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娆便知,他不仅与温茹有瓜葛,他还与王家有瓜葛。
这位江淇玉公子过去未必注意到过她,甚至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可他曾经对温茹许下过三年之约。
三年后,温茹入宫为妃,又一个三年后,温茹变成祁曜的妃子,依然荣宠不改。
此番来,他所为的是否依然还是三年之约?
温娆不喜欢他,他原本的姻缘是系在她身上的,她自幼便悄悄关注着他,只是后来他年少风流,桀骜不羁,坚持退了这门亲,令她原本难看的历史上又添了一笔。
不仅如此,他还与温茹花前月下,令她又是眼红又是妒忌,最终还是狼狈的趁别人没发现时掐断了自己的心思。
那是温娆一个人的独角戏,难堪而又失败。
想起这么一个男子,她如何能欢喜。
只是他是个善良的人,能顺手救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宫女,温娆又岂能因为一己之私的阴暗,而记恨于他。
况且,他带来的还有王家的消息。
这颗珠子不管是谁的,既然他们令江淇玉带来,那么必然是有深意的。
温娆妥善保管好,刚要歇下,忽然看到窗外有影子一闪而过,她微微一顿,没有去看,那影子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轻轻的吁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她伺候祁曜时,发觉祁曜的靴子便有微微湿润的泥土,温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做好手中的事情。
而祁曜好似与她毫无交集,各自做着各自手底下的事情,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说一句。
便是如此,反复三日,祁曜终于病倒了。
温娆吃了一惊,满朝文武百官也都吃了一惊。
谁也没想到,祁曜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生病的时候。温娆内心更多的则是愧疚,她多半能猜到祁曜生病的原因,只是她从没有放在心上,这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第39章
兴许了生了病的缘故,祁曜比平日里看起来无害多了。 <し原本一个魁梧的男人,曾经再怎么威风,生病的时候依然像只病猫。
温娆跪在脚榻旁,面上覆了一面薄纱,转身拧了条冷帕子搭在祁曜额上降温,祁曜没有让她也滚出去,她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吃药吧。”温娆转身去将桌子上的药端过来,稳稳地放在床边临时安置的小几上。
祁曜挣了挣,哑着嗓子道:“扶朕起来。”
温娆听见他这样说,又松了口气,这样便好,只要他不拒绝,肯吃药,那就该不会有太大|麻烦。
不等温娆伸手碰药,他便先一步将药端起喝了。
温娆怔怔地看着他的右手霎时渗出了红色。
祁曜将碗放下时手腕顿时被温娆给捉住,“怎么?”
“流血了。”温娆低声道。
“无碍。”祁曜将那结又紧了几分,嗓子似乎有了痒意,将拳头抵到唇边闷咳几声。
温娆看他愈发憔悴,唇色都比寻常淡了几分。
她转身取来一把金剪子,见祁曜疲惫地闭着眼睛,她轻轻地托起那只手将纱布剪开。
喀嚓——
祁曜眉宇更深,睁开眼睛,看她小心翼翼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他问道。
“皇上的手流血了。”
温娆轻轻将纱布一圈一圈解开,浓重的血腥味散开。
纱布粘在伤口上,温娆轻轻拽了几次都没扯下来反而令祁曜疼得直冒汗。
温娆依稀看见伤口的形状,心中一凉,手下一个用力,在祁曜一声闷哼中彻底揭下来了。
掌心的刀痕始终没有凝疤,而那中心似乎还隐约可见一道黑线。
“怎么会这样?”温娆问。
“朕不想让它消失。”祁曜淡声解释道。
“皇上又何必任性。”温娆放下他的手,神情显然不悦。
“朕从不任性。”祁曜有些不满这个词。
“我去叫太医。”温娆转身要往外走。
“放肆。”祁曜忽然恼了,“你去,叫进来一个,朕杀一个。”
“你杀,他们有什么错?即使他们现在听了你的话不敢碰你,可你受伤了,他们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朕是皇上。”祁曜面色阴沉,不容置喙,“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温娆愕然,她方才怎敢那样与他说话,他生病了,他还是老虎,他不是病猫。
高禄蹲窗子底下虽然没有看到里面什么情形,但说话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唉声叹气了好半晌。
“皇上,您说您,怎么能这么对人家说话,哎,难怪人家不理你。”
入了夜,祁曜没开口,温娆便没有留守在他身边伺候,回到宫人的院子里去。
只是展开被子时,她忽然发现床上多了一样东西,温娆捡起来一看,发现这是一张纸条。
外面传来动静,她立刻将纸条收起,翻身躺下,将被子盖在身上。
果然不一会儿,窗户吱呀一声,被撬开一条缝,接着一阵寒气,有个东西轻轻的落在地上。
那人走到床前,屏住呼吸,渐渐靠近温娆的脸,在温娆快要憋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忽然远去。
他转而走向温娆梳妆台的方向,在桌子上拿起一物,刚要打开,便听见身后传来温娆的声音。
“原来皇上便是为了这个东西,才夜夜来访吗?”温娆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澄。
祁曜转身,手里正拿着一盒药。
“原来你一直都在装睡。”祁曜说道。
“对,我便是想看看,皇上夜夜不睡,到底是我屋子里有什么宝贝,非要让皇上亲自来拿,却又不能命令我交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温娆说着看向祁曜手中那盒药,“其实皇上早就知道我往日是装的。”
那是她昔日令自己手上伤痕流血不止的药。
“这个药很难得。”祁曜说道。
“是我过去用来残害宫妃用的东西。”温娆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后来我又用它来博您可怜。”
“朕昨晚上看见了,忘记带走,担心你日后还会用上它。”祁曜说道。
“皇上何必如此,你想要什么,拿去便是。”温娆忽生躁意。
“你便这么不相信朕?”祁曜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温娆挪开视线不说话。
“即使你知道朕天天晚上摸来这里,你也没有来看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祁曜的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温娆却依然无动于衷。
祁曜走到床边,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的视线看着他。
“朕没有杀过什么无辜的人。”祁曜说道。
“难道我不无辜?”温娆冷笑。
“你不会死。”祁曜说,“你误闯那个地方,本来就犯了错。”
温娆反驳不出来,心里的火头也渐渐熄了。
“朕没有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残酷。”祁曜说,“朕有病。”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滑稽,这是一国之君说的话,他自己亲口承认他有病,一些难以启齿的病。
“有人说,你曾经活活打死过一个宫女。”腰都打断了。
“胡说。”祁曜怒道,“朕只打死过一个奸细。”
温娆闻言不再追问。
“还有谁,你大可问朕。”祁曜松开了手,坐在了床边。
温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动作顿时一僵,忙将枕边的薄纱拿起遮住脸。
“对不起。”祁曜叹道。
温娆动作一顿,又将面纱扯开来了,“皇上还是回去歇着吧。”
她见祁曜没动,便起身道,“奴婢可以给皇上让出位置来。”
“不必。”祁曜面色僵硬,转身离开。
温娆方松了口气。
“他说得话,你全都信?”有个声音从角落里发出来。
温娆吓得差点叫出声,“谁?”
那人走到烛光下,露出了全貌,是个穿着黑衣的男子。
“你相信他的话?”他将方才的话又重新问了一遍。
“信与不信,与你无关,你再不走,我便喊人。”温娆冷漠道。
“哼。”那人冷笑一声,忽然向温娆袭来。
温娆要尖叫,却被他死死堵住,接着那人将她整个人一拖,从方才未合拢的窗户口跳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温娆艰难道。
那人不说话,带着她飞跑几个跳跃,来到一处。
“这是哪里?”温娆问道。
“放心,这里还是皇宫。”那人说道。
温娆自然知道这里还是皇宫。
“我只不过来带你见一个人罢了。”那人又说。
“谁?”
“你自己进去看。”
他对这个地方显然是轻车熟路,绕过几个路口,推着温娆进了一间房间。
屋子里一片漆黑,温娆什么都看不见,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她忙抬手一抓,便抓到了一个柱状物扶住,微微喘息。
“你且看好了。”那人说。
接着整间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
温娆忙抬手挡了挡眼睛,再看清眼前事物时,她吓得差点尖叫。
“这、这是什么?”她忙松开手退后了几步。
原来她方才抓的是一个笼子的一根木柱,而里面关着的,是一个四肢全无,眼瞎舌拔的人彘。
温娆听过,但从来都没有见过。
她脚下一软,那个黑衣人却扶住了她。
“他是谁?”温娆问道。
“他是成海。”黑衣人看到那人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你可还记得曾经有个太监想要轻薄与你,他便是那个太监。”
“是祁曜。”温娆了然。
“是。”他说,“所以,你还相信他吗?”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温娆站稳了脚,便将他推开,“但是又与你何干,这个人他该死。”
“你……”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你以为我便是个很善良的人不成,若是没有祁曜,若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这个人是个有靠山的人,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就真的活该被他欺负不成。”温娆冷笑,“这个宫里不过是谁强谁主宰,正如现在的皇帝是祁曜,不是吗?”
“你看的很通透。”他叹息道。
“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吧。”温娆说道。
他闻言一笑,摘下面罩。
温娆一惊。
“皇后娘娘,你真的要背叛皇上吗?”他说道。
“怎么是你……你不是早该死了吗?”温娆问道。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的真面目。”他笑道,“不,应该说,他们就算知道,也不知道我是谁。”
“慕容句还没有死?”温娆意识到一个更令人惊骇的事实。
“这我该如何告诉你,若是你对祁曜说了,岂不是破坏了大计。”他说到最后,声音渐冷,贴着温娆耳边轻声道。
“皇后娘娘,别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否则,你会生不如死。”他说着,抬手对准温娆的后背,用力扎下。
锵——
有东西将刀子弹开,温娆被人推倒在地。
再回头,那人又将面罩带上,玄衣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与他缠斗。
那人功夫在玄衣之上,只几个回合,玄衣便被他一掌拍开,让他得以脱身。
玄衣再抬头时,人已无影无踪,他只抬手吹了个口哨,外面的侍卫听到了立刻分散去追。
温娆上前两步,玄衣抬手,一柄冷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第40章
温娆头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是祁曜上朝的地方。
现在,像个讯堂。
外面的大门是封闭的,两侧各站了六个黑衣人,而玄衣很明显是他们的领头人。
祁曜坐在上首,冷漠的看着温娆。
温娆心中的寒意更甚,差一点,她就真的相信他的话了。
祁曜看着她的眼睛,冷笑了一声,忽然捡起案上的毛笔砸向温娆,却没有扔中她,只是掉在她腿边,咕噜噜滚远了。
“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祁曜问。
温娆垂眸,没有看他,“相信什么?皇上可知我因而被贬?”
“因为假孕。”祁曜答。
“皇上,我为什么会假孕?”温娆又问。
祁曜沉默。
“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上你对我的好,就像一滴一滴水一样,灌在缸子里,它总有会满的那一天,可是皇上你都对我做了什么?”温娆笑了。
“从一开始你就折磨我,你为的又是什么?”温娆抬眼看着他,再也不想听他的一面之词,“你为什么要宠我?因为你要对付温家,你不选择温茹而选择我,因为温茹比我好,你舍不得碰她。我替你对付温家你便给我好处,你觉得我从前便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所以你便一次又一次的把我当□□折磨。”
“你默认宫妃害我,所以我怀孕了。”
“我不知情。”祁曜冷声道。
“那我如何又会‘流产’?”温娆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那个‘孩子’可是你第一个孩子,你就这么不重视它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给你生孩子?”
祁曜没有回答她,就那么看着她。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温娆,最后低下身,道:“你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朕承认朕是骗你的,那么,温娆,你告诉朕,你和慕容句在洞房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没有起伏,可在温娆看来,这话如同尖锐的针一样,猛地扎了她一下。
“洞房能做什么,自然是做男女之间该做的事情。”温娆的面上有些麻木。
“你和他达成了一个协议。”祁曜摇头,“慕容句说他嫌你脏,他没有碰过你。”
温娆闻言愣愣地看向他,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们两个都静默了许久。
可温娆的耳边却是嗡嗡响,好像自己在一个闹市,所有人都到听了祁曜的话。
祁曜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也许说,他觉得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不在意,可对温茹来说,那向一根坚守贞操的绳子,可以将她活活勒死。
啪——
等她回身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发麻了。
她又打了祁曜一次。
因为他可以若无其事的转述另一个人侮辱她的话。
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一串一串,滴落在地上。
两旁人拿出自己的武器,要将她制住,却被祁曜喝斥出去。
玄衣惊异地看着他二人,带着一众默默退下。
“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祁曜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