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李静此时在心中暗暗下决心,她一定会像对前生的母亲一般,把谢氏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亲近孝顺的。
在李静暗下决心之际,谢氏仍然握着李静的手,缓缓开口道:“之姝,郡主不介意老身这样称呼你吧?”
哪里会介意,李静简直是求之不得,被谢氏握着的掌心,因为紧张而汗湿,李静激动地不能成言,有些微醺的她,只能拿一双晶莹的眼睛看着谢氏,重重地点头。
见李静点头,谢氏唇边的笑意加深道:“那老身叫倚老卖老,逾越了。之姝嫁给希文,也快一年了吧?这一年的生活,还习惯吗?”
()
自然是不习惯的,这一年,李静忍耐割舍了自己最大的爱好,本来自由散漫的性子,却不得不困在内院,为了给范仲淹洗衣服,手上总是伤了又好,好了又伤,十指连心的疼痛,她却无人诉说。
不过,听到谢氏关怀的话语,李静唇角微微上翘,声线有些颤抖地答道:“回禀母亲,还好。”
李静的这种乖顺,看在谢氏眼中,更像一个任捏任搓的软柿子。
“难为你了,大家出来的,却跟着希文过这种苦日子受委屈。嘴上说习惯,心里,还是很委屈的吧?我记得你刚嫁过来的时候,手细白的像那柔嫩的葱白,如今,却是多了很多薄茧了。
这些粗活,本不是你该做的。之姝想不想日后清闲一些?”谢氏说着,拇指微微用力,在李静的户口,按压了一下。
突然的疼痛,让李静身子打了个颤栗。
她微微不解的看了谢氏一眼,眼神中带着不解与坚定回道:“也没什么辛苦的,比起小时候习武来,这些算不了什么。
况且,对我而言,能和希文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如果我再懒惰一些,上天大概会嫉妒我的幸福降祸于我了。”
李静的迟钝,让谢氏微微觑眉,不过,也更加坚定了她觉得李静是软柿子的念头。
“难得你对希文一片痴情。不过,你们成亲近一年了,你的肚子却是丝毫不见动静。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想希文绝后吧?”
谢氏跳跃式的话语,让李静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李静虽然反应弧长,却并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
本来,谢氏对她的改观,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她起初也是怀疑过“无事献殷勤”的,不过,想着她是范仲淹的母亲,李静不愿以恶意忖度她;而且,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李静也是渴望母爱的一个孩子。
她侥幸的以为,对范仲淹那么体贴备至的谢氏,终于爱屋及乌,不愿让儿子左右为难,肯接纳她为半子了。
可是,前一刻还以为自己身在暖春的李静,下一刻,就被谢氏的一句话打进了寒冬,分明是寒冬,她的胸腔却因为愤怒而燃起熊熊烈火。
真他妈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居然这般耍弄她,虚伪的给个糖吃,在她放松之际,再悄默声的给她一闷棍。
暗中换了一个深沉的呼吸,李静抽出被谢氏握着的手,努力保持着面上的礼貌道:“父母子女之间的缘分,总是很微妙的。也许,宝宝觉得它现在还不适合打扰我们夫妻的二人世界,想要过两年再来。
就我自己而言,没有孩子,只有希文,这一生也没有太多的遗憾。
孩子的事,是我们夫妻的事,母亲还是莫操心为好。”
李静说完,站起身来。
没有料到李静突然的无礼,同时,也不想李静破坏她精心安排好的一切,谢氏拉住李静的衣袖道:“你或许无所谓,可是,希文是男子,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是必须的。”
李静拂开谢氏抓着她衣袖的手,语气中带了恶质开口道:“不论是范家,还是朱家,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连我们的婚礼,都是在宋州办的。
他有义务为谁家传宗接代吗?即便他想尽孝,有哪一个家族,愿意真心接纳他,让他尽孝吗?
算了,这种事,我跟您也没有办法说,我会问过他的意见的。”
李静说完,对谢氏微微点头,压抑着怒火,转身离开谢氏的房间。
入目的画面,让李静压抑着的怒火,彻底地爆发了。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把衣衫半解的朱婷从床上拎下来扔在地毯上,李静端了盆带着冰碴的凉水,泼在朱说的下\体。
她本是想泼在朱说头上的,可是,即使是愤怒之余,李静也怕醉酒的范仲淹因为这盆冷水染疾。
当然,一盆冷水浇下去,朱说会不会废了,这个问题,她却不做思考。
甚至于,此时的李静,倒是恨不得范仲淹废了。
被冷水激得弹起身子的范仲淹,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愠怒,十分的不理解状况的迟钝,瞪着李静。
李静拿了一方蘸了水的襟帕丢給范仲淹,待他擦拭过后,看着她眼中渐渐染上的清明,李静丢了床被子附住朱婷的身子,手指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朱婷,眼睛怒视着范仲淹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移情别恋喜欢上朱姑娘了吗?”
范仲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一众同僚调侃着饮酒的前厅,今天他真的是太高兴了。
在众人面前,把李静以自己的妻子的身份介绍给大家,让所有人都知道,如此美好的李静,是他范希文的妻。
满足了男人小小虚荣与骄傲的范仲淹,一不留神,就被起哄者喝醉了,醉得陶然,醉得不醒人事。
范仲淹看了眼在地上裹了被子瑟瑟发抖的朱婷,又看了眼眼中因为愤怒和委屈一片氤氲绯红的李静,扶着床檐起身,对李静恭恭敬敬的鞠躬施礼道:“对不起,我今日一时忘形,醉得不省人事。”
李静觑了觑眉,扶住脚下踉跄的范仲淹,让他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扶起手脚颤抖的朱婷道:“你先回房吧,待会儿我会让奶娘为你准备沐浴的热水。有什么事,等明天他酒醒再说。”
当晚,李静照顾几次吐出秽物的范仲淹,彻夜未眠。
赴京治疗
第二天一早,李静正撑在床沿打盹儿,就被奶娘的尖叫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李静循声冲过去时,房间一片狼藉,朱婷人躺在地上,头枕在秦广的独臂上,颈间一片殷红。
李静拨开慌乱的奶娘,李静上前,把朱婷从秦广手中移出,平放在地上,在她胸口用力按压几下,又做了几个人工呼吸,总算听到了朱婷的轻咳声。
扶着朱婷坐起,帮她顺背之时,李静已经是一身冷汗。
谢氏在此时赶到,看到朱婷坐在地上,怔了片刻,歇斯底里的哭闹开来。
李静几乎没动什么心思,就闪到谢氏身旁,点了她的哑|穴。
动作粗鲁的把朱婷扶上床,李静对秦广道:“表哥,麻烦你快马去宋州把乔大哥请来。”
秦广看了朱婷一眼,点头离开。
李静扶起谢氏,对红姑道:“奶娘,看着朱姑娘,别让她再做傻事。”
红姑虽是点头,可是,显然,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李静扶着谢氏在凳子上坐下,看了眼朱婷,再次吐出一口浊气道:“算了,你去请姑爷过来。请完姑爷之后,去厨房准备早餐。煮点儿压惊的汤。”
红姑刚走没一会儿,发髻凌乱的范仲淹就出现在了门口。
李静在他开口之前,瞪了他一眼道:“回房间换衣服,梳理得能见外人了再过来。”
范仲淹面带愧色的看了李静一眼,点头离开。
范仲淹再次回到朱婷的房间,李静解了谢氏的哑|穴道:“发生这种事,谁都不会开心。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歇斯底里的哭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我们都冷静一下,试着把问题解决,好吗?”
李静突如其来的气势,让看惯了李静柔软一面的谢氏有些怔怔的,而范仲淹,则是有些理亏地点头,朱婷,大概是还没有从自杀的冲击中缓过来,神色无光的在床上坐着,没有丝毫反应。
李静看向范仲淹道:“昨天我回到房间的时候,你跟朱姑娘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也就是说,朱姑娘是清白的,你没有必然的义务要对她负责任。
我也不介意继续把朱姑娘养在家里,不会因为这件事就随随便便找个人把她打发出去。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母亲要为你纳妾的事,你是什么态度?”
范仲淹没有丝毫犹豫地道:“我绝不会纳妾的。”
()
只是,说完之后,他又神色复杂的看了朱婷一眼。
“即使我们之间一直没有孩子,你也不会纳妾吗?”
孩子的事,李静在谢氏提及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
不过,经谢氏一提,她也想起来了。两个人成亲一年,她却没有受孕的迹象,这明显是不太正常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范仲淹的问题,可是,李静隐隐的觉得,问题更大可能是出在她身上。
当年,魏纪的那一拳,让她好多年的生理期都度日如年。后来虽然经过乔戎的调理不再那么难捱,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她却不敢保证。
刚刚她让秦勇去请乔戎来,一方面,是为了替朱婷看身体。另一方面,她也想让他为她和范仲淹两人诊治一番。
如果是范仲淹的原因,他自己愿意治就治;不愿意治,李静也无所谓。
如果是李静自己的原因,她会努力接受治疗;但是,她想知道,万一情况是最糟糕的,范仲淹会是什么态度?
范仲淹犹豫了片刻道:“不会。”
听了范仲淹的答案,李静看向谢氏道:“母亲,我叫您一声‘母亲’,因为你是希文的母亲,生养了他,全心爱护着他,也为他所爱。
现在,他的答案您听到了。您能答应我,以后不再为这件事,做伤害别人和让我们为难的事吗?”
李静的姿态摆得极低,可是,眼中却是灼灼的威慑。
只要范仲淹决心不纳妾,她绝不会让谢氏这般恣意妄为。她会难过不说,因为谢氏的任性,可是差点儿伤及一条性命。
尽管朱婷不是完全无辜的,尽管李静觉得,只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就寻死太脆弱了些。
可是,人命,毕竟是人命。怎能因为一个愚妇的执着,就如此被轻贱?
谢氏虽有些畏怯,但还是强撑着道:“只……只要郡主答应袅袅进门,便不会有任何伤害。”
李静咬了咬下唇,深呼吸了一口道:“我不干涉您的生存态度,也希望您尊重我的生存态度。在我这里,爱情和爱人都是不可以被分享的。希文是我的爱人,也真心爱着我,我不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加入第三个多余的人。
而且,我觉得,像朱姑娘这样心地善良、用情至深的好姑娘,该得到独属于她自己的幸福,让她给希文做小,太委屈她了。”
提到“做小”,谢氏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声音尖利地道:“可是袅袅的清白,已经给了希文,没有人愿意再娶她了,如果不嫁给希文,她的一生,都毁了。”
谢氏尖利的声音响起,本来没有反应的朱婷,身子瑟缩着打了一个冷颤。
李静安抚地轻拍了拍朱婷的背,朱婷却是身子一阵瑟缩。
她并不是一个开放的女子,被李静从她引诱朱说的床上拎下来,大概真的是把她给吓坏了。
而此时,谢氏不但不安慰她,还用那些礼教的枷锁鞭笞她。难道不怕把小姑娘给逼疯了吗?
语气中带了愠怒,李静眼神锐利的盯视着谢氏道:“朱姑娘与希文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她身上的守宫砂,应该也可以作证。
就算朱姑娘现在不是清白之身,真心爱护她的人,恐怕也不会介意那些东西。
她还年轻,尚不及弱冠,人生才刚刚开始,前面还有许多美好的希望,母亲您怎么能说她的人生毁了呢?”
“就算她身子清白,从她跟着我离开朱家的那一刻,她的名节,就已经没了。所有的亲戚,都知道她没名没分的跟了希文,现在让她离开,还有谁愿意要她?”
大概是过于激动,谢氏有些口不择言了,口不择言还带着无中生有以及不知悔改的咄咄逼人。
如果她不是长辈,不是范仲淹的母亲,李静真的想好好惩治一下这个愚顽、自私的妇人。
()好看的txt电子书
“朱姑娘这么好的性情,又那么会管家,如果不是她一直困在内宅,我相信,真心喜欢她,想要追求她的男子,能从南城门排到北城门。
那些拘泥于名节礼教、不懂真心的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朱姑娘。”
谢氏还要说些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朱婷突然开口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六哥、娘、郡主,请你们出去好吗?”
朱婷的语气,有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冷冽、漠然。
李静知道,即使与名节无关,这个女孩儿,也是真真切切的受伤了;但是,从她的语气中,李静听出,她已经走出了那种寻死觅活的混乱无措。
没有再继续做不被待见的正义之士,李静率先起身,走向房门。
午时刚过,乔戎就赶到了。
在他帮朱婷开过一副安神的汤药之后,李静伸出了手,让他帮忙把脉。
乔戎诊断的结果,李静是天生的宫寒,加上在初潮时受过那样的重创,这些年又疏于保养,造成了很难受孕的体质。
虽然这个结果李静并非全无准备,但是,真的确诊了,她还是颇受打击。
范仲淹从来没有提过,李静也从来没有把子嗣的事放在心上过。
但是,不想要跟不能要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人喜欢聒噪,有人却喜欢安静,可是,即使是喜欢安静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失去听力,获得了绝对的静谧,那对他,恐怕是失落多过惊喜,失落中还带着一丝挫败感。
虽然说不孕的体质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宫中那位刘皇后,还是不孕呢,不一样做到了皇后的位置。
可是,即使李静说了要不要孩子她并不太介意,真的不能要了,还是在心中生出了挫败感和一丝对范仲淹的歉疚来。
范仲淹虽然没有说话,李静也看得出,他不高兴了。没有一个男人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子嗣吧?康熙皇帝曾经把子嗣与他一生的功绩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