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擎皱皱眉提醒九月:“昨日,杨功在作案时被捕获。”九月苦笑:“他那时是在杀人,还是在救人?”徐正擎一下呆住,好像,是在帮助李俪把已经快要吞下去的玉珠给吐出来。九月替他说:“杨功当时,是在救李俪。这点完全等李俪醒过来之后去询证。”
“我现在就可以证明。”一个虚弱但是清晰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向门口看去。李俪在父亲的搀扶之下立在门口。王若静双目瞪得浑圆,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走进来的苍白少女。
李俪坐下来,努力让自己忘掉那一片黑。“劫持折磨我,给我玉珠让我自尽的,是她。”指向王若静,毫无犹疑。
王若静呵呵一笑,突然又坐直起来,伸手理了一下纹丝不乱的头发。
朱株母亲霍然起身。听说凶手落网时她心中一松,但接着就听到凶手是她的故人之子。她们有多好,年少时睡在一张床上,同时出嫁,约好了做一辈子姐妹。隐约想起王夏过门当日,九月问起来的轻霞缎。对啊,只有三匹,那么第一个死了的姑娘脖颈上的红色哪里来?她握紧双手,努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九月姑娘,是非曲折,请你清清楚楚,原原本本道来。”
重重坐下,一眼都没朝王若静这里看。
九月点头道:“这一系列的惨案,起因是半年前,杨功被满玉刘家退婚。他因为家道中落,被刘家送来一纸解婚书。杨功其实无所谓,因为他根本不认识那个叫刘若的女孩子。但是王若静却不肯就这样接受,她去刘家,下跪求他们收回解婚书。”
朱株母亲怔住,她当时不是轻松地同自己说这样更好,该给杨功找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以后才不会受欺负。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难以挽回,去求一场也是为了尽自己当母亲的责任。但是不巧,齐香韵当时在朱家,她看不惯这样死皮赖脸的劲儿。就出去冷嘲热讽呵斥了王若静一番,说他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九月叹口气,“齐香韵为了未婚夫宋凌峰之事假装被绑架时,住在城南的温泉山庄里。天意弄人,她当时在山庄,碰到了王若静。”
“她没认出我。”王若静突然说话, “最可恨得是,她竟然不记得我了。”
九月第一次对人心产生这样大的失望。声音陡然大起来:“因为齐香韵对你口出恶言只是为了解自己好姐妹之困,根本没有多少恶意。她没放在心上,自然认不出你了!你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开始算计,怎么毁掉她!”
萧坤倚在门口,听到九月这样的声音,知道她还是受到了昨夜惊惧的影响。无奈看看她,这女孩子,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九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波澜,努力平静,不再针对王若静。继续说道:“齐香韵走山中小路去破庙时,王若静就跟在她身后,可能用了迷香,也可能随意骗她说是这条路不通,让她换条路走。齐香韵没有任何防备,就被王若静骗到了自己家中。到了不想留她的时候,就把她放在平素用来运送花木的马车里,带着去了南山。”
九月看了一眼齐伯父,顿了一顿,还是继续说:“齐香韵死后,王若静站在木凳上,用这个,造成了死者被人凌…辱的假象。”
叫人呈上来,一根圆竹杖,从野人的山洞里找到的。当日王若静突然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惊之下失手把竹杖掉下,来不及捡就逃开。后来野人将竹杖和木凳一起搬回自己的洞内。
齐涛九月不太熟悉,只是觉得他一向看起来很严肃不得亲近。这时候看到他颤抖的双手,忍得眼眶通红的样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齐夫人眼泪纵横,恨不得王若静即刻死在面前。
一片死寂中,九月缓缓接着道:“接着,是王夏。当日去朱府的宾客众多,很多人把马车停在朱府后门口的小巷内。王若静当日用一封信把王夏骗到小巷,然后把她迷晕,放进自己的马车内,之后轻易把她带回自己的家中。因为不想让你们以为,王夏是同人私奔。王夏服用断肠草死后,她又把尸体运回朱府。她整日陪着你们,很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把尸首送回新房……”
朱株母亲突然打断她:“我的儿媳妇,她是怎么了?她是怎么得罪你了?”一道凌厉目光射向王若静,恨不得将她万箭穿心。王若静不语。九月轻声道:“也许,是因为她儿子被人退婚,你儿子却喜迎爱人过门,顺利婚娶……”
“我为婚宴忙的几夜不睡时,也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我看到株儿一脸喜气,就越发衬得功儿孤独凄惨。我就忍不住想要破坏掉这一派喜庆。我也犹豫了的,我希望夏儿没看到那封信,希望她不会听话出来,希望她……希望她跟株儿白头偕老……”
王若静失声痛哭,揪住自己的头发跪下来,然后疯了一样爬向朱株母亲。“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朱株母亲如同看到全世界最恶心的东西一样,别过头去,叫人把她拉开。
王若静的呜咽声中,九月接着道:“她跟小蓝相交甚密,所以她很容易掌握查案动态。”说着若有若无看了一眼李亮,李亮脸一红。“害死王夏之后,她对于杀人上了瘾,开始戏弄刑捕司的捕快。她发现自己偶然为之,叫齐香韵死于朱家的轻霞缎,叫王夏死于济世医馆的断肠草,所以下一步就劫持了济世医馆的李俪。在这之前她已经绑走了最开始的嫌疑人小石头。为了造成大家对小石头的怀疑,她还故意请人来小蓝院中种树,选的地方,刚好是她活埋了小蓝的几只兔子的地方。”
众人听得浑身一颤,这人,也太阴毒。
“她在朱府的花园里迷倒李俪,然后套上李俪的衣服假装离开,还故意同门房打了个招呼。夜色昏昏,竟然没人认出来。”九月在睁眼看到王若静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切。徐正擎有些汗颜,他的一干兄弟受此案纠缠,实在太想结案,所以这些细节都被忽略掉了。
李俪打了个冷战,那么可亲的模样,好好说着话,突然自己就没意识了。醒来时只看到一张阴鸷可怕的面孔。一盆热水就那样浇在自己大腿上。
“我猜,她下一步是打算让我们看到小石头因愧疚而自杀身亡,然后一切就跟她毫无关系了。但是杨功是她的儿子,终于察觉出了母亲的不对劲。他在王若静逼李俪吞下那颗玉珠时引她离开家,然后伸手救人。这时候捕快们赶到,他突然觉得,替母亲去死,也挺好的。”
九月看向已经瘫倒在地的杨功,摇摇头问:“你觉得,你娘会这样袖手旁观看着你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吗?她昨夜绑走我,就是为了威胁我爹,让他以小石头作案结案!”怀中一张信纸丢在杨功脚下,昨夜黑衣人从她窗前取走的那封,后来跟绮罗簪一起被放在她床头。
宋桉脸色铁青。杨功哆哆嗦嗦捡起勒索信,然后泪流满面看向王若静。他的母亲,他可怜的母亲,他知道却保护不了的母亲。
杨功突然提了一个要求,他看向骆枝,恳求道:“请紫衣捕快,掀起家母的衣袖。”骆枝不明其意,还是走到王若静面前,左手按住她脖颈,右手掀起她的衣袖。众人失声叫出来,手臂上的刀痕触目惊心,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的。
死去的女孩子们的八处伤痕,跟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她复制了一个自己,然后杀死她。
这些伤痕来自她心爱的人,突然不再顶天立地,突然开始嗜酒如命。喝醉了之后,就在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留下许多许多的伤痕。表面上,还是恩爱夫妻。她小心翼翼把儿子护在怀里,小心翼翼笑脸迎人。
王若静裸…露着手臂,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我没杀人,一个人,都没杀。”
众人一时无语,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九月看向李俪,李俪点头。九月不忍心,低下头沉声道:“她说的,是事实。她们受尽折磨,觉得自杀才是唯一的解脱。所以红绫、断肠草、玉珠,是她们自己求来的。”
宋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众人的目光,但终于还是举起囚禁签,目光中是一城之主的担当和威信。
“国有国法,大理国律法严明,赏罚有度……
“在我的管辖地,永远不能不叫一人枉死……
“此案,判恶意伤害,囚禁二十年。”
竹签落地。
朱株母亲扶着椅子站起来,走向王若静,一口痰啐在她脸上。“你这后半生,真的还能再睡一个安稳觉吗?”厌恶和恨意,瞬间穿透王若静。
王若静却突然笑了,想起少女的时候她们互相祝愿对方找到如意郎君,一生欢喜无忧。然后她逐渐就没了意识,人从椅子上滑下去的时候,嘴里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断肠草,原本就是她给自己备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结个案结了五章,我有罪!第一卷终于完结,过两天再写个小番外。然后要休整一阵准备注会考试。我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当会计啊/(ㄒoㄒ)/~~
☆、番外
九月最近有点无精打采,作为一个明媚的少女,对于先前那个案子有点消化不良。倏忽而至的雨季也平添烦闷。每日在家不出门,连宋桉都直呼自己这姑娘是转了性了。
安姝召集大票闺蜜在家里喝茶聊天,正讨论一种眉毛的画法,平而粗,最流行。九月无聊致死,全程板着面孔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有人问,诶小九月,你最近跟萧家的少庄主走的挺近啊。
九月:啊?讪讪地正要辩白,两人只是有个协议罢了。
问的人却丝毫没有误会九月和萧坤的意思。只是眼睛发亮,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他的事啊?安姝面孔飞过一片红云,笑着要撕那人的嘴,其他女孩子也跟着起哄。九月匪夷所思看着她们打闹,半晌反应过来,感情她这表姐是对萧坤暗许芳心了?
觉得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萧坤是有什么地方可叫人喜欢的。天天没骨头一样,一副天塌下来都能睡着的样子,一点也不硬气,还喜欢出入烟花之地。九月忍不住打击一下表姐:“他好像有个意中人。”打闹声戛然而止,都催促她快说。九月道:“就是小蓝花铺的小蓝啊,我觉得他们挺情投意合的。”越想越觉得的确如此,所有细节都推向这个结论啊。
好吧,一群小姐妹们话题一下转到了别的地方。
“那个御福轩新出了一种润肤膏,叫茶花霜,特别好用……”
“哎呀,我又想吃那个丽琴家的卷粉了……”
“那个朱府的二公子好像要娶王夏的陪嫁丫头了……”
九月看着缠绵着停不下来的雨,觉得真没意思。
几天之后萧坤敲她的门,阴雨绵绵的,九月看着伞下那个咬牙切齿的人一脸莫名其妙。睥睨他:“萧坤,你有什么事儿啊?”
萧坤恨恨地看着她:“我跟小蓝在一起,是你说的?”
九月奔出来开门,也没打伞,雨细细打在她发间,鬓角的绮罗簪看着越发耀眼。萧坤一把把她拉进伞里来,嘟囔一句:“下雨天,伞都不知道打。”
“啊?我没说啊!”然而想起几天前,九月一下心虚起来,说出来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虚弱:“我,我好像说了……但我没说你们在一起啊,我只说你们挺,挺情投意合的……”
萧坤一把打断她:“情投意合个鬼,我把她当妹妹,但现在满城都在乱传谣言好吗?”
九月做错事一样低下头不敢看萧坤。半响轻轻柔柔说一句,我错了。萧坤看她垂下头可怜兮兮的样子,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气消了一半。
见萧坤不理她,九月再接再厉:“我错了,萧坤,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啦。”
萧坤突然低头问她:“你几岁。”
九月抬头正好撞上萧坤深邃的眼神,吓得退了一步,舌头都打结了:“我,我十六啊。”
萧坤微微一笑:“你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直呼我的名字啊。”
九月从善如流,乖乖叫:“萧大哥,你就别生气了。”
绷不住了要笑,赶紧教训她:“我昨天认了小蓝做妹妹,结了拜行了礼。以后不知道别乱说话听到没。”九月乖乖点头。萧坤要走,又突然转身,指着她发间:“以后不要随便借给别人戴。”九月继续点头,他又想到什么,正色道:“还有啊,我跟秀色,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九月听了这话,心里怎么突然有点高兴呢,藏也藏不住,觉得天都要晴朗了。忙追上去。
“萧坤啊,呸呸,萧大哥萧大哥。骆枝姐姐过两天要成亲了,你说我送什么礼物好啊?你要送他们什么呢?”
“不知道。”
“你也没想好啊,我也是,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要送骆枝姐姐什么她才会喜欢。”
“你这么一说,我就突然想好了。”
“什么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从前种种【一】
徐正擎提议要去爬山看日出时,一时没人响应
萧坤直接嗤之以鼻:“有病吧,雨季爬山,你是血多的不怕喂蚂蟥是吧。”
野人小黑却很兴奋,一听要去爬山,高兴地上蹿下跳。听萧坤反对,恨恨的瞪他,重重坐下来身体扭过去。
萧坤看得好笑:“你跟爷别扭啥,你问问他们谁同意,谁同意?”
九月就爱跟萧坤作对,而且最近跟小黑友谊的小苗刚有长成大树的意思,所以即使对爬山没什么兴趣还是第一个出声支持:“我同意!”小黑一下高兴了,手掌拍的啪啪响。萧坤无语,合着这宋姑娘天天教小黑学说话,一个月就学了个鼓掌啊。
李亮也同意,说闷了好久没舒展筋骨了。萧坤一下窘了,看起来是除了他,别人都还挺想去啊。小蓝安慰:“毕竟是徐大哥的单身夜,他说想看日出,我们就去吧。”
骆枝则无所谓。所以除了萧坤,全票通过,徐正擎和骆枝成婚前两天一行六个半人去爬高黎贡山,小黑算半个。他们决定爬高黎贡是因为一向出门抬头就看得见,觉得应该挺容易的。林家铺汇合时萧坤看这一帮人很头疼,合着都以为是春游呢,背包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吃的。还好都知道要穿防风衣和长靴。他找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