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树枝很细，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索恩的动作看得菲莉亚心惊胆战。
“你、你快退回去！”菲莉亚焦急地隔着窗户劝道，“太、太危险了！”
“那你怎么不选择打开窗户让我进去？”索恩翻了个白眼，道，“放心好了，我是个弓箭手，去年整年都在学校里练爬树，这种小事对我来说……”
“快、快回去！”菲莉亚还是觉得很可怕，不停地催促，闭上眼睛不敢看索恩挂在树上的画面，就像他下一秒就会掉下去一样。
索恩脸色一白：“啧……干嘛那么急，都说了不会有事的！你难道是一点都不想见到我吗？”
他甚至想伸手把菲莉亚禁闭的眼皮拨开，但无奈她的窗户锁得太紧，索恩根本没法硬来。
听着窗外乒乒乓乓的声音，菲莉亚更害怕了，她忍不住担心索恩到底还有没有把手放在树枝上，于是睁开一点眼缝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但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触及到索恩狰狞的表情，吓得菲莉亚赶紧重新闭上眼睛。
索恩赶紧更恼火了：“喂！我给你写的信你为什么从来不回？！”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写了信啊啊啊啊啊！求你了快点回去吧！q口q菲莉亚简直欲哭无泪，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菲莉亚？”马丁疑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哥哥一定是听到响动了！
菲莉亚顿时有种救星来了的感觉，忙道：“哥哥，是我和——”
“喂！你不会是准备告诉他我在这里吧？”索恩吃惊地瞪着菲莉亚，懊恼地单手抓乱自己的后发，“啧……不许说！一句都不许说出去！我回去了！”
索恩的动作很敏捷，菲莉亚只听到一些细微的沙沙声，他的身影就已消失在大树的叶片之中。
马丁还在担忧地询问：“怎么了？你和谁？”
“没、没什么。”菲莉亚下意识地回答，“我、我要睡了。”
“……没事就好。”马丁听起来松了口气，“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哥哥。”
与此同时，欧文正好收到了寄来的成绩单。
和需要一个月才能到家的菲莉亚不同，欧文耐着性子用人类的方式移到风刃地区中南部，就立刻搭上了专程来接他的魔族马车。相比较于主要将魔法运用于战争的人类魔法师，魔族更喜欢琢磨怎么用魔法来生活，因此他们有许多使生活更便利的小手段。
此时，欧文已经在魔王城堡里休假十多天了。
当然，他的成绩单并不是直接寄到艾斯来的。大魔王在风刃地区弄了个房子，给欧文在各种信息表上的“家庭住址栏”里填写，成绩单也是寄到那里。但大魔王一早就给房子设定了自动传送书信的魔法，一等成绩单寄到房子里，就会立刻送来魔王城堡。
听说成绩单送来，大魔王同志赶紧把政务都丢在一边，高高兴兴地过来围观。
“七十六，八十一，七十九，八十三……”大魔王一项一项地数儿子的成绩，完全没有太低或者高得很扎眼的，全都属于中等偏上水平的范围，看上去不难看，却也不至于引人注目。
伊斯梅尔·黑迪斯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做得太好了，儿砸，成绩控制得真是完美。我还在想要是你一不小心考了年级前三名该怎么办呢。”
欧文耸耸肩。
他并不觉得人类这边的学习很难，要将成绩保持在他想要的水平上相当简单。
魔王很满意，欧文也很满意，大家都很满意，皆大欢喜。
然而他们忘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偏科。
大部分孩子都不能把所有事做得面面俱到，事情总要被分成擅长和不擅长。因此，在学校里总有一个常见现象，发挥稳定没有死角的学生即使每科都很平庸，最后得到的排名也会比他的单科成绩高。尤其是在勇者学校，大多数学生都更擅长实践课，讨厌无聊的背书，而一年级的大部分课都还是理论学习。
大部分理论课只是起普及作用，即使不及格也不影响毕业以及优秀学员推荐考评，所以大家都不重视。
欧文每科都是中上，同时这一年的学生里没有像上一届的卡斯尔·约克森一样突出的学生。
事实上，他的总成绩是今年五十几个新生中的第六名，离十分用功又不介意锋芒毕露的第一名玛格丽特的确还有差距，但已经足够登上教授们的优等生名单。
幸好冬波利的规定是在毕业前都不正式公布学校的排名，所以他暂时还不会被其他学生注意到。
眼下，欧文的烦恼是如何在暑假剩下的三个月里补上他的魔法课，人类教育魔法师的方式，并不完全适合魔族。
菲莉亚收到她的成绩单比欧文迟得多，已经是放假的一个半月后了。
实际上，第一个拿到信的并不是她，而是她母亲。
罗格朗夫人看着那张记载成绩的纸的脸色，让菲莉亚觉得度日如年。
“为什么你的草药辨认学没有及格？这样的话，以后作为勇者去冒险半路受伤又找不到急救的时候怎么办？！还有，你的魔法基础概论怎么会只有六十三分？我开学之前让你背下来的东西你全忘了吗？”罗格朗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她对勇者学院的制度了解不比艾斯的魔王父子多，因此在她看来，菲莉亚的成绩一定会使她的将来蒙上不可磨灭的阴影。
要知道波士夫人才刚刚对她炫耀，说她家的洛蒂和索恩在王城勇者学校成绩都很好，老师甚至暗示可以将他们推荐给首都骑士团。尽管罗格朗夫人并相信波士夫人的话完全没有夸张的成分，可她既然敢这么夸口，肯定至少有些依据……再看自己的女儿菲莉亚，罗格朗夫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塞。
“你看看隔壁的洛蒂和索恩！”她责备地道，“这样下去的话，你怎么比得过他们？以后你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说不定将来他们都进了皇家护卫队，你还只能留在这个小破镇里卖面包！”
罗格朗夫人顿了顿，觉得这么说还不够解气，又补充道：“就和你哥哥一样！”
听妈妈这么说，原本半搂着菲莉亚安慰她的马丁有些不知所措，无辜地眨了眨浅色的眼睛。
菲莉亚羞愧地低下头。
目前说得没错，她太不争气了。
“——不过，幸好你的成绩还不算太一无是处，”怒气发泄完，罗格朗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变得温和下来，“武器实践课……这个签名是尼尔森教授吗？他给了你满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一百分？”听到母亲的话，菲莉亚自己都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她能够感觉到尼尔森教授对她相当友好亲切，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有得到一个满分这么夸张的野心。
罗格朗夫人点点头，常年拧着的眉头难得地松开了点，夸奖道：“你做得不错……如果其他课也能这么好就好了。”
这对菲莉亚来说是来之不易的夸奖，她激动地涨红了脸，从母亲手里接过成绩单时，都下意识地挺直腰背。
她看着成绩单，纸张上确实印着一个清晰的一百分，菲莉亚觉得心里暖洋洋，脚下却软绵绵的。
马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暑假的时光总是相当短暂，永远是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了。
菲莉亚在家里的两个月过得还是十分愉快的，她吃到了哥哥烤得面包，和洛蒂一起逛了一次集市，母亲虽然经常会催促她写作业，但也会给她煮夜宵。
要说唯一的烦恼的话，大概就是隔壁的索恩总是锲而不舍地在半夜拍她窗户，白天见到她又是一副爱答不理厌恶她的模样，索恩的奇怪举动无疑让菲莉亚变得更怕他……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邻居，菲莉亚怕他早已变成习惯了。
因为要赶上八月底参加二年级的入学仪式，菲莉亚必须在七月底就离开艾丽西亚。在她启程前一天，马丁忽然敲响了她房间的门。
“睡了吗，菲莉亚？”
菲莉亚连忙放下捧在手里的画册，回应：“没有，进来吧，哥哥。”
马丁转动门把手走了进来，走到菲莉亚的床边，屈膝坐下。
在菲莉亚眼中，哥哥无疑已经看起来十分硕长，他眼中总是含着温柔的神情，这使得即使是敏感胆怯的菲莉亚也能在他身边感到安心。
由于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菲莉亚其实正准备要睡了。她的半个脑袋已经埋进枕头里，随时把自己整个人都团进被子。此时，看见哥哥，菲莉亚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我明天就要回学校去了。”
在家住两个月，两个月花上路上，剩下的八个月全部都在冬波利，这样算起来，反倒是冬波利更像是她的家。
马丁笑了笑，伸手摸菲莉亚半藏在枕头里的脸颊。
他的手既暖和又柔软，菲莉亚并不觉得难受，只是最初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就乖乖让他摸了。
“不喜欢学校的话，留在家里也没有关系。”马丁语气和缓地道，“我可以去和妈妈说，你不要怕。”
菲莉亚认真地用几秒钟考虑这个意见，最后还是慢慢把自己往被子里挪了挪。
“算、算了，我、我也不是讨厌学校……”菲莉亚斟酌着措辞道。
上半年她确实有过逃回家的念头，寝室里怀疑的气氛使人极为不安。但娜娜搬出去以后，现在的状况已经明显好了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相处愉快。南希和玛格丽特偶尔依然要拌嘴，但不再是你死我活的攻击性质。
“而、而且，不回学校的话，就见不到欧文了。”菲莉亚的脸慢慢红起来。
“欧文？你信里经常说起的你的朋友？那个天使？”马丁扬了扬眉毛。
菲莉亚点了点头，同时脸更红了。
平时她经常认为欧文是天使，但从哥哥嘴里讲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菲莉亚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她的形容好像太小孩子气了。
对，她今年十岁，不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下次写信要成熟一点！
“他、他人很好的，”菲莉亚试图把哥哥对欧文的印象从天使上扭转出来，“平时一直都在努力帮我……他个性很温和，成绩又好……”
菲莉亚使劲想把欧文的优点堆到马丁面前，马丁耐心地听她讲完，却没有发表对欧文的评论，反而问道：“那你喜欢铁饼吗？”
“诶？”菲莉亚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喜欢去学校，是因为有朋友在那里，还是因为喜欢你的专业？”马丁这次的问题稍微详细了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菲莉亚觉得哥哥的神情竟然有点严肃。
马丁顿了顿，又道：“菲莉亚……如果按照妈妈的希望的话，你从冬波利毕业以后，就要去考皇家护卫队。考不上的话，或许就要去考城市护卫队，也可能是王城勇者团或皇室佣兵……总之，就是留在王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这只是妈妈的意思而已，你大可不必完全照做，要是不喜欢当勇者的话……”
菲莉亚呆愣了眨了眨眼睛。
她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马丁的话，大致上应该是在问她不考虑母亲意见的话，她自己愿不愿意扔铁饼吧？
菲莉亚想了想，觉得有些迷茫。
“不、不知道……其、其实，要是有机会的话，我想尝试一下巨剑……”因为面前的人是马丁，所以菲莉亚知道自己可以把脑袋里最荒诞的想法也说出来，哥哥绝不会嘲笑她，“铁饼每次扔完都要跑过去捡回来……拴上链子的话，链子经常会缠住靶子，很、很麻烦。”
菲莉亚是认真地在苦恼。
大家的武器基本上都能重复利用，只有她是一次性的。虽然尼尔森教授说，铁饼的特点就在于伤害奇重，一击毙命，而且也有勇者会用栓链子来重复利用……但，菲莉亚也发现了，她的武器一点都不方便。
学过武器演化学以后，菲莉亚已经知道铁饼是人类最古老的武器之一。它能够在和目标保持一定距离时攻击，而且伤害极大，不需要像弓箭那么精准也能达到可观的效果，在人类勇者还停留于和野兽单打独斗的时期是理想的工具，曾经焕发过异彩，历史上有不少传奇勇者都是用铁饼砸死魔王的。
但是，随着魔族和魔王都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团结，人类的勇者也日渐注重团队合作，独行侠的时代过去了，勇者团的辉煌终于到来。铁饼这种无法适应团队作战的武器，也在时代中被人们抛弃。
想换武器……
但是用铁饼是罗格朗夫人决定的，现在的铁饼是武器店老板送的，收下的时候她好像还答应了“要让世界对铁饼宽容一点”之类奇怪的事。
不、不敢换qaq。
没有人比马丁更熟悉他妹妹的脑回路，看着她欲哭无泪的样子，就已经将菲莉亚在想的事猜了七七八八。
马丁失笑，他用力揉了揉菲莉亚软软的头发，道：“这样就好……有什么想尝试的话就试试看吧……早点睡，晚安。”
“晚、晚安，哥哥。”
他们互相亲吻了脸颊，马丁把菲莉亚塞进被子里，替她熄掉灯。
临别前，马丁又对菲莉亚微笑了一下，这才关上门离开。
菲莉亚半窝在床上愣了一会儿。
她忽然发现，哥哥的眼睛在幽暗里看起来几乎完全是金色，和欧文的头发一模一样。
……
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好不容易从艾丽西亚抵达冬波利，菲莉亚回到学校的时候，新一年的新生考试已经结束，许多或忐忑或自信的新面孔出现在校园中。
菲莉亚入学时算年纪小的，因此新生里其实有不少和她差不多大，甚至比她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是一年级生，就给人一种稚嫩的感觉。
为避免交通堵塞，学院不允许马车驶入学院，菲莉亚只好在门口就从车上下来，抱着她的行李一路往寝室拖。菲莉亚其实并不觉得重，只是小小的身体被一叠行李箱压住的画面看起来挺触目惊心的。
忽然，手上一轻。
菲莉亚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一头燃烧般的红发。
“哟。”见菲莉亚看她，卡斯尔露出虎牙，笑着打了个招呼。
“哟、哟……”菲莉亚生涩地学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