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东隅- 第1部分

作者：夏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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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一章　少女初心

楔子

这是一场关于神力和权力的角逐。

传闻中，出云帝国拥有四大神姓家族的庇护，青龙云氏、白虎白氏、朱雀鸾氏和玄武陆氏，而四族之上，又有国师为尊。帝国的兴起与他们的祖先密不可分，于是福泽后世。然而，拥有神力的他们，却并非是神，他们无法也不能改变生老病死和自然时序，否则，将会受到上天惩罚，但那是什么样的惩罚，没人知道。因为没人敢去逾越自然。

强盛的出云帝国，在表象之下却暗藏涌动，太子的早薨，使得皇储之位悬空，而四神族的不睦，亦是一道暗流……

第一章少女初心

大地被炽烈的阳光烤的似乎快要融化了。

若之抬头看了看白的刺眼的天空，眯起眼睛，却只看到一团模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颔，她没有伸手擦，只是依旧执拗地跪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的父亲答应见她并给出那个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答案。

“四小姐，”云府总管事是一个和善的老人，他弓下腰想要扶起这个已有些体力不支的少女，“还是起来吧，有的事也不急在一时，想必老爷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云若之深吸了一口气，口舌干燥地像是胸腔中正在燃烧大火一般。

“晋翁，”她咬了咬牙，“我当真是父亲的孩子吗？”

管事晋翁微微一怔，忙阻止道，“小姐不可因一时意气胡言。”

少女闭上眼不再说话，闷热的空气里偶尔有几丝微风，但这对此刻的云若之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她的身体和心都如同在被烈火炙烤，除非得到真相，否则她无法平静。

头已经渐渐有些发胀疼痛，若之几乎是依靠着那最后一线固定的执着才没有立刻倒下去，但思绪却渐渐开始涣散。

一双温柔的手臂从身后轻轻扶住了摇摇欲晃的她。那双手传递着一阵凉意，让若之散乱的意识刹那间得到了挽留，肌肤的燥热感也似乎褪去了。

“三哥？”她面色苍白地低声讶异地唤道，是的，这世上怕是除了三哥，也没有人真的在乎云若之了吧。

这个白衣飘袂的男子，和他的名字一样洁净雅然——云墨池。青龙云氏嫡族大老云浩天的第三子，也是真正的云氏族长。但自若之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三哥是几乎不过问族中事务的，大事小事还是他们的父亲在掌管，而云墨池更像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雅士，是云府中唯一一个住在外府的人，长息湖上，有他的别苑——白云渡。

这或许，是因为他那双明亮但却没有神采的眼睛。若之时常都会觉得惋惜和好奇，为什么那么好的三哥会双目失明呢？又为什么，青龙族的族长会是这样的三哥？

但当她稍微表现一点这方面的疑惑时，墨池只会笑笑，然后说，这或许是命运。

而其他人，或者是一无所知，或者，是讳莫如深。

于是最后她对这位最亲的兄长唯一所知道的是，他的降生带着异象，并且为大旱已久的出云国带来了一场甘霖，于是，在那样的机缘中，他成为了四族中最年轻的族长，也是仅有的在父亲尚在世时便接过权位的人。

墨池唤下人取来了泉水，估摸着触到了若之伸过来的有些颤抖的手，然后将碗递给了她。

“你明知道父亲的脾气不好，还和他犟什么呢？”墨池轻声说，“若是我不来，你肯定又是和自己较劲晕过去了。”

连着灌了几大口水下去，若之顿时恢复了些精神。“三哥，我要想父亲一个答案。我小时候，他对我们四兄妹就一直是厚此薄彼的，我想不通，怎么难道不是应该更疼爱自己没成人的孩子吗？可是我也不计较，因为你们是哥哥。可父亲若是根本不把我当女儿，我就不能不问个为什么了！难道……真的像那些人说的，因为我是父亲在外面生的孩子，所以他看不起我，不喜欢我？”

墨池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问道：“若之，你真的就那么想进宫吗？”

这是个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因为她已经想了太久太久。咬着牙点了点头，又想起哥哥是看不见自己点头的，便又笃定地说道，“我想做女官，而且要做最高的女官。”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去年当自己满了十六岁的应诏龄时，父亲没有让她入宫，今年又是把她藏了起来，现在，因为年初选进去的三个女官或病或退都离开了，于是宫中便决定在祭天日前补齐这三个名额，这次她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了。谁知道到了明年十八岁时，父亲会不会打算把她嫁出去，他是那么地不喜欢她。

“我去和父亲谈谈。”墨池的这句话才真的犹如是突降的甘霖，若之看着他和晋翁款步上了台阶，心里便忽然觉得有了希望。

“又是为了若之回来的？”云浩天瞥了一眼前脚刚刚跨过门槛的墨池，面色却并未缓和，反而更添了几许无奈的怒气。

墨池被晋翁搀扶着，坐了下来。然后淡淡一笑，“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云浩天摆摆手，“你就说吧，她是怎么来让你当说客的？”

随后他忽然记起，自己摆手的动作是多此一举的，想到这儿，他又有些负气般地重重叹了口气。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依然无法释怀，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会变成一个瞎子！本以为是云氏的光环，谁知道却是让人不安心的隐忧。每每念及于此，云浩天就更不想看到云若之的脸，甚至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父亲，不如成全她吧。”墨池沉吟道，“既然若之有自己的想法，以她的性子，只要没有能说服她不能去做的理由，她就会执拗到底的。”

“你还纵着她！”云浩天不禁怒从心起，“你也不想想这麻烦是怎么来的？怎么现在倒还和她连成一线了？墨池，你应该明白，我是绝不可能送她进宫的！大不了就在这段日子，尽快找个人家，把她给嫁出去。”

“父亲。”墨池心下一颤，不禁脱口而出，然后轻轻转过脸，忖道，“若之她不会愿意的。孩儿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也答应过不会偏袒若之，可是，父亲您想过吗？与其整日去担心那仅仅是‘万一’的可能，倒不如，多听听外间已经存在的传言。父亲对若之的态度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会引发他们更多的猜测，现在随了若之的心愿，进宫去做女官只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宫中女官何止百人，她想出人头地岂是如此简单？或者进宫，才是让父亲和若之都远离流言的最好办法。”

云浩天皱着眉，看向一旁的晋翁，见他也微微颔首，心中便已又再软化了几分。

“让我想想吧。”他轻声叹道，“墨池啊，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两天吧。”

墨池淡淡一笑，应着点了点头。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二章　白荷清露

尚王府门前，停下了一辆挂着紫色纱幔的檀木马车。

微风拂过，吹动着来人的裙角不断翻飞。

穿着一袭白裳的她用半面纱遮住了容颜，垂到腰际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紫色，缓缓步下马车，站在风中的她犹如一朵初绽的白莲，挂着清晨的露珠，浅浅曳曳。

这便是出云国的国师，唯一具有占卜能力的神力拥有者——苏绾月。此刻她的到来，是因为奉了皇命，为尚王奚归涯未出世的孩子占卜吉凶的，在出云国，没有国君奚琮瑕的御命，谁也不可私下行占卜之术，否则，论罪当诛。而苏绾月，更成了一个神秘地不可触摸的存在。

尚王妃白落樱是白虎氏族的子孙，据说当年奚归涯对她一见倾心，费了好些劲才将当时已经定了亲的白落樱娶进王府，所以虽然在政治上急功近利的他对白落樱却是小心翼翼地十分爱护。

“国师，”奚归涯见苏绾月进府之后并未立刻进行占卜，反而是细细地端详着白落樱，心中忽地有些忐忑起来，“白姬她没什么吧？”

绾月清澈的双眼微微一弯，“尚王妃的气色很好，王爷不必担心。只是，臣要请殿下稍作回避了。”

奚归涯恍然，原来占卜之时旁人不能在场，于是轻轻拍拍白落樱的肩，望着她笑了笑，然后退出了门外。

“殿下对王妃真是关怀备至。”绾月忽然淡淡说道。

白落樱似乎并不意外旁人会赞扬他们的夫妻关系，也只是浅笑道，“是啊，王爷他对我的确很好。”

“可是，王妃的心中有忧愁。”说完这句话，绾月的眼中便立刻映入了白落樱微怔的神情。

“国师……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吗？”她蓦地开始紧张起来。

绾月笑着摇摇头，“只是臣的建议。希望王妃能早日脱离心中牵挂，才不会为他人所累。”

白落樱轻轻吸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扯了扯唇角，依然透着一丝苦涩。

奚归涯在庭院中来回踱着方步，心中不停地在反复做着选择。

这样的机会实在很难得，他想，应该趁此机会和苏绾月谈谈，或者可以将她收归己用。可是又再转念一想，成功的可能性实在不大，苏绾月的性情如何，又是支持哪位王子？到现在一点端倪也没有，偶尔可以在一些场合见到她，但也几乎说不上话，表面看来她的言行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如果贸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跑去告密该怎么办？

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绾月抬脚走了出来。

“怎么样？”奚归涯一时情急，脱口问道，随即才想起占卜的结果是不能告诉他们的，而是要直接程秉圣上。

果然，苏绾月淡淡一笑，“臣正要回宫向陛下复命。”

“国师且慢。”奚归涯略一思忖，当即决定先探探她的口风，于是跟上几步走到了她面前，“国师，有个问题我想问问。对现今的朝政局势，国师有何看法吗？”

话音刚落，耳边便突然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说道：“怎么父皇还有别的御命交待给二王兄吗？”

奚归涯转过头，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三弟——昭王奚漠风。

“王弟什么时候也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了？”奚归涯一脸防备奚落的笑意，狠狠瞪了一眼一旁随后跑进来打算通传的管事，“这王府里的人怕是也该全换了，这么轻易就能让人混进来。”

奚漠风不以为意地扬起嘴角笑道，“王兄不必怪他，只是为弟听说国师亲自来尚王府给未出世的世子占卜，所以好奇心作祟，等不及他通报就自己跑进来了。”言罢，眼角余光一转看向了奚归涯身边的绾月，“只是，似乎王兄还有别的事想和国师商谈？”

“漠风，话，可不能乱说。”这句话，奚归涯说的意味深长。

“臣还要进宫复命，不打扰二位王爷了。”绾月静静地告辞旋身离开，她的言语间除了回避，便再没有多余的透露。她从奚漠风身旁走过，却让他的心在那一瞬有了一丝澄澈之感。也许是好奇心驱使，也许是想追根究底在他出现前发生的一切，奚漠风也随后跟了出去。

“站住。”他沉声叫住了她。

绾月站在前面不远处，却没有回头，似乎是对他们兄弟间的争斗毫无兴趣。莫名地有些恼怒，奚漠风快步走到了她面前，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女子。

她的眼睛，就像出云国的圣河水一样清澈。这一刻，奚漠风微微一怔。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她平静地弯起眉眼看着他。

他回过神，又恢复了那种目空一切地笑意，“你帮他占卜了吧？”

“王爷多虑了。”

奚漠风忽然伸手箍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肌肤有些沁凉，脖子很细，让他忽然觉得好像自己稍微用点力她就会烟消云散了，于是在那一瞬他下意识地松了些劲。

“不要用这种轻蔑的神情和我说话。”他狠狠地在她耳边说。

不等绾月有反驳的机会，他又抽手放开了她，只是这一下却不小心碰落了她的面纱。半面纱从她的云鬓滑落下来，奚漠风愣住了。

她很漂亮，胜过他见过的每一个女人，可是又不仅仅是漂亮，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可以让人平静的清澈力量，让他一时难以抵御。直到她淡然地重新戴上面纱从他身旁走开，他才渐渐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尚王府。

而刚才那莫名地冲动，自然也早就收入了奚归涯的眼下……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三章　人面桃花

夜色缓缓降临，天幕上也开始布满了星辰。荷塘里的蛙叫，草丛中的虫鸣，都一声一声地跳入了倚着亭栏而坐的云墨池耳中。

“三公子，难道你真的一点也没担心过四小姐进宫的事吗？”晋翁将手中刚刚沏好的茶轻轻递到了墨池的手中。

他捧着茶盏，淡淡一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唯一担心的，就是若之过的不快乐。父亲对她的态度，我早就该料想到，可是我能为她做的却不多。做女官是她的梦想，我会尽我一切的能力保护她，何况对父亲而言，若之进宫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唯一愧对父亲的，就是我的任性。”

晋翁听着他的话，便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什么都没发生？”墨池笑笑，“那我岂不是白活了那么些年？晋翁，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晋翁还想再说些什么，墨池却忽然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若之来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云若之的声音随后便传了来。

“三哥。”她看上去有些疲倦和忐忑，心急地走进凉亭坐到了墨池的身边，“父亲他还是没说什么吗？”

墨池看着她，虽然并不能看见，但还是温柔地笑了，“放心吧，父亲会同意的。他只是需要些时间。”

若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对她来说，只要是墨池说的话，她都是可以相信的。心里顿时松弛了一大半，白天积累的疲劳感也立刻涌了上来。

“三哥，今晚的星星好漂亮啊！”她抬头忽然看到满天的繁星，兴奋异常，忘了他只能在夜色中听到静谧，而不能看到美丽。

“那你给我讲讲，是什么样子？”他笑笑，从不以为意。

“有很多很多……有的排在一起形状就像一朵花一样……”她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困了，把头靠在了墨池的肩上，“三哥，还是你给我讲你听到了什么吧。”

“我啊，听到青蛙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