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只在心中祈祷自己与苏轼生活在了同一时代。
其实,李静还可以祈祷自己生活在两人之间的,比如,她正好出生在了1007年,这样,两个人就都有机会见到了。不过,李静显然不是一个特别灵活的人;更主要的,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李静祈祷完了之后,莫名其妙的,她的耳中冒出了久违了的李娜的声音,“还有我家范大人”,躺在斜坡上,李静失笑出声。
对于李娜如偶像般心心念念的那位范大人,李静只知道他的《岳阳楼记》和他的“碧云天,黄叶地”,后一首只记住了那两句的词,还是托了王实甫《西厢记》的“碧云天,黄花地”。
至于那位大人的生平,作为文科出身,李静记住了一个失败了的“庆历新政”,其他的,她完全没有印象;而且,她也没有做李娜的手脚,为她取得范大人签名合照的意愿。毕竟,要是她活过这一世再转生的话,应该也没有机会见到李娜。
某些方面,李静缺乏想象力的不像一个青年人。
李静心中的YY略过,自那日之后,李静比平时更加努力练功,并且开始了收集她所能看到的所有的词。
不仅如此,李静还学了鼓和琴。虽然心中期待着与苏轼生活在同一时代,李静学了鼓,练足了丹田之气;同时,另一方面,万一她是与柳永生活在了同一时代,她希望见到大师的时候,自己至少会弹唱对方的一首词曲。为此,李静还学习了词谱、音律。
一度,朱夫子以为李静开窍了。可是,在知道李静只对词谱、乐谱感兴趣之后,心中对于不学无术的李静的失望,比之前更胜。
就像戏子在明清时期是下九流一样,在宋代,填词作曲,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那些唱曲儿的,更是只出现在叫瓦肆的下九流的地方。正统文人,作诗更优于作词,虽然,在后世历史中,宋词才真正代表了宋代的最高文学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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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子失望,朱氏皱眉,连一向最喜欢李静的秦芳,都用幽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可是,李静还是钻进了音律之中。除了练武的时间,李静经常拿了银钱到瓦肆听人弹琴唱曲,到书坊买了音律方面的书自己啃,甚至死皮赖脸拜了一个琴师艺人为师。
几月间,河南郡王府养在外的最小的世子流连瓦肆的狼藉声名就传了开来。不得不说,要论起八卦精神来,古代人可是丝毫不输于现代人的,而且,那夸张的手法,也绝不亚于现代的娱记。
不过,尽管名声在外,不管是身为父亲的李寂,还是作为监护人的秦家夫妇,都没有开口说过李静。
她的那个“佛祖本生”的身份,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让人更加远离她了,莫名其妙的,秦氏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着惧怕。
李静又不是一个喜欢跟人议论的人,也不一个在乎别人议论的人,她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娱乐,她正学在兴头儿上,没人拦她,她就继续学习。
李静十一岁这一年的初冬,李太夫人去世。作为寄养在外的孩子,李静并没有机会参加李太夫人的葬礼。但是,在李太夫人的七七过后,这一年的腊月,李寂到了秦家,说要接李静回李家居住。
李静自己,其实更喜欢住在秦家,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秦家的生活,要是改住在李家,还得有一个新的磨合过程。
可是,秦家人,即使是那个疼宠她的秦勇,都乐呵呵地恭喜她终于能够回家了;当年抓着她不放,害得她学会说话之前,经常被迫跟对方睡在一张床上的秦芳,也因为长大了,出落成了一个朱夫子自满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加上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思,别说拉着李静的手留下她了,甚至在她走的时候,都没有出门相送。
虽然住进了李家,不过,李家人并没有给李静立下任何规矩,李家所住的那个院子,虽不能说破,但也偏离了李家其他人的主院,说是安静也好,说是隔离也好。而且,除了奶娘,李家人也没有再为李静安排新的下人。
她的两个成亲的兄长就不说了,她的双生哥哥,那个她在李家餐桌上从来没有见过的药罐子李让,就有奶娘一人,小厮两名,婢女四名,院子里打扫卫生的粗使下人,更不在其数。
听了奶娘的抱怨,李静只是抿嘴笑了笑。
只要不妨碍她就行,没有更荣宠的对待,也无所谓。
所以,李静每天大部分的时间仍是在秦家度过的,依然在秦家的西席上课,依然跟着秦勇习武,秦勇出镖的时候,她就跟秦汉一起练武,秦汉也出镖的时候,她就自己练武。晚上,开始的时候,李静还惦记着李家的门禁,可是,她试着晚归了几次,发现也没有人指责她之后,就经常去瓦肆听琴,听说话人说话。偶尔,也会去艺妓家里,或者,官家妓院。
李静的生活,除了增加了每天早晨跟李家人同桌共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跟李氏夫妇请安之外,与她在秦家时,也没有什么变化。
李静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李家为她和李让同时行了束发之礼,让她脱离了总角之龄。而当时负责给他们行束发礼的李氏宗族的长者,对李静的评价是——质胜于文。
嫉妒
“质胜于文”,大概是念在李静是李家本家孩子的份上,给的比较客气的评价。从李家那位长者的神色间,李静觉得,那位长者其实是想说她“少年顽劣”的。
不同于李静的“质胜于文”,李静的双生哥哥,李让得到的评价是“君子如玉”。
对于这位多年不见的孪生哥哥,乍见之下,李静确实惊讶了一番。
在李静的意识里,龙凤胎是异卵双生,加上性别不同,应该没有相像的地方才是;可是,李静看到李让的瞬间,竟以为自己在照镜子。除了额头没有那个长开了的莲花形状的胎记,除了李让比李静稍微白皙一些,再除了李让比李静矮一些,两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视,李静动作不雅的揉了揉眼睛,可是,再映入她眼帘的,还是跟照镜子一样的一张脸。
“君子如玉”,单就长相气质来说,李让确实衬得上那四个字。
大概因为常年生病很少出门的原因,李让一个男孩儿,皮肤竟然比李静还要白皙,不过,也不是那种苍白孱弱,而是莹莹生光的感觉,只有被很好的照顾着的人,才会有那样的气色。
乍看之下一样的一张脸,仔细看,却会发现大大的不同。两人站在一起,只要是有眼力的人看来,李让就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而李静却像一块拙劣的仿冒品。
不是容颜,而是气质。
十二岁的李让,散发出一种通灵剔透的光晕,每一个神情,都显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却又不失少年独有的天真可爱;与之相比,李静就像一潭死气沉沉的池水,虽没有散发出异味,却全然没有生机,更谈不上升华的气质。
即使不说话,都能让人看出两人的分别。
一开口,更是让这种差别变得明显。十二岁的年龄,雌雄莫辨,李让的声音有着稚子的清脆,却又如珠宝一般圆润动听;李静的声音,如她的面容一般,沉静中略带着沙哑(早晨走得急没有喝下一杯茶水),单独听来,也算是有自己的特色,跟李让比起来,堪堪落了下乘。
不管李静是多么反应弧长的人,但总还是一个有感觉、有判断力的人。
一直作为自己活下来的李静,骤然间身边出现了一个容颜相同的人,对方还是个男生,可是,同样的脸,对方的比她的更耐看,同样的一句话,对方说出来比她更动听。
不管李静多么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介意,不管她多么严厉的警告自己不要嫉妒,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可是,她的心中,那种本能的嫉妒感情还是滋生了出来。
大概,就像现代人撞衫,一样的衣服,不一样的人穿出来效果天差地别,那个落了下乘的人内心的感觉一样;因为连容颜都一样,李静的那种羞耻感就更胜几分。
出了祠堂,李静告辞了李寂夫妇,匆匆快步走向拴马的柳树下。
这匹三岁的黑色南番母马,是去年李静生日时,秦勇送给她的。因为这匹马,还让长她五岁的秦汉不高兴了好长时间,后来到秦汉生日时,秦勇送了他一匹成年的,比李静那匹贵两倍的青色儿马,秦汉才又展了笑颜。
因为这匹马特别喜欢吃酒糟,李静就给它起名巴库斯,取了一个男性的名字,也是希望它跟卡列宁一样,比起异性,更喜欢亲近她这个身为同性的主人。
实际上,这匹马也确实跟李静很亲近,是她这一生的第一个朋友。
李静解开马缰绳刚刚踩上上马石之际,李让从众人中间穿出来走到李静面前道:“静,一起回家吧。”
李让言笑晏晏的脸上,竟带了一丝讨好的表情。此时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这种不该滋生的妒意的李静,哪有心情在乎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李让,为什么会对她这个被众人回避的人露出讨好的表情。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对着她笑了,李静也不好置之不理。
“咳,我要去舅舅家。舅舅上次出镖的时候,说在今明两天就回来了,会给我带礼物的。”说到礼物时,李静的声音里有着虚张声势的骄傲。仿佛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在对一个受宠的孩子没有底气的炫耀“看,也是有人关心我胜过关心你的”。
听了李静的回答,李让脸上的表情瞬间黯然了下来,随即,他又展颜笑道:“那,晚上你一定要早些回来,今天爹爹为我们的束发礼准备了庆祝的酒宴。”
“呃……要是舅舅回来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李静说完,上马疾行而去。
心里也为自己的孩子气赧然,也知道嫉妒一个孩子太丢人了,可是,李静就是克制不住那种嫉妒的情绪,两世以来,第一次对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嫉妒心。
前世的李静,因为智商比同龄人可能高出一点点,又总是想着快快长大,以后能够不让父亲为她担心,所以,有过两次跳级的经历,高考成绩也是全省前三十,大学里,单论智育成绩,也一直都是第一;家庭环境,虽是单亲,但是,父亲经营者一个中等规模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绝对是小康以上;她的容颜,又承袭了母亲的美艳。从哪一方面讲,都只有别人嫉妒她的份儿。
前世的李静,第一次产生嫉妒的情绪,是对她的继母,那个让她的父亲露出真心幸福笑容的女人。可是,那种嫉妒心,她用自己的理智还能压制。
可是,如今,对方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李静忘了甘罗十二为使臣,孙权九岁出使刘表讨要父亲尸首。人的智力、胆识,与年龄、阅历是没有必然的关系的。
这一点,李静本来应该清楚的。可是,对方长了一张跟她一样的面容,对方是真的幼童,而她却是两世加起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成|人,生生被对方比下去,李静心里自然难以平静。
在岔路口,李静并没有往城门方向行去,而是策马驶离了官道。
这个时候,似乎该为李静安排一个奇遇,一个救赎他的英俊潇洒、文采风流的男子;可是,当天李静所到的河边,就她一人而已。
冷静了心绪,李静拍了拍脸颊,就着河水洗了把脸,骑马去了秦家。
这一天,秦勇并没有赶回家,不过,李静还是收到了生日礼物,来自表妹秦芳的礼物,一个绣着,在李静看来,是鹧鸪的“腰上黄”。
其实,李静眼里的鹧鸪,本来是鸳鸯,不过,因为秦芳没有见过鸳鸯,又不好意思问人,就绣成了鹧鸪的样子;李静心里还是对自己被李让比下去这件事有些化不开,心不在焉,就那样收下了秦芳躲过所有人递给她的礼物。
以至于,几年后,秦芳一直拖着不婚,还说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人。秦夫人问她是谁,她也不说,只是,经常用幽怨的神情看着练武时腰间系着那块已经洗得发白的“腰上黄”的李静。
这一天晚上,李静还是被秦夫人赶回了李家。
李静回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并不是李静想象的家中人聚在一起过生日,而是真如李让所言,是宴会。宋州城中,所有上层人士,甚至包括知州、节度使,都受邀来到了李家。
说是为两个小孩子行束发礼的庆祝,更接近于大人之间的寒暄交游。
迟到已经不对,在大厅待了半个多时辰,李静实在忍不下去,就起身出了客厅。
李静离开后,大厅中一瞬间陷入安静的尴尬,随即,因为知州手下一个师爷的巧言,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出了李家宴客的大厅,李静穿过回廊,径自往自己的偏院走去,这个时候,如果不练武发泄一下情绪的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作出更加失礼的事来。
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都按着套路耍了一遍之后,李静扔下手中的软鞭,就那样躺在了练武场——其实也就是她的院落的庭院——应了她的要求,除了一颗梅树之外,寸草不生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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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想不到李家还有这样有天分的晚辈后生,在下今日来李府,真是不枉此行。”伴随着叫好声和说话声,还有响亮的鼓掌声。
李静还没有说话,奶娘的声音就叫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戍子,竟敢闯郡王府内院!”
李静本想不理会那个人的,可是,奶娘都出声了,她也只得双手撑地,弹力起来。
“哦,这位嬷嬷莫激动,在下魏季方,是今日来参加郡王府两位小世子束发宴会的客人,因见小世子练武英姿,忍不住心中激动出声叫好,绝无冒犯之意。”魏季方说着,拱手向奶娘和李静施礼赔罪。
奶娘还要说什么,李静不想惹麻烦,开口道:“奶娘,我渴了,去烧壶茶水来。”
“可是,少爷……”
“顺便做碗面,今天舅妈没有让我吃晚饭就把我赶回来了,要是没有奶娘做的长寿面,我今天就要饿着肚子失眠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奶娘离开后,李静对魏季方拱手道:“家中下人,不懂规矩,让魏公子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