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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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的日常-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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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是陛下亲自驳回我的上疏,我如此尽力,你还想怎样?快放过我儿苏衍!”
  裴渊转过身,轻示一声,破败的内屋里,绕出了四个人。
  苏抚一看,只见苏衍正被两个夷胡人牢牢架着,动弹不得。
  “裴渊——裴渊——你竟敢勾结敌人!!”苏抚见状,气的浑身哆嗦。
  擎坚膀大腰圆,看到眼前衰老羸弱的苏抚,不禁指着苏抚大笑出来,“这就是你们东秦国的太尉大人?一把骨头?”
  “不许你这个蛮人嘲笑我爹!”苏衍激动起来,却依旧被按得死死的。他脸上沾了不少血迹,痒痒疼疼的,也擦不得。
  “大家都温和些,事情才好商量。”裴渊走到苏衍和苏抚的中间,左右望了望这对父子。
  苏衍又挣扎几下,“裴渊,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你这样,勾结外敌,实在太辜负陛下对你的偏爱了!”
  “太尉大人,最近夷胡与东秦局势再度紧张,如果大人肯在朝堂上劝谏陛下发兵,再由太尉大人亲自掌兵出征,在下就放过苏衍。”裴渊停顿下来,片刻过后,竟玩味一笑,“不过,大人必须要屡战屡败,丢盔卸甲,弃城抛池。否则,不只是苏衍,你的妻女和你的族人,都将遭受屠戮。”
  最后一句,裴渊说的斩钉截铁,字字生风。
  苏衍甚至被裴渊脸上绝情又邪魅的笑容吓住了,他不敢相信,这个弃国家大义于不顾的人,竟会是从前与他愉快共事的裴渊。
  “够了!”苏抚大喊一声,颤抖的身子摇摇欲坠,“是老身错了!老身不该说出那样的话,裴疏和裴济都没有错,错在先皇,他不该毒害忠良!”
  苏抚妥协下来,他希望能因此改变裴渊的想法。
  裴渊终于冷笑,“大人也记得你说过的话?可惜为时晚矣。我就是要你掌兵出征,屡战屡败,我要看看,究竟是你做得对,还是家父做的对!”
  “裴渊,圣上那么信任你,将你视作最亲近的人,你这样做良心何安?”面对脱胎换骨的裴渊,苏衍痛心疾首,他想,或许唯一有可能将裴渊唤回的,就是秦翊了。
  裴渊淡淡望向苏衍,直截了当地坦白,“我已经没有了良心。”
  “你——”苏衍气得说不出话来。
  “父兄沉冤未昭,弟弟又遭遇不测,为求活路为雪此仇,我不得不亲手烧焦了弟弟……我早就没有了良心……”
  “师傅——”
  一声童音响起,裴渊怔了怔神,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在众人没有察觉中,荀欢已经带了许多护卫,将这个房间团团围住。裴渊的一番话,她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苏抚见小皇帝果然搬救兵来了,一时感怀,重重跪了下来。
  擎坚敏感地察觉到屋外围着许多护卫,见局势不妙,他也顾不得苏衍,跟着另两个夷胡人一同冲杀了出去。
  “师傅,”此时此刻,她只想这样唤他,“朕知道你心里苦。朕求你放下恨意,你父兄的事情,朕会为他们正名,将他们以国礼归葬东陵。你看这样可好?”
  “陛下,你不该来的——”裴渊后退了一步,捂住心口,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痛。
  五年的时光里,他教秦翊如何做人,如何为君,圣贤之书读了一遍又一遍。到头来,倒是他最先打破了做人做臣的底线。
  苏抚见苏衍已经自由,心落了地,再望向裴渊,他的怒气汹涌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趁众人不备,苏抚已从怀间掏出精心藏好的短刀,上前一步扼住了裴渊的喉咙。
  “陛下,裴渊欺主背君,行不仁不忠不义之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老臣愿意为陛下扫除孽害!”
  苏抚虽然瘦削,也上了年纪,但毕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又有一把短刀在手,他轻易地就控制住了裴渊。
  “不!快放了他!”荀欢急了,她大喊出来。
  然而苏抚还是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放开。
  “朕说了,谁都不能伤害他!”荀欢紧张地抬高了声音,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过度,竟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太子尚小(26)

  醒来的那刻,荀欢腾地直起身来,也不顾头上晕眩,开口就问道:“裴渊呢?裴渊呢?”
  龙榻底下跪着乌压压一片人,荀欢一一看去,有苏抚,苏衍,还有许多太医宫人,唯独不见裴渊的身影。
  苏衍向前一步跪下回道,“陛下,裴大人勾结外族,出卖东秦,臣私自做主将其押在殿外,还等陛下发落。”
  荀欢总算放下心,同时不由得对苏衍心生感恩。晕厥前的最后关头,苏抚的短刀分明卡在了裴渊的脖颈。想毕是苏衍拦下了他的父亲,没有将裴渊就地正法。
  焦黑的房间里,她听见了裴渊与苏抚的对话,也才真正明白裴渊身上所肩负的仇恨。从前裴渊对她的转变和无常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一家忠良惨遭杀害,罪魁祸首却是他们倾心相付的帝王……而自己,作为秦徽的儿子,此刻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裴渊的仇人。
  思及此处,荀欢跳下床榻,欲到殿外查看裴渊的情况。
  小皇帝一动弹,殿中便人头攒动,众人都护着他。
  苏抚跪在地上,他望了一眼儿子苏衍,目光中意味深长。之前,他险些冲动就杀了裴渊,好在苏衍拦住了他,否则若是秦翊顾念旧情,势必会将裴渊之死怪罪给他。苏抚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
  折腾到现在,夜已阑珊。
  裴渊跪在殿外的石阶上,已经跪了大半晚。石阶的凉气从膝头传来,他半梦半醒着,回忆起当初秦徽让他跪在启辉殿前的那晚。那时候,他初初辅教秦翊,满心都是对秦翊的疼爱和期许,对秦徽的忠诚和信赖。而现在,他依旧跪在启辉殿前,心境却全然改变。
  大殿的门被推开,迎着洒落出来的烛光,裴渊望见秦翊瘦小的身影。
  “罪臣裴渊,叩拜陛下。”说着,他弯下了腰。
  看到他违心地向自己请安,荀欢瞧在眼里,痛在心间。
  “裴渊,你可知自己何罪?”就算于心不忍,她还是要严厉对待裴渊,毕竟身边以苏抚为首的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若不管不顾地包庇裴渊,必会给裴渊带来更多祸患。
  “臣不知。”
  他再不想委曲求全,也身心俱疲,或许大限已到,他该去地下向他的父兄弟三人赔罪了。
  荀欢哽住,沉思良久后,缓缓道:“来人,将裴渊关入大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话音刚落,就有侍卫上前,架走了裴渊。荀欢怔然立在殿门前,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滋味。
  回府的路上,苏抚与苏衍父子同乘一辆马车。行路颠簸,年买的苏抚已经困意十足,却依旧强撑着精神。
  经过这番折腾,苏衍也精疲力竭,他靠着马车,静静听着车毂碌碌的声音。
  深思良久,他才开口问向自己的父亲,“裴家的事情,都是真的?”
  苏抚眯起双目,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裴疏大人和裴济将军都是被先皇亲令杀害?”苏衍不肯放弃,继续追问。
  静默了半晌过后,苏抚才点了点头,“都是真的。当初裴疏与裴济父子率兵,所向披靡,屡战屡胜。然而,东秦国、夷胡国、五目国和南津国向来都是牵制关系。但凡有一方强势起来,其余三方势必会合力打压。先皇要保全的是东秦国,是皇室的祖宗基业,所以即便他裴家战功赫赫,依旧逃不了灭亡的下场。”
  苏衍不解,他追问,“那先皇为何不罢掉裴疏的官职,让他告老还乡,安度晚年,为何非要将他暗杀在战场之上?这样的行为,实在伤了忠贞之士的心啊。”
  当年的计划,苏抚全程都有参与,他依旧理智地道:“这是其他三个国家提出的要求,他们要裴疏和裴济死。先皇没有正当的理由降罪于他们,就只能在战场上,趁乱杀害他们。”末了,苏抚又道,“这件事情,先皇只交代给为父,是为父安排了人杀害了裴疏。虽然此事并非因我而起,但与我脱不开关系。好在裴家的最后一个儿子也走到了尽头,否则裴渊对我们苏家的仇恨,非死不能化解。”
  苏衍沉重地点点头,这几年的共事,让他对裴渊心生敬意,他看到裴家落得如此下场,依旧于心不忍。少顷,他又忖度道,“儿认为,裴渊还并未走到尽头。”
  苏抚抬眉看他,目中不解。
  “以儿对圣上的了解,圣上绝不会伤害裴渊。即便他下令将裴渊打入大牢,严加看管,也不过是在保护他罢了。任何人非令不得探视,那么普天之下就只有圣上可以去探视他。裴渊反而更加安全。我料想,圣上会伺机偷梁换柱,将裴渊放出宫去。”
  苏抚一惊,疑惑中也渐渐相信了苏衍的说法。
  夜凉如许,黑云游走。
  一想到还在大牢中受苦的裴渊,荀欢如何也无法安然入睡。
  折腾了几番后,她终于决定出宫去一趟大牢,不立刻见到裴渊,不将他改邪归正,她无法安心。为了不惊动众人,她只带了两个近身侍卫。
  天牢所在离宫有一定距离,过了一柱香的工夫才总算到了。
  亮出明黄的令牌,天牢的看守们对着她跪了一路。若是换了平时,她还能兴奋自恋一会儿,可这时候,她满心只有裴渊。
  裴渊被关在天牢最阴暗的角落,牢顶的木板上生满了灰白粘腻的斑。他静静坐在散乱的干草上,望着巴掌大的铁窗之外的夜空。
  突然间,四周亮起了许多火把,明亮袭来,裴渊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那熟悉的脚步,他一听就知道,是秦翊来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回身,他不想看到秦翊,或者说也不想让秦翊看到这样的他。
  荀欢静静望着他的背影,许久,许久,终于吩咐旁人道,“开门,朕要进去。”
  握着钥匙的看守上前一步,将满是锈斑的钥匙伸进了铁锁孔中,咣当一下,铁链子落地,粗重的木门打了开来。
  两个近身侍卫正要随荀欢一同进去,却被她拦了住:“你们全部退下,退出五十步开外。”
  侍卫看着皇帝只有半人高的身长,十分担心,“陛下,这实在不妥,裴渊定会伤害你。”
  荀欢定定道:“他不会,你们退下,否则朕必会降罪。”
  犹豫了许久后,两个侍卫连同几个看守才一同退下。
  转眼间,明亮却挡不住阴气的牢房里,只剩下荀欢和裴渊两人。

  太子尚小(27)

  嘀嗒,嘀嗒……牢房的墙角不断有水珠低落,砸在地上。
  荀欢默默数了九十九次嘀嗒后,才鼓足勇气面对沉默冰冷的裴渊。
  “师傅,翊儿错了,翊儿不该让师傅委屈。”
  裴渊退后了一步,甚至并不看她。荀欢攥紧了拳头,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冒失又气又恨,“师傅,你究竟要我——朕怎样,才肯原谅?先皇错杀,朕可以下诏为裴家正名。只是,朕真的不能任命你为太傅,真的不能。”
  终于,裴渊浅淡地冷笑出来,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回应。
  望着此刻比天涯还要遥远的裴渊,荀欢心痛不已。多少个欢笑的日子,仿佛已经化尘散去。
  荀欢抹了抹眼睛,止住了欲滴的泪水,从小小的袖口间抽出了一枚竹签,又高举着手臂递到了裴渊跟前。
  裴渊轻轻扫过,瞧见上面飞舞的“荀欢”二字,眼中一涩。
  “其实,师傅在那晚的灯市上就已经知道了一切,裴家蒙冤的一切,对么?所以师傅才说,这一天阿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师傅会狠心扔下我,想以我的死来惩罚先皇,我说的对么?”
  裴渊转过身去,躲避秦翊的目光。
  荀欢不顾他是否愿意听,抬高了语气:“你也做过对不起朕的事情,那时候朕还对此一无所知。朕全身心的相信你,喜欢你,敬仰你,你却狠得下心伤害朕……朕可以原谅你,但你也必须原谅朕。”
  “不——”裴渊终于开口,声音不复温暖,满是沧桑,“如果那时我便狠心,现在就不会后悔。我应该让你消失在那个灯市上。”
  听闻他斩钉截铁的回复,让荀欢浑身一痛,他竟然真的恨到希望秦翊去死……自己在他心中已经完全没有分量……
  “可是如果朕真的出事,先皇还是会降罪于你,裴涯还是会被你连累至死!”
  裴渊苦笑出来,“难道现在的结果,不是一样?”
  嘀嗒,嘀嗒,节奏规律的水滴声,却扰的荀欢心烦意乱。
  当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裴渊的心,她失神无助了好久。
  “师傅,你走吧,离开都城,走的越远越好。随你去隐居青山,甚至投奔夷胡。你的错,朕既往不咎……”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
  主动放他走,可是她才是最不舍他的。
  她穿越过来,其实完全不必为先皇和苏抚负责,她完全可以由着裴渊的心思,任他猖狂。可是,如果那样,裴渊就还会如史书记载的那般,永远被烙上奸臣贼子的印记。她不想世人误会裴渊,不想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知道裴渊的真心。
  牢房的门大敞着,只要秦翊一下令,他就可以全身而退。可是归隐和投敌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从头至尾,都只想善恶有报,拿回他父兄用生命拼杀出的尊荣和地位。
  那夜灯市上,他抛弃了秦翊,却在转瞬间后悔。最终他还是找回了秦翊,同时也找回了自己的良心。那一刻,他也曾想正大光明的成为太傅,成为辅弼秦翊的国师。
  可是,他还是没能遂愿。弟弟裴涯的惨死,才让他恍然大悟:坚持正途,才是对裴家的诅咒……
  他复将目光落回秦翊的身上,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就不得不面对这些。
  裴渊缓缓蹲了下来,张开双臂,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温柔:“阿翊,过来,给师傅抱抱。”
  荀欢早已怔住,他是同意离开了么?他的善良又回来了么?
  他的拥抱,是她怀念的、渴望的,可是为何此刻她却不敢朝他飞奔过去了?
  荀欢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忘了言语。
  “怎么了阿翊,不相信师傅了么?”
  他又笑了,笑得那么自然,仿佛过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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