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青青的担心，陆子衿在心里苦涩，今时今日，尽管她都带他回来见父母了，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着不安的吧。他稳稳心神，准备把打好的草稿说出来。
“诶呀，叔叔婶婶，我姐夫，我知道。风尚集团，就是他家的。”见大家都不支声，昊祺一脸骄傲、迫不及待地介绍起陆子衿，“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过采访，我姐夫可帅了，追女孩儿的手段可是不一般那，舍身救美。是不是呀？姐。”
看见爸妈瞬间变了脸色，柳青青小心地看了一眼父母，又赶紧踢踢表弟：“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嗯？我说错了吗？这是实情啊。”
饭桌上的气氛尴尬了许多，聊天、喝酒，也不如之前一样惬意了。甚至收拾碗筷的时候，陆子衿自告奋勇，柳妈妈也不是之前的热情而是躲避。
陆子衿和柳青青坐在柳父柳母的对面，等待着二人的审判。
“青青，你去把昊祺送回家吧。”柳青青知道这是父母有话要和陆子衿说了，她深深看了一眼陆子衿站了起来，在陆子衿安心的目光中，和昊祺出了门。
北方的冬天，夜来得早很多。柳青青把自己埋在厚厚的围巾里，路上一言不发，只能看见呼吸时喘出的白气。
“姐，你是在担心姐夫吗？”
“你还说，都是因为你。”柳青青瞪了昊祺一眼。
“姐夫这关早晚都是要过的，我只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罢了。再说了，你想等到结婚了，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让叔叔婶婶知道？”昊祺试探着靠近柳青青，“姐，凡事别那么悲观嘛，没准人家在里面好好的。你倒好，先把自己吓到了。”
“你懂什么？小屁孩儿。”柳青青冻得打了个喷嚏。
“我怎么不懂？”昊祺立刻反驳，“这感情之事，讲究的就是个缘分。有缘就在一起，缘尽了就要分开。你在这儿唉声叹气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哼，你们90后，对待感情就这么随便？”柳青青不敢苟同。
“我们这叫洒脱。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大好的景色你都看不见，整天就知道情呀爱呀的，你浪费了多少青春和时间，你知不知道。与其烦恼，不如忘掉。”
柳青青看着眼中闪着金光，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观点的昊祺，突然觉得90后根本就不是之前想的那样，他们也正逐渐走向成熟。他们爱玩儿，却也在玩儿中找到了自己；他们爱玩儿，却不沉溺其中，知道什么时候该继续，什么时候该放弃；他们爱玩儿，却仍然能够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井井有条。
陆子衿还没出来，柳青青站在楼下，双手插兜，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不知何时，雪花从空中飘落，在路灯的映照下别有一番滋味。让她想起了高中时追过的韩剧《冬日恋歌》，里面的男女主角是在冬季相恋，在冬季分别，又在冬季重逢。虽然结局早已忘记，但那时情窦初开的年华，恰巧遇见几经波折的爱情，总是不禁把自己代入其中，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那样的心境还是会影响到自己。
柳青青忍不住把手伸向空中，看着一片片的雪花落在手心里，化成水，消失不见。猝不及防，一双有力的手臂在身后抱紧了自己。“冷吗？听说抱抱就不冷了。”
身后的人有着从家里带出来的体温，瞬间温暖了她：“怎么样？”轻轻的三个字，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和他在一起。
陆子衿把头埋在柳青青的脖子里，发丝摩挲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许久，才说：“青青，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就够了。”
许多年之后，柳青青每次看到漫天飞雪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个无比紧张、无比心慌的夜晚，他说会对她很好很好。
第64章 半步天涯
两人在楼下缠绵了很久，终是耐不住寒冷，逃回了家。
“诶，怎么这么安静？”明明爸妈都在家的，怎么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柳青青看了一圈儿，确实没人，只是父母卧室的门一直紧闭着。她指指门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陆子衿的表情明显比她要镇定许多，似是早就知道一样，还不紧不慢地倒了杯热水给她：“爸妈说两个人在家，二人世界习惯了，不想让咱们去打扰他们。”
“二人世界？还习惯了？你什么时候改口叫爸妈了？给改口费了吗？”柳青青接过杯子，对着紧闭的门口若有所思。
“想那么多干嘛？人家老两口肯定是怕对着咱们尴尬呗。”陆子衿拍拍沙发，“忙了一天，过来我给你揉揉肩膀。”
电视开着，满屏都是每到过年就刷爆了的各种各样的年度盛典，看得人眼花缭乱。最终在看完了一个及其无聊的舞蹈之后，柳青青决定放弃各大卫视，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频道，看起了重播的《舌尖上的中国》。
“外婆最近还好吧？”柳青青靠在陆子衿怀里，看着电视上让人口水直流的美食，她想起了那天早上外婆曾说要教她做茶膳，可阴差阳错自己到现在也没学上。
“外婆啊——”陆子衿一提到外婆就忍不住乐了起来，“她身体好得很，只是你老公我就不好了。这几年，外婆整天和我闹，张罗着要见你，还硬说我把你藏起来了，不让她见。你说我连你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带你去啊？”
尽管陆子衿语气平和，还带着些自嘲的口吻，可柳青青心里却像是打翻了几坛子醋一样酸。她吸吸鼻子，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到底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没过多久，两人就有了倦意。
柳青青冲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到爸妈门口，隔着门隐隐约约能听见老两口在嘀咕着什么。她犹豫再三敲了几下：“妈，你让爸出来呗，我晚上想和你睡。”
“我可不跟你睡。”柳妈妈想都没想一口回绝，门更是没开一道缝，“你知不知道，你一睡着就爱挤人，我都被你挤地上好几回了。好不容易有个不嫌弃你的，你可别再折磨我了。”
头发上的水珠浸透了衣衫，柳青青赶紧用毛巾擦擦，缝隙里看见陆子衿倚在浴室门口，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越来越好奇你是怎么搞定他们的了？你确定没采取什么非常措施？”柳青青撅着红润的小嘴思考，“譬如说你真的无耻到告诉他们你内部有人？或是耍帅当场开了一张空白支票，金额随便填？”
“绝对没有。”陆子衿发誓。
“那他们怎么把我给卖了？”
陆子衿在柳青青唇上轻轻吻了吻，蛊惑道：“卖了就卖了吧，反正我买定了，谁也抢不去。”
第二天清早，柳青青迷迷糊糊中习惯性地寻找陆子衿的胳膊，摸索到另一半床时竟然扑了个空。她顿时清醒，想起这是在H市。
她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快八点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以前都是陆子衿叫她起床，这下可倒好，他不见了，自己睡得昏天暗地。这要是出去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出去了。
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她也不敢上前，更不敢问陆子衿的去向。洗漱完毕，她装模作样的拿了拖布，假装收拾房间。
“昨天累了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妈妈温柔的关心。
柳青青顿觉身体一紧，竟然难为情到说不出话，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们回来啦。”爸爸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身后还跟着笑嘻嘻，冲她挤眉弄眼的陆子衿。
好在妈妈没有追究这个问题，看到爸爸回来就出去了。
“怎么了？我就陪爸锻炼个身体，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趁着柳父柳母准备早餐，陆子衿蹭到柳青青跟前。
“心虚呗！”
“心虚什么？”陆子衿宠溺的捏捏她的脸蛋儿，“爸妈已经同意了，你就安心地准备当新娘子就好了。”
“谁说要嫁给你了？”水到渠成的事，柳青青居然扭捏起来，把拖布往陆子衿身上一扔，羞着脸跑了出去。
大概是昨天的重点完全不在这上，此时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柳青青总觉得有些别扭。
柳父柳母催促着二人出去，说子衿是第一次来，让她带着好好转转。可是，二人看看窗外，尽管阳光明媚，可改不了它骗人的本质，还不如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呢。
母命难为，二人出去转悠一圈儿，实在冻得不行，便进了超市。临近年关，超市异常火爆，置办年货的人特多，两人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拎着两个袋子出了门。
刚回到家，陆子衿就钻进了厨房，实施搞定岳父岳母的终极招式——干活儿。大多数父母都喜欢会做家务的男生，尤其是会做饭的男生，毕竟这样一来，自己女儿嫁过去会少受很多苦。
所以，此时，柳青青站在厨房门口啃着一只苹果，眼巴巴地看着陆子衿糟蹋她家的厨房。
“青青，盐在哪儿？”
“你头顶上的格子，左边的调料盒，四个连一起的，左数第二个。”
“青青，酱油呢？”
“右边竖着的抽屉，拉开，就在那儿呢。”
一会儿。
“青青，番茄酱……”
“番茄酱在冰箱里。”
“哦，这个牌子的番茄酱也不错，但是，要做意面，还是我说的那个牌子比较好。”
“我马上去买。”
柳青青扔下苹果，胡乱抹了下手就出门了。
也不知道陆子衿从哪儿弄来这么个牌子，附近的几家全都没有卖的，柳青青只好到更远处的一家大型超市看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琳琅满目的调料货架上，还真让她找着了。
就快拿到番茄酱的瞬间，一声“青青”越过人群，进入她的耳中。
超市楼下的咖啡厅，坐着两个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女孩儿。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你喝杯咖啡。”
时间冲淡了怨恨，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可能无法释怀的事情，在短短几年间，已经渐渐模糊，逐步退出自己的生命。
柳青青搅着咖啡笑道：“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你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
“是吗？可我早就预料到了。”君竹比她想象的坦然得多，“不尝尝吗？这里的咖啡很有名的。刚开始喝的时候是苦的，等咽下去，嘴里满是醇香。”
柳青青轻啜一口，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陆子衿，就是你从前总是和我说起的篮球王子23号。三年前在Spring Village我就认出他了。你不觉得江一平的侧脸和他很像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其实没那么爱他。”
为什么？总是有人来否定她的爱。慕雪和她说过“你对他的爱也不过如此”，如今君竹也说“你其实没那么爱他”。
柳青青低垂睫毛挡住眼中的情绪：“你们要结婚了，是吗？”
“对，我们是要结婚了。”君竹有些激动，呼地站起来，猛吸几口气才坐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吗？因为这婚只有我君竹敢结，只有我能舍弃一切，陪他受苦受难，陪他在炼狱里煎熬。”
柳青青身体一颤，急忙去拉君竹的手。
君竹一把甩开她大喊：“是，当初是我使坏，把你的行踪告诉一平，让他对你和陆子衿产生误解。你以为他信了吗？你以为在一起四年的人，不听你一句解释，说信就信了吗？”君竹眼中噙着泪花，却还努力忍着，不让泪水掉落一滴，“他根本就不信。可是，他还是找到我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以为我赢了，我一直以为是我赢了。我跟着他回到H市，跟着他见他父母，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就快来了。后来，我无意间见了一个人，我才发现我错了。”
君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紧紧闭上双眼，待眼中的泪流干了再睁开，始终维持着该有的风度：“原来，他是爱你的，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才发现，他爱你。所以，他离开你。”
他爱她。所以，他离开她。
是这样吗？
第65章 舍不下你
餐厅里，橘色的灯光映到人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桌子上有几道色泽鲜艳的菜品，从中午搁置到了晚上，无人问津。
厨房里，煮好的意大利面还在锅里，早没了热乎气儿。菜板上那些香菇丁、胡萝卜丁、洋葱丁和刀具放在一起，还维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模样。
钥匙在锁眼儿里转动，房间里的几个人立刻朝门口看去。柳父柳母是显而易见的焦灼，陆子衿脸上的表情颇为耐人寻味，然而他僵硬的身体，紧攥的拳头，无一不显示出他的紧张。
从中午到晚上，他给柳青青打了无数个电话，话筒里回复他的永远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再然后他收到了她的信息“临时有事，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不好的直觉，让他心中很不安。
“番茄酱买了吗？”确定柳青青完好无损，陆子衿心中的不安渐渐下降，涌上来的却是更多的烦躁。
“没买到。”柳青青眼睛躲闪，声音里有几分虚弱，“我累了，先去休息。”
关上房门，柳青青把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棚顶。
君竹带她去了医院，她看见了江一平。
瘦，是她对他唯一的印象。隔着玻璃，她只能看见他拉着病床上那人的手，嘴唇嚅嗫着，时断时续。长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半边脸，让她看不出他脸上的任何表情，或许也没有表情，只是说话间脸部肌肉的搐动引得发丝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他只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君竹如是告诉她。
柳青青把被子全都蒙在头上，直到实在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把头晾出来。
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躺在床的另一侧，与自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柳青青不想朝对面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再害怕什么，竟不敢对上他那双探究的眼睛。
她稍稍侧身，头枕在胳膊上，把后背留给了陆子衿。
她其实很讨厌君竹说的那些话，好像是她利用了江一平，欠了他的。明明事实就不是那样的，怎么从她嘴里一说出来，就全变了。
她想要逃，可君竹不给她机会。
她看到了他最不堪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