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读书为官,是为了凭借自己的能力为百姓办事,不是想用权力压迫他人。
我相信,只要我陈明了因由利弊,张大人会愿意把修筑海堰的事交给我处理的。
即使张大人不察,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修筑海堰。
你为西溪、海陵的百姓担心我能理解,可是,天下的百姓,不管是忍受海患,还是忍受兵患,或者灾疫,都是一样在受苦。
你只看到了西溪百姓的疾苦,却没有想到他地百姓一样需要皇恩。而并不是每一个地方官吏都有机会直接上达天听的。难道不能上达天听,就要无所作为吗?朝廷花那么多银子养着我们这些不是生产的官吏,难道就是让我们一有困难,就要向皇上求助吗?
而且,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守不住自己的家,你觉得百姓会相信我能守护他们的家吗?
你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种气馁认输的话,我希望不会再一次从你口中说出。”
范仲淹虽然没有动怒的迹象,可是,李静知道,她是真的触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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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李静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范仲淹,是那个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推动“庆历新政”的改革宰相,是写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雄性壮志、千古绝唱的范大人。
他的人生,没有捷径,也不屑捷径。
但是,即使不走捷径,他依然会用他的努力,做到他想做的事业。
弃商复学也好,画粥耳食也好,违背母亲的期望执意娶她为妻也好,拒绝了刘皇后承诺的前程自愿被贬海隅也好,他总是那么坚定执着的活着。
“对不起,明明说了要跟你一起努力。一遇到问题,我却只想着偷懒走捷径。”李静用脸上几乎滴出血来的羞耻心,对范仲淹郑重的俯首道歉。
“把头抬起来,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我们都知道要修复捍海堰,不仅上位者怕麻烦,就连当地为海患所苦的百姓,可能也会抵制。
借助皇家的无上权威,本是最快最好的解决方式。
可是,我不想让人诟病,也不愿意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进门,为了清誉和私心,才让你跟我一起面对困难。
你分明是为我着想的,我却在言辞上责备于你。让你受委屈了。”范仲淹说着,温柔的摸了摸李静的头,隔着桌子,把她揽在怀里。
李静咬着下唇,靠在范仲淹的肩头,眼中闪烁着灼热,笑了开来。
寺庙避难
范仲淹隔日起了个大早进城,到天黑方回家,虽然从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可是,李静还是猜出了当日的结果。
用过晚饭,李静跟着范仲淹到了书房。
范仲淹揉了揉李静的手掌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我等了一天,张大人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见我。”
李静回握住范仲淹的手道:“这样也好,毕竟,我们现在还拿不出一个完善的施工图。即使见了面,也不见得能说服张大人。
第一次不能说服,以后要再让他点头,怕是更难。
我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我去沿着原来海堰的残址,测量海岸线。
你想办法,自己学习也好,千方百计找专业的人士也好,设计合理的海堰图纸。
把你所有的俸禄和我的年俸、积蓄都拿出来也没关系,一定要设计出比唐朝的海堰坚固十倍不止的图纸,别忘了,你监修的这条海堰,可是到了千年以后,海岸线东移之后,仍然存在的坚固海堤。”
范仲淹怔了半晌,只涩涩地喊了李静的名字。
李静倾身附在范仲淹的唇上点了一下,别过眼睛笑开来道:“现在开始工作吧,在想修复海堰之前,你分内的职务,可是监仓官,我们再核查一遍近日的账目吧。”
李静说出了那样的大话,可是,真到了实际工作的时候,她才发现,远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即使她会轻功,在岩石陡峭的海岸线测量,也不是那样轻松的一件事。尽管有秦广的帮忙,她每日的进度,还是伐善可沉。更别提她把握不好合适的比例尺,图画了几次,又不得不作废。
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月,这天李静再去测量时,当地的老人告诉他们,马上就要来大潮了,她当天最好不要到海边。
老人是从海风的气味中嗅出来的,李静用力嗅了嗅,除了腥味,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不过,她还是相信了当地老人的话,跟秦广一起,返回了家里。
李静和秦广回去的途中,沿路有很多人家扶老携幼的弃家往高处迁移,他们回到家中时,镇上也是一片慌乱之相。
李静本不想走的,可是,家里的花匠还有雇佣的当地的那几个孩子,还是神色慌乱的建议她往山上躲躲。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可是,在电视中不止一次看过洪水、海啸场景的李静,还是和收拾了衙门的账册回家的范仲淹一起,带上腿脚不便的谢氏,举家随着避难的人群,往西边最高的山上走去。
听了花匠的话,衣物并没有带多少,却是带上了全家人一个月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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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得晚了,到达山间的寺庙时,不说厢房,连个能遮雨的落脚之地都没有了。
据说,这里的人还不算多的,北山更高的那间庵堂,人数要比这里更多。还有很多人,都躲到了泰州城里。
李静本来无感的心,看到这么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莫名的,也有了些紧张感。
反倒是她身边的小姑娘小莲抓着她的衣角小大人一般安慰她道:“夫人,别怕,我大爷他们也在这个山上,去年我们就是在这里躲海潮的,海水最多涨到三十丈高,这件寺庙,有五十丈高,完全淹不到。而且,族里的长辈说,今年不是大潮,所以,没有事的,夫人不用担心。”
小莲的姐姐小萍虽然不喜欢说话,也抓住李静的另一侧衣摆微笑着安慰她。
范仲淹找到住持,帮谢氏安排了一间厢房,李静让红姑、朱婷和秦海一起挤进了那间厢房,而她和范仲淹还有家里的其他人一起,找了一个背风的空地,搭起了帐篷。
在搭建帐篷的过程中,李静还有些野营的兴奋感。
到晚间雷雨交加,即使用了防水的毡布,下面垫了几层木板,扑在地上的床褥还是难免潮气之时,李静才真的感到了避难的气氛。
大雨持续了下了七天,好像是上天要把所有的废水都泼到这一方土地一般。
即使每天都有红姑和朱婷送来的热腾腾的食物,李静每每看到两人蓑笠滴下全湿的身体,还是生出了一股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之感。
雨停了之后,又过了十天,山上其他的人开始陆续下山,李静也提出要下山,可是,范仲淹却说他自己和钱裕先下去,李静和家里的女眷,再在山上住一段时间。
到寺院腾出了空余的厢房,李静也搬了进去。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谢氏的风湿寒腿,因为这场持续大雨,有严重了许多。
即使朱婷日日替她针灸,她还是疼得用指甲掐破了自己的手心,现在,没有人的搀扶,甚至连路都走不了。
从京城倒亳州接了谢氏之后,李静怀了一丝歉疚感,一直回避着与她的接触。
因为这场台风洪潮被困在山上,李静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谢氏一番。
未到知天命之年的她,头发却也是花白。明明李静即使再忙,也不再饮食上怠慢家人,谢氏的饭菜,她没有时间时,更是交给了红姑精心烹饪。知道她出不过南方的饭食,多是做面食与她吃。
禽蛋肉类,蔬菜水果,从来没有间断供应。
可是,谢氏却是身形瘦弱的宛如营养不良。
如今,谢氏已经不再跟李静提子嗣的事,平日里,除了偶尔做做针线活,就是闲着坐在花园歇着。
不过,她的憔悴,却比李静这个日日吃药,日日奔波的人更胜三分。
李静知道谢氏想要什么,即使朱婷如今早就死了那份心,即使朱婷跟谢氏之间此次重逢不若往日亲昵,甚至照顾谢氏的人,都由她换成了红姑。
可是,偶尔,谢氏还是会看着朱婷长时间发呆。
而她的眼里,如今已经没有了李静的身影。即使李静就站在她的面前,她跟李静说着话,也可以对李静视而不见。
这是一个知道自己无力的母亲最后的坚持与抗争。
即使面对范仲淹,李静都已经放开了心防,只是,每每看着谢氏,李静难免生出负罪之感。
许是为了逃避这种感觉,明知会让朱婷辛苦奔波,李静还是选择了下山。
往日生机勃勃的镇子村庄,如今满是荒芜。
赖以为生的盐灶毁了十之□,房屋即使没有被潮水冲毁,也被风雨破坏。
即使这样,躲过这场大灾,活下来的人们,还是忙碌着修建房屋,开辟田地。
李静在生机勃勃的废墟中一路走过,回到自己家时,入目的断壁残垣,让她终于从为他人悲伤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怪不得当初房子买的那么便宜,只是一场风雨过后,墙壁、屋顶就毁了十之□。
怪不得范仲淹不让她们回家,这里还哪里能称得上是一个家。连一片完好的瓦片都难以觅得。
镇上其他的人家也都在忙着重建,不过,相较于邻居家的破坏状况,李静家里,显然是最惨的。
李静并没有留在家里看着废墟建成房屋,而是在苏长山为她找的测量海岸线的专家到了西溪以后,带着那位人才,和秦广一起,直接去了楚州。
临行前,李静跟范仲淹提出,把谢氏送到宋州暂住的想法。
范仲淹只是微笑着揉了揉李静的头,让她安心去忙就好。
李静多少也知道,即使摩西和王炎再怎么看在李静的面子上对谢氏视若亲母,即使有乔戎为谢氏精心医治,她还是情愿过着水土不服的生活,守在儿子身边。
虽没有大禹的精神,李静还是忙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午后才赶回家。
家里七个院子,洪水过后,只重建了三个。最外边的院墙,不过围了一层篱笆。如果不是篱笆的边缘钉着一个木板,上面写着一个“范”字,李静走到家门前,还以为自己进入一个尚未建好的公园了呢。
下马站在家门口,李静挠着头面带赧色地对旁边的人道:“阮小弟,真的很抱歉,说好了邀请你到我家过年,可是,我们家却比最差的客栈还寒碜三分。”
长着娃娃脸的少年笑出两个梨涡道:“姐姐,我叫你一声姐,你千万别跟我客气。这几个月,我们测量海岸线,餐风露宿,什么苦没有吃过。小弟皮糙肉厚的,过年能吃上一顿饺子,睡上一块热炕,小弟就心满意足了。”
李静拍了下少年的肩道:“知道你胸襟广阔,不拘小节了。走吧,姐姐给你包饺子去。”
李静虽是这样说着,可是,进了家门,却没有机会一展身手。
原来,摩西和王炎,还有李兴父子,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在除夕这天上午赶到了李静家。
而范仲淹,与李静阔别数月,虽然日日通信,如今团聚,还是不顾下人们笑话,在李静跟大家匆匆寒暄过后,就拉着她回了房间。
李静被范仲淹拉着走,还不忘回头嘱咐红姑帮秦海和阮吉准备沐浴的水和替换衣服的行为,引得范仲淹一关上房门,就在她的唇上重重的咬了一口。
李静吃痛,有些恼火的看向范仲淹,却看到了他眼中浓浓的情\欲和强烈的酸气。
阮吉,字善才。人如其名,在测量,制作图纸这方面,绝对称得上一个天才。
十八岁的阮吉,曾经在苏长山的船上呆过五年,绘制了他们一路经过的沿海地图,李静看过,除了没有经纬之外,比例尺和精准度,比她前生所看过的亚洲地图,并不逊色。
阮吉是苏长山为了李静特地从船上叫下来的,而苏家的商船,几经犹豫之后,今年终于决定,从非洲好望角绕过去到欧洲西海岸去做生意。
被苏长山叫来帮李静测量楚州到泰州的这段小小的海岸线,初始,阮吉自是一百一千个不愿意。
不过,苏长山对阮吉,不仅有活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再不愿意,小家伙也没有办法拒绝苏长山的要求。
不过,初始,他可没有少为难李静。
在李静一气之下汇出了世界地图的轮廓,还是标明了经纬的地图之后,阮吉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黏上了李静。
整天缠着李静给她讲各地的地形地貌,最后,甚至不顾李静已婚的身份,学着西方的礼仪,下跪求婚让李静嫁给他。
李静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阮吉,可是,阮吉却写信找范仲淹决斗。
李静收到范仲淹质问的信件后,虽然教训了阮吉,并跟范仲淹解释清楚了那就是小孩子一时兴起。
可是,那件事过去了十七天,范仲淹见到李静的第一面,果然还是忍不住发作了。
一直以来都是李静为范仲淹吃醋,担心她经不住诱惑,有外遇什么的;李静以为,范仲淹这样稳重的人,绝对不会有吃醋的情绪的,即使有,也绝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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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过了而立之年的范仲淹,却跟一个缺少常识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吃醋生气了。
双手换上范仲淹的脖子,李静不过自己一路的风尘仆仆,踮脚附上了自己的双唇。
富弼
沐浴过后,李静穿上红姑为她缝制的色彩艳丽的新衣,和范仲淹手牵着手,努力控制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到了饭厅。
坐在下首的阮吉,看到李静进门,“哇”地大叫一声,起身冲到李静面前道:“姐,原来你真是女人呀?”
李静走就知道了阮吉粗线条,可是,却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的没神经。
感受到握着她手的力道突然加重,李静眉心隆起道:“你这是什么混话?我不是女人会让你叫我姐吗?”
“我不是女人你还嚷嚷着娶我吗?”这句话,在范仲淹面前,李静没敢说出来。
可是,阮吉却如李静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响应她的心声道:“我当初向你求婚,是想跟你结成船长和船医那样的关系啦,要是知道你真的是女人,我才不会向你求婚呢。人家虽然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