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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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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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鸢伸手将韩文殊如黑瀑般的长发拢起,方便她一会儿喝药。
  “三年前,公子也是这样浑身是伤被宫里的寺人们抬进府,那时奴婢吓坏了,公子的身份只有奴婢一人知晓,老爷又远在大漠,多亏了当时有如意公子在……”
  灵鸢心疼地看向韩文殊,走至一旁将火炉上煨着的汤药递给她。
  韩文殊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惊,问道:“如意兄的病如何了?”
  左右是瞒不住,灵鸢索性实话实说:“沛国公府又派人来请了几次,公子一直昏睡着,奴婢便做主叫他们先回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三更了。”
  “备马!”
  见灵鸢还要说什么,她接过药碗仰头将墨色般的药汁一饮而尽。
  

☆、夜深

  韩文殊赶到沛国公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沛国公府门口的小厮似是一直候在门前,听到绝尘而来的马蹄声便将大门敞开,韩文殊跳下马,便径自长驱而入。
  韩文殊还记得那日与纪澄一道走过的长廊,冬夜风大,她身后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刘盈应是得知她已到的消息,早已候在如意房门前,长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半颗心。
  “文殊你可算是来了,如意再这般胡闹下去,这条命都得搭进去。”
  “药呢?”韩文殊伸手。
  刘盈身后的家丁忙将药碗递到她手上,看也未看便直直走了进去。
  韩文殊微微蹙眉,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地上放了三个火盆,暖则暖矣,但这么干燥的空气对病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里间传来一阵阵急促而又无力的咳嗽声,她放轻脚步向里走去,只见床榻上的那个白衣胜雪,恍若谪仙的男子此时面容憔悴,嘴唇干裂,额上冒着密密麻麻的虚汗。韩文殊刚想上前,怎么着也得先把药灌进去,去听他絮絮地说起胡话来。
  “子卿——子卿——”
  韩文殊听清他在叫她,忙将药碗放到一边,朝他榻边挪了挪,轻声应着:“我在这儿,你想要什么?”
  “子卿——你没死——真、真好——”
  “你说什么?什么真好?”韩文殊急问。
  “你喝下——那杯——毒、毒酒——我本想——与你——一起走——”
  “你、你活——下来了——却、不愿意——原谅我——”
  刘如意几天就吃下了些稀粥,已经病得气息奄奄,此时说得咬字不清,又断断续续,韩文殊听着着急,耳朵伸得老长却还是没听出来他要什么,便索性将药碗拿起,扶起他将药灌进他嘴里。
  “什么毒不毒的?我知道你病得难受,但你也不能饮鸩求死啊!”韩文殊嘴里絮絮地抱怨着,手上动作却是极轻,生怕一个疏忽将他呛着。
  她边照顾着他吃药,边低头细细地看着,被她半揽在怀中的男子虽然面色惨白,但是五官精致,细长的眉眼淡雅如雾,高挺的鼻梁,轻抿的薄唇,还有那因为病痛而微微皱起的眉,上一次见他,因为来自那个韩文殊留下的牵绊险些叫她走火入魔,她只顾着与心魔相斗,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此时看来竟有些失神,这样一个男子不愧是真正的韩文殊临死前都不愿舍弃的一份牵挂,即便是他这么病着,她也不禁为这绝美的容貌而倾心,若是他闲步长安,只怕十里长街的闺阁姑娘都要为他扔下绣帕。
  “咳咳、咳咳咳……”
  手臂中病得几乎退了一层皮的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呛到了,韩文殊一慌,手上一抖,药汁洒出了一些,她忙将药碗放到一边,扬手用袖子为他擦去下巴上的药汁。
  刘如意咳醒,正看到她这一动作,先是瞪大双眸,随即又恍然若失地瘫了下去。
  “喂,既然醒了,怎么还这幅表情?”韩文殊心里生了些怜惜与不忍,此时卸下了防备,真心想对他好些,也没有心魔再侵入。
  想必那份残留在心中的情丝知她对他没了敌意,便也不再挣扎,沉入心底了罢。
  听到她的声音,如意先是一惊,随即不可置信地问道:“子卿,是你?”
  韩文殊笑骂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如意冷淡的面容慢慢变得热切,慌张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怪我吗?”
  韩文殊脸上笑意褪去,她猜想,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使得真正的韩文殊临死都不能释怀,二人的情分应该已经被她以死斩断。
  但是她不是那个韩文殊,如今的韩文殊早已脱胎换骨做了另一个人,她的牵绊都已经被黑白无常带到忘川河奈何桥,随着一碗孟婆汤烟消云散了,她可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既然要活着,当然是要随着自己的心而动。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她也是存了私心的。真正的韩文殊若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是她萧晔重生到她的身上,那便不能任性妄为由着性子胡来,在这个一步走错就是株连九族的封建社会,当然是树敌越少越好,更何况她身上还背负着韩信之子这个尴尬的身份,像是个烫手的山芋,随时有可能爆炸。最好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归为她所用,虽然过于理想化,但是能少一个政敌便少一个,这沛国公显然是皇亲国戚,万万不可得罪。
  想到此,她便露出一个释怀的笑,为了死去的韩文殊,也是为了新生的自己,仿佛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她秀眉挑动,昂然笑道:“我不怪你,我只当自己死了重新来过。”
  韩文殊将药碗递到如意嘴边,语气中含了三分不容置喙:“如意兄先将药喝了吧。”
  说罢便又将那墨黑色的药汁往他那边挪了挪,只见他微微蹙眉,随即眸光一亮,“你喝酒了?”
  韩文殊晌午的时候进宫谢恩,皇帝赐了她一顿午膳,也就是从那之后她的思绪便断了片儿,再醒来她得知如意仍是吃不进药,便快马加鞭赶来沛国公府。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实是喝了一尊酒,韩文殊心中无奈,没想到穿越到古代,换了一个人的身子,竟然还是一杯倒的体质。
  “小酌了几杯。”韩文殊神色如常。
  刘如意不再出声,阖目养神,据说这几日他只在昏迷的时候被下人喂了些米汤,现在醒来这片刻,就像是已经耗费了全部的体力一般。
  韩文殊见他也不反抗,淡然将剩下的药喝干,她踱步出门,刘盈正心焦如焚地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文殊,里面怎么样了?”
  “药喝下去了。”韩文殊斜睨了他一眼,“去把大夫请来罢,我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又闪了进去,刚才忙着照顾如意喝药,连披在身上的大氅都还未来得及脱下,想着这外衣带了些冬夜的寒气,只怕染到他身上病情加重,便随手将其脱下搁在一旁。又见他呼吸均匀闭目平躺,怕惊扰到他,便放轻脚步走到如意床榻前,缓缓坐下。
  “你又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韩文殊问出此话后,静默了许久,正当她觉得如意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声音幽远。
  “我是想死。”
  “你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韩文殊笑问。
  如意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不觉恍惚,“子卿,你真的变了……”
  韩文殊走到一旁倒了杯清水,呷了一口,突然认真问道:“我以前什么样?嫉恶如仇敢作敢为?还是被人伤到遍体鳞伤却一个人强压在心?就像我说的,你就当我死了重新来过,前尘过往抛诸脑后。”
  要说的话突然戛然而止,韩文殊有些心软,她担心自己说得重了,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又要想不开,自己为难自己。
  如意却一反他以往的冰冷漠然,他听到韩文殊说的这些,削薄的唇微微上翘,露出一个释然明朗的笑,“我知道了。”
  韩文殊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却又不好开口解释,恰在这时,刘盈请来的大夫携着药童匆匆进门,她侧身让了让,看着如意的眼睛,郑重嘱咐道:“你好好养病,不许再任性妄为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下次这种情况,我也不会再来了。”
  想着医者望闻问切,旁人不宜在场,她与刘盈正一前一后向外走去,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出门前她顿住脚步,“小澄这几日天天吵吵着要来寻你,你若是同意,我来日带他来见你。”
  刘如意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闪出视线的背影,过了许久,他微微阖目,唇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失仪

  韩文殊走在回路上时天已经快亮了,因为一路上都是民舍,她便未像来时那般快马扬鞭,仗着自己有权有势,扰到百姓好梦这种事可不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所为。
  因为只是灵魂换了,所以胯下这匹骏马并未察觉到有异,极温顺地闲步在还没什么人的街上。有些商户已经开始准备早上的集市,道路一旁卖早点的老伯打着哈欠将蒸笼放在灶上,韩文殊拽了拽缰绳,从马上跳下,那早点摊的老板见她朝自己走来,忙巴结着小跑过去,伸手想要牵过缰绳。
  “这马只听我的,我自己来就好。”韩文殊和善地解释道,顺手将缰绳拴在一旁柱子上。
  那老伯见她平易近人,面上谨慎退了几分,话也多了些,“将军要吃点儿什么?这是刚从城外回来吧?还是今夜城中守夜?小店这有包子、馄饨、菜粥、小米粥,看您用点儿什么?”
  韩文殊笑:“来一碗馄饨吧,要是能下点儿面就更好了!”
  “好嘞!”
  老伯笑呵呵地应了,手脚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本来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从昨晚开始便没吃东西,到现在忙活了一夜有点饿了,见路边上有早点摊,况且时辰还早,便打算先祭五脏庙。直到听到老伯说有馄饨,她便神思一动,加一把面将就将就也算是云吞面了,好久没吃过,如今可真是想念啊!
  想到这些,韩文殊眉眼间露出温柔怀念的笑意。
  “一碗馄饨,一碗面,将军慢用!”
  韩文殊哑然失笑,老伯竟然误以为她要了两碗不同的早点。如此,就真的只能将就了。
  她自食其力将两大碗馄饨面条吃下,肚皮险些撑破,随手将钱放在桌上,牵起马朝韩府的方向走去。
  因为吃得太饱,闲步消食,在路上又耽搁了些时间,致使她一回府,就要整装出门上朝,片刻也歇不得。
  韩文殊来到这个时代,最头疼的一点就是每天清晨上朝,嬴珩这个皇帝又极其认真,她穿过来已经半月有余,这皇帝一天都不落空,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亲力亲为。对这点,韩文殊是有些嗤之以鼻的,她觉得只有不懂得规划时间,且不会知人善用的领导才会每件事都自己来,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就是有可能在整个朝堂上,皇帝谁也不信。
  官服组绶穿戴齐全,韩文殊便没精打采地坐上马车,路上还有一段时间,她便打了个盹。到得明光殿,已是有些晚了,但好在皇帝也还没到,她快步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待她站妥与身边朝官寒暄几句后,寺人甩着拂尘傲然立于龙椅旁,尖着嗓子告示皇上驾到。
  行完大礼,韩文殊抬头正撞见皇帝的目光,想到昨日陪皇帝一同用膳,喝醉后还不知闹了什么窘事,便觉尴尬不已。
  嬴珩朝她握着象牙笏的双手扫了一眼,但见她左手只用一层薄薄的纱布缠绕,又想到昨日有沈鑫在侧,应是无碍,便稍稍安心。
  寺人在喊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后,太常丞上前汇报了下月年节祭祀用品的准备情况,以及礼仪礼服的赶制情况。随后掌管京师缴巡的执金吾(yu)上前禀报近日长安城内有一伙盗匪作案,专盗富贵人家的金库,现已有不少官员商户失窃,此案已交由京兆尹追查,北军也已加强巡逻。
  皇上一一听完后,点了点头,满意道:“朕知晓了,都是些小事,卿家们看着处理罢,届时将结果报于朕知道就可以了。”
  皇帝将手肘撑在龙椅上,有些慵懒地问道:“其他卿家还有事吗?”
  大殿上静默了片刻,随后一个身影从韩文殊所站列上站出。
  “末将有事禀报。”
  皇帝抬了抬眼皮,见是纪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韩文殊身上转了转,见她眼下一片青黛,满脸疲倦,对纪澄上报无甚反应。皇帝才定了定神,出声询问:“纪卿有何事禀报?”
  “末将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你且先说。”
  “先皇驾崩已近五年之久,沛国公遵从遗诏,以年迈之身在泰陵为先皇守灵五年,眼看归期临近,且年节将至,望陛下恩准虎牙将军刘恒还朝与老父弟兄相见。”
  嬴珩手抚下巴,思略片刻,略有犹豫道:“纪卿所言在理,但是朕若将刘恒召回,便只余大将军一人坐镇西北,朕自然信得过韩卿能力,不过——”
  只见纪澄躬身,郑重其事道:“末将愿赶赴西北,以替虎牙将军之职!”
  这时与韩文殊同排而站的一两鬓斑白的老人从文官列站出,韩文殊上朝半月,此人常以敌意视她,她只从与其他官员闲聊和皇帝片段的言语中得知他乃是当朝宰相,姓萧。今日细想此朝宰相姓萧者,唯有萧何。
  正是此人将韩信骗于长乐宫,并且将之杀害,如今他身居丞相高位,韩文殊只觉他独持己见,一意孤行,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心道矛盾已经激起,如今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只望自己的老父韩信不要落入此人圈套就好。
  丞相萧何义正言辞道:“纪将军承袭其父爵位,家中只他一子,然将军尚未婚配,且膝下无后,年节中实不宜远涉沙场。倒是韩大人久不出征,大将军又孤身镇守西北,皇上不如派韩大人前去与大将军年下相聚,倒也一解韩大将军思子之心。”
  龙椅上的嬴珩阴冷着脸,把玩着翡翠珠串的手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韩文殊抬头探视般朝他看了看,但是嬴珩的眸子藏在旒珠下,看不甚清他的表情。她想,如果将她派到西北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是能见一见韩信,倒也可以先给他灌输些预防大难的思想,届时也可一同商讨对策。
  这时只听高台上嬴珩的声音略有一丝僵硬,敷衍道:“韩爱卿三年前病重,腰背之伤还未痊愈,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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