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桥当中,宁璞玉眼睛一闭,便旋转过来。
她以为自己会“嘭”的一声掉下去,不摔断胳膊,也得弄伤腿。
然而几个旋身之后,她依然稳稳当当的落在中央,丝毫没有不妥,让她很意外。
冷衍轻轻的拍手,凌空而起,停落在她身侧。
这又轻又滑的绸缎,晃荡的厉害。
“爷”宁璞玉心头一惊,想说这绸桥怕是承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刺啦”一声。
冷衍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将手边打横的一根绸子用力扯了下来,带着宁璞玉凌空一跃。
天啊!
宁璞玉吓得身子一缩,这是跳舞么?这是玩命好不好!
她就这么被他半拥半拽的从迎宾楼的二层飞身跃下,那种不要命的感觉,吓得她后脊梁发冷。“爷,你这是玩命!”
“你怕?”冷衍嗤笑一声。
“谁谁说的。”落地的一瞬间,宁璞玉膝盖一弯,差点就栽倒。
冷衍从背后托她起来,结结实实的抱住。“还说不怕,结巴又腿软。”
“我我是给你机会表现男人的英勇。”宁璞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舞我跳了,命也陪你玩了,咱们两清。”
说完,她提了一口气撒腿就跑。心里忍不住咒骂冷衍好几遍。
疯子!疯子!疯子!自己不要命还要别人垫背!真是个疯子!
第四十六章:一曲弄弦三两下
傍晚,滢妃换了一身淡雅的衣裳,蜷缩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门被轻轻推开,隐约能听见脚步声。她只作不觉。
不多时,一双大掌就落在肩上。
“皇上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滢妃慵懒的语调,带着媚调。
“知道你懒在榻上,不想吵你。”皇帝语气温和。“暖春时节,好容易宫外有热闹凑。你们可好,一个比一个回来的早。”
滢妃微微坐起了身子,与皇帝对视一眼:“这么说,皇上见过宸贵妃姐姐了。”
“见了。”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疲倦:“也不知是怎么。每每见朕,总有那么多的牢骚。一会儿说衍儿新纳的侧妃矫揉造作,不识礼数。一会儿又说,如今外头的人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叫朕好不头疼。”
看来宸贵妃是当真气得不轻。滢妃舒展了唇瓣,笑容美如清露:“二皇子已能为皇上分忧政事,可姐姐还是心疼他,总把他当孩子看。”
“那倒是。”皇帝不由得想起了恭慧皇贵妃。“衍儿生母在时,也是这般疼惜。贵妃与皇贵妃是亲姊妹,必是要替她多疼一些。”
滢妃不免惋惜:“总听皇上提起恭慧皇贵妃,可惜臣妾入宫太晚,未能一睹风采,心中不免悲伤。每当瞧见皇上记挂皇贵妃,忧思难耐时,又不免跟着心酸。当真是天妒红颜。”
皇帝托起了那双柔荑玉手,轻轻搁在掌中:“你最懂事。幸而有你在身边不时安慰,宽解朕心。”
滢妃依偎在皇帝肩头,默默无语。
“二皇子府那位宁侧妃,当真如此不堪么?”皇帝不禁好奇。
“许是臣妾历练的少,不如姐姐火眼金睛。”滢妃轻柔的笑了。
“怎么说?”
“臣妾没瞧出那宁侧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倒是年轻活泼,纯真率性,像极了臣妾没入宫的时候。”话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滢妃却偏装作惶恐,身子一颤连忙就起来告罪。
皇帝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臣妾有罪,臣妾君前失言,请皇上责罚。”滢妃一双明眸,透出薄薄的湿气,抿唇垂下了头。
“你所言,也不虚。何来的罪?”皇帝喟叹一声:“朕与恭慧皇贵妃相识于宫外,那时候,她并不知朕是皇子,也是率性可爱。就如同,朕在宫外遇见你时一般。却可惜被这宫里万千的规矩与人心桎梏,处处不得随心。如此说来,倒是朕的错。”
滢妃蜷缩在皇帝的怀里,笑得很是温暖:“臣妾无才无德,并不敢僭越。能替恭慧皇贵妃侍奉在皇上身侧。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好了。”皇帝揉了揉她的肩头:“朕今晚留下陪你。”
“谢皇上。”滢妃笑着与他对视一眼,垂下头的时候,笑容不见唇边只有凉意。
宁璞玉做了个梦,她走在抬头不见天日的密林里。被一群野狼围攻。
狼仰天而嚎,叫声特别的凄厉。
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醒过来,她满身的冷汗。
这才发现惊醒她的不是什么狼嚎,而是谁在吹洞箫。
“扰人清梦,这还得了!”她气得不行,借着透进窗棂的月光,披了衣裳下了床。
“是谁?”推开门,并没看见谁站在外头,可箫声分明很近。
宁璞玉顺着箫声走,越走越快。“大晚上的,还有完没完了,让不让人睡么?”
这一声嚷,惊得箫声戛然而止。
冷衍转过脸来,冷眸里透着薄怒。
“爷?”宁璞玉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她看错了。
乌黑的发丝没有用金冠束起来,就那么随风轻轻的飘洒。淡赭色的袍子。是很如常的打扮,看不出半点贵气。他就那么笔直笔直的站在树下,衣袂随风。
“宁侧妃,你不能”冯铖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能什么?”宁璞玉被他吓了一跳:“你这么急三火四的冲过来做什么?你也是被这洞箫声吵醒的吧?”
冯铖不敢说话,爷最烦在他吹曲子的时候被人打扰。俨然,现在提醒已经没有半点作用。
“下去吧。”冷衍吩咐了一句,握着洞箫就要走。
宁璞玉一脸的嫌弃,加快脚步绕到他身前:“爷,您不吹了?”
“你说呢?”冷衍看她披头散发的样子,皱起了眉。“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这模样出来是要吓人么?”
简直岂有此理,他把人吵醒了反而倒打一耙!
我这暴脾气!
宁璞玉攥了攥拳头,努力的挤出微笑:“我说爷,箫声狼嚎一般的凄美,就不许人欣赏欣赏?”
冷衍瞪大眼睛。蹙眉看着她。
气死你才好呢!宁璞玉看他这副表情,心里乐开了花。当然,脸上根本不敢显露半分。
“要不我先回房继续睡了,不耽误爷你继续吹!”
宁璞玉刚要走。一只胳膊忽然伸过来,正好挡在她脖子前。“干嘛!”
“真的听出来狼的低鸣了?”冷衍有些不信。
宁璞玉虚了虚眼睛,废话,还梦见狼了呢!
只不过她是不敢这么说的。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万一激怒了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是,是有点像。”
于是冷衍不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宁璞玉实在闹不明白。
就算你要发火,也爽快点吧。大半夜的这么僵持着,真的好么?
被噩梦惊醒,她一身的冷汗。这会儿在外面站的久了,风一吹,嗖嗖的凉。
身子不自觉的抖起来。
“我有这么可怕?”冷衍嗤鼻。
“我这不是害怕,是冷!”宁璞玉缩了缩肩。
“回房吧。”
“什么?”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冷衍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你不是冷么,赶紧回房去!”
“多谢。”
开始以为是要跟他回房,原来是打发她回房。
宁璞玉得了赦免,一溜烟的跑回去,顺手就把门从里面锁起来。“真是疯子。”
钻进被子里,她还惊魂未定呢!“这位爷,脑子肯定有病。”
沧浪园外的望穿亭里,宁璞珍倏然站了起来:“怎么回事,爷怎么不吹了?”
洛晴也是奇怪:“奴婢听着,箫声好像是忽然就停止了,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你怎么结结巴巴的。”宁璞珍有些急躁。
“像是被谁打断了。”洛晴自己也不信这话:“可府中上下,谁敢在爷吹洞箫的时候过去打扰?也许。是爷自己没了兴致吧!”
有根无形的针,一下子就扎在了心口。宁璞珍的眼眶瞬间就泛起了红意。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亭子里点着灯,洛晴看到很清楚那泪光。
“府中上下都知道的事。璞玉未必知道。”
“冯铖不敢不提醒宁侧妃!也许是爷自己不想吹了。娘娘,您别想太多。”洛晴倒了一盏茶,送到她手里。
宁璞珍摇头:“你忘了,晚膳后,咱们去看青柠的时候,冯铖不是也过去了。他一定是为春宴的事情忙坏了,忘了叮嘱那位侧妃。”
“大小姐。”洛晴实在忍不住:“您若是不喜欢四小姐,只管送些金银,想办法让她出府吧!爷再怎么样,也总会顾及您的颜面。再说,四小姐有心上人,她实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找委屈受。也叫人难受!”
“过了今晚,也许她就不会觉得留在这儿会委屈了。”宁璞珍的泪,终于没有忍住。
洛晴连连摇头:“不会的,四小姐明知道您的心思,一定不会!”
“女子共侍一夫是很寻常的事。姊妹共侍一夫,在外人眼里更显得亲厚。”宁璞珍想过很多借口,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可无论怎样,她都是真的做不到。“我不许府里将府外的消息告诉璞玉,只是希望她迟些知道三殿下的事。万万没想到,这也没人钻了空子。那药方,想必爷已经起疑了。璞玉心里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入府三载,宁璞珍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无论她有多么想做好这些事,无论她付出了多好心血,都没能做成一件。
“洛晴,你说,会不会有那一天,爷也赶我去念歆庵?”
“不会的。”洛晴坚决的摇头:“皇子妃,多思无益,您别再为难自己了。”
“算了,咱们回倚俪。”宁璞珍没有喝那盏茶,只放在了石桌上。
洛晴看着她心里这样难受,不免暗暗下定决心。
大小姐,若四小姐真要跟您争宠,奴婢第一个饶不了她!
“爷,皇子妃走了。”冯铖见望穿亭的灯光熄了,这才前来禀告。这几年来,每到吹洞箫的日子,皇子妃都会在亭子里听。
还当真是望穿秋水。
“知道了。”冷衍将洞箫放进盒中,低低的应了一声。“她睡了?”
“哦,宁侧妃已经回房了。房里也没点灯。”冯铖其实很想问,被宁侧妃搅了雅兴,爷怎么不生气。但这件事毕竟是他是疏忽,他不敢提。
“行了,你也去睡吧。”冷衍摆一摆手。
冯铖点了下头:“奴才告退。”
盖上盒盖,冷衍轻轻的抚摸,嘴里喃喃自语:“她竟然能听出来!”
第四十七章:龃龉不宁身边事
伺候了那位爷上马出府,宁璞玉才舒了口气。想着闲在府里也难受,不如找点事情来做。
“妙音,迎宾楼的绸缎都拆了吗?那么好的料子,可别浪费了。”
摇了摇头,妙音叹气:“好容易搭上绸桥,舞没跳,还惹出那么多是非。难不成现在还要咱们去拆?小姐呀小姐,何苦理那些事,不如做点有用的!”
显然是话里有话,璞玉知道她是直肠子。“那你说说看,什么有用?”
“喏。”妙音眼睛一斜。撇了撇嘴。
院子一边,芽枝正仔细的侍弄着花草。那些都是冷衍平日里最喜欢的。
“怎么了?”宁璞玉不大明白。
“院子里那么多活做不完,怎么就偏偏去收拾起二殿下的心头好了?”妙音心里不舒服,嗓音一下子就高了许多:“知道的是偷奸耍滑,专找清闲的来做。不知道的,还当是存心要勾搭主子呢!”
话说的这么难听,芽枝的脸唰的就白了。
“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宁璞玉皱起了秀眉:“怎么这么难听。”
“可不是么小姐。有些人表面上看着乖巧,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坏主意呢。”妙音啐了一口:“一肚子坏水。”
芽枝放下水瓢,捂着脸跑了下去。
“芽枝”宁璞玉喊了她一声,没叫住。
“小姐,你搭理她干嘛。回头咱们就去告诉大小姐,把她也赶出府去才好呢!”
“昨天你不是也看见了,那嫦楽收拾东西出府的时候,哭的多凄惨。有些丫头,已经没有家人了,孤零零一个人,多不容易。”宁璞玉想想,心里也是不落忍。“再说,好好的,芽枝怎么得罪你了?”
妙音有些无奈:“小姐,您心可真大。她哪里是得罪我了。分明是得罪了您。”
“得罪我?”宁璞玉不以为然:“你是说那甘草梅的事儿!不是都查清楚了,就是个巧合!”
“哪里有这么多巧合,您可别忘了,芽枝从前是荣侧妃的人。谁知道她从荣侧妃那边得了多少好处。把这样的人养在身边,那才叫可怕。一个不留神,就得咬出血来。”妙音气鼓鼓的说。
想想昨天的事,宁璞玉也有点后怕。“原以为二皇子府和宁府不同,只要不去害人,就能落得清静。现在看来,只怕也是我自以为是。”
“小姐,老话不是常说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心善奴婢是知道的。”妙音凑近了一步压低嗓音:“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不许有害人之心,那不就是只等着人家来宰?”
“你呀,如今也变的这么锋利了。”宁璞玉拍了拍她的手背。“入府之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芽枝陪着我。我信她不是那种背主求荣的人。她才十三岁,哪有那么多坏心思。倒是你,一张利嘴跟刀片似的。不把人活活片下肉来都不消停。”
妙音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哪有啊!”
“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别跟芽枝使性子。外人想方设法的要给我使绊子,能帮我的也就是你俩了。难道还要关起门来互相猜忌?”
看着小姐灵动的眸子,妙音没法,只有点头:“奴婢只能听您的话,暂且相信她。可要是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加倍向她讨回来!”
“行了。”宁璞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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