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亭还没缓神,还是“嗯。”
“你们这些男人,还真是难办…”那个单薄的身影侧了侧,有些月光打在她脸上,看得出是一张十分冷漠的脸。
“我也不是第一次遇着你这样的人了。我们非真生的好看,从前女人模样就有好多人打她主意,所以才不得不装成男人。但这样也挡不住你们,真是…”她语气不耐,“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一条,离她远一点。她不是你们折腾的起的女人。”
许长亭已经回神了,刚刚那一句“非真从前女装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打她主意”让他起了一个激灵。
他一面听着接下来的话,一面把刚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我喜欢男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对,这不是重点。
“谁打你主意了?”许长亭打断她。
那个女声有些不耐,却还是说,“不是打我主意…好吧,也算是我。你别管,反正,离非真远一点。”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非真!”许长亭叫住她。
身影站住了,转过头来,脸庞终于完全暴露在月光下,眉眼都像凝了霜,却依稀有非真小时候的影子。
“那个…”她站在那儿,皱皱眉,想了想,“徐公子是吧,”说着勾勾手,“你过来。”语气跟唤小狗似的。
许长亭却没注意她的语气,只是看着她的脸。
原来,他的小徒弟现在长成这样了吗,是太漂亮了,眉如墨画,唇似胭脂,眼含秋波,即使是这样凉凉的打量人的样子,都漂亮的紧,在月光下皮肤越发白地像透明,又泛着光,莹莹如玉。
没有他的保护,那么多人打她的主意,她是怎么保护自己的?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她的脸。有些心疼,有些愧疚,攥住他的心。
“听不懂我的话吗?要你离远点,你给我装听不懂,要你过来就听懂了?”看着许长亭老实顺着她的话“过来”了,一手插着腰,另一手拍拍许长亭的脸,揪他耳朵,“好,你给我仔细听着,我再说一遍,从今天起,离…远…点!”
实在是不耐烦的紧,说完又往前走。
许长亭心头一紧,这不能啊,事情又被自己给办砸了,赶紧跟上一步。
她住了脚,扭头,蹙眉,“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离…远…点!”
许长亭开口,“我跟他们不一样。”他看着非真,知道她现在有点不对劲,“我跟他们不一样,你得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男人都是这样说的。”她还是不信。摊了手,看他确实有些认真,耐着性子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对她好,难道不是有所求。说跟他们不一样,那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许长亭喉头动了动,却没说出口。
她又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说,对她是真心的…你知道她是女人,也能真心?那,假如皮相变成假的了呢?”她已经用“她”来称呼非真了,但许长亭没有注意到,他似乎自动把这个字转化成了非真,因为非真就是她。
“我不在乎这个…”许长亭觉得自己的语言格外苍白,,她大概是经历过太多向她献殷勤表忠心的男人了,所以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有无数的对策。
“我这么跟你说吧,她虽然不在乎什么清规戒律,但因为从前她师父抛弃过她,所以她性格…有缺陷,而且极度缺乏安全感,她根本没办法给你回应。”她真的是要把一切都掰扯来说,要断了男人对非真的想法。
“这不重要,也不需要……因为,我就是你师父!”许长亭终于说出来了。实在不是最佳时机,但她总是纠结在真心和性别之类的感情问题上,根本没办法正常交流。
她皱着眉头,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句,“什么?”他是师父?
许长亭扯了头上的假发,去了脸上的伪装。
她看了他的脸两秒,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捡起地上的假发,粗暴地往许长亭的光头上罩。
许长亭连忙自己动手,疑惑地看着她,语气还是带着讨好,“非真…”
“闭嘴!”她冷冷开口,“假发带好,脸蒙好。我不想看到这张脸。”
舒口气,又说,“你的脸是假的,我不怪你,毕竟我也是,这事算扯平。但你是师父这件事得缓缓,咱们今晚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你还是徐公子,我还是男的,懂不懂?”
许长亭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想法,但现在必须顺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天,明天晚上,我们再想办法解决行不行?”说完,她转身离开,不像之前那样或冷漠或不耐,而是落荒而逃。
她想,这件事她解决不了啊,术业有专攻,她专门解决感情问题的。明天晚上换个人格来跟他谈谈吧。。。。。
☆、死胡同
第二天一早,江宁兴冲冲地回到小院,三人一起吃早餐。
他很疑惑,眼前这两个人,怎么都像一晚上没睡的?“我说,我昨晚为了给你们套信息,一晚上没睡都比你俩精神,你们昨晚背着我偷偷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去了?”
许长亭心里揣着事,对江宁那张没遮拦的嘴都没有撕掉的力气了,懒洋洋应了一声,“没睡好。”
非真却跳过这个问题,“怎么样,套出来了么?”她确实有点困,不过习惯了,每次梦游就是这种后果,犯困。
“呵呵。”江宁讪笑,“没有。”说完,埋头粥碗里,不再看两人。他心里有点心酸,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套了一晚上的话都没人夸他……虽然这一晚上都在打牌……
许长亭一边吃一边打量非真,她的神色和昨天白天没有两样,果然如昨晚所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了。
他默默念了几句经,觉得自己许久不修炼,定力有点差了。
不过也习惯了,从非真小时候起,他面对她,就缺乏定力。
整整一个白天,许长亭都在安心地等着晚上,她昨天说,晚上再说。
他补了一会儿觉,坐在房间里不知做什么好。
上次那个卖优昙婆罗的傻小子来了,许长亭爽快地把花还给了他。
出于好奇,或者其他一些原因,他还细细询问了水培植物的方法。
按照这个傻小子的说法,让优昙这种陆生植物在水中生根是很难的,一是水质问题,普通水难以提供充足的养分,而植物改变环境也缺乏适应能力不容易生出能在水中吸取营养的根。
许长亭正好百无聊奈,便又向江宁询问了一些事宜。心里不由生出些想法,如果,能成功培育出一盆来就好了,他的目光不由投向那盆兰花。
上次买回来的那盆兰花,趁着他不注意又在往门外头跑,他伸脚踩住它的叶子。兰花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好像有点求饶的意味。
他有点想笑,放开它。
可没过一会儿,兰花又死性不改,这回已经溜达到了门边。
许长亭有点烦,懒得跟兰花计较,想了想,掐个决,“哐当”一声,门关了。
兰花委委屈屈地立在那儿,装文静了。
许长亭瞪了它一炷香的功夫,兰花吧嗒吧嗒的耷拉着花朵儿回到了桌子上。
许长亭想,我是长的恐怖还是怎么?兰花跟非真全躲我躲地跟什么似得,今晚,绝对不能让非真跑掉了。
晚上,送非真上山的路上,他看了一眼天空,月亮与星子交相辉映,正是再适合不过的夜晚。
他挑明,“非真,给我个答案吧,昨天晚上,我告诉你我是你师父,你怎么想的?十年前,我真的不是故意离开你的,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解释。。”
非真的心里咯噔一下,师父?昨天晚上?
她眨眨眼,迅速判断眼前的情况。
嗯,应该是昨晚梦游,发现他是师父了。她总是梦游的,应付自己不清楚的各种情况,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个情况还是在她状况外,“师父?”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抖,那,千难寺那个呢?
是了,她心里还是觉得千难寺那个念心经的是师父,她还打算等自己准备好了,再去找他,问他的。可她实在没想到,竟在此刻,见到了师父。他真的是师父吗?
许长亭有些不解,但听她有些慌乱的声音,还是说,“是我。是师父,师父在这里。”
然后扯下头上的假发,去了脸上的伪装。
光溜溜的脑袋没有戒疤,但眉眼依稀就是十年前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更成熟了些。虽然不像很多佛修那样,一眼就看得出来悲天悯人的样子,倒是整个人气息都很干净纯粹。
他的眉毛很粗,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映着月光,却专注地看着非真,等她宣判。
非真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父。
她昨天怎么会觉得师父喜欢她…那,可是师父啊,她现在想想,只觉得尴尬。至于师父抛弃她的事,她压根根本没想起来。
她尴尬的很,看了许长亭两秒,突然下意识躲开,绕过他,继续往山上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许长亭连忙拉住她,“非真,你怎么想的,告诉我。”
昨晚也是掉头就走,今天也是掉头就走,这事还能不能解决了。哪怕她打自己一顿,哪怕她哭一场,也比躲着自己好啊。
非真胳膊被他拉着,越发想起昨天自己的错误想法,嗫嚅道,“对不起,我昨天弄错了。”
“弄错什么?”许长亭跟不上她的思路,现在不是应该说十年前的事情吗?昨天?
“我…我还以为你喜欢我。你是我师父,怎么可能,我…我搞错了。”非真一手被扯着,一手捂头,太尴尬了……
“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这个,太尴尬,我怎么会…以为,你喜欢我…”
她一手指指自己,一手指许长亭,脸上不知做何表情。“我不要跟你说话。”
“非真,你现在脑子是不是有泡?!”许长亭有点怒了,小徒弟还是这么弄不清状况,“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非真点头,对他的问题认真肯定了答案。
脑子有泡没泡?她不清楚,她最近天天和汤池戳泡泡,感觉自己也快融化,成了水和泡泡。
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哦,那可真是呢。虽然这个问题很尴尬,但她更不想面对的是另一个问题。
许长亭头都要大了,“好好好,当你没弄错,就当我喜欢你,好不好?”
他无可奈何地说,然后走向非真,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那,可以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可以来说说十年前的事情了吗?”
许长亭向非真走,非真就向后退,“我不信,我不信你喜欢我。”一脸怀疑状。
“我喜欢你,喜欢你行不行!”许长亭几乎是喊出来的,md!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徒弟现在怎么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是你师父,懂吗?”
“你真喜欢我?”非真这回信了,“那…你离我远一点,你是个好人,倒是,我,不喜欢你。”说完,转身就跑。
许长亭睁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喜不喜欢”这个问题竟然是个死局。不喜欢她就觉得弄错了很尴尬,要躲开。喜欢就要离远一点,还是躲开。
他恍惚了一下,再追上去。非真却已经跑进了雾气中,找不到了。
他心头简直泣血,在空气中锤了一下,骂了一句,又长长舒口气,坐下了,等非真出来。
非真几乎是落荒而逃,在雾气中一路疾走,看着许长亭没有进来,才放慢步伐。
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师父在外边,怎么办?跟师父见面应该说什么?师父刚刚讲了什么?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可能真的有泡。
她泡进温泉里,汤池问她话,她恍恍惚惚有一句没一句地答话。
汤池就不问了,用热热的泉水裹着她。
非真双眼放空,沉在水底,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十年以来,师父对她几乎是支柱般的存在。她喜欢他,敬慕他,又怨他恨他。他说可以解释,她心里是信的。可是,这十年还是委屈啊。
她想,还是水好,躺在水里,真舒服,她永远都不想出去了。
她就这样沉在水底,睡着了。
许长亭在雾气外等了一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里头传出来,是非真出来了吗?他努力往里头看,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赤着脚跑出来。
这谁?徐长亭眨眨眼,却见那小姑娘眼中含着泪珠,扁着嘴冲向他,皮肤粉嘟嘟的,却十足是非真小时候的样子。他愣了愣,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小女孩已经窜到跟前,双手吊着他的脖子,脚缠着他的腰。
“你给我下来。”许长亭吓了一跳,这个阵势实在是太吓人了。
小女孩摇摇头,用含着泪珠的眼睛控诉他。
算了,她喜欢扒着自己就扒着吧。许长亭耐着性子问,“你是谁?是非真吗?”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是非真。”委屈的想想,又说,“我叫晶晶,亮晶晶的晶晶。”擦掉眼角的一地泪珠,笨拙地团到手心里,递到许长亭面前,怯怯的声音说,“晶晶。”
许长亭最受不了这种小女孩,上次那个天真烂漫的菲菲就让他头大,这次的“晶晶”也是如此。。。。
他低下头,晶晶的手白的透明,泪珠晶莹剔透。但很奇怪的是,它是真正圆圆的一滴,没有在晶晶手心里漫开,给许长亭的感觉就是挂在荷叶上的露珠。许长亭试着伸出手去,那一滴却很快在自己手上漫开了。
“晶晶,我想问你,”许长亭心里渐渐有了些猜测,他觉得这个猜测很荒谬,但只有这样似乎才可以解释再见以来非真的奇怪之处,“非真,还有菲菲,还有上次打我的那个人,还有昨天晚上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就是我们啊。”她掰着指头数,“菲菲妹妹你见过了,许一哥哥,就是打你的那个哥哥,昨天晚上呢,就是芳华姐姐了,还有好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师父你都会见到的。”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师父,你要是见到他们,不要抛弃我好吗?呜呜,我虽然是我们当中最没用的,我…我只会哭,可是,师父,不要抛弃我啊。”她的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流,挂在粉嘟嘟的小脸上,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