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一脸寂然的穿过唏嘘不已的人群,白衣扫过地上的冰雪,带起一股子寒气。站在不远处的百里君亦冷眼看着这一切,漆黑的眸子内漫过不可测度的神色。
广平施然走进竹兰阁,一开门,就见柳芊芊惶恐的站在大厅里,细瘦的手指紧缠着衣角,一双澄澈的大眼突兀的嵌在灰黑清瘦的脸上。
见到广平,她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期期艾艾的唤了声“小……小姐……”,广平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裹着纱布的手。
柳芊芊怯怯的看着她,见她过来,忙道:“小姐,我帮你倒杯茶。”广平在她身边坐下,见她那双乌黑的眸子内漾着忐忑,便轻声道:“你也坐下吧。”
柳芊芊怔了怔,随即坐了下来。广平将那杯茶朝她一推,清冷的声音晦涩难耐,“柳姑娘,你不必拘谨,洗衣阁那边,我会向王爷说的,你以后就不必再去那了。”
“哎?”柳芊芊略略怔忪的抬起头,却惊讶的发现这个素来冷漠的女子竟然对自己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但是……但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她的眼里少了什么呢?在那如此清丽的笑容之下,似乎藏匿着她所看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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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冬日,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高安挑起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广平,我们走吧。”今天是廿七,广平进宫探望百里渊的日子。
上了马车,百里君亦偏头看着广平,“这件狐裘本王记得你一直在穿。”他说的不错,自入冬以来,广平身上一直披着这件狐裘,而这件狐裘,也正是广平被掳的那天,莫璃亲自为她系上的。
“王爷好记性。”这也许是一句夸奖的话,但在百里君亦听来,却只觉得心头一冷。
第四十章
已是隆冬,琉祁皇宫显得愈发萧索冷清,木叶尽脱,为那偌大的宫殿平增威严。
广平默不作声的跟在百里君亦身后,二人一路无言来到春和殿。
“儿臣拜见父皇。”百里君亦撩起衣袍跪了下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正背对着他们而立的百里渊缓缓转过身,飞快的收敛起方才独自一人时眸内的深沉阴郁。
“平身吧。”苍老的声音响起,百里渊踱上大殿之中的高位,看着广平的眸子内掠过一丝极淡的愉快。
“丫头,过来,到朕身边来。”百里渊牵起一抹慈爱的笑,冲广平招了招手。
广平顺言抬脚步上了台阶站到百里渊身边。“丫头,过几日便是春和宴了,你知道吗?”百里渊凝视着广平微微笑道。
广平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百里渊,淡淡反问了一句“陛下有何吩咐?”百里渊沉默下来,大殿内一下子静得出奇,百里君亦早已退到一边冷眼观察着这一切。
广平在百里渊身边蹲下身子,抬起一双平寂的眼看着他,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陛下,有何吩咐?”
“丫头……”百里渊低头看她,抬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朕想让你在春和宴上跳芙蓉舞。”
广平失血的面容望着老者眼里沉淀着的沧桑,薄薄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广平离开后,大殿内又陷入了死寂,百里渊注视着高台之下的百里君亦,忽然问道:“老三,知道朕为何如此疼爱丫头吗?”
百里君亦垂首,“儿臣愚钝。”百里渊看着他,平静的开口:“因为,她终究不是朕的孩子……”百里君亦猛地抬头,深邃的眸子内掠过一丝诧异。
“因为她不是朕的孩子,所以朕可以不必顾及那么多,想说便说,想做便做。你们都大了,翅膀一硬都想有自己的圈子,所以朕说话做事不得不考虑考虑你们的处境。可丫头不同,她孤身一人,什么都不想要,相比之下,她远比你们要坦率得多。”
这样一番话,着实让百里君亦吃惊不少,心悸之余,他忙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下,沉声道:“儿臣有罪,望父皇责罚。”
“有罪?”百里渊一双眸子内射出犀利,“你有什么罪?老三,想要自立门户有什么罪?你们都长大了,朕也为此感到欣慰。但你也切要记住,凡事还需留有三分余地,万不可过火才是。”
百里君亦眉峰飞快的一蹙,随即叩首道:“儿臣谨记。”
从春和殿出来后,百里君亦冷冷一笑,他终于知道今日为何父皇要他随广平一同前来,原来是想借着广平给他一个警告,但这恰恰说明,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已得到了他的默许。
思及此,百里君亦那双冷峻的眸子内飘过一丝释然的笑意。
上了马车,百里君亦见广平正垂眸低首,似在思忖什么。“王爷……”过了半晌,她抬眼看向他,一双毫无生气的黑眸折射出他冷峻的面容。
“春和宴……是什么?”
此言一出,百里君亦不觉哑然失笑,原来她连这个都不知道。
“春和宴是宫中最盛大的宴会,俗称‘春宴’,是为了迎接春天到来特设的宴会,所有的宫眷和大臣都会参加。”
百里君亦用一贯冷漠的声音说完,挑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怎么,怕了?”广平看着他淡声道了句“没有。”
百里君亦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回府后,广平一如既往的处理王府内的琐事,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还需要时不时的去安豫王府经手的酒楼舞馆去看一看。
清榭坊是整个京都最大的酒楼,说是酒楼,其实它也可以称得上是舞馆,酒客在品酒之余可以欣赏到最上乘的歌舞。
马车稳稳的停在清榭坊门前,赶车的车夫极为年轻俊俏,他停好车后,站在马车旁,扶着一名容貌娇美的女子下了车,两人随后并肩退到一边。
一只细瘦如柴的手挑开了车帘,露出一双寂凉的眸子。只见白衣一翻,那名女子已经下了车,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牌坊,随即领着那一男一女进了清榭坊。
外面是刺骨的寒风,里面却春日一般的温暖。整个清榭坊共有三层,第一层的正中央建有白玉高台,它的面积奇大,在上面,身着霓裳彩裙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
一楼的座位很少,看客更是少之又少,酒客大多聚集在二三层,整个酒楼歌舞升平,入耳满是喧嚣。
广平带着辛暮和萍水向一名侍人走去,萍水在那侍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便诧异的看了广平一眼,飞快的跑上楼去。
广平在一楼的空座上坐下,萍水新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奇怪地问道:“按说一楼是欣赏歌舞的最佳位置,可为什么人会这么少?”
辛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听说清榭坊一层的位子价格奇高,能够在一层坐着的,非富即贵。”
正说着,就见刚才那个侍人带着一名中年男子疾步朝这边走来,广平缓缓站起了身子。
“木小姐,不知小姐大驾光临,谭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谭聚和笑着朝广平拱手施了一礼,道。
广平微微点头,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谭掌柜。”谭聚和闻言明显一怔,这少女的声音怎生得如此粗嗄?
顾不得多想,他把手朝楼梯上一引,和颜悦色的笑道:“木小姐楼上说话。”
待到四人上了楼,谭聚和将广平一行带进一间布置典雅的屋子,桃木的门一关,竟神奇的将外面的一切杂音全都隔绝了。
“木小姐请上座。”从谭聚和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人,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眸子里透着经商之人特有的精细敏锐。
待到广平坐好后,谭聚和有礼又不失恭谨的说道:“我已经听说了,王爷让小姐以后接手王府下的各大酒楼舞坊。小姐年纪轻轻真是令谭某刮目相看啊。”
说着,谭聚和爽朗的笑了起来,广平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无奇,“谭掌柜,清榭坊的收入如何?”
谭聚和的笑声一敛,看广平一眼后对身侧的一名年轻男子道了句,“去,把我的账本拿来。”那男子扫了眼广平,退了下去。
不一会,就见他手执账本进来。见广平的目光聚在他身上,谭聚和指着那男子笑道:“犬子谭清,清儿,还不快见过小姐。”
谭清将账本放到谭聚和手上,正欲行礼,却听广平道:“不必了谭掌柜,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身后的萍水无声的叹了口气,小姐平日里掌管王府已经够累的了,本来就话不多,如今偏又被逼的不得不说,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她接手这么多东西。
谭聚和敏锐的发觉广平是个不爱说话的主,于是话不多说将账本打开,递交给广平,“小姐请看,这是清榭坊近一年的收入。”
广平接过账本略略一扫后便直接翻到了最后几页。谭聚和见状眸内精光一闪,这丫头,有意思。
广平细细的看了看近期的账目,抬眼望向谭聚和,“谭掌柜,清榭坊的收入倒是很稳定,不知其它酒楼如何?”
谭聚和沉吟片刻后回道:“清榭一直是京都最大的酒楼,王府下其它的酒楼收入自然不比清榭,但一日进账也差不多过千两。”
萍水和辛暮一听,不觉对视了一眼,难怪王爷那么有钱,连普通的一个酒楼一日收入都这么多,更别提清榭坊了。
广平从椅子上站起,点头致意道:“叨扰了,告辞。”谭聚和忙站起来抱拳一笑,“小姐慢走。”
待到广平一行的身影消失不见,谭清奇道:“爹,王爷为何让这么个小丫头接手,他就不怕出岔子吗?”
谭聚和微然一笑,“王爷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别看木小姐年纪小,可以我看,她倒是块料。”
第四十一章
广平刚回王府就见卓轩在竹兰阁外徘徊,她朝他迎过去轻轻唤了声“轩儿……”。卓轩忙回过头,惊喜的看着她,“姑母!”
广平将他领进竹兰阁,替他倒了杯茶后在他身边缓缓坐下,空茫的眸子有了丝微弱的神采,“轩儿,公主让你出来么?”卓轩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牵起一抹笑,道:“她……跟罗帷出去了。”
广平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黑色瞳孔内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卓轩被她盯得隐隐有些不自在,放下茶杯,他笑了笑说:“姑母,我听说琉祁皇帝让你在春和宴上跳舞,难道,你不用练练吗?”
广平收回目光,唇边挽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轩儿想看姑母跳舞?”卓轩的脸略微一红,低声道:“毕竟,从来没见过嘛。”
话刚落音,广平那抹极为难得的笑容便消失殆尽,漆黑的眸子飞快的漫上一层空茫。
他看过,只不过他忘了。
“跟我走”,广平站起身拉过卓轩的胳膊朝庭院走去。外面寒风凛冽,刀一般刮在人的脸上。
广平一袭白裙,站在萧索的院内朝卓轩说道:“轩儿,你看好了。”
白色长裙宛若流云般飞起,在一片肃杀中如落叶般在空中旋飞,舞步飘逸空灵,每一步都如蜻蜓点水般轻盈纤弱。那在院中飞舞的白衣宛若一朵盛世牡丹,华丽绽放。
看着看着,卓轩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翩跹起舞的身影,依旧是无尘的白衣,清丽的容颜,唯一不同的便是那抹朝阳般粲然的笑容及那双充满生气与美好的黑眸。
“皇姑母……”卓轩情不自禁的低声喃道,神情有些迷蒙。待到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广平已经跳完了。
凛冽的寒风将她的衣裙吹的上下翻飞,三尺青丝已有些松散,飘飞在空中,与风共舞。
但即便是这样,她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清冷,脸上死水般平寂无波。
不应该是这样啊,凭直觉,卓轩觉得那双眸子内少了什么,它不该如此沉寂,那昔日的温暖像卷入洪流的花瓣,再也无迹可寻。
卓轩忽然头也不回的奔出了竹兰阁,广平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了很久。半晌,手缓缓抬起,轻轻抚上了心口。
萍水见状忙上前扶住她,有些担忧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广平抬起脸向她摇了摇头,萍水这才发现她的脸竟是一片骇人的白。
“该不会是那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吧?”萍水禁不住蹙起眉与辛暮对视了一眼。
自上次被百里东景一剑贯心后,广平服了罗帷的药,日渐好转,只要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那心口是不会再疼了。每次服侍广平沐浴,看到洁白肌肤下前胸和后背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萍水的心便会不由得隐隐作疼。
广平拂开萍水搀扶的手,淡淡道了句“我没事”后抽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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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春和宴如约而至。
早在几天前百里君亦就带着广平去往他手下的布坊。在一间密室里,布坊掌柜向广平展现的全是清一色的白色布帛。
“你既执意要穿白衣,那本王也就随你,但也不能穿得太寒酸丢了我安豫王府的脸,这些都是进贡的上等衣料你自己挑挑看吧。”百里君亦一脸冷然的在椅子上坐下,如是说道。
广平将目光落到那些布料上,从外观看,实在分不出它们的好坏。
等了半晌,广平还是没有选好,百里君亦冷下脸走到她面前,嗤笑一声说:“女人就是麻烦,选块布料都要这么久。”
他酷戾的眸子在那些布帛上扫了一眼,而后果断的取下其中的一匹丢给一旁的掌柜,“就它了,云苏国进贡的雪纺软纱,十年才织出一匹,手感细腻如水,你若是跳芙蓉舞,这是最好的选择。”
思忖片刻后,他对布坊掌柜的吩咐说:“让绣娘用银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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