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跟月经影响相似,亦或者李静这一年坚持吃药有了成果,九月初七,随着范仲淹一起到盐灶探访百姓重建状况的范仲淹,在并不是特别炙烈的午后阳光下,中暑晕倒了。
做完月子没几天的朱婷,被下人们拉着跑到李静和范仲淹的房间为李静诊脉,摸出李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喜脉。
由于李静并没有孕吐,也没有喜食酸食的迹象,朱婷也不大确信自己的诊断。没敢说出来,怕给坐在床畔为李静身子担忧的范仲淹一个空惊喜。便说她自己主攻的是妇科,不擅长医治中暑,让下人们去请了西溪镇上最好的大夫来。
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诊断过后,先是骂了范仲淹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还让夫人外出,然后才恭喜他他家夫人有喜了。
大笔一挥,让他赶紧去买安胎的良药去。
范仲淹今年虚岁三十有五,人生七十,他已经过了一半。虽然当初乔戎跟他说过李静的身子可以治愈,虽然李静过去这一年,不管是吃药、针灸还是药浴都无言的承受了下来,可是,中间有过一年的停顿,三年之期早就过了,李静的身子也不见起色。
虽然嘴上不说,范仲淹心里,却对有孩子不存什么希望了。
尤其是,现在,他满腹心思,都用在了修筑海堰上。
可是,哪个男人会不渴望成为父亲呢?
只是,突来的惊喜,让范仲淹一时反应不过来。
朱婷代替怔在那里的范仲淹指挥下人送走了大夫,然后,回到内室告诉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静。
李静的反应,比范仲淹好不到哪儿去。
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朱婷重复了三遍之后,她又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之后,李静整个人神游出窍一般,咧着嘴在那傻乐。
乐够了之后,李静才想到范仲淹,鞋都不穿,就跑到外室紧紧的抱住范仲淹,窝在他怀里大哭。
知道的,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不知道的,听了李静的哭声,着实听得出几分悲痛欲绝来。
一向对李静漠不关心的谢氏,听到这能传出一里外的哭声,也让人推着轮椅把她送了过来。
听朱婷说李静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之后,老太太激动地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指挥下人把李静扶上床,颤巍巍的在她肚子上摸了两把,就去厨房给李静炖鸡汤去了。
是走着去的,而不是坐轮椅去的。
明明,她的腿,该疼得不能沾地的。
自打这天起,谢氏充分开始发挥婆婆的威严。
李静想出门,不许;李静不喜欢喝鸡汤,不行;李静只是在旁边看着秦海练武,不让;李静要洗范仲淹的衣服,交给下人;李静要陪着范仲淹在书房整理资料,谢氏让范仲淹把所有的工作都带到官署,在他回到家,根本不让他进书房。
怀孕了,李静自己,当然也高兴,也紧张;可是,谢氏什么都不让她做,如养猪一般养着她,不出十天,李静就有些受不住了。
晚上,躺在床上,李静忍不住对范仲淹抱怨道:“朱婷怀孕的时候,还给我熬药针灸呢,还上街买菜,去庙里上香,怎么我一怀孕,就哪都不让动,什么都不让做了呢?
你能跟你母亲说说,让我缓口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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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一手揽着李静的肩,一手轻抚在她的小腹上道:“娘亲高兴,你就让她忙活吧。而且,你的身子不比袅袅,你自己又总是不在意,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整日跟我在外面奔波,累得晕倒了才被诊出来。她肯定是吓着了,才要这样着紧看着你。
过段时间,等她适应了你怀孕这件事,或许就放松些了。”
“我不是没有经验吗?而且,而且,我也想不到真的会有呀。我是把自己当成实验的小白鼠吃药针灸的,可是,却对实验成功没敢存过奢望。”李静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范仲淹本想说他是从乔大夫那里确认了李静会治愈才让她接受治疗的,话到嘴边,终究顿了下,改口道:“辛苦你了。”
李静本来想随口挤兑范仲淹一句,终究,只是笑了笑,没把那让人尴尬的话说出口。
毕竟,孩子,不仅是范仲淹想要,她也想要,尽管至今她都还是对成为一个母亲感到不安和忐忑。
生子
隔年的三月二十九的上午,李静开始阵痛,在折腾了三天两夜之后,李静于四月初一的傍晚,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婴儿。
不同于朱婷家女孩儿先落地,李静先生出来的,是一个只有六斤重的男孩儿,半柱香之后,才产下一个七斤二两的女孩儿。
李静只是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就累极昏睡了过去。
无梦的睡眠之后,李静醒来时,已经是隔天的午后,她的身子,已经清洗干净,换上了新的衣服,人,也已经从产房回到了她跟范仲淹的卧室。
左右没有看到孩子,李静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股黄粱一梦般的不安袭上心头。
毕竟,龙凤胎什么的,也太难得了。
她肯定是羡慕朱婷的龙凤胎,才做了那样一个长长的、逼真的美梦。
李静急切的唤人,守在外间的小莲笑着跑进来道:“夫人,你终于醒了。因为你一直在睡,少爷和小姐饿了,被抱到秦夫人那里哺|乳了。你等下,我去把他们抱来。”
小莲脸上兴奋的笑容,让李静松了口气,原来竟是真的,她真的有孩子了,还是一男一女一对龙凤胎。
努力控制着上翘的唇畔,李静坐起身道:“你去让红嬷嬷给我煮碗粥,孩子,我自己去秦夫人那里看就好。”
本已转身的小莲,听到李静起身的声音,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床边按住她的肩膀道:“夫人,快躺下。老夫人吩咐了,这一个月,夫人除了解手,不能下床。我娘当年就是因为生五弟时月子里落下了病根才早早走的,夫人你就算有武功,也不能大意。”
时日长了,小莲的莽撞和口无遮拦就渐渐显露出来了。也是李静从来没有忍心责备过她,不过,这一刻,李静却担心,这孩子以后谁敢娶呀。果然,她还是该在平时适时提醒她的。
“你别按着我了,我不下床就是。你去厨房找红嬷嬷,让你姐去告诉秦夫人我睡醒了。”
听李静说完,小莲又再三摇着李静的肩膀确定她不会擅自下床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间。
在小莲离开之后,李静揉着发疼的肩膀,苦笑着想,这么大的力气,没有习武可惜了。
小莲出去没一会儿,朱婷和谢氏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进门了。
两个初生的孩子,刚刚吃完奶水入睡,闭着眼睛,皮肤红红皱皱的,也看不出来像谁。
不过,即使是长得丑丑的两个小家伙,李静看着,莫名的,就觉得可爱。
第一次,李静意识到,原来,血缘,真的会左右一个人的审美,或者,也许还有更多。
李静看过之后,朱婷便把手里的孩子放到了李静的身边。
谢氏借口孩子放下会被弄醒,也不嫌累,抱着孩子就是不撒手。
李静看了眼床边那张空着的婴儿床,终究没敢开口让谢氏放下孩子。
朱婷看了谢氏一眼,在她不注意的角度,对李静悄悄做了一个鬼脸。
被朱婷这样一逗,李静这才想起,她那两个已经学会爬的孩子。
“宁宁和露露呢?”
“小萍和小海看着呢,你放心吧,那两个小丫头,比我这个做娘亲的,还宝贝那两个闹人的小家伙呢。”朱婷说着,竟然真的不担心一般,干脆坐在了李静的床沿。
同样是初为人母,李静不知道,八个月之后,她能不能有朱婷的这份惬意。
感受到李静羡慕和担忧的视线,朱婷握住她的手道:“六嫂,你太紧张了啦。你看,娘盼着抱孙子盼了那么多年,现在手里却抱着小孙女,她的宝贝孙子都放心交到我这个冒失的人手里抱着。你该跟娘学学呀。”
两个孩子穿着一样的衣服,又裹着襁褓,朱婷不说,李静还真的以为谢氏手里抱着的,肯定是男婴呢。
感受到李静疑问的视线,谢氏面皮微微泛红,恼羞成怒一般斥责朱婷道:“你这个死丫头,就会挤兑我这个老太婆。”
朱婷见谢氏恼了,却还是笑着道:“娘哪里老了,自打六嫂怀孕,您看着可是年轻了十岁不止呢。现在六哥那么繁忙,您还要帮着六嫂带孩子,可不能像去年我生产时一般借着腿脚不好推脱。”
“为娘身体再不好,你坐月子的时候,哪一天少鸡汤喝了。真是的,嫁给了子房那样一个老实人,这经年,一张嘴越发的利落不饶人了。”当初朱婷和秦广成亲时,谢氏虽然没有明着反对,脸色可是拉了好长时间,还嫌弃过秦广身边带着秦海,又是独臂。
其实,也就是还想着让朱婷给范仲淹留后,不愿意撒手。
可是,这些后辈之中,秦广对谢氏,却是最孝顺、最尽心的。
自打随着朱婷喊了谢氏一声“娘亲”之后,秦广对谢氏的恭顺和体贴,甚至更胜范仲淹这个亲生儿子。
就连当初谢氏说想要朱婷过继一个孩子给范仲淹,他都眼睛没眨就答应了。
如今,谢氏对秦广,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反倒是,对朱婷和李静,总是摆着脸子。
不过,对李静而言,谢氏对她摆脸子,倒是比谢氏不冷不热恭恭敬敬喊她郡主的那些日子,让她舒服多了。
而此刻,看着谢氏和朱婷母女斗嘴,她也能轻松的笑出声来了。
只是,李静这一笑,谢氏的矛头便由朱婷转向了她:“你别光知道笑,如果不是当初你偷偷把鸡汤倒掉,也不会虚得生完孩子昏睡六七个时辰。从今天起,我会看着你每天把鸡汤喝进去。”
“婆婆,我好像对鸡肉过敏,喝完鸡汤会起红疹子的,您不记得了吗?”当时是因为房间里暖盆放得太多,李静大冬天的,居然热出了痱子。不过,这件事,还是让李静借口摆脱了一日两碗鸡汤的煎熬。
谢氏脸上又红了些,表情也有些讪讪的,好像为自己忘记李静过敏羞愧似的。虽然,她也不懂过敏是什么意思,只是听那大夫说,过敏重的,是会要人命的。
过了片刻,谢氏才找到舌头道:“那……那就吃猪蹄膀吧,那个……那个下奶。”
比起鸡汤来,李静更讨厌猪蹄,她知道猪蹄含有丰富的骨胶原,丰胸美容,可是,李静对动物的脚爪,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她怀孕时,有一段时间胃口特别好,莫名好了一段红烧肉,后来,是意识到自己的肉太多了,也是怕孩子长得太大难产,李静才刻意地戒掉了仍有些馋的肉食。
可是,有那样一段经历在,她显然不能说她对猪肉过敏,本来嘛,有人对海鲜过敏,对鸡肉过敏的,李静活了两世,都是闻所未闻的。
不过,一年被谢氏紧盯下来,李静也学会了“善意的谎言”,只是,这次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静苦着脸“嗯”了一声。
应李静的再三请求,三天之后,她总算被允许下床,只是,不许出房间,一日三餐,也是在房间里吃得。
范仲淹如果回来的早了,也会陪着李静在他们的卧室共进晚餐。对于这一点,谢氏倒是没有说什么。还在李静和范仲淹的晚餐时间,把两个孩子抱到她的房间照看。
这天,李静看着炖得软烂的红红的猪蹄,把凳子往范仲淹身边拽了拽,把盛着猪蹄的深口盘子往范仲淹这边挪了挪,小声而故作愉快地道:“这个,很好吃的,还补充脑细胞。这两天,你在为了如何向张大人上书修复海堰而绞尽脑汁吧?不要客气,尽情的吃吧。”
说着,李静还露出那种电视上看来的日本贤妻的恭顺表情。只是,她眼睛眨得太频繁了些,嘴角莫名的抽动次数不正常了些。
范仲淹看着李静白白嫩嫩的丸子脸,随手在她脸上捏了下道:“你放心吧,这些猪蹄都是反复清洗过的,在炖之前,还用开水烫过,绝对干净,而且,没有……对了,就是没有那个什么菌,虽然不是你喜欢的酸辣口味,但是,娘亲独家秘方的酱香,也是很美味的。
就算不喜欢吃,看在天成和萋萋的份上,看在娘亲每天守在炉灶边三四个时辰的份上,忍忍吃了吧。”
再一次的劝诱失败,李静撅起嘴,闷闷的抓起猪蹄啃食,一边吃着,李静又不甘心的抱怨道:“再这样吃下去,我就被养成猪了,以后出门,走路都是横着的,肯定会被人笑话死的。”
因为妊娠而发胖的李静,虽然没有了往日那种让人惊艳的娇美,不过,在如今的范仲淹看来,白白胖胖、圆圆润润的,不论是抱起来,还是摸起来,都更舒服一些。
虽然大宋的整日审美风向是以瘦为美,连衣服都做得瘦腰窄袖收身,可是,范仲淹自己,还是觉得福态一些更好看一些。
不过,这话,在最近天天念叨着过完这一个月要好好减肥的李静面前,范仲淹却是不敢说出口。
他家娘子,自从怀孕之后,脾气愈发的见长了,对他母亲倒是顺遂,只是,偶尔还会笨拙地撒个谎,耍个让人轻易识破的小聪明,他母亲偶尔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人的婆媳关系,不说突飞猛进的亲昵,也是日渐像一家人了。只是,李静迟钝,母亲别扭,她们之间,总是没有如母女一般亲近。
这一点,范仲淹却已经很满足。
只是,对母亲顺遂的李静,对他,却学会了撒娇,和耍脾气。
范仲淹倒也不讨厌李静撒娇,尤其是她大月份的时候,每天晚上谁都睡不好,白天还要忍着困倦对母亲恭恭敬敬,做着她不擅长也不喜欢的针线活。
只是,大概是因为身体太过不适,也或许是李静终究放下了负担,把两世从来没有过的任性都用到了范仲淹身上。
初始,范仲淹也能感受到李静的小心翼翼,觉得好玩,还刻意纵容着她;只是,时日渐长,范仲淹却渐渐发现,从来没有对人任性过的李静,似乎并不知道界限在哪里,偶尔任性起来,让范仲淹会忍不住牙痒痒,如果李静不是他的妻,而是他的孩子,哪怕是女儿,他都会忍不住打她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