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翌日,百里渊派了车将广平送到了百里东景的府邸。刚到门口,广平一行就被人拦了下来。衣着考究容貌俏立的女子扬高了下巴尖声细语,“对不起,殿下说了,除了广平小姐,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府。”
广平身后的萍水皱眉道:“我们是小姐的贴身随从,不是什么‘其他人’。”“哼……”女子冷笑一声,斜睨了萍水一眼,“殿下说的话,你若有异议去找殿下说去。”萍水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广平转身看向萍水和辛暮,淡淡道了句,“你们先回府,我没事。”“可小姐您身边不能没有人啊!”萍水显然有些急了,声音大了起来。
辛暮不动声色的拉住她,朝广平点头道:“小姐保重,那我们就先回王府了。”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比萍水更清楚百里东景的秉性。一旦他做出的决定就没有人可以更改。现下,也只有先回王府将情况告诉给百里君亦,此外,再无他法。
马车上,萍水忍不住埋怨道:“暮,你为什么同意让小姐一个人留在那啊?要知道,小姐差点被二殿下一剑刺死!”
辛暮闻言微微一笑,耐心的将缘由告诉给了萍水。萍水听后沉默半晌,忽然扑进辛暮的怀里哭道:“小姐受了那么多哭,我不希望她再出什么事了。”“放心吧……”垂下眼,辛暮柔声宽慰说:“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小姐会得到幸福的……”萍水用力的点了点头,泪水涌得更凶。
进了府邸,那女子一言不发的领着广平穿过曲折回环的水榭来到一片葱郁的竹林前,指了指隐于翠竹后的一座精巧的二层小楼,女子语气凉凉的说道:“木小姐以后就住那儿,‘听风轩’可是个好地方呢。”
见广平不言,她便冷哼一声带着广平原路返回。刚至府门前,就见一袭朝服的百里东景正朝这儿走来。见到广平,他略带诧异的挑了挑眉,“动作还真快啊,看来木小姐真是一刻也不停的想要见我。”
他的目光陡然落到广平身边的女子身上,“香遗,对木小姐可照顾周全了?”香遗闻言忙躬身回道:“回殿下,一切已照您的吩咐办好。”
“很好……”百里东景勾起一抹冰冻的笑意,大手揽过香遗,未看广平一眼径自走道:“我有些乏了,你先服侍我休息……”
香遗偎在他的怀里,不胜娇羞,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当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广平一人时,她缓缓将目光落在敞开的府门外,停驻半晌后,转身朝听风轩走去。
推开老旧的木门,一股久未人住的潮腐之气冲鼻而上,地上洒满了账簿。本就不大的空间瞬间被排的满满当当,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除此之外,二楼就寝的地方倒是相当别致。打开窗,入目满是翠郁的竹林,微风拂来,竹叶沙沙作响,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夜晚,安豫王府。
林清晓端着刚熬好的参汤进了屋。身着雪白单衣的百里君亦正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发一言。轻轻将参汤放到桌上,林清晓轻声唤了声,“王爷……”
百里君亦转过身,冷冽的眸子扫过林清晓,而后走到桌案前处理白天的公文。林清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吭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戌时,百里君亦才放下公文,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眉宇间掠过一丝疲惫。
林清晓忙端着参汤走过去,将汤碗放在案几上后,轻巧的绕到百里君亦身后,纤长的指轻轻揉着他的额际,试图缓解他的疲劳。
这样的相处方式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她本就腼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讨他的欢心。即使较比于刚进府时她已懂事许多,但在他面前,却始终单纯的像个孩子。
“王爷……”静了半晌,她忽然小声的开口唤道,百里君亦微闭着眸子应了一声。“我……妾身听说东景殿下不让小姐带随从进府?”
今天辛暮向百里君亦说这事时,她也在场,自然免不了提及一番。“木小姐那般操劳,身边每个人照顾是不行的,我……”
“你的话太多了。”未等她说完,百里君亦便蓦然睁开眼冷冷的打断她,语气满是不耐。林清晓一惊,清秀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无措,但旋即她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疾步走到百里君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勇敢的抬眼与百里君亦对视,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王爷,木小姐是个好人,她对清儿有着莫大的恩惠。小姐的身子不好,如若操劳过度是会致命的。王爷,清儿求你,求你去跟皇上说说,让小姐回来吧。”
说着,她将身子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百里君亦眸色微惊的望着她。烛光下,她瘦小的身子如花苞一般蜷成一团,俯伏的姿态,卑微的恳求,秀美乌黑的发墨一般散在她背上,随着她的动作滑在脸畔,衬着那素衣,自有一种美在其中。
“你先起来。”百里君亦移开目光沉声道。林清晓直起身,固执的摇头,“王爷不答应,清儿便不起来。”“本王让你起来!”不算厉然的话语却浸着冷意在林清晓耳边惊雷般炸开,她的身子猛地一抖,旋即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都囔着,“是……王爷让妾身起来,妾身便起来。”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百里君亦毫不客气的嗤笑道:“看看你的做派,哪里像个世家小姐?比起你姐姐,倒真是差远了。”林清晓闻言霎时白了脸,垂眸黯然道:“姐姐自是常人无法匹及的。”
许是留意到她的黯然,百里君亦端起桌上被她一直用体温捂热的参汤,不经意的问了句,“说起来,清儿,是你的乳名……”‘吗’字还未说出口,就听林清晓激动的应道:“是,‘清儿’正是妾身的乳名,王爷若是不嫌弃,日后可以这么叫我。”
“没规矩的东西!”百里君亦骤然冷下脸,厉声呵斥道:“谁允许你打断本王的话了?”林清晓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百里君亦端起参汤小饮了一口,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清儿……”“什么?”林清晓一惊,难以置信的问道:“王爷,你适才唤我什么?”
“哼,蠢得像头猪一样。”百里君亦冷冷一笑,长身而起走到寝床那儿,侧头看向林清晓,眉头微蹙,冷声喝道:“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服侍本王就寝?”
“哎?哦。”林清晓后知后觉的走过去,而后又小心的问了句,“王爷,木小姐的事怎么办?”百里君亦闻言眉头蹙得更紧,沉了声音说:“这事本王自有定夺。现在,熄灯,睡觉!”
语毕,广袖一挥,蜡烛应声熄灭。“呀!”林清晓惊呼出声,黑暗中,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瞬间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真是愚蠢至极。”冷峻嘲弄的男声响在她耳畔,却令她有着说不出的安心。黑暗中,没有人看到,那个娇小羞怯的女子露出了甜美而幸福的微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个多月了,广平一直待在“听风轩”里,从未出离过那片葱郁的竹园。府里的丫鬟除了每日将三餐放在门口外,平日里从未见到过广平。久而久之,府里对广平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数对她接手府邸之事表示了怀疑。
广平一直以来都在处理那些账簿,由于这些账簿陈旧年都有,所以她先将它们按照年份规整到一起,因为散了一地,她不得不蹲在地上一本一本的捡拾。两天后,原本散落一地的账本变成了厚厚的五大摞堆在书桌上,听风轩即使到深夜也是烛火通明。
这日,广平的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佩环叮当,各种脂粉的香气也随风袭来。
“久儿姐姐,你说那个新来的管事有我们好看吗?”娇俏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突兀的响起,一字不漏的恰好传到广平耳里。
“呦,这可说不准。听香遗说长得很一般,瘦骨嶙峋的,不像是殿下喜欢的类型。”“是吗?”久儿的回答显然未能满足发问之人的好奇心,只听她娇笑道:“姐姐们,久儿姐姐越这么说我倒越想看看那个木小姐的真容了。快过来帮把手,扶我上去。”
说着,就听一阵佩环相撞的声音,那个说话的女子借着同伴的力量攀上窗沿扒着窗框朝屋里看去。
四围很安静,只有风吹竹叶发出的萧萧声。
她最先看到的是那五摞厚厚的账本,账本后隐约露出一片清冷的白。但奈何账簿堆得太高,是以她无法看清广平的长相。
失望的收回头,她对着一干好奇的姬妾摇摇头道:“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好像真的很能干的样子。”她边走边比划道:“五摞账簿,足足有这么高呢……”
语声渐远,听风轩又恢复到了起初的寂静。
两个多月后,广平终于理清了所有的账目。与安豫王府不同,百里东景的府里供着许多的姬妾,光这些姬妾零总的支出就足够安豫王府用上一阵子。每天大把的银子流水一般撒出去,一年下来,数目大得惊人。
广平抱了几本比较重要的账本走出了“听风轩”。百里东景的府邸虽大,但侍人大多分配给了姬妾,比例严重不均匀,所以一路走来广平几乎没见到几个下人。
一圈下来,广平没找到百里东景却逛遍了整个府邸。看得出来百里东景很喜欢竹子,府上的后园花草较少,竹子居多。加之小桥流水,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意外的是,广平在路上遇到了香遗。她今天一袭桃红色罗裙,显得身材玲珑有致。见到广平,她下意识的扬起尖瘦的下巴,细声道:“木小姐今儿怎么出来了,难道有事不成?”
“我找东景殿下。”沙哑的声音平淡的说出这句话,香遗撇撇嘴,“殿下在诗琴那儿呢,走吧,我带你去。”
刚行至“醉然居”,就见广平停下了步子。香遗转过身奇道:“怎么了?”“这里我不便进去,你去通禀一声即可。”清冷的声音响起,香遗皱起眉冷笑连连,“规矩倒不少,得,本姑娘也就受累的命。”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不知道,即使是在安豫王府,即使是在白天,广平也从未踏进过百里君亦正在就寝的任何地方。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里东景出来时,广平正孑然立于门外。白衣飘飘,三尺青丝随着发带散飞在风中。脸色因为连日的彻夜不休有些苍白。那瘦削的身形完全拢在宽大的白裙之下。
见到他,她微一颔首,哑声说了句,“殿下,账目已核清。”将手中的帐本递给他。
百里东景没有接,狭长的黑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广平,“木小姐倒是用心得很,既是父皇推荐的人,我自不会有什么疑惑。只是,日后恐怕还要多劳烦你了。”
华美的嗓音带着磁性一字一句的响起,语气里浸着不经意的魅惑。那双邪魅的桃花眼永远带着逼人的冷意,这也使得他周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疏离与致命的危险。
广平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他,目光平静的说道:“如果殿下相信我,那么还望日后的事殿下不要插手,另外,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尽快熟悉府里的一切。”
百里东景闻言眸色微沉的看着广平,唇边笑意却只增不减。他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香遗身上,意味深长的看着广平道:“我看就她了。木小姐,我真的很好奇你能把我的府邸弄成什么样子,我想我们以后也有的是时间。”
说完这话,他隐去了眼里的狠毒厉色,拂身朝“醉然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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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香遗被派给广平后,自是有一百个不愿意。每日陪广平待在“听风轩”,她的心里早已是烦闷至极,但碍于百里东景,她也只能隐而不发。
安静的屋子里,广平执笔坐于桌案前,眼帘未抬的问坐在对面正百无聊赖的香遗,“府里的女眷共有多少人?”香遗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小姐是在问我殿下的宠姬吗?呦,那可多了去了。”
广平缓缓抬起了头,空洞冰冷的眸子毫无波澜的落在香遗身上,薄唇微启,“说说看。”香遗细眉微挑,侃侃而谈,“殿下的姬妾统共二十七人,分别是兰姬、连姬、秀姬……其中最得宠的要数兰姬和‘醉然居’里的那个诗琴了。尤其是那个兰姬,殿下都快把她宠到天上去了。还有那个诗琴,本来是个官家小姐,后来被卖到青楼,殿下见她姿色不错便把她赎了出来。平日里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最擅长的便是用琴棋书画来吸引殿下。还有那个……”
“你呢……”清冷的嗓音蓦地打断正喋喋不休的尖细女声,香遗怔了怔,抬眼看向广平,“我?”她突然古怪的笑了起来,“我只是个乞丐,十三岁那年昏倒在府邸门前被殿下收留,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是。”
她的笑声里带着几分不明不楚的凄凉,精致的眉眼瞬间黯了下来。广平垂下眼,将手中的笔在砚台里转了转,头也不抬的问,“府里的侍人情况如何?”
香遗思忖了片刻,道:“府里的丫鬟不多,而她们……”就这样,香遗跟广平说了大约有一天的光景,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疲惫的站起身走到竹园里用泉水洗了把脸。
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透过敞开的大门,正巧可以看到埋首疾书的广平。
一天了,广平滴米未进,身子更像是镶在椅子上,从未离开过位。“也不嫌累……”小声的嘀咕一句,香遗撇撇唇,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土,扭头走出了“听风轩”。
半个月后,广平将府里的丫鬟重新做了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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