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过一纸篆字,寥寥数字令勒王有如大梦初醒,当即饮罢杯中酒:“若得此扶挽音,天下何足道哉。”
扶挽音微微一笑起身往外走去,门外寒风突袭,鼓起他足下衣衫,好似开了一片云海,他漫不经心道:“不知王爷可曾调查过董大人的身份?”
“也曾,但一无所获。”勒王烧了字条起身踱步门外,董格在朝廷党羽众多,常出谋划策左右皇帝,朝廷出现这样一位人才他自当仔细调查,只是如董格这般城府极深之人想必早做好了打算,故而多番调查仍一无所获。
扶挽音挑了挑眉,长发几缕飞扬蒙住了他幽深的墨眸,一闪而过笑谑,“据在下所知董姓乃紫京江山先皇的董皇后之姓,故董也属皇家姓,这一事不知王爷是否也知。”
闻言勒王脸色一变,青明王那时叛变,若不是先帝以董皇后威胁,恐怕没有现在的紫京江山,而当时天下人传言董皇后曾为青明王诞下一子,青明一脉被拔除时小儿成了漏网之鱼,只是说法诸多,不可尽信。
“是本王大意。”董格的身世他都不曾查到扶挽音是怎么知道的?勒王不免心有怀疑,“看来扶公子对紫京江山甚是了解。”
扶挽音从容一笑,皇家人向来喜好猜疑,自然不会尽信他人,对身旁人亦如此,他挥扇于掌中唇角微牵,眸中繁华岂止凡尘人间,哪怕三千丈芸芸众生,亦不过他眼底锦绣画卷,“王爷人脉如此之广都无法找到董大人的身世,在下又何以知晓,只不过董皇后与青明王一事全天下皆知,在下也只是猜测。”
勒王这才消除顾虑,像扶挽音这样的人要是心怀天下,无论是对皇帝还是他都是最大的敌人,二人又陆续说了一些相关事宜扶挽音才举扇道别,勒王似乎意犹未尽,力留他再住一宿,两人客套了一会,凤倾泠在后殿也站了许久,她挪了挪身子,扶挽音眸光一瞥微微勾起薄唇,“王爷盛情在下心领,他日若有机会再来叨扰王府。”
他刚说完凤倾泠就走了出来,似迫不及待欲离开,勒王看了她一眼,委婉道:“凤姑娘不如在此多住一夜,本王亲自进宫问皇上要一味良药,此药可在一瞬恢复姑娘的容貌。”
“骨肉皮相而已。”凤倾泠不冷不热直接走人,扶挽音尾随而去丝毫不打算调解气氛,勒王打算留下凤倾泠杀人灭口,以免皇上日后抓到她盘问出当日海棠宫顶真相,岂止此女子并非凡人?
两人不过闲步慢走,可一眨眼却已到了紫京街道,扶挽音闲闲打趣道:“王爷自小养尊处优,凤姑娘如此直接王爷想来心中不快。”
“他杀不了我又何必白日做梦,此事多亏了扶公子从中献计把我给引进去让他生了许多妄想。”没想到那日答应进宫跳舞会惹出这么些麻烦,董格和勒王的不怀好意她纵然不在意,但被像猎物般盯着看亦心中不快,见已远离了勒王府,凤倾泠便不想再浪费时间:“你这么多大事需要处理我也无暇跟你乱逛,不如我先去乱花山庄助你退敌。”
急了?扶挽音看着她,眸底隐含清浅笑意,“若在下说大师兄身上没有玲珑石呢?”
凤倾泠挑眉,“何以见得?”
“凤姑娘且随在下走一遭,到时自会相告。”
言罢他似很有把握自己会跟上一般,头也不回往前走,凤倾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也只能跟上,却不知这人在盘算什么一圈圈的闲逛,也不去所谓董府,反而拿起摊位上一只珠钗,阳光打在上面折射出让人恍惚的翡翠光芒,只听他颇为欣赏道:“这支珠钗清雅秀气,原是珍品,只是置于街道不免蒙尘。”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这是京中大富人家的传家宝,突逢变故碍于生计才低价转于我手。”老板连连夸赞这珠钗多么神奇多么美妙,一堆华丽词藻脱口而出妙语连珠,随后看着凤倾泠赞了一句,“这位娘子生的如花似玉,相公你好生有福气,真是羡慕。”
扶挽音闻言朗声笑起,摇着玉扇付了一张银票,凤倾泠则双颊一红匆忙走开,胸腔内砰砰直跳。
一路上扶挽音没再买东西,两人并肩闲逛,凤倾泠这才发现谪仙公子本质上与那只狐狸是相同的,以戏耍她为乐趣。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两人碰上了且疏棠和何骤,且疏棠着急的满头是汗,看见扶挽音立即就跑了过来,“盟主,疏棠找遍紫京街道寻不到如黛,不知那丫头到哪去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敢情一圈一圈的逛就等且疏棠找上门来,不用想亦知此事与乱花二弟子有莫大关联,凤倾泠只盼他不要再装神弄鬼,但显然某人不以为意的很。
“且掌门莫慌,偌大紫京城要找个人不容易,不如兵分几路找的容易些。”言罢扶挽音对何骤颔首,双眸清明语气淡然,不似请求却又谦逊,“不知何门主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何骤哪里敢拒绝,被他一个颔首给礼让的险些跪地直求您有事就吩咐,凤倾泠忽然觉得此刻慕奈兰若在,必定说一句:看你把人给吓的。
“潋碧派与守魄殿虽有一些过节,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记着往日那点仇,今日秋姑娘无故失踪并非寻常,在下有事要赶回乱花山庄,黄昏前我们在此汇合。”把何骤吓的没敢抬头直视,扶挽音方不疾不徐道来。
“何殿主,往日多有得罪,还请包涵。”且疏棠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盟主有意调解两派之间的关系,当即拱手抱拳以示心意,何骤急忙回礼,一来二往也算一笔勾销,各自急忙找人去,看了这么一大出戏,凤倾泠深感狐狸本是同根深,她道:“你不如把人交出来省得大家等到暮下黄昏。”
她如此直白料扶挽音也没什么好遮掩,可人家却摇着玉扇颇为迷茫,额前蓝玲珑光芒闪了又闪,全然一派在下乃是无辜的,“秋姑娘去了哪在下当时身在王府岂会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前尘过往今朝忘(二)
被以一种你诬蔑我的口吻呛了的凤倾泠不再多话,就随着他一条街一条街的走,整整两个时辰,两人一路从街头走到巷尾,惹的黄花大闺女连女儿家矜持都抛了,少不了鲜花朱钗手绢的丢过来,以至于街道上堆满了杂碎,可怜了凤倾泠尾随在后忍受众多女子投来的目光,锐利程度直逼勒缈云。
待到黄昏,且疏棠与何骤从不同的方向走来,身旁连半个秋如黛的身影都没有。
“盟主……;”
且疏棠与何骤面面相觑,已然心急如焚了,扶挽音抬眼望天色金黄一片,暮色余晖光彩耀人,此时回庄想来也能遇上精彩的场面,他缓缓一笑,相对两人的心急火燎,他则从容不迫,道:“秋姑娘可能遭遇不测,不如且掌门前去勒王府寻王爷相助,在下尚有要事需与何门主先行回去,明日若再寻不到秋姑娘在下会再来紫京。”说罢他从袖里拿出一物递过,“此为信物,王爷定会相助。”
且疏棠接过信物感激的盈盈欲拜,扶挽音以玉扇虚礼一托,笑意温柔,“秋姑娘在此出事也有在下一份责任,且掌门速速去勒王府吧,时间不宜耽搁太久。”
“多谢盟主。”
且疏棠直奔王府,凤倾泠一眼投过去何骤微微蹙眉,扶挽音自知她所想,故道:“何门主若不介意的话,在下施法带你下一刻抵达守魄山,复越山一事这几日在下让乌掌门还你一个公道。”
在天上飞吗?何骤愣愣的看着温和出尘的盟主,像是做梦一样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乱花山庄弟子皆非常人,但还是头一次有机会亲眼目睹,还可御云行空。
回到乱花山庄时夕阳已落下山头,大殿前空无一人,若成风与幻成雨不在,事情超出了他所料,那两人无故离庄了?扶挽音走进,庄里弟子们一个个原地站着,一副不曾有外来人入侵的模样,想来此次影碎诗当真是以花央河身份叙旧来了。
凤倾泠自然也注意到庄前两人不见了,但她今天的目标是末雪空,乱花山庄越静就越不正常,她加快脚步,待到末雪楼前一看,排场当真不小。
乱花山庄六大弟子除了扶挽音之外一个个都站在末雪空身前,最先一位属清风错,未到末雪楼前便已嗅到了她的仙气,而影碎诗这号大美色一人独自坐在椅子上,很不客气的喝着茶,举手投足间颠倒众生,美的雌雄难辨,身后跟着的尘寒立即黯淡无光。
想来,没有一个女子愿意站在他身旁,任你倾城之姿,在他的光环下也不过尔尔。
几人见扶挽音终于回来了,大都松一口气,勒缈云兴冲冲跑过来,戒备的瞪着椅子上的影碎诗,大声说:“二师兄你回来啦。”
扶挽音笑笑算是回应,那方影碎诗抬了抬眼,那双莺惭燕妒的眸底漾着与其身截然相反的美妍,他轻哼了哼,道:“凤想兮你也来凑热闹?可惜本皇答应了慕奈兰,今日不会伤你,你走吧。”
又是慕奈兰,每回只要他一出现都为了救她,如今人不在却也似乎事先替她的安危打算了一遍,凤倾泠握剑的手一颤,不理他的挑衅撇下几人迈步出阑干,她感受到末雪楼顶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在流窜,应该有人在上面。
她瞬间的触动即使掩藏的再好也逃不过有心人的观察,扶挽音看进眼里一笑置之,墨衫一动行步到了清风错身前,款款一转身,多少雍容舒逸倾流,他微挑眉,音如玉碎:“妖皇大驾昔日居所,不知所谓何事?”
他一回来,僵持了大半天的局面总算打破,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勒缈云亦是心安,终于把憋了大半天的话大胆说出口,“当初乱花山庄也未亏待你,你即已为妖皇又何必如此回报乱花山庄,?我们师兄妹多年情谊,你这是为的什么?”
影碎诗只管喝着茶,令人赏心悦目的容颜始终不见一丝表情,好似根本没听她说话,又或者不认为眼前有她这个人,勒缈云气结一跺脚,暮梓枫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又难掩伤情,“你所见的玲珑石乃凤姑娘之物,不存放在乱花山庄更不在大师兄身上,就算你再带领千名妖精来这也找不到半颗玲珑石。”
听到楼里的谈话,凤倾泠不免伤感,得来不易的红玲珑与青玲珑都被妖皇不费吹灰之力给夺去了,且自己弄的一身伤险险丧命都讨不回来,现在最好是妖皇在这动手,好让她趁乱抢夺玲珑石。
“本皇今日……”沉默了许久,或许是愿意与暮梓枫说话,影碎诗放下茶杯缓缓抬头站起身,碧色长袖随着他的动作流水般滑下,似几季春华绽放,看的众人一阵心神恍惚,仿若他还是当年的花央河,是扶挽音的声音让她们意识到当初已长埋雾霭晨昏处,他持扇牵起唇角,蓝玲珑光芒圣洁悠远,一如他的声音,穿透她们的幻想,“妖皇若有事与大师兄相商,我等便不打扰了。”
清风错心下猛惊,此话当中玄机不少,难道是慕奈兰把末雪空的身份告诉扶挽音了?
闻言影碎诗亦把话吞了回去,他一早该知道扶挽音与慕奈兰是何关系,岂有不告知末雪空的身份好小心提防的道理?思及此不由冷笑:“二师兄言之有理,待本皇与大师兄聊完了再去残音楼找二师兄叙旧。”
“在下自当恭候妖皇大驾。”
扶挽音一派祥和,镇定自若,凤倾泠暗道他仗义,这人不但聪慧,对自家人更照顾的无微不至,稍后影碎诗要是在末雪楼动手,就算六大弟子联手也胜算寥寥,拉几人陪葬还不如早早遣散她们。
可他一番好意却有人不甚理解,勒缈云第一个不解风情,跳出来说:“二师兄,我们若在这个时候离去对大师兄是大大的不利。”
墨云瑕与暮梓枫惭愧的低下头,二师兄如此仗义她们又怎会不明白,只是让她们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受苦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扶挽音料由此状况,他也不着急,坏人自然有人当,于是不出一会,清风错就冷声喝道:“二师兄的话都没听到吗?还不快走!”
她下山次数屈指可数,亦鲜少开口说话,更别说如此严厉了,墨云瑕三人具心惊,都拿眼睛恳求着二师兄,待接收到二师兄眼底盈盈的笑意才不得不离开,经过栏杆旁时,暮梓枫擒住凤倾泠的衣袖,低声道:“凤姑娘,还望相助。”
凤倾泠嗯了一声,相助,怎会不相助,前面几个人身上都藏了玲珑石,她一定会趁着战乱偷便宜的,只不过她也感应到墨云瑕三人并未走远,都隐藏在某处等着助一臂之力,这也再一次体现出乱花山庄弟子的情深意重。
“你也走吧。”这时,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末雪空开了口,却是冷冷对着清风错。
清风错略侧首不应也不答,直接用行动证明,头也不回就走,影碎诗伸手一拉,低低玩味的笑了笑:“三师姐,大师兄对你的情谊可见着了?真是十多年未改啊。”八年前乱花庄主煞费苦心把两人分开,显然只是一场枉然。
清风错任他抓着不反抗,反而踮起脚附在他耳旁密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影碎诗碧色的长衫霎时翻飞,杀气四流扫起楼内几人的衣袂,扶挽音一头墨发无风而舞,他神色一换却不动身,只因未嗅到真正的杀气,他不紧张自然有人紧张,末雪空紧紧把清风错护在身后,速度极是惊人,仅在影碎诗变脸之间,与此同时凤倾泠更强烈的感应到楼顶的法力,足下一轻旋身上了楼顶。
日光打在雕绘华彩的朱檐上折射出刺眼的星光,凤倾泠立在一片鲜艳欲流的流丹中,眼前魔界玄子齐在,她眸意冷然,料是来抢玲珑石的。
三人骤见她也颇为惊讶,索细宫原本专注的神情立即就不大正经了,狭长的月眼往她身后瞧来瞧去,不见慕奈兰,立即就挺直了小腰粗了一嗓子:“你来干嘛?凑热闹?臭狐狸呢?”
他八卦又爱记仇,只要事关慕奈兰的事无一不算到凤倾泠头上,西流宫知她出现在此大半是不甘心玲珑石被妖皇所夺,必伺机等着一会战乱抢夺,只是这么一来言水宫又要分身乏术了,他不愿在大事上牵扯这些,“十一少不在此没人会顾及到你,刀剑无眼你不如速速离去。”
凤倾泠完全不理解他们是怎么回事,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