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你逼了多少人走投无路!”
谎言和欺骗排山倒海,在这一刻交织成利刃,切割着乱花七大弟子悲惨的人生,摧毁了她十八年来坚信不移的信念。
与她相依为命了十八年的人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所有悲剧因她一手而成,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她们每个人的命运早在七百年前就已成定局,如今阻止劣势继续延续的只有玲珑石,只要……”习寒弋极力欲说明,凤倾泠低低笑了起来:“命运真是无懈可击的替罪羔羊,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命运,一切都是命运的错,对吗?为了陌意桑,为了天界,你费尽心机制造长劫控制乱花七弟子,又为何要临摹魔君记录册暗助魔界?你所谓的不同道路即是把正邪两道玩弄股掌之间?那么我们于你而言是供你消遣的戏子?还是杀之无谓的生命?”
“倾泠!”习寒弋高声打断她,神情蓦然冷了下来,“为师的所作所为不需向你解释!更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身份!只要交出玲珑石,你的使命到此为止,为师也向你保证,这一切即将结束。”
“呵……”对着相处十八年的人,凤倾泠笑的满眶碎泪,如同破碎了的心,她的师傅说,即便是死,她也不需要知道自己的死因,从来不知,心痛的滋味原来有千万种,如同万箭穿心,千疮百孔,“我是你一手养大的,你可以以养育之恩大于天来命令我做任何事,但你利用慕和扶挽音的关系轻而易举进入无间之地,令他险些送命九死一生!也不需要向我解释?!”
无间之地她从未去过,当时情况也是始料不及,怎算有意?习寒弋立时否认:“无间之地那等邪地,为师从未去过,更不知清风错突然发疯,如果……”
“没有如果!若他因此而送命,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包括这三界六道芸芸众生!我都不会轻易罢休!定将玲珑石碎成粉末已令天地毁灭!也要让你付出代价!”凤倾泠握紧双拳,眼神冷厉刚硬,似开锋血剑,将过往一刀两断,“十八年!你把我当猴耍!我在水下行宫中日日苦守了十八年之人竟是幽冥之子!你拖累我到九重上仙破封才还我真相!陷幽冥界于危难之间!陷我于不仁不义!”
情绪犹如蓄积裹满的暴风雨,将她彻底淹没,凤倾泠狠狠甩开习寒弋的手,满眶热泪如一空碎星,璀璨开阖,旷世沉静最终炙热燃烧为灰烬,“我要不是转世凤想兮当年你就不会带我到寒岚岛,从小养到大只是为了以师徒名义禁锢我,利用我的身份靠近幽冥半隐得以在三界中安保玲珑石,任我遍体鳞伤命途错踏亦无动于衷,十八年养育恩情,你为我一身修为之师,为我日夜相伴之亲,十八年阴谋培育,我为你刀剑之盾,为你大业之棋,天地为眼,殷血为证,我与你师徒自此情尽,恩断义绝!”
银光在她指尖短促缭绕,刺目耀眼,多少往事历历在目,一晃物景依旧,人面全非。
血从她指尖喷溅,仿佛林间清晨的露珠,洒成一场纷红清冷的华美告别,落在习寒弋的衣襟上,犹如绽放的红梅,“你当真要与为师情绝吗?大局未定,只待玲珑归天,幽冥……”
“幽冥覆界,半隐消失三界?”凤倾泠昂首,逼回滚烫的泪,化白光往天边疾行,留下一声决然,“若待那日,身为幽冥半隐的我不需要你的真相,誓与幽冥界共存亡!”
见她离去的方向,习寒弋吃惊急追,不多会,望舒剑光穿破几丈大雾,迎空斩下,花海上空的机关于此强大剑气下,砰然破碎。
“你想做什么?可知若他苏醒三界将有何变化!你担待不起,快些住手!”习寒弋大感不妙,暗中挪动真气,凤倾泠抬头看她,眼神清俊无情,“你以为拦得住我?”
大风送起,白衣翩然无影,凤倾泠跃上花海,眨眼数十丈之外,习寒弋再不顾其他飞身追去,一道法光呼啸前往,“把玲珑石给我!”只要拿到她身上四颗玲珑石,拔除幽冥界,三界回归和平,天界自然再无威胁。
“想要?去幽冥界找他要。”
“你!”
千算万算,算不到凤倾泠竟脱离掌控了,习寒弋下手愈发恨绝,两人在花海尽头大打出手,互相毫不留情。
斗了上百招,习寒弋逐渐不敌她,被逼的节节败退,凤倾泠却未收手,一掌直逼面门,若未被突然出现的仙光阻止,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把习寒弋打成重伤!
随着仙光乍亮,整座寒岚岛仙气大盛,两人同时抬头,但见长空圣光潋滟,天人引清风动袂,一袭白衣绽尽仙姿,他拥着三界最高贵清傲的风采,袖拢苍生,霜月隔尘,寒岚于他足下失尽颜色。
陌意桑立花海之上,额前蓝玲珑沐浴这方天地如置天界,仙气使花木生了仙根,尘土有了生命,一切苏醒,不过须臾。
他可赋一草一木一春秋,可惩一恶一贪一浮屠,他拥有最悲悯之心,却也诚然无情,万物于他不过过眼云烟。
凤倾泠抬眸凝望,瞬间眉目失神,那个人……终究已不在。
昨日万里,回望无期。
习寒弋见他如逢救星,道:“上仙,恳请务必拦住她下水。”
她本以为凭着往日的情分,凤倾泠还不至于与扶挽音动手,谁知在陌意桑的注视下,不过刹那间,凤倾泠足尖一点,当机立断一掌迎上。
她入神的望着这双澄净无垢的双眸,极力寻找那人存在过的证据,却发现昔日幽深的双眼如今如蒙雨后清雾,再也不见往日半分。
扶挽音上扬的唇角,淡然的优雅,雍容的风华,从容的气韵,都在这一刻埋葬在岁月的尽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凤倾泠只觉得心在这一日,疼到几乎麻木。
她作势斩下望舒剑,迎来玉扇相抗时,卸下所有防备,任血珠连绵不尽掉落尘土,刻成一道永远的疤痕。
初见之时,他以玉扇轻触她掌心,融入她心里的却是他眸中的温润玉泽,今日,就以他眸中的清冷,划破他们的羁绊,痛快散场。
凤倾泠顺势倒向深海,水花绽放的一刹那,残音楼顶泛黄的回忆逐渐远去,迫不及待决堤的泪水陪同她在脆弱不堪的最后一刻,一同沉入了水底。
这一场迟来的告别,耗尽了一段苍茫年月,就此诀别。
凤倾泠就这么落入了海底,习寒弋连反映都来不及,身后惊现妖娆紫光,其速急如闪电,擦过陌意桑身旁,白衣翻飞,流年似水。
“是十一少!”习寒弋惊呼,陌意桑面向慕奈兰纵身跃下的深海,神情有些恍惚,“水下何人?”
“幽冥之子,浮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九重仙宫你若往(三)
这座并不算宽敞的水下行宫冷清了几百年,除了凤倾泠无人来此,而今日,汹涌人气几欲冲破水的阻力。
慕奈兰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浮在水中央的浮紫,他曾翻天覆地的寻找,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记得当初凤倾泠当着扶挽音的面,坚决否认寒岚岛还有他人,此刻心中千般滋味,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平息。
阔别七百年,那人横卧于半空上,紧闭的紫色眼睫藏了这世间无人不惧的力量,只因浩瀚天地,万物皆需入轮回,唯此一人与岁月永恒。
慕奈兰想过他销声匿迹的千万种可能,是幽冥界他已无兴趣再踏足?还是已厌倦了乏味的三界六道?
很久之前,因他抬眼看了三界,自此有了幽冥界,因他拈曼珠沙华扬唇一笑,泪朱砂有心有血,他无欲无望,从未志于这个世界,然而,是他导致七百年前那一场空前绝后的毁灭,他的动机,理由,无人清楚,唯一可以断定的即是他夺玲珑石的用意绝不同于魔君妖皇,所谓三界六道之主宰,只要他想,没人拦得住,何须玲珑石?
无人开口打破沉静,幽冥之子现身在此,九重上仙也已破封,再加一个携带四颗玲珑石的慕奈兰,今日难免有场硬仗,凤倾泠不动声色往慕奈兰身旁靠了靠,却不敢去看他,愧疚令她无地自容。
“幽冥慕隐身上有玲珑石,今日幽冥之子若被他带走,来日定然仙界不保。”最后赶到的习寒弋悄悄站到了陌意桑身后,慕奈兰瞥了她一眼,慵懒的嗓音透着不可置否的冷漠,“所以呢?”
“想趁着墨……意桑在此杀本少夺玲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慕奈兰深深闭目,再睁开眼时,目光直视陌意桑,万般寒冽凛然,“如若本少不给呢?”
话音落,两道视线狭路相逢,只是,再一次望入彼此的瞳孔,已然隔了一个轮回。
过往的也敌也有,今时的立场分明,他们之间存在的默契和纠葛纵然所有人看在眼里,也无法领会究竟属于哪种羁绊。
陌意桑缓缓走向慕奈兰,肃杀之气随着他的举动逐渐爆发,凤倾泠紧握望舒剑,习寒弋亦随时准备助阵,这时,结界突然包围了那两人,整座水下行宫仿佛只剩下他们,漫天仙气中,只见陌意桑轻启双唇,说了什么,只有结界里的慕奈兰知道。
凤倾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握剑的手隐隐发着抖,陌意桑对她而言全然陌生,陌生到在他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扶挽音的影子,陌生到……令她畏惧。
只是她不明白,他们之间的任何针对,旁人从来无法介入。
慕奈兰从结界里走出来,握住她的手,一言不发的消失在水下行宫,随后陌意桑亦消失,全程不过三秒间,待习寒弋反映过来,忙跟了出去。
玄汶城,千丝万缕堤柳旁,陌意桑长身而已,仙光照亮幽深黑夜,直入习寒弋双眼,令她没来由心底一沉。
“寒岚位居三界之中凡尘之外,乃苍生万物灵气之根本所在,居住者由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示为灵者,命定五万年,寿终归属流岚之气,新届岛主习寒弋,于两万九千八百年前凝聚成型,第七千六百四十五代灵者传人。”陌意桑目光沉静,情绪波澜不惊,“七百年前一战,三界因玲珑石涂炭生灵,天地灵气受损,折了你约两万年的修为,灵者,你余下的时间并不多。”
习寒弋狠狠一惊,陌意桑道:“若七百年后的今时玲珑石无法回归天界,再造七百年前的惨状,天地万物将就此枯萎,灵者一脉也将从三界六道彻底消失。”
身份一经揭晓,二十年来她以商无凭的身份所做的一切都有了理由,余下的话陌意桑并未明言,习寒弋亦心中有数。
处心积虑二十年,纵然她以苍生万物为理由,也掩饰不了自私的借口,她不能眼睁睁看三界烽烟再起,灵者一脉永远消失。
回想以前面对扶挽音的高深莫测,她总是捉摸不透,不知如何应对,倒显得自己更加鬼鬼祟祟,如今面对无所不通的陌意桑,心下反而坦荡,“扶挽音曾疑惑的问题,最终还是上仙明镜三千,这就是我二十年苦苦维系的局面,妖界魔界缺一不可,一旦幽冥界独大,天界便再无机会,若玲珑石无法归天,我七百年的计划,二十年的心血,将付诸东流。”
无论是拿影碎诗做盾牌还是拿蓝夜当替死鬼,抑或利用凤倾泠的关系争夺玲珑石,她都要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三分天下,以护扶挽音。
只因他是天界唯一的希望,也是灵者一脉是否将灭绝的关键所在。
习寒弋放缓呼吸,微微垂首,东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阵阵有如此刻的心情,她的自私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而他通彻一切,却未给她难堪,偏偏形势逼她不得不得寸进尺,“上仙,有关魔君的眼睛,我们是否……”
“他不会给你。”
言罢,陌意桑离开了玄汶城,孤清之光划过天际,未带起分毫动静,似不曾来过,习寒弋抬头远望,多少次话到嘴边强行咽下,蓝夜的眼睛他未打算要,那么慕奈兰身上的四颗玲珑石呢?
独自留在河岸上,任风灌满袖,习寒弋告诉自己,或许不该忘记,陌意桑是九重仙宫的上仙,也是曾再世为人的扶挽音。
幽冥界,慕隐殿,慕奈兰靠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逗弄掌心的玲珑石,藏在紫发下的桃花眼懒懒闭着,似是还未睡够,凤倾泠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她,半个时辰过去,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开口要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得知扶挽音身处青泓境那时,在你封锁的那间宫殿里,我知道了幽冥之子在寒岚岛。”凤倾泠鼓起勇气主动解释,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习寒弋成为自己与慕奈兰之间的阻碍。
慕奈兰闻声抬眸看她,毫不在意笑了笑,“你有你的立场,并没有错,本少也不会多加干涉,对本少而言,只要你还在身……”
声音戛然而止,极其突兀,连带他此时此刻的表情都变得相当僵硬,凤倾泠被他以从未有过的神情盯着,很是不解,便主动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慕奈兰才逐渐恢复正常,这时泪朱砂在殿外道:“慕隐,神女求见。”
“带过来。”
多日不见,因为影碎诗的死,暮梓枫憔悴了不少,眉宇间少了一分冲动,沉稳了不少,慕奈兰笑眯眯打量她,从袖里取出一把小刀挽起发,凤倾泠记得,这把蛇形小刀砂袖曾爱如性命,而它原本的主人就是慕奈兰。
“明人不说暗话,十一少是否该物归原主?”对着同样清瘦不少的慕奈兰,暮梓枫提不起一点火气,态度平静,好比闲话家常。
“自然。”
慕奈兰挑眉,泪朱砂双手送上引魂珠,暮梓枫颇有些疑惑的接了过来,她原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哪想对方如此爽快,搞的她不得不怀疑这珠子是否被动过手脚。
“引魂珠本少替你解过封,念在情分上,也未对那帮小娃娃赶尽杀绝,本少认为,枫儿需适当让她们明白谁才是那个世界的主宰,若是再有下回,本少不介意帮你料理干净。”慕奈兰漫不经心道,暮梓枫蹙眉:“什么意思?”
“待在冥宫这么些天不出门走动,枫儿错过了不少,欲知详情,请上乱花山庄找商姓说书人,他那有完整版本,你若给他加点银子,搞不好还有详细的剧情描写。”慕奈兰说完就下令送客了,凤倾泠向着暮梓枫不大情愿离开的背影,道:“无间之地前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