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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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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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奕死死盯着那个乞丐,听到他的话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自他从天牢被放出后,许是心事过重,又加之影响到了家人,便一番往日冲动过激,又心浮气躁的性格,反倒稳重了几分,只是莫名让人觉得阴沉。
  韩文殊从帅帐中出来后,便正巧看到这一幕,左右打量了一遍,出声询问:“这人是你们抓到的大盗?”
  赵奕与许志臻同时回头,抱拳施礼,“将军。”
  韩文殊抬了抬手,走到那乞丐面前,见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始终低着头,满身乌黑,蹙眉问道:“怎么抓到的?”
  “回禀将军,昨日末将练兵时,看到有人在围栏外鬼鬼祟祟,不等末将奔出去,就让他跑了,末将疑心有鬼,便在军营四周设下了埋伏,果不其然,到了夜间,他就自投罗网了。”赵奕语气阴沉,恨恨地盯着地上那人,韩文殊有些不解,就算他偷盗军粮,赵奕也不必这般怨恨。
  “辛苦了。”韩文殊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朝许志臻问道:“别故弄玄虚了,到底为了什么,还特意将本将叫过来?”
  “来人,把那些东西拿过来!”赵奕拍了拍手,抢过许志臻的话,“将军看过就知道了。”
  两个士兵从一旁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麻袋,将里面东西一一摆放到乞丐面前,竟然是一袋子金银玉器,韩文殊虽然不懂,却也能看出这些东西非同一般,与大街上小贩卖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只看那人身子僵了一僵,但因低着头,所以看不清他此刻脸上表情。
  赵奕的脸色愈发阴暗,因牢狱之灾,而变得消瘦的脸棱角分明,更显出几分狠厉,他攥紧拳头,咬着牙道:“昨晚末将跟着他一直上了山,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洞,便想着要一网打尽,没想到竟让这贼子察觉了,待末将发现事情不对,冲进去时,那洞中就只有他一人了,其他人都从暗道逃了。末将已经派人将那洞穴看死,将洞中赃物还有这贼匪带了回来。”
  韩文殊蹲下身,随手捡起一个金丝银鱼模样的装饰品,只觉得入手极沉,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实心金银,突然恍然大悟,问道:“这,可是之前城中富贵人家遗失的宝物?”
  “是,将军记得没错。”许志臻在一旁冲她一笑,替赵奕说道:“赵奕昨晚托末将到京兆尹翻看案宗,并且一定要将之前所失抄写一份交给他,一开始末将也是迷惑不解,直到对着自己写的清单,再数了一遍这地上的宝物,便都明白了,赵奕也是有心了。”
  一旁的赵奕仍是一副冷冷的样子,韩文殊一瞬间豁然开朗,要是牵强点说,之前赵奕所受的牢狱之灾全是拜这“大盗”所赐,要不是因为他,执金吾的人也不会寻恤滋事,也不会牵扯出后面的事了。

☆、小多

  从始至终,那个乞丐模样的人都一声不吭,韩文殊歪头审视着他,若不是能看出他呼吸的频率,就算说他已经死了,韩文殊都信。
  “他到现在一直不说话,末将也是束手无策。”许志臻在一旁有些为难道。
  韩文殊微微颔首,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蹲在这边,这人的头一直垂着,韩文殊有几分好奇,便低了低头,试探地看去。
  他的脸上抹了黑泥,经过这一宿的折腾,已经干硬皲裂,这些泥与他身上沾的乌黑一般无二,韩文殊心中好笑,这人是刚从泥潭里滚出来么?
  “先带他下去洗干净,然后送到我帐中,我亲自审审。”她慢慢站起身,甩了甩手,然后朝赵奕道:“你随我进来。”
  待到帐内,韩文殊在一旁盆子里净了净手,边甩着手上水珠,边朝赵奕关切问道:“最近家中可好?”
  “劳将军挂念,家母与舍妹都已经安顿好了。”赵奕神色略有和缓。
  韩文殊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对现在这个结果,心有不满,但也有忍才行,好在你人没事,若是真判你个以命抵命,该发愁的就是我了。”
  赵奕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色一僵,有些内疚道:“末将惭愧,让将军担心了。”
  韩文殊点了点头,然后笑意悠长地道:“虽然一时之间无法给你平反,但还是有件喜事。”
  见他有些茫然,韩文殊也不再卖关子,直说道:“皇上已经下旨,命本将率一队得力的人马驻兵西北,年后出发。”
  久违的笑容映在脸上,赵奕瞪大双眼,欣喜地惊问:“真的?皇上准了?”
  韩文殊从袖中掏出圣旨,在他眼前摊开,赵奕一字一字看完后,拳头使劲锤了几下手掌,像是高兴极了。
  “将军请命多年,今日终于达成所愿,到了西北,斩杀匈奴,快意恩仇,再不必浮于这朝廷暗波之中了!”赵奕眸光晶亮,欣慰道。
  韩文殊心中倍感温暖,她当然知道这些手下都是真心关心她,但是每每提及这道旨意,那个人寂寥悲切的眼神都会浮现在她眼前,她的心底有几分沉重,这重量压得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她强迫自己将那些杂念埋下,定了定心神,朝赵奕笑道:“你就不关心我带谁走?”
  赵奕愣了愣,似是刚想明白她话中含义,伸手挠头道:“末将没想,反正是谁都一样,大伙都想上阵厮杀,谁也不想留在这鬼地方。”
  韩文殊扑哧一下笑出声,“你这话要是传到那些大儒耳朵里,本将又要受人诟病了。”
  她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语调,正色道:“这段时间好好调整,照顾好家人,年后你随我一同去吧。”
  在赵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文殊笑得耐人寻味,“哦,对了,我府上的灵鸢最近总是魂不守舍,闹的我现在的起居都跟着乱了套,准你三日假,给我都收拾利落了,否则本将军可不保证年前不换人!”
  赵奕的脸憋得通红,尴尬地低着头,小声问道:“您……知、知道了?”
  韩文殊轻哼一声,露出一副了然于胸地表情,“自然是什么都知道。”
  似乎是担心“江洋大盗”逃跑,所以被送进来的时候几乎是五花大绑,但已经不再是一团乌黑,韩文殊定睛看了看,心中有几分惊讶,没想到竟然是个不大的孩子,只是个子比寻常少年要高一些,所以一开始竟以为是个青年。这少年现在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似也重新扎了一遍,倒是显得精神了许多。
  韩文殊淡淡睨了一眼,道:“你是受谁指示的?”
  少年只是半低着头,像是没听见她的问话,漠然地看着脚尖。
  “也许本将军问错了。”韩文殊起身走到他身边,冷哼一声,“应该说,你是被人利用了。”
  少年仍是抿紧双唇,好像现在所说的与他无甚关系。
  “你不说也没关系,本将军很在乎自己的名声,前几日本将手下的副将捅出了大篓子,过了没多久左冯翊府又着了火,这两件事都与本将有关,且谣言矛头直指向本将。”韩文殊一只手撑着桌案,一只手无所事事地玩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道:“本将这段时间很不开心,但是现在抓到了你,本将自然有能力将一切归咎于你身上,就说你当时逃进了我银羽军,然后担心被执金吾的人抓到,出手杀了他们的人,最后逃之夭夭。至于证据你也不必报太大希望,本将既然想要将你送到京兆尹当替罪羊,就能伪造出证据。”
  韩文殊斜目扫了他一眼,见那少年似乎无动于衷,心中惊叹他的忍耐力,想来这条路行不通,不过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可以没有弱点。
  她换了个口风,微微歪头对上他的眼睛,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看你才这么小,就要为此断送一生吗?我听说你还有家人,你不怕他们伤心么?”
  少年的手一点点握紧,面上也有一丝苍白,韩文殊看在眼里,挂着一抹冷笑,继续道:“往年从来没说过有匪盗,甘泉山也一直是皇家禁区,你们应该是被执金吾的人逼过来的,我的人跟我说,那个山洞虽然大,但是最多也只能容纳三十人,这么短的时间,就算你们摸金开洞的技术再好,也不可能挖通整座山,想来其他人都在洞里某处隐着,本将军就派人守在洞外,十天半个月就算不饿死,也会憋死吧?”
  “跟他们无关!”那少年猛地仰起头,瞪着眼睛便要朝韩文殊扑过去,眼见就要抓到她,绑在身上的绳子突然收紧,少年停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绳子的另一端拴在支营的木桩上,帐内只有韩文殊与少年两人,突变之下,韩文殊定了定有些惊慌的心神,缓缓绕开那少年身前,勾唇一笑,“终于肯说话了么?”
  那少年双眼通红,颓败地蹲在地上,看着那些他偷来的金银器具,放弃挣扎,只是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我听他们叫你将军,那你就是能做主的,我可以认罪,但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得保证不为难我的家人。”
  “你拿什么和我讨价还价?”韩文殊冷笑。
  他的眉毛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一下,旋即一脸坦然道:“你即便把我送到官府,我也什么都不会说,大不了咬舌自尽,而你也抓不到我的家人,拖得时间久了,他们也许就有一线生机,有可能会挖洞逃出去,你总不能封死整座山。”
  韩文殊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随即展颜一笑,朗然承诺:“好,你将所有坦白,并且交代清楚你家人的身份情况,我即刻便命人撤兵。”
  少年的防备稍稍放下,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叙道:“我叫小多,与家人都是住在西域的秦人,这些年战火不断,我们一家在西域备受歧视,实在生活不下去,便避难来到中原,沿途遇上一伙骗子,将我们所有盘缠都骗走了,无奈之下,一家人只能靠我偷盗为生,我们从西域一路偷到了长安,没想到这里的官兵与我们之前遇上的大不相同,怎么甩都甩不掉,最后一路逃进了你们这里,但我只是躲进了粮仓,并没有杀人!”
  韩文殊见他语气强硬坚决,不像是在骗人,不禁讶然问道:“这么多起偷盗案,都是你一人所为?”
  小多一脸傲然,“当然,我师承西域三盗,自诩在偷盗上,大秦还没人能赢过我。”
  “你偷了这么多,那换到的钱呢?”
  听到韩文殊的问话,他的眉头一下拧紧,嘀咕道:“我只偷大官富商,要是偷到金银珠宝,我就卖了钱,饱餐一顿,然后将剩下的钱送给其他穷人,到了长安,稀有珍贵的宝贝有人查,不好卖,我就只能偷些小玩意,但没想到惊动了那么多官兵……”
  韩文殊轻笑一声,“所以你干脆来盗我军粮?”
  小多冷哼道:“民以食为天,我偷那些金银珠宝也不过是为了换钱充饥,我家人都快饿死了,看见有粮,我当然偷粮了。”
  韩文殊显然不信,她眯着眼问道:“我驻扎在此的士兵虽然不多,但编制在内也有五百人,你只要每日偷得一点,我的人根本不会发现,可你却每次下手都偷走十中之一,你有多少家人,要偷走我一大半的军粮?”
  小多两眼神色发飘,紧紧咬住下唇。
  韩文殊见他缄口不言,猜测这应当是他的底线,许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命人将他带下去,嘱咐看守的士兵,好生照顾,不要动刑,并命人再到那处山洞好好搜捕。
  韩文殊坐回案前,正端起茶杯,想要润润喉咙时,一个金属落地的声音吸引到她的注意,有个士兵在收拾那些金银时,不小心将一制鎏金笔掉落在地,声音清脆,一下便开裂断成两节。那士兵赶忙将其捡起,却惊讶地大叫:“将军,这笔里有张纸条!”
  正要出帐的小多停下脚步,朝这边望来,韩文殊接过那支笔,只见断裂的笔杆只有薄薄的一层鎏金,里面完全空心,难怪一摔就断,她将里面卷着的纸条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然而她却一头雾水,这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但却并非是篆字,而是异文。
  这纸条上面的字,分明是西域文字。
  韩文殊将那纸条攥在手里,朝一旁士兵道:“你们都出去,把他留下。”
  “你看得懂么?”韩文殊将纸条展在小多眼前。
  小多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摇头道:“这不是匈奴的文字。”
  “那是什么?”
  “应该是匈奴以南的羌族。”小多斩钉截铁。
  “羌族……”韩文殊歪过头,陷入沉思。
  这个纸条到底是谁的?看样子应该是与外族的通信。嬴珩登基这么多年,别的多还好说,只有一点,就是多疑。朝廷严令禁止,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与外族人接触。嬴珩对此向来是严惩不贷,整个大秦都是谈虎色变,西北的边境城市还好,物资交流必不可少,但是在长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支鎏金笔你是从哪偷来的?”韩文殊正色问道。
  “不记得。”他直截了当道,但见韩文殊脸色愈发阴沉,似要动怒,忙又讪讪找补道:“我偷过那么多,又是遍地下手,哪记得住……”
  韩文殊将那纸条收到怀中,眼底神色却让人捉摸不透。

☆、心软(一)

  寒风瑟瑟,更漏声声,稀疏的星光映照着寂静的子夜,偌大的宣室殿,烛光显得异常孤零。
  “皇上。”陈顺小心翼翼地试探,“已经三更天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嬴珩一动不动,仍是一手把握着书卷,一手转动那串碧绿的翡翠珠子。
  陈顺有些发愁,他看着嬴珩近来愈见消瘦的背影,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劝道:“皇上,这样看书毁眼睛呐……”
  过了一会,陈顺本以为嬴珩又是什么都没听进去,正左右为难之时,却见他突然将手中书卷放下,音色略有些疲惫道:“去龙泉。”
  龙泉位于宣室殿以东,是一处专供天子洗浴用的浴池,里面分大池和小池,建造师最初的设计意图可能是为了方便皇帝享乐,所以特设了一座大池,以供天子与后宫嫔妃共同享用。却不成想,在建成伊始便遭到了先帝冷落,到了嬴珩这一任皇帝,更是连妃嫔都没有,后宫无人,大池便也就荒落了。
  以往嬴珩都是晚膳后,为了安神才来小泡片刻,这么晚还是头一次,龙泉的宫人接到皇上要来的消息,一个个都是手忙脚乱,好在龙泉的小池并不大,全宫人动手,倒是在嬴珩御驾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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