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昔拖着下巴,在院中芳香肆意的樟树下发呆,丰都异常安宁,却又好似狂风暴雨前的风平浪静。
苏珂那儿接到消息,竹里馆馆主幽篁公子昨日来到丰都,传闻幽篁清冷淡漠,是江湖四大公子之首,竹里馆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与武林第一大家,云刹门齐名。
江湖有人说,幽篁虽是俊美如仙,却性子如冰,让人胆寒。
苏珂走进院子,首先看到的就是云昔若有所思的侧脸,聚精会神,很是宜人,她沉思的模样煞是好看。
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身边,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调皮的嬉笑道:“猜猜我是谁?”
云昔笑了笑,惬意道:“阿珂别玩了,我知道是你。”
苏珂没好气的松开手,走到云昔对面坐下,一袭赤红如血,了无杂色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雌雄莫辨,微勾墨发,菱角分明的脸,美如画。
云昔见他嘟囔着嘴,笑了笑问说:“阿珂不是约我去踏青吗,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他邪邪的笑道:“我早就预备了船,只可惜佳人无心去游玩。”
云昔见他一脸无奈,心中也觉搞笑,苏珂今日也颇为矫情。
打点好院中的大小事务,梓墨同书画一起便与云昔出游了。
小时候,云昔生活在丰都,自然知晓其瑰丽,浪漫的风景,垂堤杨柳岸,微风暖意浓。
苏珂抱下了花船,装饰低调,窗户上刻成形似莲花的图形,挂着几串风铃,整个花船都被温和的颜色包围,船夫更是穿着十分应景的浅绿色淡服。
坐在花船之内,丝毫没有抖动,只有轻微晃动,云昔坐右侧,苏珂居左侧,中间放着烹茶的台子,两旁用淡绿色的珠帘挡着,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宜情宜景。
坐稳后,云昔自顾自的烹起茶来,侧脸柔美,苏珂看的目不转睛。
“昔儿对这竹里馆馆主有多少了解?”苏珂问道。
云昔放下手上的青碧的茶壶,点了点头:“了解一点,不过此人颇为神秘。”
苏珂勾起一丝浅笑,如画卷般美妙,让人很是怀疑眼前之人是男是女,生的一副多好的皮囊,足以俘获人心。
船缓缓开动,云昔的茶也差不多煮好了,于是云昔将思绪飘向窗外,碧绿的河水,浓稠却不腻,宛如江南的女子,温婉贤淑。
丰都不同江南,这条河的传说流传至今,说是上古之神落下的眼泪汇聚而成的河流,不然丰都这样的城市怎么会有这般瑰丽的河道,后人又拓宽不少,所以才有了今日踏春游湖之念想。
云昔突然看向苏珂,漫不经心的问道:“幽篁公子来丰都做什么?”
苏珂为自己到了一杯茶,缓缓地回答道:“天下要变,不止幽篁公子来了丰都,你娘家也派人来了,此刻人就在我府上。”
云昔点头,并不感觉奇怪,奉家人来到丰都,是她吩咐着过来的,此事并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还有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你的弟弟皇甫鸿仁也来丰都了。”
苏珂淡淡道,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皇甫鸿仁之前一直待在东秦,听说东秦王待他不错,十几天前,他就蠢蠢欲动了,此刻终于来了。
“想知道他来的第一时间去了哪里吗?”苏珂故意喝了一口茶,缓慢的说道,接收到云昔淡淡的目光,他一时有些后怕,“他去了竹里馆。”
云昔十分惊讶,她以为她的那个弟弟,来到丰都,第一时间应该来找她这位姐姐,没想到会跑去竹里馆。
“算了,不谈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我头痛。”云昔不耐道,揉了揉太阳穴,靠在船壁上,闭着眼睛假寐。
苏珂无奈,只好煮茶自己喝。
竹里馆为何会牵扯进朝廷纷争,云昔也不知道,她也想知道,却碍于竹里馆戒备森严,她想安插一个自己的人,都无可奈何。
湖上的另一顶低调的花船,深绿色的船身,不加修饰的船舱,两旁的入口都被严严实实的轻纱遮掩着,隐隐约约坐着两个人,船舱在站着两个俊美的男子,手持宝剑,面目冷淡,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周围。
船舱内,烟岚重重,淡薄檀香。戴着面具的男子,轻启薄唇:“昨日本座说的事情,皇甫兄考虑了没有?”
男子一袭青袍,青白相间的花纹看起来清新明朗,一头墨发未着发冠,如瀑布一般顺滑,男子清贵逼人,青葱白皙的手指握着茶杯,淡漠且优雅。
坐于他对面的男子,稍稍逊色,深蓝夹白的外袍,泛白的长绳扣住两旁的衣裳,不算俊美的脸上浅浅的笑着,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十分精明,墨眸微挑,笑道:“自然是答应了,幽篁馆主也是好性情,居然不远千里同在下商量这等事情。这份恩情,鸿仁自当铭记在心。”
幽篁淡漠的喝了一口茶,冰冷的眼眸凝视着皇甫鸿仁,随后邪笑道:“皇甫兄不必客气,本座的竹里馆定当全力以赴。”
皇甫鸿仁抬眉,茶杯已经递到了嘴边,突然问道:“幽篁馆主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幽篁笑了笑,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为了一位故人罢了。”
皇甫鸿仁点点头,低头品着茶水。
望见不远处的花船,幽篁莫名的浅浅一笑,带着几丝关切与温柔,然更多还是冷漠沉重。
这条湖上,今日招揽不少达官贵人,拥挤不堪,而且这些日子,丰都又来了不少奇人异士,许是为了不久后的花神节,想大赚一笔。
“小姐,前方那顶花船,好像是北英王殿下的。”梓墨在船舱外恭敬的说道。
前方有顶花船,模样比较华丽,做工精致,惹来不少人的旁观。
苏珂抬头望去,眉毛轻挑:“今个儿早晨,尊凰帝姬去了北英驿馆,美其名曰,陪未婚夫出游踏青。”
云昔同样望向那只花船,笑而不语。
有个人曾信誓旦旦的对她说,此生他要她做他的王妃,而帝后之位留给唯一一个人,尊凰帝姬。
她不由痴痴的笑起来,此人还真是矛盾。
也对,就算他知道了云昔尊凰帝姬的身份又如何,他爱的不是尊凰帝姬本人,而是她的帝姬名望,可以助他在乱世中游刃有余。
毕竟,尊凰帝姬是正统的皇甫血脉,江山是皇甫氏,皇甫氏嫡亲又是他的妻子,继承江山有什么错。
只可惜这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看来是出现了不少对手。”苏珂话中有话道,淡淡撇过云昔的表情,到了一杯新鲜的茶打算递给云昔。
云昔推辞,没好气道:“已经喝的够多了,咱们上岸吧,前方怕是要堵起来了。”
苏珂笑了笑:“好。”
几乎同一时间,三只船同时靠岸,船中主人相继而出。
中间那淡雅的花船,先是走出一位红衣男子,雌雄莫辨,美艳异常,接着走出一位绝色的佳人,那容貌,旁观的路人直吹嘘,身段高挑,衣着平淡却又不是温婉。
前面的花船中,走出一对相配的璧人,男俊女美,打扮华丽,贵气尊华。
后面的花船中,并肩走出两位男子,一位带着面具淡漠冰冷的清雅公子,深沉的眸子闪烁着寒光,一位笑容温暖,看起来就精明机灵的年轻人。
这几对,让沿途路人纷纷停驻围观。
云昔愣了愣,发现两旁的花船中的客人同他们一般想法,都上岸了。
苏珂淡淡地盯着不远处的北英王李承景,李承景邪笑看着苏珂。而云昔却与幽篁默默对视,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但他身上浅淡的疏离让她陌生,如冰凌般的眸子微眯,看向云昔,若有所思。
尊凰帝姬盯着云昔背影,握紧了手指,心下嫉妒更深。
皇甫鸿仁也打量着他传说中的姐姐尊凰帝姬,而非云昔,故而并未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苏珂拉过云昔的手,头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走。
梓墨和书画跟在身后,低着头走路。
直到走进集市,苏珂才放开云昔的手,缓缓道:“重要的人物今日都聚齐了,还真让人匪夷所思。”
云昔抚了抚胸口,美眸微瞪,她本就是柔弱女子,这般走路,让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珂怎么了?”
苏珂摆摆手,扶着云昔,说了一句“没事,我会处理的。”
云昔点点头,喘气不说话。
☆、势力受损
丰都的集市很是热闹,云昔来到这儿第一天就有所感觉。
花神节,又名花灯节,传说花神与凡间男子相恋,那男子阳寿已尽,而花神硬闯阴曹地府为他改生死簿,触犯天条,天兵天将的捉拿她,佛祖感念她的痴情,特命她在此守护人间花季般美好的爱情,也让她有所觉悟,人神不同。
而云昔是不信神的,自然对花神节的理解不一样。
与苏珂并肩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看来来往往的人,云昔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安宁。
“刚刚那个戴面具的就是幽篁吧。”
幽篁与尊凰并称龙凤,被世人称之为金童玉女,其实不过是玩笑罢了。
云昔目不斜视的问道,那人与传说中似乎大有不同,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还不怎么清楚。
纷纷扰扰的人群正好盖住他俩的谈话声,却还是有人朝他们这边瞧过来,虽然是司空见惯了,但也少不了的尴尬。
而且今日云昔出门本就没带面纱,苏珂扫视四周,狠狠的瞪了一眼侧目观看的人群,再次紧握着云昔的手,防止被拥挤的人群冲走。
苏珂顿了顿,回答道:“你弟弟旁边那位便是。”
突然间,一个乱窜的孩子参杂在云昔与苏珂的中间,不知不觉中,人群都往这儿一处挤,梓墨和书画早已不辨方向,主子去了哪里完全不知晓。
这个孩子看了云昔一眼,笑了,云昔可爱,另一只手忍不住上去摸他的脸,没想到那小孩将他俩相握的手一拉,反握住云昔的手。
苏珂察觉,连忙过去拉住云昔,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开了,虽然心下着急,但却不能伤了这些老百姓,看着云昔被越拉越远,他不禁眯起双眼,散发着危险的目光眺望远方。
为何他们刚刚上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那么拥挤,顶多繁华了点,没想到才刚走几步,这儿人群越聚越多,倒像是有意为之,云昔又被拉走,恐怕是有人故意安排。
苏珂却也不担心,因为此人,他已经知道是谁了,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总会来。
就算他紧紧的握住云昔的手,也总有一天松懈放下的时候,就算做不到时刻的保护,也要做到她永远的伞。
苏珂立在原地,不一会儿人群就散开了,他冷笑凝视着云昔消失的方向。
又让她轻易的离开了。
“主上,渝州的势力受到了冲击。”
苏珂皱着眉头,听属下传报,渝州虽然不是他主要的势力所在,但也花费不少的心力去栽培,昨日就接到扬州总部的情报,说是渝州最近的势力范围内出现了搜刮的现象,没想到今日就收到了渝州冲击这件事情。
他冷声说:“嗯,损失多少算出来没有。”
“属下无能,还没有去查看,刚刚接到消息,准备看主上的意思。”
“先不要管是谁,把损失结算好,过来汇报吧。”
“是。”
如果没猜错,她真的会这么做吗,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而她也手下留情了不是么。
云昔被小孩子拉着进入巷口,小孩低头将纸条递给她,糯糯的说:“云昔姐姐,坠都哥哥回来了,邀您去长乐客栈一叙。”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云昔买下的孩子,名为儒蕴,他眼角微弯,煞是可爱。
云昔点头,在苏珂看不见的地方望向他,见他冷淡的凝视着前方,心里是对不起他的。
“我们走吧。”云昔淡淡道,她从来不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因为那样很危险,她从小看惯了后宫的争斗,何其残忍,她从不说,却也从不做。
她派人去了渝州,冲击了苏珂名下染布坊的生意,就是为了分散苏珂的注意力,她知道她无论做什么,苏珂都会支持。
云昔与苏珂青梅竹马,他的努力,家族事业蒸蒸日上,她不想也不能让他为了帮她而放弃。
况且他明明知道我帮助的是谁。
百年的产业因为她而毁灭,云昔在想,她还三生三世都还不完的情谊。
这点势力受损,对于苏珂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却也能提个醒,也许云昔的做这件事的作用是达到了。
上次与瑾祯在长乐客栈相遇,却被人一路跟踪,恐怕这长乐客栈,属于她自己的势力里也有外人,但似乎是为了她武林第一大家的奉家而来的。
“小姐,您订的房间,请跟我来。”
见云昔远远地走来,掌事的人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打算领着云昔上楼。
书画走上前打赏了银子,淡淡地说:“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们家小姐自己知道。”
掌柜点头哈腰的回到柜台,低头算着账目。
梓墨低声细语的靠近云昔的耳朵说:“小姐,不是说长乐客栈里有内鬼吗,怎么还要将地点设在这里。”
云昔笑而不语,按着习惯走上二楼,同样的雅间同样的装饰。
待云昔走进雅间,楼下大堂中吃食的人才缓过神来,赞叹云昔的美貌同时也在猜测她的身份,穿着温婉大气,一定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进入雅间,云昔发现,除了坠都,其它的暗卫都来了。见云昔走进来,纷纷站了起来,恭敬的行礼。
云昔点头,虚扶众人,随后坐在圆桌的西侧面朝东。
葛蔺嘻嘻笑着,手旁搁着一杯已然凉透的茶,身旁坐着面瘫的坠都,温和的风月坐在他另一边,桦漠靠着云昔做。
书画与梓墨站在云昔的身后,低着头思索着。
风月摇着一把清明上河图的名扇,转弄着茶杯,听着坠都汇报。
桦漠则很冷淡的坐着,目不斜视。
四人截然不同的性格,造就了不同领域的成就。
坠都沉声说:“主子交代的事情,属下已经完成了,他那一方也获息是主子所为。”
“老爷昨日派了人来,说是主子要的,属下将他们带去的耿府,耿府这一带较为轻松,云罗公主对他的防备不大。”
风月合起扇子,一本正经道:“我从渝州过来,发现与盛天接壤的西越边境战事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