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算是吧。”康宁牵着他的小手,心说这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这会儿都快到她胸口了。
见康宁在沙发上坐下,面露疲惫,季南贴心地凑上前,“老师,你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他虽是询问,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康宁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季南拿不准她的主意,绞着手指头看她,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其实是我爸让我来的。”
“哦?”康宁笑了,却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你爸让你来做什么?”她问这句话时将头转向一旁,像是毫不在意答案一样,可投射出去的目光转了几圈,又绕了回来。
她用余光打量季南。
季南并未察觉,一心琢磨怎么把老爸交代的事儿办好,可康老师此刻看起来与平时不大好亲近,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爸昨晚买了几条鱼,”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又像是个一切准备就绪的谈判高手,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康宁,让康宁不得不把视线转向他。
“老师,你如果想学做鱼,我爸可以教你。”
这的确是个诱人的条件,然而康宁拒绝了。
“以前是挺想学的,可是现在不想了。”她看着他,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尽管提出来。
却没想到这孩子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一样,无奈地耸搭着双肩。
康宁不忍再逗他,轻笑出声。
季南双眼一亮,猛地抬头看向她,“老师,你答应了?!”
康宁笑而不语,季南却自沙发上跳起来。她在想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季崇严,为何玩起了若即若离的把戏,还是说,这人太过随性,以至于根本不曾考虑别人的感受。说实话,他‘打一巴掌,再抛个甜枣儿’的行为让她深受折辱,难道她就该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季崇严,凭什么?
正因如此,她倒要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康宁过去时,季崇严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季南也一脸的疑惑,他爸究竟去哪儿了?
季南刚准备打电话,季崇严却从外边儿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爸,你又去买鱼了?”季南不明白家里有,为什么还出去买。
一旁的康宁也很困惑。
季崇严顿了一瞬,目光扫过二人,却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厨房。季南早已习惯自家老爸闷不吭声的性子,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招呼康宁在沙发上坐下。
康宁却步子一转,迈步朝厨房走去。
季崇严将鱼放在水盆里,似乎不着急杀死。他拿起一旁的小白菜细细地摘着,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神情专注,仿佛手里的白菜不是白菜,而是一件值得精心对待的艺术品。
康宁就站在门口,目光随着他忙活的手指不停游移。
他把摘出来的白菜用清水洗净,然后又剥了一个蒜坨,蒜瓣在水下冲洗完被放在砧板上,水灵灵的。他熟练地操起菜刀,一颗颗饱满的蒜瓣很快被碾成细小的米粒。
这一系列准备工作完成后,他将注意力转向了鱼,康宁以为他终于要对鱼下刀了,下意识将头偏向一旁。
直到察觉对方停下来看她。
季崇严眸光晦涩难懂,就在康宁快要顶不住他这样的凝视时,他收回视线,抄起袖子将鱼从水盆里捞了出来。
鱼被搁在砧板上,尾巴还在翘动。
他刮掉鱼鳞,持刀的手顿住。康宁以为他在找下刀的位置,却不知季崇严是在想,如何能干净利落地一刀将其杀死。
刀划破鱼肚子,内脏跟着溢了出来。
康宁愣了一秒,连忙将视线转向一旁。在集市上买鱼,她从不买活的,更不会买这种没有被处理的完整鱼。
正在她发愣时,季崇严头也没抬,说了一句,“把火生起来。”
这人言语霸道,八成是使唤人惯了。康宁反应过来后不想太顺他的意,可又不能说不会,怎能在这人面前掉面子。她连忙走进去,站在灶口前时,脑子却一片空白,因为她确实不知要如何生火。
康宁哭笑不得,怎么在这人面前,她尽犯蠢了呢。
季崇严放下手里的鱼,二话没说,弯腰将秸秆塞进灶膛里,用打火机点着,黑黢黢的灶膛一时间火光四射。
接下来不用对方指点,康宁也知道往里边添加。
季崇严将花生油倒进早已烧得滚烫的锅里,这边鱼已经准备就绪,他将水沥干,整条鱼放进锅。康宁分明看到那鱼并没有死透,鱼翅还在上下扑动。
“…没死。”她咬着嘴唇,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的眉眼轮廓很深,给人一种一眼就刻进脑海的感觉。
这时候朦胧的雾气自他面前缓缓升起,男人俊挺的轮廓却并未因此软和几分,反而透着几分深刻的冷峻。
“鱼要吃新鲜的,尤其是这种刚杀死的,”他平淡的语气好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手里操动着锅铲,戳着渐渐由透明变白的鱼肉。
康宁抬头,看着躺在锅里无力翻身的鱼,呼吸越来越紧,眼里有什么急遽翻滚,又逐渐归于平静。
“煎鱼时要掌握火候,火候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会糊,太小熟不透。。。”他说着,用铲子将鱼翻了个身。
康宁注意到鱼没烧糊,也没有粘锅,黄亮的程度,恰到好处。
“两面煎好后,就可以放佐料。当然,在这之前,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急,”他突然看向康宁,目光尖锐,“做什么都要找准时机,康老师最清楚,不是吗?”
他话里有话,猛地冷静下来的康宁只好沉默地看着他。这次她并没有逃避,反而是对方眯了眯眼,率先收回对视的目光。
葱蒜放进去后,香味儿四溢。
康宁平静地看了一眼装进盘里的鱼,退出厨房。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那一瞬,男人眼里亮起的火光。
季南早就饿了,看着饭菜上桌后,他欢快地跑去洗手。
“康老师,”他甜甜地喊了一声,指着身边的位子,眼里的期待不言而喻。
康宁不忍拂他的意,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其实那个位子正在他和他爸之间,两边隔着一段不宽不窄的距离。似乎只要一抬胳膊就会碰到彼此,康宁实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她要放弃对面那么宽敞的位子。
“康老师,这辣椒不辣。”看出了康宁的忌惮,季南贴心地解释,“隔壁李奶奶很会腌制辣椒,不辣,还很好吃,她最拿手的就是腌制泡椒。”
上次被辣的经历可谓得上是康宁的噩梦,她有些犹豫地伸出筷子,连着鱼肉挑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酸酸的,过后才有些辣意,但不是很辣,完全能够承受。
季南和他爸都是无辣不欢,为什么换辣椒了?
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却又被她立刻否决。康宁默默地吃着饭,季南是真的饿了,正大口吃饭,也没空说话。
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彼此相安无事地吃着。
饭后,季南拉着她的手把她往书房带,康宁却不想逗留,季南见她去意坚决,直说送她。其实两家就隔了一条过道,几步远的距离实在不需要相送。
知道这孩子粘她,康宁索性由他去了,不想一旁的季崇严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去书房练字,你老师我来送。”
康宁蓦地愣住,现在是完全看不懂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先生你到底想干吗?求收藏 评论啊 不然我打滚的~~~~~
☆、流言
夜色有些微凉。
刚到门口,康宁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脚下还没迈出去,身侧的人突然一横,挡住了去路。
她抬头,不解地望着对方。
光线昏暗,康宁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季崇严微微动了下,康宁下意识后退一步。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对于他的突然靠近,康宁闪躲不及,抬头时,只觉一股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
她背抵着墙,身体僵硬,两人隔得太近,似乎只要动一下就会触碰到彼此。
季崇严眯眼打量面前严阵以待的女人,她很紧张,也很好强。咬着嘴唇,像个英勇就义的士兵,即便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也不肯示弱分毫。
他笑了,深沉的脸色并没因这抹笑意亮起来,眸光幽深,像漆黑的无底洞。他微微低头,视线投向她白皙的脸蛋,她很白,即使在这样的夜色里,她依然白的如月亮那般通透,皎洁。
微微颤动的睫毛,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脆弱,却又是那么的倔强。
然而下一秒,她猛地抬头,眼里射出的光像艳丽的花蝴蝶,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季先生这是做什么?”康宁极力维持平稳的语调,抬手横在两人之间,这是一个防卫的姿势,很明显地传达着主人的意愿。
她不想他再靠近。
察觉到这点,男人一向平静的面容有了细微波动,然而夜色太浓,让人看不清楚。
短暂的静默后,男人缓缓退至一旁,守礼的模样没有先前的半分逾越。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很晚了。”
康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季崇严站在原地,以一种盯捕猎物的目光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身影,良久才收回视线。他摸出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不紧不慢地抽起来。
两指间的一点猩红,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夜,黑的越发深沉。
季崇严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圈,从黑暗中跳脱出的俊挺五官,有种依次递进的性感。
他又平静地抽了两口,将烟熄灭,抬步朝屋内走去。
“爸,把康老师送回去了?”季南听见声响,从书房里跑出来,还没靠近两步,对着季崇严吸了吸鼻子。
他爸居然抽烟了!
季南一脸的不可思议,再看季崇严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好吓人,季南就算有一千个疑问,也不敢在这时候问他。
他灰溜溜地回到书房,脑子里想得却是送老师就这么几步路,老爸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
康宁一回到家,连忙将灯打开,随着光明的到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释放的压力,好像也随之消散。
康宁捂着胸口,在床边坐下。她现在还觉得手心发麻,黑暗中与那人对视,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的身体只剩下亏空后的虚弱和疲软。
她无力地瘫软在床,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垂在一旁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
“小康?”何金萍见康宁神色恍惚的样子,不由关心道。
“昨晚没休息好吗?”
康宁闻声回过神,何金萍猜想定是高子强的事儿,让她没有休息好。事件经过全校都知道了,大家都觉得高子强的爸爸不是个东西,明摆着欺负新来的老师,何金萍一想到这个就来气。
这高爸爸不仅心眼小,还记仇。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康宁上次帮季家说了句话,被他记恨上了,才有了这出报复。
这人怎么就做得出来?!
何金萍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康宁一眼,刚接任班主任就发生这样的事儿,对一个才积极投身到教育事业中的年轻老师来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对了,你搬住处后,我还没有去看看呢,明天周末正好得空去你那里坐坐。”何金萍老娘昨天从老家弄来了一大包土特产,她想着明天去康宁那儿带些去,这些东西不值钱,全当尝鲜。
“好。”康宁笑着点点头,这些日子全靠何姐照顾,她还没好好感谢她呢。
上课铃声一响,两人拿起课本,分别朝教室走去。
康宁讲了例题后,就点同学上黑板做题,学生们显然还没有收心,一个个看似认真听讲,心却不知飞哪儿去了。
搁下课本,康宁朝讲台下扫了一眼,本来正和高子强交头接耳的周壮,警觉地立刻坐直身子。高子强却毫无所觉,凑近他小声嘀咕,直到察觉周围安静下来,抬头发现康宁的目光,这才脸一红,猛地垂下头。
康宁望着某个方向,特意叮嘱了几句要专心听讲,将要收回的目光打了转儿,投向窗户边的一个角落。季南的小身板坐得笔直,低头认真地记着笔记,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来时,双眼墓地一亮。
康宁嘴角微勾,缓缓收回视线。布置了几道课后作业题,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才收起课本,走出教室。
上午的课完了,下午就一节自习课。放学后,她笔直去菜市场,买了一些青菜和肉。本来还想买鱼,卖鱼的刘婶说新鲜的一大早都卖完了,剩下的小鲫鱼隔了两天,不怎么好,康宁就没买。想着金姐明天中午才来吃饭,她明天赶早买新鲜的,还来得及。
回家后,康宁翻看菜谱,琢磨明天炒几个拿得出手的菜,鱼肯定得有一个,目光扫到做鱼的步骤,她顿了顿,不由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人下刀时神色沉着,游刃有余,却绝不是熟练下的当机立断。相反,他在那一刻思索了很多,给人的感觉杀鱼并不是一件能随便对待的事情。
即便在这么一件小事儿上,都能保持如此专注而又沉稳的心境,这个男人不可不谓得上是有魅力的。
可他又是那么的难以接近。
他洞察人的心思,直白又尖锐,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还没来得及曝光的心意。他最开始是想要她知难而退,康宁一早就意识到。可是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利用男女体力上的巨大悬殊,将她逼至墙角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他不仅不可招惹,还不可…轻易爱上。
他像黑暗里蛰伏的触角,她的每一根纤细的思维,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难以逃脱他的抓捕。康宁现在只要一想起他说‘鱼要吃新鲜的,尤其是这种刚杀死的’话时的模样,心就不寒而栗。
在季崇严面前,她分明感觉,她就是那条在砧板上挣扎却无力逃生的鱼。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突然意识到他先前所做的那些,并不是要把她推多远,而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与对方保持距离。
这是康宁给自己提出的警告。
揉了揉有些疲惫的额角,康宁将跑远的思绪收回,合上菜谱,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似是为了平静内心的波动。
次日早上,她早早地去集市上买了新鲜的鱼。她将所有准备好时,金姐正好来了,手里还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