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带着昏迷的广平回到了琉祁国,一路上,少女紧闭的眸子映着那苍白的面容给他一种错觉,仿佛她会一直这样睡下去,永远也醒不过来一般。
整顿片刻后他命人驱车去了安豫王府,百里君亦一袭青衣站在门前,高大的身形如不动峰般在风中屹立,一双狭长的凤眼上挑出一片幽寂的冷意,整个人散发着难以令人接近的阴戾之气。
高安恭顺的在他面前俯下身子,低声道:“启禀主上,人带回来了。”百里君亦轻轻点了点头,“带本王去看看。”
厚重的轿帘被挑开,百里君亦凑近半个身子却在瞥见仍在昏迷中的广平时神色一凛,抬起头,他冷声问道:“她可在途中反抗过?”
高安垂下头回道:“没有。”“哦?”站直身子百里君亦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反问道:“那你为何将她打晕?”
高安闻言怔了怔,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当看到广平那双仿佛瞬间被挖空的眸子时,他竟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毕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被杀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见高安沉默不语,百里君亦的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复杂,“把她带进来吧。”极快的吩咐一句后,他便转身进了王府。
……
正如高安所想,广平自住进安豫王府就一直没醒过,连续数日,她静静的沉睡着,身上还穿着莫璃亲手为她系好的衣服,安静的睡颜犹如一只飞累了栖息在花丛间的蝴蝶。
“吱呀”一声响,老旧的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百里君亦一身朝服走了进来,看样子,是刚下朝不久。
“她怎么样?”目光落到广平身上,他沉声问守在门外的丫鬟。那丫鬟低下头去,怯声道:“回王爷,已经七天了,她还没有醒来过。”百里君亦的眉微微一蹙,“传我命令,宣大夫进府。”
简单的把过脉后,老态龙钟的大夫颤着声音道:“启禀王爷,这位姑娘并不是因疾而昏迷,而是潜意识里就不想醒来,昏迷前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
听闻此言,百里君亦不禁轻嗤一声,只不过是被掳就吓成这个样子,先前听说安国长公主陪青玉皇后不远万里来到边关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女子,今日一见,也只不过是同那些软弱无能的公主一样罢了。
百里君亦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广平目睹了怎样的一副惨状,他不知道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挚爱的人倒在自己面前,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
广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脑海中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惨烈的画面上,冰冷的利刃剖开林青玉高高隆起的腹部,纣秩将她拥在怀中那绝望的呼喊以及万箭齐发时血浆喷射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对了,还有,还有莫璃倒地前的那抹微笑。那是多么温暖的微笑啊,曾经,他用那微笑说要娶她;曾经,他用那微笑说要保护她;曾经,他在大敌当头之际用那微笑说“等我回来。”
可他失信了,广平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干净整洁的长衫被鲜血浸染,砍刀砍下时的那深可露骨的痕迹。那一刻,她的眼前除了血还是血,漫天的血丝仿佛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罩住,让她想就此沉睡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第八章
行走江湖数几十载,老大夫的医术也算了得,几日后广平终于睁开了眼。但当看到广平那双眸子时,本来喜悦万分的老大夫却顿觉当头一棒。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本应秀气的眸子毫无生气,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闻讯赶来的百里君亦起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命人打赏了老大夫后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广平,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长公主殿下,你好啊……”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一丝惊恐,百里君亦敏锐的觉察到有些异样。凑近广平,他发现少女的眸子非但没有丝毫焦距,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空洞。
但她分明是醒着的,不仅如此,她而且很清醒。百里君亦顿觉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一屋子的人惊得“扑通”一声跪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沉着脸,百里君亦冷笑道:“本王让你们好生照看,结果醒了竟这副模样,安豫王府从不需要你们这群废物,还不给我快滚!”
待到侍人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广平和百里君亦,门外传来高安的声音,百里君亦沉声道了句,“进来。”
高安步入屋子,眸光淡淡一扫,最终停留在广平那木然的脸上。“何事?”听到百里君亦的问话后,高安忙回过神来抱拳道:“启禀主上,刚刚来传安国大军全军覆没,安国皇室的皇子公主也已饮鸠自尽,但九公主木千槿和七皇子木卓轩易容逃脱了。此外,纣秩的人头已被东景殿下砍下来挂在城门上。”
“二哥?哼,他还是那么残暴。”百里君亦冷然一笑,目光不经意间一转,却惊讶的发现广平的身子在高安说完话后微微一颤,即使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可却依然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很好……”他的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随后转身离去,冰冷的声音自风中传来,“高安,她就交给你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踏进这屋子半步。”
事后高安才发现照顾好她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两个多月来,广平滴米未进,每天静坐在床前,让她吃饭也不听,裹在白衣下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高安见她这样子,本想劝她,可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连数月,广平都是饿昏后被救醒,醒后继续不进食米,在无数次这样的轮回中,寒冬已过,乍暖还寒,外面已是一片莺歌燕舞。
这日,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少女脆生生的声音,“罗帷,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本宫从未见过?”随后一个好听的男声淡淡响起,“公主外出数月可能有所不知,这里面关的是安国长公主。”
“安国?就是前不久被我琉祁灭了国的?”“正是。”男子低柔的声音响起后,少女又傲然道:“那本宫可要好好看看。”
语毕,只听一阵佩环相撞的声音,转眼间少女的声音已近在耳畔。高安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梦蝶公主,主上吩咐过这屋子谁都不可靠近半步,还请公主速速离开。”
“笑话!这安豫王府是本宫的家,本宫爱上哪就上哪,谁敢拦本宫?你一个奴才还不赶紧给本宫滚开!”高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一记响亮的鞭子声倏然划破空气,少女傲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还不快给本宫让开……”
“公主……”高安还欲阻拦少女已推开房门闯了进来。门一经打开,外面的阳光便毫无保留的射了进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闯进来的少女一身华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妩媚姣好的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傲气,在她旁边站着一名容貌清秀的蓝衣少年。
百里梦遥走近广平,睥睨着她问道:“你就是安国长公主?”广平闻言静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少女抬手对着广平就是一鞭,速度之快连高安都没来得及阻止,“本宫问你话呢!”见广平没有回话,百里梦遥正想再补上一鞭,却被高安猛地握住了鞭子,“你……”
百里梦遥神色一凛,扬高了下巴厉声道:“放肆!”高安不动声色的对百里梦遥道:“天色不早了,主上也快回来了,还请公主快些回吧。”此言一出,百里梦遥便没了方才的气焰,瞪了一眼高安后便带着蓝衣少年悻悻离去。
高安转过身看着广平,半晌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广平低垂着眼帘一动不动,不作任何回应。
夜晚,当众人都已进入梦乡后,百里君亦进了广平的屋子,对着广平那张苍白的面容,他冷然笑道:“本王知道你清醒得很,不如这样,本王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看到广平不为所动,他唇边的笑意深了深,眸中似有精光闪过,“你不说话,本王就当你是默许了。一个月之内,我帮你找回你侄子木卓轩,之后,本王要你完全听命于我,如何?”
果然,当广平听他提到木卓轩时,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有所动作。
微微抬眸,广平静静地看了眼百里君亦。百里君亦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本王说话算话,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做这笔交易?”
广平移开目光没有说话。就在百里君亦以为她不会答应之时,却听她轻轻道了声“好。”
那是百里君亦第一次听到广平的声音,他不由得怔了怔。少女那本该清脆动听的嗓音却意外的喑哑,带着一种孤月般的清冷,虽不动听,却自有一种味道在其中。
第九章
翌日,当高安打开关押广平房间的门时惊讶的发现广平竟然站起来了。即使那双眸子依旧空洞,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再是一片麻木,见到高安,广平沙哑着嗓子道了句,“承蒙关照。”
高安微微一惊,仔细的打量着广平,但广平自对他说完那句话后便移开了目光,脸上再没有一丝表情。
阳光透过敞开着的木门爬在了广平身上,阳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女清瘦异常,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想起百里君亦对自己的嘱托,高安上前一步犹豫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三个月来,广平第一次走出那间阴暗的屋子,外面春风和煦,鸟语花香,阳光带着友善的暖意,慷慨的洒在每个人的身上。由于身体虚弱,广平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王府的下人见到她都一副见到鬼的表情,不自觉的停下步子看她。
虽已是阳春三月,可广平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狐裘,她瘦了不少,站在开得娇艳的桃树下,她微微仰起脸,强烈的光照让她不得不眯起眼。多美的景色啊,可惜,物是人非,有些东西,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缓慢的垂下眼帘,广平转身朝屋里走去。高安注视着她,那白色的裙裾散在风中就好像是一块万年寒冰,融不进去半分温暖。
当百里君亦回到府中听到广平肯出来走动的消息时,他的唇边泛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现在,他终于知道她的软肋了,在失去了一切后,亲情于她而言就愈发重要。安国长公主又怎么样?终究不还只是个女子?
百里君亦站起身朝关押广平的屋子走去,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告诉他说广平到现在还是一口饭都不吃。百里君亦的眉飞快的一蹙,黑如子夜的眸子涌动着常人难以解读的暗沉。
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然,那静立不动的白色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百里君亦在黑暗中幽幽开口,“你今天出去了?”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百里君亦也不恼,自顾自说道:“既然你已答应我的交易,那么从明天起你就是这王府的下人要服从本王的安排,至于木卓轩,我已派人去查,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见对方依旧没有回答,百里君亦识趣的抬腿要走,在迈出房门的一刹那,他微微偏过头,冷声道:“如果你不想见你皇侄那么尽可以不吃饭,本王也没有那份闲心管你死活。”
看着百里君亦那高大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广平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的轻轻攥起,晚风袭来,夜,静寂无声。
第二天,高安带着广平到王府的总管那里,年近半百的老管家一双犀利的眸子打量着广平,半晌,才对身后的丫鬟道:“萍水,把衣服给她。”
当萍水把那件淡粉色的罗裙递给广平时,广平并没有伸手去接,甚至连眼帘都没有抬一下。
萍水有些无措的收回手看了眼老管家。高安忙替广平接了过来,笑笑道:“方伯,别见怪。”
方伯冷哼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广平淡淡道了句,“我不穿。”“嗯?”方伯的眼立时瞪了起来,抬手对着广平就是一巴掌,怒喝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安豫王府!想穿绫罗绸缎,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你还是公主?告诉你,想在这王府待着,就给我老实听话,否则,有你好受的。”
广平本就苍白干燥的唇被这一巴掌给煽得裂开了条口子,汩汩鲜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高安的眉微微一皱,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广平在神色寂然的抛下“我不穿”这句话后便施然离去。
百里君亦下朝听说这件事后,一言不发的拿着那件罗裙去找广平。木制的门被无情的关下,百里君亦走近广平,眼中飞过一抹狠戾,看得出来,他对广平的忍耐已到极限。
“做我王府的下人还挑三拣四,广平殿下,你很能耐啊……”百里君亦俯身凑近广平,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尖瘦的下巴,唇边挽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告诉我,你想穿什么?嗯?”
广平直视着他暗沉的眼眸,哑声道了句,“我不穿这么艳的衣服。”百里君亦闻言微微一怔,艳?安豫王府的侍女服颜色虽不是很素雅可也并不是很艳丽,淡粉色罗裙俏皮可爱,可是深受侍女们喜爱,可她竟说艳……
站起身,百里君亦冷冷问道:“那你要穿什么衣服?”广平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启,哑声吐出了两个字,“白衣。”此话一出,百里君亦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良久,才沉声道了句,“准了。”
第十章
自此,广平便每天穿着一身素衣穿梭在丫鬟之中,虽然她已经开始吃饭,可身子却一直消瘦着,再没了先前的风采。
这日,广平被派去给百里梦遥送一盆月季,那月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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