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林次亦想笑。却在看到镜头里远远低头想走出包围圈的他时,心蓦地软了。
欢迎回来,余榭起。
他的短信通知总是很及时,“四十分钟后到,大概。”
几分钟后就改口了,“可能要一个小时,发现了粉丝追车。”
“你注意安全。”林次亦只能反反复复地告诉他这四个字,每次每次,在即将离开或者即将归来的时候。
朝身后看了一眼,余榭起才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呼出了一口气,看它从空气里白腾腾地上浮。
楼下的安全门是锁着的,输入密码后,咔哒一声开启。
他推开了一个缝,走了进去,脚步定住。
林次亦坐在离他两米的楼梯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可能是临时从家里出来,羽绒服还没拉上,露出里头的粉色毛衣,脚上的棉拖鞋也是同色的小兔。
余榭起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迈到了第一层台阶上,“狗狗。”
“余榭起,你回来啦。”她的口气轻快,眼睛弯成了碎碎的月牙,撑着膝盖悠悠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看上去累极,没有敷妆的脸让苍白的唇和乌黑的眼圈一览无遗,黑色羽绒服包住了挺直的身躯,后脑勺那里钻出了一个白色卫衣帽子,搭在肩上,添了一点童气。
“你是不是很累啊,那……还有没有抱抱我的力气啊?”她讨赏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清澈的眼不掩饰里头流转的光亮。
余榭起慢慢地笑开,越来越灿烂,好像冬日里破空而起的旭日,他好整以暇地慢慢张开了手,看林次亦跨了两步,飞扑到他怀里。
不同于初中那个稀里糊涂的拥抱,她紧紧地环住了余榭起的腰,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她贴合着的这具身躯传达而来的鲜活的气息。
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在柔软的发丝上蹭了蹭。余榭起喟叹地将她抱得更紧。
这个冬天对于余榭起来说,每天都有如面对一场寒潮,来自社会,来自网络,来自舆论。他可以跟张亭台装作不知道,继续练习,加倍努力,关上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可是在林次亦一个温柔又心疼的眼神面前,他才像赤足走过冰原终于靠了岸的旅人,踏上陆地的瞬间,暖流有如花开。
他们的感情如今没有几个人知晓,也没人告诉他们是对,还是错。没人教他们去想念,去拥抱,只是凭着自己还温热的一颗心去做想做的事。
很久之后,直到林次亦觉得她和余榭起的身子都泛起了暖意,他才伸出了一直落在她背上的右手,把她的脑袋按向了自己胸口,低头轻轻开口,“狗狗。”
“怎么了?”他的指尖穿行在她散乱的发里,热乎乎地让她舒服地不想抬头,瓮声瓮气地问。
“我妈……在对面……”
余家当家女士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个站在楼道口的孩子,一个脸红得满地找缝,一个满足得眉梢眼角都是笑。
最终她还是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年前第一次抓包时,余榭起那句“妈,我是真的喜欢狗狗”还历历在耳。她当时对少年自以为是的悸动嗤之以鼻,直到现在——
余榭起偷偷从背后抓了林次亦的手,圈在了掌心。
当家女士咳嗽了一声,却不知道无从说起。
他的儿子在这半年被议论的有多厉害?她去买菜的时候都能听到称秤的老太太煞有介事地讨论他们。
一度怀疑他这条路是否走对了。
但余榭起早就长成了比家人想得还要老成的样子,反过来在电话里安慰他们,通告费也通通上交。
无论从心理还是经济上都站在了一家的最前面。
她还有什么理由怀疑那份曾经以为很幼稚的感情。没有人教过他,他却自己跟那个小女孩平和喜乐地长成了现在的模样,互相陪伴互相心安。
还能说什么?
她拍了拍余榭起的肩,“要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如小学生一般送走了当家女士,林次亦才缓过气来,踮脚捏了下余榭起唇边收不住的笑,“你胆子特忒大了。”
他不甚在意,只是慢慢收拢了掌心的力度,“走了,回家了。”
林次亦偷偷侧头,看着身边的高大的男孩子,跟她一起并行在略显拥挤的楼梯里,牵住她的手如此用力,好看的侧脸上表情坚定而温柔。
她的心也就慢慢浸入了温水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从来没有怀疑过,余榭起会长成怎样的大人,他一直就是有担当的。
却在此刻,通过这段短暂的台阶,她奢想到了未来。可能是掌心的温度太烫,可能是脚下的步伐如此统一。林次亦实实在在感受着终于有了归属感的欢喜。
“狗狗,后天就大年夜了。”
“……嗯。”
“你知道的吧?”
“……哦。”
“你怎么没有表示呢?”
“哈哈哈,生日礼物嘛,我当然记得了。”
余榭起松了一口气,看了眼笑得如同小狐狸的某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刘海,“那就后天再见。”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为什么还是高中生???
啊!!!可以开虐了【亲妈和善的笑
☆、来年也要多多关照
大年夜的早上,林次亦就被林其瑞惊喜的一嗓子嚎醒了,“狗狗,快出来,下雪了!还是大雪!”
她嗷呜了声,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瞬间完成起床动作——往日里这个动作往往要花费她十五分钟的时间。
庆成虽然有山有水,但是作为湿润的南方城市,很少像模像样地经历过一场大雪,都是意思意思见点白色就够了。
特别期待林其瑞口中的大雪是怎么个奇观。
揉了揉眼睛,她走到窗边。
“啊啊啊!!”
空中飘洒的雪花不再是一小粒一小粒的敷衍馈赠,潇潇洒洒如羽毛般轻盈下坠,地上盖满厚厚一层,已看不到平日里走过的熟悉道路的模样。
她做了一件很没水准的事,伸手接了一片雪花,伸出舌尖舔了下,还没起床的味蕾来不及尝出什么,就被冰冷的触觉麻醉了。
“我先去洗漱了,林其瑞等会我们带上小鱼同学一起打雪仗!!!”
飞快钻进了卫生间,她一边咬着牙刷,一边给余榭起发短信。
她相信他已经醒了,整个小区都被这天地间的大雪惊醒了。实打实的有了过年的氛围。
得到了余榭起的回复,她才安心地坐下来吃早饭,“爸爸,今天的饺子有点没蒸熟……”
林其瑞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催我。”
她笑嘻嘻,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爸爸快吃,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门口汇合了之后,三人浩浩荡荡朝小区中间的广场走去,那里是降雪重灾区、娱乐高峰区。
余榭起看着林次亦,“你怎么裹这么多?”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装备,高领毛衣、呢大衣、短裤、打底裤、雪地靴、连线手套、围巾、毛线帽。基本是冬天出门的必要装备。
说话的人倒看起来很自在,一件灰色卫衣,一件羽绒服就能应付这已近隆冬的天气。
“不公平啊……”
她喃喃道,取下了左手的手套,清脆叫他,“小鱼同学。”
为了照顾林次亦,余榭起俯了点身,被她一掌招呼道脖子上,指尖冰凉,还示威地往下钻了点。
触碰到锁骨的瞬间,林次亦就怂了,想把手抽出来。
余榭起不动声色地皱皱眉,握住了横在胸口的手,“真的很冷。”
他冷静地像是在做产品测评,捏了捏,感受了下。
一个雪球突然结实砸了过来,碎开在两人交握的手背,林次亦被吓得退了一步,扭头看到林其瑞欲笑不笑的脸。
“偷袭?”
她立刻被战斗欲望攀附,索性把另一只手的手套都退了下去,挂在一边的树上,拽了把余榭起,“小鱼同学,准备反击了。”
弯腰在地上拢了一捧雪,她兴奋地手中压紧,直到呈现一个不太圆润的球状。初摸上去的时候,触感是极其冰冷的,她想撒手,却咬咬牙握住了。习惯了之后,双手好像活络了起来。
“林其瑞看招!!!”
她吼了一声,先给自己壮气势,然后眯着眼瞄准片刻扔了过去。
砸到了林其瑞身边的空地上,软软地散开。
“瞄准也太差了吧。”站在一边作壁上观看父女相杀的余榭起客观做出了点评。
“你怎么不来?”林次亦擦了把额头的汗,有点没心没肺地问他。
余榭起抱着手臂,疑惑地看她,“我怎么敢打未来岳父……”
在他腰上拧了下,林次亦又聚起了一个雪球,噔噔噔后退了几步,举起来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么近的距离,当然一击即中。
余榭起低头看着羽绒服上的碎粒,抬头,“你、完、了……”
男孩子做什么事都上手很快,运动神经的发达在这小小战斗力也发挥不少作用,很快林次亦就被一颗接一颗的小雪球砸得满地乱跑,偶尔狼狈回击,却都被吹散在空中。
她就想不通为什么余榭起的雪球可以捏那么大,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准确瞄准她,为什么他跑得那么快还可以保持步伐稳定……
林其瑞早已不见了,一双小儿女的打闹根本没他插足的位置,抱着早晚要泼出去的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他哼着小曲回家去大扫除了。
余榭起找遍了一圈没看到他岳父的身影,才放心从背后抓住了林次亦,她是玩嗨了,脸颊飞红,一直低头在笑。
“来,让我看看手还冷不冷了。”他挂在她背后,抓住了双手,原本只是指尖泛红,现在整个手都是红的,却没有了寒意,热乎乎的,仿佛在往外冒热气。
两人就手牵手往小区人最少的那个十米走廊去了,一个人都没有,但他们也只是规矩地并排坐下,看远处一群大人小孩的嬉笑打闹。
余榭起有点感慨,手心里抓着她的爪子揉了又揉。
他年少成名,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件幸事。很少有人知道他也失去了很多,有两年不能再跟她一起同行的时光,能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甚至担心对门的女孩子会被楼晓给拐走了,男人的直觉,那个她口中人很温柔的大哥哥本意不会太良善。
尽管想被更多人注视,想一步步走向更大更广的未来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林次亦是他更早就埋在心里的种子,并肩而行的岁月就是催化剂,他眼看踏破土、发芽、成长,却不得不耽于外界的风波。
同龄人已经开始不畏惧早恋的名义而成双成对了,他们还只能做一对活在微信里,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的苦命情侣。
公开这两个字余榭起想都没想过,和名分无关,他很清楚自己有哪些粉丝是绝对抵触他脱离单身这个身份的。包括一直到现在还不断有人翻起的和张亭台的旧账。
他觉得荒唐,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群人是爱他,还是爱他在张亭台面前相处的模样。不知道,也没有答案。
那段时间,林次亦很明显心情低落。
余榭起身边还有张亭台开解,两个人合计了一下,都不甚在意,工作太忙,这种谣言最好置之不理。但是他的女孩呢,在学校里又受到了多少围追堵截。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飞太远的寂寥。
“小鱼同学。”
林次亦突然叫他,声音软糯如夹心棉花糖,好像戳一下就会有香甜糖汁流下。
他嗯了声,对上她扑闪的眼。
“我们,一起去江碧读大学吧。”
他笑了笑,“当然了。”
“我曾经……也有点遗憾,不能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手牵手去逛街啊旅游啊什么的。可是我转念想了想,我已经很幸运了。你现在粉丝有八百万了吧,我居然成了八百万分之一。能拥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准男朋友,还要求其他什么呢。从小学到现在,我们两哪也没变,这已经很好了。就只需要一直朝前走就对了,暂时不能公开也没关系,我想看你越来越闪耀,越来越厉害,最好整个地球全都是你的粉丝……我就更自豪了,看电视的时候都会一直偷乐……”
捏了捏她的脸颊,余榭起找到了重点,“准?男朋友?”
她打掉他作恶的手,“当然了,还没转正。”
“那我以后会更努力的,到转正那一天。”
余榭起将头搁在她肩上,但又怕压着她,只是松松占了个着力点,两人一起沉默地看雪花覆盖大地。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好了。
晚上又是两家人一起在爆竹声声里吃火锅。
当家女士和林其瑞明显换了一种越看儿媳(女婿)越满意的目光,争先给两人夹菜。
于是林次亦和余榭起花了一大半的时间来吃掉碗里的东西,那都是来自未来婆婆(岳父)沉甸甸的爱。
余奶奶笑呵呵地咬了口饺子,看着一双小儿女,心满意足,从小看到大的小豆丁,如今也有了承担一份感情的勇气了。
饭后,两个小辈刷碗,四位长辈挤在一起嗑瓜子。
林次亦却很高兴,和余榭起在厨房里一面聊天一面做家务。
效率高速完成了工作后,春晚开始了,助兴节目自然是红包,余榭起每年都得双份。
两个孩子都长得可爱又讨巧,长辈们自然给得也大方。俨然一副亲家聚会的热闹场景。
余榭起收捡好了红包,悄悄问林次亦,“我的生日礼物呢?”
她晃晃脑袋,“走吧,我拿给你。”
两人就从长辈面前告退,出了余家大门,拐进林家大门。
林次亦打开了客厅的灯,沙发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被紫色底白色星星的包装纸精美装饰了一番。
她将余榭起摁到沙发上,笑眯眯地示意他拆开。
原来是个速写本。
心脏突突跳动了两下,第一页只有简单一行钢笔字,“Happy birthday,my boy。”
第二页是他百日的照片,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余奶奶那里要来的。他趴在地上,身子圆滚滚的全是肉,还没长牙,一笑就淌口水。
第二页是幼儿园的时候,他站在滑梯上,比了个耶的姿势,傻乎乎地盯着地上。
第三页是小学入学那一年,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