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盯着李静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收起快掉下来的下巴道:“那你对现在的事,以及以后将要发生的事,都知道得很清楚吗?”
看着刘禅莫名希冀的眼神,李静失笑道:“怎么可能?我历史学得并不是很好,而且,你也知道,史书上记载的,一般都是脱离了真实的。
加上史书又不可能事无巨细,我从转生到现在,就是度量衡和繁体字都还没有完全习惯适应呢。更遑论其他。”
刘禅看着李静,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道:“那我是你前生历史书上记载的名人吗?你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世?”
李静看着刘禅极其认真的神色,大力拍上他的肩道:“跟你同名的三国时代的蜀汉后主我倒是知道,至于你,绝对是历史长河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泥沙,你怎么蹦跶,都不会影响历史进程。你的生卒年,大概除了你家的家谱,不会有人为你费心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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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安心的好好活吧。我们的人生,都是充满未知的新鲜旅程。”
刘禅呆怔怔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开口问道:“那朱公子和你哥哥他们呢?”
对于刘禅这种莫名的好奇心,李静微微觑眉,为了一劳永逸,她还是道:“就现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晏大人和方才那位柳公子的生卒年我知道。可是,因为我前生的纪年是西历纪年,我不知道换算标准,也不能确切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世。
而我对于他们的认知,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首词曲。他们的人生,家里有多少兄弟,娶了多少妻子,生了几个孩子。我完全不知道。
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普通人,没有特殊能力。而且,因为有着前生的记忆和思维习惯,我一直很难融入这个世界,有时候看这个世界时,又不免带上先入为主的偏见、误解,活得总是糊里糊涂的,又怕说出了什么怪异的话,招人非议,甚至招致横祸,除了与你们这些亲近的人相处,说话做事都是战战兢兢的。
而且,刚才我跟你说得事,虽然我说了你可以说出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不跟别人说。
今天要不是见到柳永太激动,我也不会跟你说的。我是真的害怕,尤其是前些日子,仅仅因为一个点|穴,就被人传作花妖之后。”
刘禅看到李静神色中的无奈和苦涩,抓住她的手神色郑重地道:“静,你放心吧。今天你跟我说的话,我不会跟别人说一个字。”
刘禅没有赌咒发誓,不过,李静相信了他。
只是,那之后,刘禅与李静相处时,总是别别扭扭、小心翼翼的。
中秋节晚上,李静被召进皇宫时,除了李静换衣服的时候,刘禅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皇后问李静的一些问题,刘禅也会抢着替她作答。
弄得皇后看向李静的神色,反而添了古怪。
李静有心说刘禅不用这样,她不是完全没有常识的人。可是,看到刘禅的小心翼翼、草木皆兵,她多少也感觉到,自己说出来的身世,果然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如果连一向少根筋的刘禅都这样在意的话,李静想了想,打消了对朱说诉说这件事的念头。
到了与柳永约定的那天,李静起了个大早,晨练过后,又特地沐浴一番,换了前几天跟刘禅一起做得一件鹤氅。虽然照李静自己的意思,她更喜欢穿貉袖,可是,即使说不上瘦腰丰臀,十八岁的李静,也是一个经过了发育的青春期少女了,如果穿短小紧身的貉袖,她的身材,还是会一览无余的显露出来。
尽管已经被册封为郡主,也就是说,圣旨已经提前恢复了她的女子身份,可是,日常中,李静还是习惯穿男装,一来是因为习惯了,二来,她每日习惯出入的场所,穿女装实在不适合。
穿了鹤氅,不方面戴儒生的那种帽子,李静干脆就如贾宝玉一样,在额头上系了一条细细的锦带,锦带上镶得红宝石,正好遮住了额间的那朵莲花。
李静本来是想跟刘禅一起去的,虽然她对柳永除了偶像崇拜再没有别的想法,但是,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流言,她还是觉得两人不要单独见面比较好。
这些,之前,李静自然不会想,不过,她跟朱说之间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的现在,尽管问心无愧,将心比心,她也不会喜欢朱说与其他的漂亮女子单独相处的。
难得李静脑子多转了一个弯,当日却是刘禅母亲的寿辰,他要在家陪着他的母亲。
李静本来想带上秦芳的,可是,想到柳永那风流飘零的一声,李静怕秦芳对柳永生情,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虽然李静这几个月在京城也认识了刘禅的一些朋友,但是,那些人多是玩蹴鞠的,跟刘禅一样的不通句读,尽管柳永后期的词偏向通俗,甚至多用俚语,可是,早期的柳永,还是一个文雅的士子。那些人,显然没有一个能够欣赏得了他的词。
现在秋试已经结束了,李静当然也可以去找摩西、万麒他们一起去,可是,本能的,李静觉得柳永不会喜欢他们,而她自己,也不想自己对柳永的偶像崇拜为他们所疑。
本来,李静都决定好了自己去了。
可是,她跨出刘府的大门时,却看到了府外那颗梧桐树下站着等待的朱说的身影。
当日分别之时,朱说负气没有理会李静,径自回了房间。
他本以为李静会向以前一样跟他道歉,甚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盘缠,难得奢侈一次,买了葡萄酒,想等着李静一起过中秋节。
可是,第二天,他在驿馆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李静的身影,后来问了摩西,他才知道,李静当晚,去参加皇宫的晚宴了。
李静被册封为郡主的事,并没有昭告天下,刘禅只是告诉了摩西、万麒他们,几人,包括与朱说交好的摩西,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朱说。
而李静自己,也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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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朱说下意识的以为,李静去参加宫中的晚宴,是仗了刘禅的身份的。尽管他知道李静不是那种眷恋荣华的人,可是,李静丝毫不在意的跟刘禅一起同时参加皇宫的晚宴,尽管可能只是凑个热闹,朱说也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除了感情上的占有欲,当然,还有微妙的尊严上的受挫。
若是跟在他身边,李静是没有机会参加皇宫的夜宴的。即使他日他能够金榜题名,没有任何背景家室的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外放的小官,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有机会再次踏进汴京城。更别提让他的家眷得蒙皇帝召见进宫参加夜宴。
可是,跟刘禅交好,李静很简单的就进了皇宫。
尽管朱说知道,即使进了皇宫,李静也不会因为宫中的声色犬马迷失,可是,他是真的怕,习惯了富贵奢华的李静,就算是倾心于他,也没有办法适应颠沛流离的宦游生活。
中秋节的夜,朱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了滕子京等人的邀请,拒绝了摩西的探问,第一次没有碰书册,喝得酩酊。
只是,宿醉过后,朱说并没有懦夫般的选择逃避。尽管心中害怕,可是,他已经对李静做出了相守一生的承诺,不管两人之间以后会遇到多少困难,作为重诺之人,既然承诺已经给出,朱说便绝不会轻言毁诺,不会什么努力都不做只等着李静一个人委曲求全的为他改变。
物质上的满足,朱说或许给不了,但若单纯论及琴艺,朱说自问,不输于任何人。
当年他远游秦地时,曾经一度放纵,与名士王镐一起,啸傲于雩、杜之间,抚琴论《易》,甚至一度生出隐居深山、整日弹琴伴鹤的荒诞念头。
不过,最终,他还是不能忍受不作为的人生,远游过后,又回到了醴泉寺清心苦读。
王镐赠送的那把琴,朱说这几年一直随身携带着,即使生活最困窘之时,他也未曾想过变卖。但是,他本已经决定,绝不在弹起那把琴了。
所以,这些年,明知道李静喜欢弹琴、听琴,他却从来没有为他弹奏过一次。
只是,那日见过李静对那个柳姓书生的热切之后,朱说心中的坚持,动摇了。
尽管一旦触动琴弦,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王镐的出尘离俗,想起那段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自在生活,会消磨他志于天下苍生的想望,可是,为了让李静更加倾心于她,为了两人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变得更亲昵,他还是决定,解开琴囊。
李静见到朱说,先是一怔,随即,莫名的心虚让她脸上赧然,待看到朱说一如既往温和包容的笑容时,李静心下更加觉得歉疚,甚至生出了负了柳永邀约的念头。
在李静犹豫之时,朱说一步步走上前,站在马车的另一侧对她温言笑道:“你与柳公子的约定,不介意我一起赴约吧?”
朱说的笑颜,虽然看上去仍是温文尔雅,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李静心虚,有一瞬间,她觉得那笑颜中还含了三分蛊惑,三分促狭,与朱说一贯周正守礼的形象,相去甚远。
李静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看朱说,依旧是那样温和方正的笑着,掐了掐手心,李静磕磕巴巴地道:“当……当然。”
“当然什么?当然介意吗?”朱说说着,收了脸上的笑容,眉心微微隆起。
饶是李静反应弧再长,也看出朱说生气了。而且,虽然朱说以前从未对她的交游发表过任何意见,这一次,李静本能地感觉到,朱说的生气中,包含了醋意。
又是惶惑,又是甜蜜,李静涨红着脸更加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不介意……”
朱说本是试探李静,心中并没有生气,可是,听到李静回答“不是不介意”,现在不止脸上,心里也燃气了怒火。
不过,他脸上却挤出三分笑容道:“即使你介意,我也要去的。你是我的妻,我不放心你与陌生男子单独约会。”
说罢,朱说也不待李静邀约,撩起儒衫下摆,不顾站在一旁的车夫,径自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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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当日与朱说手牵手走在驿馆外的那条大街上,车夫刘喜是见过的。
这几个月,李静与刘禅在一起,每次用到马车,也都是他赶车。对于李静的言行怪异,他早就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地麻木了。
只是,刚才朱说那句“你是我的妻”,还是让他再次惊到了。再看看李静脸红着手足无措的样子,刘喜一边给李静搬了上马凳扶她上车,一边想着,今晚他又要失眠了。不然梦话说出来,又会引来风波。
本来习惯了与刘禅一起,坐在中间软榻上的李静,看到坐在侧面硬座上的朱说,自然地,就选择了坐在了朱说对面。
不好意思对上朱说的眼睛,李静一双眼睛左右转动,不多时,注意到了朱说身侧放着的一个被蓝布包裹着的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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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长条李静太熟悉了,它在朱说的书案上摆了三年。
初始,李静也根据形状判断它应该是一把琴。可是,过去的三年中,她几乎夜夜弹琴,却从来没有听见过朱说房中传出琴音。也从来没有听朱说跟她谈论过琴艺。
慢慢的,李静就忘了朱说房里的那把琴。
此时,看着朱说身侧放着的布包,又看看马车中间的木几上端放的自己的那一把琴。
李静眼睛豁然莹亮,指尖微微颤抖,咬了咬下唇,忘了心虚,忘了尴尬,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朱说,用满含期待的语气探问道:“你……你今天要弹琴吗?”
本来生气的朱说,看到李静眼中的热切期待,胸腔慢慢的郁怒,瞬间化作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三分释然,三分满足,三分些微失落,以及,一分对两人他日婚后生活的浪漫畅想。
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朱说随手摸着裹在琴上的蓝布道:“虽不及你的师傅解容子琴师,我的琴艺,也不至于让你在柳公子面前失了颜面。”
朱说话语中还含着三分谦虚,可是,神色之间,却是一种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自信轻松。
这些年朱说的刻苦读书他见过了,朱说的那一手好字他见过了,甚至于,朱说经常的闻鸡起舞的练剑锻炼身体她也见过了。
可是,不管事情做得多么好,朱说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这种不放在心上的表情。
即使单纯为了健身的舞剑,他也是抿着双唇舞得极其严肃认真。
想到自己夜夜弹琴,也许落在朱说耳中不过是“山歌村笛”一般的呕哑嘲哳,莫名地,李静脸上一阵灼热,心中闷闷地钝痛。
既有班门弄斧的羞耻,又有被朱说戏弄的委屈、伤心。
朱说本是因为嫉妒李静对柳永的热情,想对她表现自己琴艺的自信。哪知,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竟弄得李静落了眼泪。
饶是稳重惯了,一时间,他也难免慌乱。
未及多想,朱说起身坐到李静旁边伸手一边帮着李静擦拭着眼泪,一边因为心疼发着颤声问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上了?”
朱说不问还好,他一发问,李静更加觉得委屈难耐。
挥开朱说帮她拭泪的手,李静起身坐到对面,怒视着朱说哽咽地道:“我知道弹琴唱曲在你们这些正统文人眼里,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这些年让你日日听我弹那让你难以入耳的琴音委屈你了。今天我跟柳公子相约见面,弹得也不过是坊间俚曲,入不了你那阳春白雪的耳朵,你还是别跟我一起去了。”
说完,李静用手背粗鲁的擦了擦左右脸颊上不住流淌的泪水,就要起身吩咐车夫停车。
朱说内敛,却并不迟钝。
李静这样反应,他瞬间就明白是自己这些年一直回避与她谈及琴艺,明知道她喜欢弹琴听琴,却从来不曾赞过她的琴音,也从未主动为她谈过一首琴曲的行为伤着她了。
不顾李静的手脚挣扎,朱说把李静拥在怀里一边轻柔地帮她擦拭着泪水,一边温和地开口道:“你冷静些。我不弹琴,也不与你论及琴艺,实不是不把弹琴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它当做一个玩意儿。只是,这与我早年的一段际遇,还有我心中暗暗下得一个决心有关。
我本来已经决定,此生决不再碰触琴弦的。只是……只是看你因为喜欢琴曲,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