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不悦的奚清嶺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马车前,登车一低头入了车厢,待到门帘被放下来之后,他忽然揉着自己的右手呼了口气。
这是刚才枕到云若之头下面的那只手,其实倒地的那一刻被压得很疼。
“脚竟然真的滑了。”他挑挑眉梢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勾起了唇角。
云若之本来是想去找白傲翎的,谁知道被这飞来横祸扰乱了心思,心情混乱不悦到极点,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原本的打算了。
她一路走着都觉得自己在被四周的眼光打量,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丢弃在了闹市中心任人围观。于是心里就更急切了,脚下毫不停顿地匆匆往马车停驻的方向快步走去。
却忽然被土石绊到打了个趔趄,身旁一双纤手及时扶住了她。
“小心。”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云若之抬起头,蓦地一怔。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师苏绾月。
她待要行礼,却被苏绾月止住了。这个戴着半面纱的女子,拥有一双清澈见底,却又幽深地足以洞悉一切的眼睛。
在她触到云若之的一瞬,她所能感知到的灵力便在向她诉说着某种事实,而当她看见那张脸,那样的感觉即又再深了一成。
苏绾月本来是坐在车里的,听见有人来报说江王和一位淑娥起了冲突所以才打算下车看看,没成想,和这位最近正当红的女子会是这样初次见面。
更没想到,她会让自己如此的讶异。
奇怪。
苏绾月旋身往回走去,心里却在暗暗纳闷。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异的命格?
车队开始了继续前行,那段在驿站里发生的插曲逐渐也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成为了没有谁会去关心的回忆。
坐在对面的鸾菀嫣打量着不发一言的云若之,那件披风白的有些扎眼。
“这是半年前王媛娥亲自为五位王爷所绣的流云蓬,”她幽幽地说,“绣工果然不一般。”
见云若之依然不说话,她又莞尔道,“你也不必在意了,江王殿下本就是稚子心性,也不会有人会去在意你被他压在身下的。”
看来凡是和皇室中人有关系的事都一定不会是秘密。云若之斜起目光很恨地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怎么鸾淑娥不是一向自诩为雅致宽容的女子吗?没想到这种下流话也能说的出来。看来你现在连演戏也不愿意了。”
鸾菀嫣却并不以为意,“云淑娥不要误会,你看,我才刚刚安慰你一句,你不就已经不喜欢了吗?让我怎么还敢继续说呢。”
没错,她就是想激怒这个自视甚高的女子——云若之。
“对了,刚才白大哥说找你有事,不知你瞧见他没有?”鸾菀嫣的这句话让云若之的心不禁一震。
她蓦地想起摔倒时瞥见的那一抹身影。难道,那不是错觉,而是白傲翎?
看出了云若之的心绪波动,鸾菀嫣笑了笑,转过头不再说话。
到达天辰山之后,云若之在下车前将流云蓬从身上解了下来,为什么的原因很复杂,但她只告诉自己这样做是避免太过引人注目。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抱着叠的整整齐齐的披风打算去还给奚冰尘。
没想到遇到了自己本就想找的人。
“白少卿,”她小跑着来到了白傲翎面前,因为心情好了不少,所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我听说你找我有事?”
白傲翎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没什么。”
云若之以为这又是他骄傲的性格在作祟,所以决定由自己来完成他们之间本该完成的事。
“谢谢你。”她笑着这么对他说。
他微怔,并不明白原因。但在看到她嫣然一笑的时候,却依然有些心动。
“为什么这么说?”他望着她,心里已开始犹疑,“是我该向你道歉。”
他说出了要道歉的话,让云若之几乎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完全消除了。
“我知道在绣堂的时候你是特意来帮我的,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她是很诚恳地在说这件事,本以为他会和被戳破在芙蓉园找名牌一事时一样尴尬害羞,她甚至还做好了调侃他的准备,可他只是愣了愣,随后就陷入了沉默。
“你……”他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着。
“怎么了?”
他本来心里有些烦乱,没有想好该不该说出来,然而思忖之间,目光已落在了她怀抱着的那件流云蓬上。
在驿站看到她和两位王爷有说有笑的样子立刻又浮现在眼前。
于是胸口有些波动,话便已经说出了口。
“你和江王殿下,是相熟的?”
他偏偏在这时候提起了关于江王的话题,偏偏问了一件在此时显得很敏感的事。
她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你什么意思?”
云若之以为,他是明明瞧见了那让人尴尬的一幕,却还要故作不知地来揶揄自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让人气愤而且感到被侮辱的事。
难道在白傲翎的眼中,她也不过是一个谄媚于皇室宗亲,妄图攀龙附凤的人吗?
“我是在问,是不是在御前刺绣之前,你就已经认识江王了?”
他直视着她,目光中透着探究的执着。
云若之蓦地怔住。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二十三章 人愿难遂
该怎么对他说?从她是如何利用江王毁掉绣画开始吗?
不,她在心里摇摇头,说出来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白傲翎的原则性很强,告诉他之后会发生什么,她真的没有自信来对自己作出保证。
“如果见过也算认识的话,那就是认识。”她这么说的时候虽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但却有些故作镇定的掩饰。
“那在御花园的时候,你为什么对他说谢谢?”
说谢谢?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宫里的流言蜚语抓不住真相就开始捏造他们以为的事实了么?
“没有那回事,”关于这一点,她说的是实话,因此声音也不觉得的有了底气扬高了许多,“我没有对他说过谢谢。”
除非她不要命了。
“那绣画被毁的事呢?一切真的就那么凑巧?”白傲翎的神情告诉她,他在生气。“一个人想出人头地是不是真的就需要如此不择手段?你没有想过自己的一己之私可能会害了别人吗?”
云若之不知道白傲翎为什么会突然就这件事来向她兴师问罪,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白大人,”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沉了下去,“高高在上的您到底想对小女说什么呢?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因为你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但对我来说,我没有害了任何人,除了差点害死我自己,而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是吗?可你不是和二位王爷相处的很愉快么?”他又再瞅了一眼那件白色的披风,莫名地就用了怪异的语气说出了怪异的话。
然而话出口的那一刹白傲翎就后悔了,他并不曾真的想和她吵架。
云若之的脸因为怒气而涨的绯红,像一朵怒放的花。“我和谁熟不熟悉不是旁人说了算的,不过,我也不介意和自己的主位熟悉,反正很多人想有那样的机会还没有呢。我这就要去找染王殿下了,告辞了白大人。”
再一次,当她从眼前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没有伸手拉住她。
云若之负气地越走越远,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另一边的山坡上。
幽凉的山风让她倏地冷静了下来。
阳光从风中洒落,照在身上有浓浓的暖意,可是云若之却觉得心里凉凉的。她望着远处苍翠的颜色,对面那座秀丽挺拔的山峰被云雾缭绕着,看不清,也想不明白。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迷蒙的境地。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依附于皇后的势力和同白傲翎做朋友眼下看来好像成了一件难以两全的事,那个男子,对于小小的心计斗争都如此厌恶,日后,要怎么期望他理解自己?
白傲翎是一个信奉于原则的人,正因为此,他从小到大都只会让自己的世界变得单纯,而不会任由它陷入复杂的泥淖,他甚至可以无视于周遭的环境。在执着这一点上,他和云若之是有些相像的,一旦认定了,就会毫不在意之外的人和事。
但他们的缺点也是一样,就是太过自负,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是唯一正确的。
少年时,她正是因为这样果断执着的他而萌生了情愫,但现在,她却有些埋怨他的原则。因为她经历的,他没有经历,而她已经改变的,他还没有明白。
清风依然在缭绕,它穿过峡谷,穿过树梢,穿过山花草丛,然后从她的发丝之间流转而过。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
“云淑娥。”
是奚冰尘。他站在阳光里,俊逸的面庞上泛着温润的光泽,浅浅的笑容淡雅而清澈。
她的鼻尖不禁有些发酸,这是她第一次在除云墨池以外的男人面前想要落泪,也几乎要成为了她第二次在奚冰尘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时刻。
尽管,他早已见过她狼狈的样子,但她还是用力忍住了。他毕竟是王爷,不是自己的朋友,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小女见过染王殿下。”她向他行礼。
他笑,“你还好吧?”
她怔了怔,有些紧张地想着该怎样答话,忽然想起自己怀中正抱着他的披风。
在他面前自己居然把这流云蓬抱的那么紧,难怪他要笑了,也不知他会怎么以为?她有些脸红,立刻把流云蓬双手呈到了他面前。
“本来是想去还给殿下的,”云若之扯了扯唇角,笑的有些尴尬,没想到那么巧就在这里遇到了他,心里是期望着他什么都不要多问的,“原物奉还,小女感激不已。”
他看了看她,却并没有伸手接过来。
“只是本王此刻这身打扮,是不适合这东西的。”他笑着这么说的时候,她才注意到,眼前的奚冰尘并没有穿着那件锦袍,而是着了一身短打。
这是一套玉色的骑射服,穿在他身上正好相得益彰,一样那么清透优雅的色彩。而胸前的护胸甲又透出了一丝英气,那是用老犀牛皮做的,一般箭镞根本刺不穿。
只是,他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她正纳闷着,他已经解释道,“祭天式之后会有狩猎大会,在这之前总要活动活动筋骨的,那前面就是练靶场。”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差点入侵了皇室的领地。她松了口气,幸好看见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奚冰尘。
可是,她又再注意到,他身边的随侍没了踪影,而奚冰尘说是来射箭的,手中却并没有弓。难道,他是差走了随侍,特意上来和她搭话的吗?
云若之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胡思乱想。
“那这披风,就等小女为殿下清洁干净后再归还吧。”她觉得这么做应该是最为妥当的了。
“那倒不必,”奚冰尘温温一笑,“只是本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云淑娥能否答应。”
他说的这般客气,倒叫她有些无措了。奚冰尘这样弯起眉眼注视着她,她的脸便忽的有些烫热。
见她表示同意,奚冰尘才继续说道,“上次见到你的绣工本王很是喜欢,不知淑娥能否在这披风上为本王再绣一枝梅花?”
不知为何,得到他的认可和赞许,云若之甚至觉得比被国君称赞还要开心。
她红着脸点了头,那样子却有些傻气。
奚冰尘瞧见她害羞的样子,唇边的笑意就不禁深了。
然而练靶场内,想要活动筋骨的却不止奚冰尘一个。他走进这弥漫着戾气和青草香的场地时,看着正在暗自较劲互相比拼的那两个人,他扬起唇角笑了笑,然后朝他们走了过去。
“二位王兄。”奚冰尘从随侍手中接过了自己的月云弓。
“四弟也来了,”奚归涯拖长了声音,客套中含着深意的意味十分明显,“去年你可没有那么早来啊,怎么,这回也想去争父皇的彩头了?”
他不以为意,依然笑得谦和,“为弟不过是凑凑热闹,为二位王兄助助威罢了,哪里能争得什么彩头。”
“哦?那依你看,今年那彩头会落在谁的手中?”奚归涯是故意当着奚漠风的面这么问的。
奚漠风是皇子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一个,准确来说,是他被开启的灵力就是如此。所以,少年时他的骑射功夫就在同辈中无人能出其右,十八岁启慧仪式之后,连那些大将军也要甘拜下风了。
皇室和四神族不同,他们的灵力通常只表现为一个特点,也就是一人只拥有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可能是多出来的神秘力量,也可能仅仅是对你本身的某种能力的无限放大。但他们与生俱来的力量是,一旦有人在他们面前动用灵力就会立刻被发觉,这种敏锐度除了国师便再也无人可比,而诞下皇亲的妃嫔也会在分娩之后拥有这种力量,因为她与皇室的血脉已经连为一体。
据说这是百年前四大神君对出云帝国第一代君王的承诺,他们各自将自己灵珠的一半力量都交予了国君,使他从人骨凡胎变成了神骨之尊,因为受到了如此强大的灵力保护,所以皇室宗亲不会遭受任何非自然的伤害,同时四神族也因此限制了自身的力量,这是为了保证帝国的延续。
然而对皇室来说,所谓灵力,也是需要善加利用的,本人身上存在的很多因素对于灵力的使用都有很大影响。更何况,奚漠风的灵力之于他而言只能算是普通人之中的强者,并不神奇,也不一定幸运。
他和奚归涯的能力在沙场作战上各有千秋,本来已是斗得难解难分,而前两年的狩猎大会,他们的成绩又逐渐拉近相差无几,奚归涯的灵力特点是他可以力拔千斤,所以他用的弓比起普通的也要重上许多,奚琮瑕为此还命人专门打造了现在这张玄铁玉臂弓给他。
“二位兄长都拥有惊人的神力,实在不好论断。二王兄的玄铁弓可是一般人不敢觊觎的。”奚冰尘知道他最喜欢所有人都围着他,只要半句奉承话就能让他大悦。
奚归涯果然觉得这四弟是更倾向于他得胜的,只是奚冰尘太会做人,他谁的派别也不参加但又很低调婉转地尽量不得罪任何一方,奚归涯并非不在意他的存在,因为他这个四弟同样也很优秀,只不过奚漠风更具有竞争的能力而且锋芒毕露让他觉得危机时时存在,所以他也就暂时没有去多管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奚冰尘。
奚归涯用眼角瞥了一眼一旁没有好脸色的奚漠风,有些得意。于是转过头摆起了大哥的的架子,对着奚冰尘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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