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凑巧也不自觉地看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卡斯尔，两个人的视线跨过凝固的空气，在半空中笔直地交接。
卡斯尔的心情微妙的复杂。
老实说，就跟菲莉亚一样，看见欧文以黑发红眸、头上还顶着一对显眼的魔王之角的姿态出现，卡斯尔并没有多么吃惊，反而有种“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的感觉。
如果是欧文的话，菲莉亚肯定不会受什么伤的。
知道魔王是欧文，卡斯尔多少松了口气，但是……心里始终有种对命运既不甘又无奈的失落感。
——欧文终于还是回来了，并且他带走了菲莉亚。
卡斯尔的金眸颜色暗沉，他抿了抿唇，道：“……欧文，好久不见。”
“卡斯尔学长。”欧文同样语气不太自然地回应道。
对欧文来说，他现在不必伪装了，而且卡斯尔好像也并不是那个会毁灭艾斯的勇者，因此欧文对卡斯尔的敌意少了许多，现在纯粹是以新身份见原本很信任自己的学长的尴尬。
两个人都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时，勇者中有人打破了沉寂。
“欧文？！等等，你是我想的那个欧文吗？”
迪恩·尼森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震惊地对着欧文上上下下地打量。
“天呐，还真是你！”确定过欧文的相貌五官没有变化后，迪恩看起来更震惊了，“卧槽，你居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娘……不对，卧槽！你居然是个魔族！等等，你不会就是让我们在这里等的那个什么魔王吧？！”
魔王两个字一出，勇者里面一阵哗然。玛格丽特又把剑拔出来，被卡斯尔一把摁回去。由于他们的躁动，负责保护魔王城堡的魔族士兵们也重新在掌心点起魔法阵。顿时，战争仿佛一触即发。
欧文点了点头，他环视周围一圈，高声道：“没错，我是魔王，欧文·黑迪斯。”
欧文话音刚落，不少人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他就是那个魔王！”
“是他抢了一个女孩！”
“把女孩子还回来！”
“我们一起上！杀了他！为杀魔王而死，是作为勇者的荣耀！”
欧文早就料到肯定会有人对他不太友好，因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迪恩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冲着人群吼道：“都别吵！闭嘴！没见这是校友吗！”
人群被迪恩惊人的气势弄得刹那间安静下来。迪恩吼完后，又扭回头震惊地看着欧文：“欧文，真想不到你是这种富二代！太丧心病狂了！你平时看我和奥利弗攀比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嘲笑我们？”
迪恩和奥利弗因为出生在关系比较密切、地位也比较相近的两个贵族家，差不多一起长大，的确偶尔会互相攀比，有时候欧文看他们也的确觉得他们很无聊，但……
欧文：“你的重点不太对吧？”
迪恩一脸迷茫：“哪里不对了？难道你不是富二代？”
欧文：“……我是魔王，你就不考虑怕我一下吗？”→＿→不管怎么说你表现得也太随便了吧喂。
不过，欧文对迪恩的说话方式，还有和他的相处方式，都有几分怀念。
“哈哈哈，别逗了，怕你干嘛，你是欧文啊！”迪恩完全不慌地大笑起来，还顺便锤了一下欧文的肩膀，不过欧文现在比他高不少，因此迪恩不得不将手臂抬起来，“对了，这么说来，菲莉亚好像是你抓的吧？想不到你憋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赶出这种事了，啧啧啧，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魔王。菲莉亚呢？”
刚问完，迪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顿时瞪得很大，怀疑地看着欧文。
“故意抓菲莉亚，还让我们等这么久，现在菲莉亚又没有出来，你刚才……不会是干了什么吧。”
欧文：（╯°Д°）╯︵ ┻━┻
尽管是干了点什么，但不是你想得那样！真的不是啊！
…… 虽然其实有点想干。
没等欧文开口辩解，迪恩已经一脸“我懂得”，然后高举手臂拍了拍欧文的肩膀，同情地道：“你绝对会被菲莉亚讨厌的，难道好好表白不行吗？”
迪恩已经从杰瑞那里听说了菲莉亚其实也喜欢欧文的事（杰瑞是从南希那里听说的），再加上他早就知道欧文喜欢菲莉亚。在他看来，这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只要表白就能happy ending的事……
这两个人竟然还拖到毕业？！欧文竟然还用抢的？！他们是傻嘛？！
这样看来，根本不用有什么勇者，欧文这情商的魔王自己就能把艾斯玩死了吧喂。
至今仍然是单身的直男迪恩表示极为不能理解情侣的思维。
在迪恩毫不掩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之下，欧文尴尬地别过视线，试图掩饰自己隐隐发烫的侧脸。
卡斯尔稳了稳情绪，尽管他没有把剑抽出来的意思，但手仍然不自觉地握紧放在腰侧的剑柄。他问道：“嗯，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你将菲莉亚带到这里来了吗？”
“是。”欧文还是老脸一红。
其实现在想想，直接将菲莉亚一起带到会议室来证明自己没有恶意，才是眼下这个状况最好的解决方式。不过，当时欧文才刚刚从那个激烈的吻中清醒过来，思路实际上并不怎么清楚，而且……他那时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敢和菲莉亚继续待在一起。
欧文知道，菲莉亚睁眼的时候，才是她第一次好好看清楚自己作为魔族的样子。说不定她受到了惊吓，说不定她觉得很可怕或者厌烦……只不过菲莉亚是温柔的人，所以没有立刻说出口而已。欧文不敢看她的眼睛，一方面是因为尴尬和羞涩，但另一方面，也是害怕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眸中看到排斥的神色。
停顿了一会儿，欧文才补充道：“菲莉亚暂时在其他房间里休息，有个女仆在照顾她。我等一下再带她过来。”
“嗯，她没事就好。”卡斯尔点了点头。
他对欧文明显没有原本那么信任和亲热，欧文隐隐感到卡斯尔金色的眼眸中似乎还有些戒备。
欧文清楚自己作为魔王的确实太过敏感，卡斯尔的父亲还曾杀死过他的爷爷，尽管这件事对欧文和他那个给传奇勇者寄了几十封感谢信的爸爸来说都没什么影响，但卡斯尔未必知道，他的反应是正常的。
在西方高原实习的时候，欧文和卡斯尔之间已经培养出了一些默契。如今这些默契当然无存，欧文稍稍有些失落，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跟来救人的勇者们又有几分蠢蠢欲动，欧文大致观察了一下他们。他们中既有老师又有学生，不少人都比较眼熟，比如体型醒目的尼尔森教授，他站在相对后面的地方，警惕地观察着欧文；此外，还有菲莉亚的室友贝蒂亦在其中，她的手还搭在弓弦上，并未放松戒备。
相比较于精神紧张的其他人，迪恩对他的亲热和信任真是相当令人感动。
见欧文注意人群，卡斯尔稍稍侧身，隐约做出保护他们的姿态，解释道：“当时我们召集人手比较急，尤莱亚能在短时间内带来的人也有限，所以相对来说这个临时勇者团队的成员比较散乱……不过，大多都是认识菲莉亚的人。”
卡斯尔顿了顿。
“对了，尤莱亚是个四分之一混血的魔族，是当年和你同一届的王城勇者学校的学生，现在是我勇者团里的成员。他最后转移了一个人又回海波里恩以后就没有回来，可能是需要恢复一下，所以暂时不在这里。”
欧文略一点头。他还记得尤莱亚，毕竟对方当年在学院竞赛时的名次很好，又在那个诡异的“团队比赛”中偶遇过，再说，魔族和人类的混血儿本来就很少见，欧文很难没有印象。
比起尤莱亚，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过来的勇者身上。
学生时代菲莉亚认识的人，欧文全部都认识，没有例外。但现在过来的这些人里，大部分都让欧文感到陌生。他不认为自己的记忆力很差，想来是毕业后的这两年，菲莉亚又在校外结识了一些是校友的勇者吧。
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缺席了菲莉亚两年的人生，欧文不禁有些懊恼。
这时，卡斯尔又道：“对了，欧文。我们来之前，我和尤莱亚约定过，这一次魔力耗空以后，等他恢复，他还会继续送更多愿意帮助菲莉亚的勇者过来。所以，接下来你这里可能还会有不少人抵达。既然你确实没有恶意的话……我很抱歉，欧文。”
“该道歉的是我。”欧文干脆地回答。
＿（：з」∠）＿毕竟本来就是他在老师的婚礼上抓走了菲莉亚才会惹出这种勇者大规模入侵魔王城堡的事情来。
不过，他本来以为他们不会发现他是魔王，更不可能这么快追过来，所以才会选择用这种方法，只是没想到参加婚礼的人里竟然会有尤莱亚。
想了想，欧文道：“到时候我会让门口的守卫放他们进来，我们干脆开一次同学会吧。”
第139章
同学会并非是欧文随口一说的事，在魔王城堡里召开一次勇者学校的同学会，而且欧文并不准备隐瞒这个消息，因此这实际上具有很强的政治意味。
首先，这表明了欧文作为一个新上任的魔王对于人类的立场，这也是从欧文戴上魔王之角以后，整个大陆的居民都十分关心的事。
其次，这也是魔王展示自己实力的一种方式。他借此告诉其他人，尽管他年轻，但以自己的实力并不畏惧勇者，哪怕大批血气方刚的勇者直接进入他的城堡也不怕。这样以后，某些因为新魔王年纪不大就想趁火打劫的人动手前就会掂量一下。
当然，魔族的大臣和贵族中不乏有反对者，欧文的行为危险系数还是很高的——
Σ（っ°Д °；）っ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魔王热烈欢迎勇者到自己城堡来的啊喂，难道说这位新的魔王陛下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认真正经，但本质上和他爹一样是个逗比派来的逗比嘛？！
不过，保守的反对声音被欧文以及支持者压了下去，在让德尼祭司占卜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以后，这个决定才终于被拍板。
于是，几天后，本来是过来救人的勇者们一脸懵逼地被魔王城堡的护卫请到了城堡里，然后见到了已经住在城堡里数日的卡斯尔一行人。随后，又有一些被欧文发了同学会邀请函的昔日同学被派出去的魔族直接带来了城堡，他们有一些还以为自己遭到了绑架。
冬季的艾斯完全被黑暗笼罩，在远古的魔族看来，这是夜之女神赫卡忒赐福的证明。在这几个月期间，魔族的魔力会有一定程度的增长。艾斯的作物完全依赖魔法制造的光源和魔法提供的热量生长，动物也大多具有冬眠或者能在黑暗中活动的天性。
大约是由于分外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且城堡中到处都有用魔法灌以亮光的照明设备的缘故，尽管保持着长久的深夜，但城堡里并不黑暗，反而让人觉得奇异的明亮，就像是穿梭在萤火虫的光芒之中。
对魔族来说，这大概是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但对菲莉亚来说，这一切都带有陌生的异域色彩。
她从走廊上穿过，走到了城堡的舞厅。这几天，这里被改造成了举办宴会的场所，不少勇者都在里面交流和谈笑。
说到同学会，自然就是吃吃喝喝加吹牛。
冬波利毕业的学生们被或抓或请或自己来地到了城堡以后，经过最初的诧异，都渐渐接受“新魔王是个前所未有的温和派”这样的设定，并自然地互相交流起来。宴会中提供了不少艾斯特色的食物，还有酒，许久未见的同学们都在大肆地谈笑，气氛相当热烈。
菲莉亚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扫了几圈，没有找到欧文，不禁有些失望。
没错，从欧文把她抓来那天以后，她就没什么机会碰见欧文了，偶尔看见也只是匆匆对视。被欧文派来负责照顾她的女仆安慰她说，肯定是因为魔王陛下这两天太忙了才会没空和她见面，等最近忙碌的事结局，欧文就会主动来找她了。
菲莉亚心里其实也有一点乱。
她原本以为的一个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另一个魔族，而且远比她想象中的身份要厉害的多，这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易接受的事。
她在那天之后又见过欧文几次，女仆小姐看她无聊还偷偷把欧文从小到大的一些画像拿来给菲莉亚看，给她讲从其他地方听来的欧文以前的事，这些都令菲莉亚感到很惊奇。
原来在魔族眼中，欧文是这样子的。
他相貌英俊，天资聪颖，由于是唯一的王子而备受期待。
和在勇者学校时的状况不一样，对所有魔族来说，欧文的长相不仅不娘，反而是相当古典标准的出众外表。
——两人之间的差距比想象中更大。
菲莉亚觉得她应该和欧文谈谈，如果欧文再不主动来找她的话……
她就主动去找欧文吧！大不了睡觉之前去敲他房间的门，肯定能逮到！
菲莉亚暗暗下定了决心，忐忑不安的内心终于也安定了不少。
……
这个时候，欧文其实正被迪恩抓住了。
“欧文，你说奥利弗那家伙是不是很过分？”迪恩把欧文拽到人相对少的角落里，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拍着桌子，愤愤地道，“他妈妈给他介绍了几个贵族女孩，他竟然真的从里面挑了一个准备结婚了！”
听到迪恩说这种他并不感兴趣的八卦，欧文下意识地就想露出他习惯的那种微笑敷衍过去，但刚要勾唇角，忽然想起他已经不必再伪装成一个合群的人类了。
……然后一下子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幸好迪恩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因此没有发现欧文的僵硬。他涨红脸，愤怒地将高脚杯一下拍在桌面上，吼道：“这样子选的结婚对象，他会喜欢吗？！而且！他不是前几年还喜欢菲莉亚吗！”
欧文：“……”
“他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欧文，你说是不是！”迪恩越说越生气，但旋即又像泄气了一样趴在桌上，小声地嘀咕，“那个叫什么丽莎·霍尔的……那种无聊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咦，说起来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