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罗帷很快接口,“她总是反反复复在喊一个人的名字……”“谁?”百里君亦皱了皱眉问道。罗帷浅然一笑,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两个字,“莫璃……”
此时的广平侧头凝视着摆在案几上的古琴,轻声喃语:“你让我好好活着,那我便依你。可是你无法再要求我用心付出任何感情,因为我的心,只有你会懂。”
第三十四章
在罗帷的帮助下,广平基本能下床走动,但由于伤得太重,所以还是不能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这日,广平正在竹兰阁的院内小憩,百里君亦手里拎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广平抬眸对他轻轻颔首,淡淡唤了声“王爷”。
百里君亦随意的应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将木盒放在桌上向她那边推了推,“父皇赏的。”广平扫了眼木盒,并没有急着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百里君亦凝视着广平,忽然极淡的开口,“木广平,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父皇差点连他的六十寿辰都没过成。”
广平缓缓转过头,对上百里君亦深邃的目光,“以往父皇的寿宴都是最热闹的,可这一次他却对宫眷和百官说如果你不醒,这宴辰也不过了。”
说到这儿,百里君亦的身子微微前倾,自唇边挑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目光紧锁住广平,“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我那个行将就木的父皇对你如此的宠爱。”
广平静静看了百里君亦很久才轻声开口,“他只是个老人。”百里君亦一听此言飞快的蹙了蹙眉,“这是什么话?”
广平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没有回答。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愈发苍白通透,似与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百里君亦在这一刻有一种错觉,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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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百里渊的六十大寿。
清晨,百里君亦带着广平前往琉祁皇宫,今日他特地为广平选了一件白裙。上面绣着精雅别致的梨花,宽大的袍袖与那飘逸的裙摆相互映衬着,好似一只巨大的蝶翼。
即便这样,当他携广平出现在那喜庆的春和殿时,广平那一身的白在漫天的红色中依旧醒目非常。
在他们对面坐着的是百里宗明。他见到广平显得很是惊讶,但随后细长的眸内漫上一层喜色。
随着太监的一声唱诺,百里恒季和宛桃公主也来了。这一次百里恒季的臂间挽着一名娇小可人的女子,是嫣亭。细看还可以看出她那微隆的腹部,而她脸上那宛若桃花般的笑容是那般的生动真实。
百里君亦起身向百里恒季行了一礼,阴冷的眸内罕见的飘过一丝笑意,“恭喜大皇兄,即将喜得子嗣。”
百里恒季的目光在广平的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又微笑着对百里君亦道:“也恭喜三弟,木姑娘的伤终于得愈。”听闻此言,百里君亦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清脆的声音在百里恒季的身旁突兀的响起,“长公主殿下当真是了得,在你昏迷期间,父皇可不止一次的去看过你,而且还把宫里珍贵的药材拿来给你治病,如此盛爱,恐怕连宛桃都及不上半分。”
宛桃公主亭亭俏立在百里恒季旁边,一袭粉衣华服将她那动人的风姿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浸着笑意,在这宫中,也只有她能如此自然的唤广平“长公主”,亲切的好似两人已是旧识。
广平没有说话,只是极淡的一笑,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嫣亭突然盯着她说道:“你笑起来真美,就好像它一样。”她将覆在腹部的手抬起,指了指广平衣服上的梨花。
“嫣亭嫂嫂,呵呵,你可真好玩。”宛桃公主突然朗声笑了起来,嫣亭一脸迷惑的看着她。
百里恒季淡笑着拍了拍宛桃的肩膀,温声道:“宛儿,别笑了”,复又伸出手臂揽住了不明所以的嫣亭,叹了口气道:“你呀……”
这两个字间极致缠绵的宠溺旁人一听即懂。百里君亦不经意间一瞥,却见广平不知何时垂下了眼帘,所有的神情都被拢在了那双淡漠的黑眸之下。
最后一个来的是百里东景,他在落座前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广平,细长上挑的丹凤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一会,百里渊便在王芷颜的搀扶下走进了春和殿,王芷颜今日的神情也是异常的温柔。
刚落座,百里渊便问道:“老三,听说广平丫头的伤已经好了,此话当真?”百里君亦上前一步,俯下身子沉声回道:“回父皇,此话……当真。”
“哦?那为何朕没有看到她?”众人闻言一惊,百里君亦转过头,却发现广平竟不知何时走了。
第三十五章
就在这时,位于春和殿中央的舞池突然间纱幔全部拉开,在用蜡烛围起的台子中赫然立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广平。
礼乐声在空旷的大殿内流水般响起,广平随乐而舞。宽大松盈的白裙是最好的舞衣,踏着地上手绘的青瓷芙蓉,飞旋间,白衣上的瓣瓣梨花竟像是真的一般。
舞裙流云般飞起,散在空中宛若一朵盛世芙蓉,举世无双。每一种姿态都极致清艳,旋飞在青瓷芙蓉上的身姿轻盈灵逸,飘逸柔美。舞步错综复杂,甚至令人无法看清舞者的脸,只觉得舞池中央好像开出了一朵硕大无比的木芙蓉,美轮美奂。
在乐声接近尾声之际,广平蓦然凌空而起,广袖罗裙如花瓣般绽开,落地后又如花瓣一般悄无声息的收拢。
待到众人定睛望去,却发现舞池中央只有那白衣身影孑然而立,众人这才醒悟原来刚才看到的那朵盛世芙蓉只不过是广平的舞裙罢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半晌,才听百里渊哽咽着唤了声“广平丫头……”广平在舞池中央站了好一会才抬脚慢慢朝百里渊走去。
百里渊颤抖着向她伸出手,广平轻轻握住步上了百里渊所在的高位。“丫头……你太让朕吃惊了,告诉朕,你怎么会跳这芙蓉舞?”
广平平静的看着百里渊,清冷的声音在大殿内缓慢流淌,“芙蓉舞本就出自安国,它与青瓷牡丹一样,是安国皇室最引以为傲的两支舞蹈。较比之芙蓉舞的编者而言,燕妃,她很幸运,至少,她得到了你的爱。”
说完,广平便不顾百里渊眼角滑下的一滴泪,径直起身,一步一步朝台下走去。
是了,她没有告诉百里渊芙蓉舞的编者正是她的母妃。没有人知道她有一个风流成性的父皇和一个痴情柔弱的母妃,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外表光鲜亮丽的安国长公主从小究竟生长在怎样的环境里,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曲折才会有这样一个冷漠的性子。除了那个人,从来就没有人知道。
寿辰宴散后,已是深夜。广平和百里君亦上了马车。车帘一经放下,百里君亦便一把擒过广平的手将她抵在车壁上,黝黑的凤眸内闪动着森然的冷意,“木广平,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心口上的伤到底有没有痊愈你自己不知道吗?竟然还敢跳舞?”
的确,在外人眼里,广平已经痊愈了,但事实上,她每天必须靠药物才能行动,萍水每天按照罗帷的吩咐给她换药,那血淋淋的伤口日日不见好转,伤口处狰狞可怖。
广平垂下眼帘,直言道:“我只是不想欠你父皇的人情。”百里君亦冷笑一声,“可怜父皇真心把你当女儿看待,你却整天想着和他划清界限。”
“还是说……”百里君亦欺近广平,凤眸微眯,“你想要划清的是整个琉祁皇室?”广平的眉飞快的一蹙,脸上飘过一丝痛楚。
百里君亦一怔,目光下移,这才留意到广平身前的白衣已有点点猩红,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刚好又扯动了她的伤口。
百里君亦松开手,广平重重靠在车壁上,额间已有汗珠渗出。“回去让罗帷给你看看。”百里君亦略带厌烦的移开目光,语气生硬的说道。
广平一言不发的看着前方,没有答话。
回府后,罗帷很快就赶到了竹兰阁,但却是青丝披散,单衣敞怀,玫色薄唇上还有女儿家朱红的唇印。
萍水又掌上一盏灯,在那明亮如昼的烛光下,广平的脸庞和嘴唇毫无半点血色,萍水不禁担忧的替她擦了擦汗。
罗帷浅笑道:“也不知你出了什么事,我刚与公主歇下,高安便把我唤来,你那个皇侄可是执意想要跟来呢。”广平坐在床沿上,身子靠在床框上,不答一词。
罗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当纱布全然揭开时,他的眉毛轻轻一颤。
手下的肌肤已称不上是肌肤,翻出来的皮肉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涌血,一些血肉还粘连在纱布上,血肉模糊。在一旁站着的萍水禁不住干呕起来。
罗帷略一抬首,“疼吗?”广平看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罗帷轻轻剪开粘连着皮肉的纱布,用盐水洗了洗伤口,又把药洒在上面。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待到他抬头一看,发现竟是广平脸上的汗水,那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的往外沁,想必是疼痛所致。
重新包好伤口,罗帷直起身默不作声的打量了广平好一会,伸出手将她轻轻扶回床上。
回过头,罗帷向萍水笑笑道:“她昏过去了,你在旁边侍候着就是,估计待会就会醒。”萍水点了点头,躬下身子道了句“公子有劳了。”
第三十六章
罗帷从竹兰阁出来后,顺着后园的小径向梦蝶居走去,他的步伐很慢。已是深夜,他却没有打灯笼,修长的身形完全融于夜色之中。
行出不远,他的脚步一滞。略微抬眸,罗帷定定看着前方那抹颀长的身影,静止如潭的眸子内涌动着莫测的光芒。
只见他那薄薄的唇缓缓上扬,轻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王爷有事?”百里君亦转过身看他,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她怎么样?”
罗帷毫无惧意的直视着他暗沉的眸子说道:“这一次,怕是好不了了。”百里君亦的眉飞快的一蹙,“此话怎讲?”
罗帷平淡的回道:“她的剑伤本已致命,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刚才的伤势看,伤口已经溃烂,加之她身子本就虚弱,即使愈合,日后恐怕也会留下病根。”
百里君亦闻言眉头不由锁得更紧,“这么说,连你都不能医好她?”罗帷轻轻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不过有一事我很好奇,她今日做了什么才使伤口烂成那样?”
百里君亦沉默了一会,低沉的嗓音敛去了一丝冷意,“她跳了芙蓉舞。”
此话一出,罗帷的眼中便少见的掠过一抹诧异,“芙蓉舞?据我所知,自燕妃死后,芙蓉舞便在琉祁失传了。传说芙蓉舞步错综复杂,对舞者的要求甚高,舞姿之美令人震撼……”
罗帷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王爷当真是有眼福,不知多少人梦想着一睹芙蓉之风采呢,如此,木小姐的伤会成那样也不足为奇了。”
说完,他便向百里君亦缓行了一礼,施然离去。
百里君亦注视着罗帷的背影,薄唇如刀刃一般,透着嗜血的冰冷。
三个月后,广平的伤口已经痊愈,但留下的痛楚却时常如潮水一般侵蚀着她。她动不动就呕血,心口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给她留下了永远都无法抹消的丑陋印记。
这日,百里君亦来到竹兰阁将一瓶药交到广平手里,用一贯冰冷的声音说道:“这是罗帷配制的,专治你呕血的毛病。他让你切不可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心口就会疼痛不止,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广平坐在椅子上凝神听着,淡淡回了句“多谢王爷。”百里君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忽然开口唤了声“木广平。”
广平抬首对上他凝视的目光,但见他薄唇微启,“从今天开始,本王要你跟在我身边习武,百里东景说得对,身为本王的管家,你绝不能像个废物一样不堪一击,到时,本王的脸可就全让你丢尽了。”
待到他说完这话离开后,高安忙对广平笑笑道:“其实王爷也是为了你好,你身在安豫王府,如果不会自保,难保不会出来第二个东景殿下。只是以后恐怕你要受些苦了。”
广平平静的看着高安,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也许是因为呕血的缘故,她的声音愈加清冷喑哑,高安听在心里,只觉得生涩无比,喉咙一紧,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此后,广平白天打理王府,晚上便随同百里君亦去郊野的树林里练武。许是因为她练过舞,韧性极佳,有些招式,一学就会。
百里君亦首先教的便是轻功。他的要求极为严格,当广平从地面上跃向一棵六米高的大树时,不想身形一晃,很快便如落叶一般从空上跌落下来。
“广平!”高安惊叫一声,刚要去接,却听百里君亦那淬了寒冰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许动。”
“王爷!”高安一急,但在望进百里君亦眼中的肃杀之时,心下一惊,忙垂首道:“属下遵命。”
广平重重的跌在地上,身下的荆棘将她的白衣划破,她一动不动的在地上趴了半晌,一声也没吭。
百里君亦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边滑过浓浓的讥讽,“木广平,你真是令本王大开眼见,练轻功都学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广平没有说话,百里君亦皱眉踢了踢她,“废物,还不快起来!”他的声音极冷,一字一句间带着令人生畏的威严。
广平动了动,随即缓慢的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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