大雨天,外滩别墅,咖啡,许易钦,许易钦的话…………一团乱麻。
11
在广州的最后一天下午,程惜去基金会交代具体事宜,高层经理和执行都悉数到场。
陈国强陪着乔忍去她以前住的房子里收拾一些东西,本来程惜不让她去,因为怕她想到她母亲,情绪控制不好做些傻事。可是乔忍坚持要去,说自己的好多东西都留在那间房子里。
站在这屋子里,她瞬间被阵阵伤痛袭击而中,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厨房,熟悉的气味。
原来你以为永远不会抛下你的人,也有可能转眼就把你留在身后。
她的母亲,不要她了。相依为命十几年,也没用。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横梗在她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一次又一次让至亲的两母女突然沉默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因为她罪不可恕吗?连最容易得到的母爱,都没资格拥有吗?
明明……不是孤儿呀……
陈国强见她拿着几本书怔在那里几分钟没动,上前轻轻喊了她一声。乔忍回神,把脸上的泪擦去,匆匆收拾了几样重要的东西,就跟着他回去了。
车上,乔忍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正好是周末呢。
会议上,陈妆正在介绍着将在北京试水的投资计划。程惜手机上的特殊提示音响起,整个会议室里都静默了一瞬。
幸好在座的都是有一定修为的人精,短暂的静默过后,又极其自然地继续着会议。
程惜内心悄然一动,面色却如常,滑开手机,垂眸去看短信。
上面只有四个字,却让他一下子乱了心神——“急事。快来。”
程惜起身推开椅子,什么都没说就出了会议室。全场顿住,站在台上的陈妆看着他关上门,心里隐隐不安。
小张进来跟会议室里的众位高层说了句“抱歉”,然后追上自家先生的脚步。
程惜坐在车上时,才收到乔忍的第二条短信——“你补完课了吗?我知道你补完了(偷笑)。我在寒假发现了一间新开的格调很别致的咖啡馆,明天一起去试试?”
他盯着手机屏幕反应了几秒,想起她上周末说的,要跟他去喝咖啡。可是这短信内容那么逼真,仿佛两人真的还在读高中。
程惜心里又酸又疼,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的乔乔,还是不愿醒。
他不知道,这就是乔忍高中时写下的短信,只是一直没有发出去。
那些走错过的步伐,耽误过的年华,沉寂过的心动。缓缓苏醒过来之时,便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两人的情根,深种了七年。一朝花开,满城无声。
你会爱我吗?
可是我爱你呢。
可是程惜,无比贪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们看文愉快。
☆、欺负
1
直到基金会的会议结束,程惜都没再回来。陈妆打电话问小张,到底是怎么回事?少爷怎么那么急就走了?
小张说,先生是收到乔小姐词不达意的短信,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这才匆匆出来了的。
陈妆不解,什么叫“词不达意的短信”?
小张支吾了半天,最后才说,乔小姐只是想和先生去咖啡馆喝一次咖啡,但是短信发成了有急事……
陈妆憋着胸间的一口气,问,所以结果呢?
小张也憋着笑说,所以先生就和乔小姐喝了杯咖啡,然后……和好了,回家了。
陈妆:…………
北京的事态那么紧急,周氏一直不肯松口,风尚集团的人事安排难以干涉,所谓的京城四少也个个都不好接近。
可是少爷,因为她一条“词不达意”的短信,就扔下整个基金会的事情不管?
乔忍,他是在拿命宠你。
2
陈妆买了晚上的机票,临走前,没忍住,敲了敲程惜书房的门。
“进来。”
“少爷,”她看他正在过目白天的那些投资计划,嘴边的话顿时又说不出来了。少爷一向分得清轻重,理智精明又持重,哪里轮得到她来提醒?可是乔忍的事……
“怎么不说话?”程惜没抬头,长指捏着文件边角,骨感白皙,指甲修剪干净整齐,指尖红润,煞是漂亮。
“我……我听说,王安梓拒捕潜逃了?”陈妆只好把先前的话咽回去,找了另一个不轻不重的话题。
“嗯,”他依旧没抬头,“无大碍。”
“王书的态度怎样?他到时候会出庭作证吗?”
“由不得他。”
陈妆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少爷心思深沉,看似倨傲狂妄,实则只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她父亲说得对,如果少爷不是厌恶黑道,那他天生就是那里的王。
关于乔忍的事,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说了声“那我出去了”,转身往外走。
“陈妆,”程惜合上文件,终于抬起头来,墨眸温润地看着她,说,“我一直担得起你的一声‘少爷’。还有,谢谢你。”
陈妆鼻酸,慌忙点了头,走出去关上门。
少爷的过往那般沉重,他从黑暗里爬出来,淌过了一条常人无法想象的河,一路扭转着局面,他有什么担不起?可她居然因为他的私人情感,就怀疑他的毅力与分寸。失了分寸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吧。
很显然的,程惜早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让原本想要当说客的陈妆,成了愧疚万分的那个。
3
次日,白云机场。
乔忍老不情愿地跟着程惜的脚步往前走,她不明白,在广州住得好好的,一大清早就被他拉起来,说要移民去北京。她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迷迷瞪瞪地任他牵着上了车,然后就到机场来了。
“程惜程惜。”乔忍加快步伐追上去碰了碰他的手。
“怎么了?”
“我们真的要去北京长住吗?还回来吗?”
程惜反握住她的手,小小一只,完全包在他掌心。拉过来,让两人走得近一些,答她:“长住。不回来。”
“可是……为什么呀?我是说,我家在广州呀。”
“因为你已经被许配给我了。嫁夫随夫知不知道?”
“你不正经!谁把我许配给你了?”
“全世界。”
乔忍瞪着清凌凌的双眼,问不下去了。心理活动却丰富至极: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到底有什么道理呀?啊……不对,她怎么认识了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程惜的唇边漾起痞气的笑,神智倒退嘛,就这点好处,任他拿捏还迷迷糊糊的,幸好也是在他身边。否则,她这样子,被人卖了估计还会帮人数钱。
小张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也笑了。其实他也不怎么清楚,先生怎么一下子就把乔小姐拐回家了,即使乔小姐自己带病在身,但她家人呢,也都任由先生这么霸道不讲理吗?
小张不知道,他家先生所有的霸道不讲理,都是在为乔忍强撑气场,以对抗整个世界对她的恶意相向。
并非每一颗曾遭抛弃的心,都有幸被人重新护在怀里。
程惜相信救赎,也相信相互救赎。
4
飞机起飞后,乔忍犯困,但裙子太短,腿上阵阵凉意。
程惜向工作人员要了毯子,边给她盖上边笑她:“穿这么清凉,知道错了吗?”
“这身衣服不是你给我搭的么?”
荡领雪纺衫,束腰牛仔裙,今年巴黎世家的春夏最新款,根本不是她惯常的穿衣风格。
“是吗?”程惜装傻。
“不是吗?”乔忍反问。
“好吧,是我。”
乔忍轻“哼”一声,原话扔回给他:“给我穿这么清凉,知道错了吗?”
“……我错了。”
程惜斜眸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满是无奈的笑意。他的乔乔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啊。
云层之间,乔忍隐约做了个诡异的梦,自己绕着迷宫跑,连个正门都找不到,一直在跑,直到累死。
她醒来后,还闭着眼不愿睁开,想试图把梦里的东西理清楚。可是总感觉自己的手被捏来捏去。
乔忍眯着眼转头去看自己放在身侧的手,却只看见覆在上面的另一只手,指节分明,干净修长,一如记忆中那般好看得厉害。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她的手捏来捏去啊?明明她的手一点都不胖,捏起来全是骨头,一点都不好玩啊。
乔忍完全睁开眼,开口问身旁的人:“为什么老捏我的手?”
因为睡了觉的缘故,她的声音透着沙哑,软声软气的,像小孩。
程惜放下另一只手上的财经杂志,给她拿了一杯水,答她:“因为好玩。”
他说着便抓起她的手咬了一下,乔忍顿时红了脸,转头看了看机舱里的其他乘客。
程惜放开她,云淡风轻地拿起杂志继续看,长睫垂下,盖住了风华无双的墨眸。
他这……算什么?乔忍发现自己完全摸不透程惜这个人,把她撩拨得面红耳赤,自己又若无其事地干自己的事去了。啊,就知道不能跟着他来,以后不定要被他整成什么样……
可是不跟着他,乔忍也想不起来还有哪里可以去,她甚至,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为什么会没想过这样重要的问题?难道她自己就没有家吗?
一时间,意识混混沌沌,她又纠结进了自己的旋涡里。
乔忍盯着正前方,双眼无神地叫了一声“程惜”。
程惜轻“嗯”一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却久久地没等到。他转头去看她,知她又想起什么伤人的事了。
上一刻还模样害羞,下一刻就眼神空洞。这样不稳定的情绪,他承认他很害怕,怕她不知何时会完全疯掉,完全不认得他。
程惜拿了支钢笔,唤她:“乔乔。”
乔忍木然地转过头,神情无措,仿佛自己犯了弥天大错,再也不能挽救回来。
守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完全失去神智的乔乔,他心里抽痛。
她难受,起码意识不清;他难受,却难受得明明白白。孰轻孰重,一眼了然。
程惜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钢笔在她手腕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个“惜”字。
黑字,白肤,带着某种铭记的味道;幼稚,真实,穿过重重岁月而来。
“以后想不明白什么事,就想我,”他看着她说,“想着我,就没空想其他事了。知道吗?”
乔忍点头,眼泪流下来。她把他手里的钢笔拿过来,抓着他的手,笔尖在他手腕上停留了很久,然后写下眉清目秀的正楷“忍”字。
她的字一直不会变,还是高中那般端端正正的正楷字。
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看,腕上的字如泼墨画,立在筋脉交叉之处。“忍”和“惜”。
“忍顾来时路,惜朝有几人。”乔忍下意识念出来,带了狠重的哭腔,眼泪流得更凶。
她问:“程惜,你是那‘几人’中的一个吗?”
程惜侧脸看向云层,眉骨隐隐发红,他说:“我是。”
“你是吗?乔乔。”
乔忍把脸转向另一侧,与他相反的方向,泪水肆意,“我怕我不是。”
我罪责深重,我怕我不是;
我放弃自己,我怕我不是;
我破碎不全,我拍我不是。
程惜程惜,你会像他们一样丢下我吗?你会嫌弃一个自闭抑郁的乔忍吗?你知道我杀过人甚至自杀过吗?你能守着这样一个随时会疯掉的乔忍多久?
连我亲生父母都不要我呢。
如果你要抛弃我,请不要提前通知我。
让我能多自欺欺人多一会儿。
5
北京,对乔忍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城市;对程惜来说,是正式反击的起点。
陈国强前几天就来了,帮他们安排好住宅。乔忍发现,不管是在上海还是广州还是北京,程惜的住宅都是同一种西欧风格,摆设也没太大的差别。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二楼,是在市内一处大厦的最高层。
用过晚餐之后,程惜在书房处理公事,乔忍趴在阳台的护栏处看北京夜景。
程惜程惜,他的家世底子到底有多深厚啊?为什么有一种自己傍了大款的错觉呢?乔忍胡思乱想着,很想去热牛奶。
命运流转过不同的岁月,她跟他,什么时候开始相互牵绊的?
如果中间某个环节不是当时那样,如今一切会不会都不是这个模样?
长指揉了揉眉心,程惜打开卧室门,又看见她捧着牛奶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他已经摸索出方法来了。走过去半哄半强着拿掉她手里的玻璃杯,然后仰头喝光她的牛奶。
乔忍眨巴着双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程惜哄着她到床上。
“乖乖睡觉,牛奶没了,明天再热。”他说着,心里流出血来。
梅州那边的警局动作慢得很,让他的乔乔延长了许多痛苦的时间。
6
“这是我们周氏集团此次负责与禾日投资基金会合作事宜的代表,周瞳兮小姐。”
高级会所里,周氏集团的执行经理向程惜介绍着说,笑得谄媚而世俗。
周瞳兮见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面色如常,毫无波动。她心里不禁漫过阵阵失落,再怎么说,她也曾在GD任过他的秘书不是?怎么可以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呢?
“周代表,我们可以开始谈合作内容了吗?”程惜打开放在双方面前的合同,语气平淡地问。
周瞳兮全程不知所云地跟他谈完了合作,眼角余光一直看着他冠玉如画的容颜,合同几乎完全是按照程惜的意思签订的。
结束时,他起身,礼节性地伸手与她握了握。尔后神色淡漠地离开了。
周瞳兮痴痴地看着自己被他握过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颀长修挺的身影,内心顿时开出花来。原来她的父亲,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先生,周氏怎么会让她担任此次合作的代表,那个周……”小张想说,那个周瞳兮就是个千金小姐啊,连秘书工作都做不好,哪里会处理什么投资合作的事情?
程惜斜着唇角笑了一下,“我也没料到,周连惯自己女儿会惯到这种地步,这种事,也可以开玩笑的么?”
“先生你不会看不出来,那个周小姐就是对先生……”小张撇了撇嘴,但没敢说下去。
“那是她的事,我没空理,”程惜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他,又问,“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