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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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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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感。”
  韩文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你还是个少年模样,许是练武的关系,你长得总比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快,大概有这么高。”嬴珩抬起手,在身前比划了两下,“那时父皇刚赐了我府邸,太傅前来授课都没说什么,你倒先不耐烦了,趁太傅一走,不管不顾就开始发火,抱怨我的太子府离你韩府太远,沿途行人多,道路窄,动辄一个时辰,比从军营上甘泉山的时间还要久。你说以前住在宫中那是没办法,现在出了宫还让太傅和你来回折腾,就是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他似乎是想唤醒她的记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失忆,这些她从未经历,当然是第一次听说,韩文殊不想败兴,却也不想敷衍,她只能静静听着,目光清冷,淡漠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你扣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给我,我自然不敢轻视,只能依你。那天是我第一次来你府上,从那以后,便成了家常便饭。”嬴珩自顾自地继续讲述,突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失笑道:“说来也是拜你所赐,父皇知道后,夸赞我尊师重道,赏了些金银,我心觉那些理应归功于你,便一股脑都扔给了你,时间一长,还成习惯了,但凡不用入库的,我就想往你这儿搁。”
  嬴珩凝视着门前挂着的那副匾牌,笑容苦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却没抓住身边最重要的。”
  韩文殊耐心地听他说完,又安静地看了他许久,她才幽冷地发问:“陛下说了这么多,是在掩饰什么?”
  嬴珩回转过身,笑容凝结,困惑地望向她。
  “陛下到底瞒了臣什么事,难道要臣自己去查么?”
  满含责问的凤眸定定凝视,嬴珩轻叹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陛下与如意之间,恐怕不止是因为臣吧?”韩文殊试探地问。
  一片月华洒在嬴珩身后,将他的脸埋在阴影里,他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却对她的诘问不予回答。
  “刚刚臣便觉得奇怪,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解不开,如意提到了三年前,那时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恨你恨到不用敬语,不行大礼?”
  “他心思缜密,自然是知道我微服出宫,隔墙有耳,行大礼未免太惹眼了……”
  “可是你在他面前自称朕!”韩文殊冷冷打断,凤眸定定逼视,语气咄咄逼人,将她这半天心中所想一一道出:“所有人都知道萧何与刘家结党,两家皆是大秦的功臣,辅佐先皇登基,两朝元老,若是联手必对朝廷影响极深,陛下与萧丞相政见不同,臣虽未见过沛国公,却也知三年前是陛下下旨命他前去泰陵守陵,沛国公若是站在陛下一方,陛下想必说什么也不会把他遣出去,既然如此,陛下若想让臣死心,大可随便指个宗亲之女,又怎么会为了一解猎奇之心,而赐婚给刘萧两家?”
  嬴珩听他说完,并未有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沛国公府的二公子品貌非凡,惊才风逸,全长安城不知有多少女子对其偷抛绣帕,芳心暗许,萧丞相求了我许多次,几次下来不胜其烦,我便应允了。”
  “好,你若这般说也是无可厚非,但是他后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韩文殊声音颤抖。
  嬴珩心头一震,眼皮抖了抖,随即无奈地转过身,避开她闪动的目光。
  “他说……你曾经废了我的武功?”韩文殊喃喃自语:“我的内力一直突破不了瓶颈,你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我向你讨教原因,你也总是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总是说我身体不好,腰背有伤,习武时不必太过用力……”
  “哦,是了!”她冷笑一声,恍然顿足,朝他的方向挪了一步,“从一开始你就不想教我,我曾问你,为什么我自幼习武,整整二十年,我都没练到第六层。你给我的答案,从来都是含糊其辞,其实根本就是被你废的,为了将我拴在你身边,你不惜毁了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嬴珩的心也随着她慢慢揪紧,他扯出一个苦笑,自嘲道:“刚刚我还有些欣喜,虽然你像是有心事,但起码从临江楼出来,便再没叫我‘陛下’,果然一两个时辰,还不足以让你变成习惯。”
  竟然是故意带她绕了远路!韩文殊心中恼火,使劲咬了咬牙才忍住没爆发出来,对于这个男人她真的再懒得与他多做口舌了。看着他含了一丝苍白的脸色,韩文殊只是冷澈地笑笑,抬脚便要进门,从嬴珩身边掠过时,衣袂携风,目不斜视,直到进门前,他突然将她叫住。
  “子卿!”
  韩文殊顿住脚步。
  “无事,你进去吧。”呼呼的风声,携着平静无常的声音划过耳边。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韩文殊站在台阶上,平静回眸,望着眼前寂寥的背影,有一丝不忍,她攥紧拳头,定了定决心,咬住苍白的细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我走吧。”
  

☆、冷漠

  月明星稀,飞沙迷眼,最初的震惊过后,嬴珩的脸色蓦地变得黯然,他好悲伤,他想冲过去,抱着她告诉她,他不许,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可是她又是那么坚决,自从她失忆,仿佛一切都变回最初,她会笑,会恶作剧,会像其他人一样畏惧他的身份,却也会不管不顾冲他发火……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他多混恶,她都没说过要离开。
  但是她现在让他放手,说的那么绝望,那么决绝……
  他想冲她笑笑,却又那般苍白无力,最后只能生冷地说出违心的话:“年节过后,朕会下旨,派你出兵西北。”
  韩文殊看着他冰冷如刀刻般的脸,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她的心在一瞬间坠落,无止尽地坠,不知何处是谷底。
  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韩文殊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她突然想要放声大哭,却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都是骗人的话!
  韩文殊在门前站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她仍像一座石塑一般,一动不动。
  韩府掌灯的佣人开门,看到自家公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么叫都叫不动,黑灯瞎火的,他想着要不先把灯点上,再叫灵鸢出来看看,正踮起脚尖要够那红灯笼时,突然听到韩文殊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沙哑干涩,似乎还带着一丝颤抖,“不许点灯。”
  那小仆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韩文殊。
  “你进去吧,今晚不点灯了。”
  “公子不进去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韩文殊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小仆抿了抿嘴,便蹑手蹑脚地退下了,他一步三回头地朝外望着,直到大门重新关紧,却听外面有压抑的哭声飘荡而来。
  一连几天,韩文殊都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上朝的时候也是极少说话,对立的那些大臣最初还会针对她几句,却发现她只是一言不发,冷冷蹙眉,时间长了,朝臣发觉自己只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也就讪讪不再无事生非了。
  以往嬴珩都是没话找话,为了找茬,处处要给她使绊儿,却又到最后出手维护,朝臣向来闹不懂圣意,他们其实是乐于见到韩文殊受辱挨骂的,所以整个朝中,除了远征西北的纪澄与她交好,便再没人为她求情了。不过每每到最后,嬴珩却又会将她捞出来,而韩文殊依旧是隆宠不断。嬴珩是明君,爱民如子,又广施仁政,他内政修明,又律己勤政,只有在韩文殊身上,他会任达不拘,荒谬无道。
  这样的朝堂,终于止住了硝烟,虽然极有可能是暂时的,但是众臣倍感舒心。
  同样,在韩文殊心里,这样没有苛责,也没有恩宠的日子,她也过得很自在,唯一牵动她的,也许就是那偶然间的一抬头,所留下的淡淡遗憾与失落了。旒珠下的那双似丹凤似桃花的眸子,再未在她身上停留。
  嬴珩承诺给她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寺人将圣旨宣出后,大殿一片哗然,除了默然而立的韩文殊,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几日前还闹得沸沸扬扬的“羽林军节制权风波”,被嬴珩一道旨意推翻否定,众人早已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了。
  韩文殊只是依照惯例,上前领旨谢恩,未多言一句,从始至终她都未抬头,既已无言,何须多言。
  散朝后,一众与她交好的武将纷纷前来道贺,韩文殊想离朝远征的心思,在整个朝堂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一直被皇上拖着,一耽搁就过了三年,大家都不知嬴珩是怎么想的,三年来,从未召韩信回朝,这父子俩三年未曾谋面,众武将早有怨言。
  韩文殊不愿多做逗留,一一淡笑回应,之后便言称还有军务,告辞离去。
  出了明光殿,她一个人走在青石板的路上,看着手中那卷圣旨,轻轻叹息。这是死去的韩文殊一直企盼的,也许是再忍不了折磨,也许是向往自由,没想到竟让她拿到了。以后天高皇帝远,这不一直是自己盼望的么,怎么心中会有些失落呢?
  “韩大人留步。”
  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韩文殊驻足转身,但见一个同着红袍的武官远远跑来,待他离近,韩文殊才看清,是个年纪与纪澄不相上下的年轻武将,身子却比她高出很多,剑眉朗目,眉宇间有一丝来自历练的刚毅,皮肤泛着一抹黝黑,显得健康而又硬朗。
  似是看出韩文殊的疑惑,那人抿嘴一笑,拱手见礼:“末将刘恒,见过大人。”
  乍然听到他报上姓名,韩文殊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刘恒自回京后,进宫叩谢圣恩后,便一直低调无闻,因其官职不高,挤在上百人的早朝中,韩文殊至今也没看清他的模样。照例说,她官至恭候将军,父亲韩信又恩居其上司,刘恒还朝应先到韩府拜访才是,然而沛国公府却毫无动静,想来是还沉浸在兄弟重逢的欣喜中,倒也不足为奇。
  韩文殊对这个刘恒倒是好奇得很,据嬴珩所说,刘家三子,长子平庸,二子寡淡,只有这三子刘恒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嬴珩说这些时,神情中有淡淡的惋惜,韩文殊知他爱才爱贤,只是忌惮沛国公功高震主,对她与刘如意的心结难解,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制着刘恒,不敢重用。
  韩文殊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想起,她与这人只有三年未见,不能表现得太过反常,免得会叫人起疑。
  这么想着,她便拱手让礼,淡淡笑道:“我道是谁,仅三年不见,竟都有些认不出了。”
  刘恒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一脸歉然,“其实早就想去拜会大人,不过大人府上向来不迎客,每每下朝末将又被重重事务缠住,所以回来这么多天,竟还没向大人见礼,实是抱歉良深。”
  韩文殊本就不在乎这些虚礼,见他言辞恳切,顿时对他备生好感,微微颔首道:“无妨,你本就是调派到父亲军中的,皇上既召你还朝,自然不必再编制于我银羽军,你也不用如此拘谨多礼。”
  “末将在外多年,受大将军提点颇多,一直敬重尊他为师,大人自然也是末将前辈,焉有不拜会之理。”刘恒满面欣喜,恭贺道:“今日皇上下旨,恩准大人年后前往西北驻兵,可是天大的恩赏,那些文人也许会蹙眉推拒,可像咱们这些在沙场打拼过的都知道,最思念莫过远在他乡的家人,韩大人,恭喜了!”
  韩文殊见他情真意切,心中感激,只是实在高兴不起来,只能敷衍着还礼。
  刘恒温雅笑笑,侧身让路,“大人请。”
  两人边走边说,单这一面,韩文殊便觉这人果如嬴珩所说,是个稳重干练的可用之才。待走到北阙门,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走来,韩文殊定睛看出,是许志臻,韩文殊心下一沉,见他有些仓皇,不知是否军中出了大事。
  “将军。”许志臻上前一步,匆匆行了个军礼,侧目瞧见韩文殊身旁有人,见是刘恒,似是呆了呆,才拱手见礼,“见过虎牙将军。”
  刘恒淡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朝韩文殊道:“大人既有军务在身,末将改日再去拜访。”
  “将军慢走。”韩文殊轻轻颔首。
  还未走出几步,刘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回首道:“大将军这些年老当益壮,大人不必挂心,好在过不了多久,便可一家团聚了。”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这人果然不一样了,末将还记得,三年前这刘恒和那些亲王贵胄家的公子哥差不多,现在倒是看着精神多了!”许志臻看着他的背影,朗朗笑道。
  “军中发生了什么事?”韩文殊开口问道。
  银羽军这么多年一直驻扎在甘泉山下,但是从甘泉山到长安城,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若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两方联络,这路程未免太不方便。许志臻为人和善,又心思缜密,所以在御驾回宫之时,韩文殊便索性将他带在身边。
  他见韩文殊脸色阴沉,以为她是误会军中出了大事,忙解释道:“是件好事,那伙江洋大盗叫咱们给抓着了!”
  韩文殊蹙眉,“哪伙大盗?”
  “将军忘了?就是之前偷咱们军粮的那伙大盗!”许志臻着急跺脚,将身后良驹牵来,双目发光,故弄玄虚地笑道:“而且还有意外收获,将军来了就知道了。”
  韩文殊有些瞠目,没想到这样老实稳重的人也会卖关子,心中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便接过他手中缰绳,翻身上马,朝城外奔去。
  军营中,一个头发杂乱,又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在地上,一旁围了几个看守的士兵,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防备样子,赵奕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冷冷盯着。
  “赵奕!”许志臻远远的就喊了一句,待他回头,忙小跑几步到他跟前,“将军过来了,刚下朝,正在帅帐更衣呢。”
  赵奕死死盯着那个乞丐,听到他的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自他从天牢被放出后,许是心事过重,又加之影响到了家人,便一番往日冲动过激,又心浮气躁的性格,反倒稳重了几分,只是莫名让人觉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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