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听到青蛙在唱歌。”
“唱什么?”
“它在唱,姑娘,你真漂亮。”
若之带着笑意的声音渐渐小了,“骗人……”
又过了一会儿,墨池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三公子,她睡着了。”晋翁低声提醒。
墨池点点头,“我知道。”又是片刻的沉默,他伸出手刚要碰到若之的脸,却忽然顿住了,然后轻轻问道,“晋翁,若之她,长大了吧?”
是啊。晋翁轻轻叹了声气。
“那她,长的什么样子?”
晋翁稍稍迟疑着答道,“很漂亮。”
墨池一怔,然后满足地笑了,“我想也是。”
言罢,他摊开手掌,手心中渐渐氤起一小团金色的光芒,最后幻化成了一只金蝶,随即他把若之横抱了起来。
晋翁连忙说要叫下人帮忙,却被墨池笑着拒绝了,“让我自己来吧。”
明白了墨池心意的晋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在他身边走着,在引路金蝶的牵引下,抱着若之的墨池行路毫无障碍。
夜色下,荷塘里的蛙叫,草丛里的虫鸣,都变得寂静起来……
这一日的天气很温和,阵阵清风吹过,河堤边的柳枝不断摆动,白色的柳絮便开始纷纷扰扰。
这是出云国传统节日玉荷节的前一天,街市上已经有了过节的热闹氛围,荷果、香荷粉等节日用品成了许多商贩必备的东西。
云若之提着一大串刚刚买好的荷果,打算回去和墨池在家族聚会之前先过个节,忽然看到一个小摊贩正在卖装着香荷粉的香囊,便兴致冲冲地走了过去。
瞧了一圈,她看中了一个檀色的,心里想着正好适合给三哥用。于是伸手去拿,谁知还没碰到,那个香囊就被另一只手给拿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衣着朴实,像是家丁,而另一个,则穿着用上好的缎子做的缃色深衣,模样俊秀清洌,此刻正拿着她看中的香囊在把玩。
也许是感觉到了旁边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男子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她。若之立刻装作毫不在意地收起了目光,她是绝不会为了一个香囊而拜托人的。
“这个多少?”他身边的家丁问摊主。
摊主伸出两根手指,故作神秘地说,“客官好眼光,这个香囊是刺绣地最精细的,也不贵,二两银子而已。”
若之还来不及惊讶,华衣男子便已经若有所思,颇为满足地说道:“恩,确实不贵。”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果然,他又再朝她看了过来。只是脸上竟然挂着孩童般的笑意,然后流露出淡淡的疑惑,“为什么笑?”
若之并不打算告诉这个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他被敲了银子,挑挑眉,收起尚未褪尽的笑意从他身边走过打算离开。
然而没走两步,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竟又掉转头走过来拉住了他正准备递银子过去的那只手。
“当我多管闲事吧。”若之低声埋怨了自己一句,然后看向摊主,“你别以为我们家少爷不懂行市,三个铜板,卖吗?”
说着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三个铜板扔到了摊主的面前……
事情似乎突然到让男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得到了喜欢的东西,他显得非常开心,就像孩童得到了新奇的玩物一般。
“拿来吧。”离开摊子走了两步,若之忽然停住,伸出了手掌。
他疑惑地睁着眼睛看着她,还下意识地把香囊捏紧往怀里藏了藏。
若之对他孩子气的行为好气又好笑,“我帮你付了钱啊,难道你想借钱不还吗?”
“你居然这么和我家公子说话!几个铜板谁还会欠你啊,只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没带这些碎钱罢了。”一旁的家丁倒是先忍不住了。
若之正想说什么,男子却忽然闹起了脾气,把手中的香囊用力往地上一摔,“都怪你,让我玩不成香囊了!我要找四叔,四叔!”
若之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孩子气的男人居然真的这么孩子气,他的言行简直就像是一个成年的稚童。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
少年家丁似乎慌了手脚,连忙将地上的香囊捡起来并用力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公子,不要生气,我这就给她一锭银子,香囊还是我们的。”
看见他的眼神中依然透着半信半疑,若之也实在怕他再吵闹起来,到时候恐怕连自己都要被异样的眼神包围了。于是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送给你的,别闹了。”
她旋过身,想快点离开这里,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她难以置信的人,此刻他正在走进一家酒楼,于是她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诶,你去哪儿啊?”华衣男子在若之身后叫她,却依然只能看到那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清嶺。”身后忽然有人唤道。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竹青色深衣,眉目清雅的男子,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一个家仆。
“四叔。”奚清嶺笑开了颜,晃动着手中的香囊,“你看有人送我的。”
奚冰尘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看向奚清嶺身边的家仆,目光霎时变得严厉起来,“怎么没有好好待在酒楼里,要是王爷发生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四叔,”奚清嶺皱了皱眉,“外面真的好玩。”
“四叔不是责备你,”奚冰尘叹了口气,“只是担心你,看来真是对你一点也不能懈怠。算了,你一定也玩累了,我们回府吧。”
他却连连摇头,然后伸手指着若之先前走进去的那家酒楼,笑地清澈无邪,“刚才的东西还没吃完呢。”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四章 幼时玩伴
白傲翎走进酒楼,径直上了二层的包厢。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她是朱雀氏的小姐,亦是上一批新选进宫的一级女官——鸾菀嫣。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白傲翎笑了笑,从内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胭脂盒,“这是来时在路上看到的,觉得很别致,就当是玉荷节我送你的礼物吧。”
鸾菀嫣露出了惊喜的笑意,她伸手将胭脂盒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镂空雕花果然很精致,又揭开嗅了嗅胭脂的味道,清丽淡雅,是茉莉花的味道。
眼前的这个男子,白傲翎,他是白虎氏族的嫡脉子孙,英俊飒爽。唯一可惜的,是他在孙辈中是排行第三的孩子,将来在继承的问题上倒是并不乐观。
她刚刚说了声“谢谢”,包厢的门便忽然又被推开了,从外面伸进来一个脑袋,鹅蛋脸,皮肤很白皙,明亮有神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俏皮。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云若之一边这么说着,却一边又把门推开走了进来,“诶,这不是鸾小姐吗?不,是鸾淑娥才对。”
她虽然是在和鸾菀嫣说话,但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了瞟白傲翎,看见他果然在打量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这个男人的眼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骄傲,真是让人有些窝火。也不知他能不能认得出自己?
“原来是若之小姐,”鸾菀嫣不急不慢地起了身,依然是一副优雅贵气的仪态,“快请坐吧。”
云若之瞥了一眼鸾菀嫣身后随侍的宫婢,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像朵花。
“正好我朋友也没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应该,没有打扰二位吧?”她嘴里这么说着,可是却似乎并没有真的征询他们意见的意思,径自从白傲翎的身后绕过去坐到了他们中间的位置上。
至此,白傲翎是真的肯定了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是谁。
他淡淡瞥了一眼云若之,没好气地说道,“难得若之小姐肯屈尊和我们这些小人物坐在一起,我又岂敢说你打扰了呢?”
“白傲翎,”她笑笑,直称其名,“我们也有八年没见了吧?你不是去宫里做禁卫了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白傲翎冷冷一笑,没有搭理她。
“我跟随仪娥大人来挑选新女官入宫,白大哥是护卫队的军官。”鸾菀嫣温柔的笑语似乎在这有些尴尬的气氛中起了缓解的作用。
白大哥?你这丫头叫的倒挺亲热。云若之心里不大痛快,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对鸾菀嫣的话中应有正事需要询问。
“人选定了吗?”她有些期许。
鸾菀嫣摇摇头,“现在是给四族族长每人六个名牌,由他们各自推荐人选,五天后在芙蓉园里由媛娥大人亲自挑选三名女官随我们一起进宫。”
云若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旁的白傲翎不禁笑出了声,语带戏谑地对她说道,“你该不会也想进宫做女官吧?”
她转过目光看着他,扬起眉梢笑了笑,“你能进宫做禁卫,就连她也能做女官,我有什么不可以吗?”
又来了。白傲翎从小就不喜欢她这种骄傲又好胜的性子,而且她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针对性情温婉的鸾菀嫣,总的来说这个云若之就是个目中无人又没规矩的丫头。
“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得意的资本?你不必管我们是凭什么进宫的,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们家云老爷子要是真同意让你进宫,你就不会现在还坐在这里无所事事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准备好嫁妆嫁人吧,没准明天就有花轿临门了。”
这个话题无疑刺中了云若之的要害,这是她这一年多来最担忧的一件事,而现在这个“可能”从白傲翎的口中说出来,她就更加恼火。
“好啊,那你什么时候来提亲呢?”她故意扬起嘴角,瞪了瞪眼睛朝他笑。
白傲翎不禁有些气结,“你还是女孩子吗?谁要娶你。”
“那也好,免得我还要想着怎么拒绝你,”她就是有本事在你生气的时候继续让你无奈,“我的婚姻大事也不劳你白公子操心了,怎么说我三哥才是青龙氏的族长,一个备选名额而已,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白傲翎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谁不知道云三公子一向不过问族中事务,真正掌权的还是你们家老爷子,你还是别给你三哥添麻烦了。”
她终于火了,她一直很介意在别人的口中听到笑话他们父女关系的话,此刻就算白傲翎并不是有意挖苦,但在云若之听来还是很刺耳的。
“我告诉你白傲翎,”她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有些尖锐,“我云若之不想做的事谁也逼不了,我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做到禁卫总管,还是我先坐到姮娥之位!”
一股脑说完这些,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因为怒气而滚烫了,也不知是不是涨得通红。她从包厢中大步走了出来,转弯,从走道走过再下楼。一路上她顾着生气和较劲,没有注意到任何人和任何事,自然,她也没有注意到在那个包厢的隔壁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人。先前所有的话都被这个房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一个是出云国四王子,染王奚冰尘;一个,便是已故太子的遗孤,江王奚清嶺。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五章 女官之路(上)
云若之气冲冲地回到府中,却在跨入府门的那一瞬顷刻间冷静了下来,也许是这个环境有种潜移默化的作用,总是能把她从骄傲自信中拖回来考虑现实。
是啊,她很清楚白傲翎说的话是对的,父亲一定不会把这个名额拿给她。要怎么样才能进入芙蓉园呢?想来想去,除了云墨池,她也确实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
白云渡是坐落在长息湖上的别苑,要去那里便只能以舟代步。云若之焦急地划着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随着这叶扁舟的经过荡起了层层叠叠的波纹,湖里的莲花在微风中浅浅摇曳,一路盛开通向那座水上之渡。
刚一到岸,云若之便从船上跳下来急急地敲开门往里面跑,听门房说云墨池正在水边的静亭里,她就更是一溜烟地直朝着目的地跑去。
“三哥……”
还没走近她就开始唤他,可是话刚刚冲出口,一旁随侍的家丁就连忙上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道,“四小姐,三公子睡着了。”
她喘着气,点了点头。“噢,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你先下去吧,人一多声就杂,别吵着他了。”
家丁应着便退了下去,亭子里只剩下了云若之和她的三哥。
湖面的风不时迎面拂来,微凉沁人还夹带着淡淡的花香。她看了看躺在椅子上的云墨池,淡淡笑了,原来三哥的日子过得也很惬意。
正在她羡慕的时候,熟睡中的他却忽然有了动静,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云若之刚刚朝他凑近,他便忽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他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于是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想要告诉他身边还有人在。可是她的“三”字还没说完,云墨池就忽然抓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拉进了怀里。
她被他紧紧抱着,脑子刹那间就空了,因为太过惊讶,以致于不知该作何反应。隐隐地,云若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她的心跳。
“三哥?”她轻声唤道。
云墨池抱着她的力道忽然顿住,双臂如同遭到电击般猛地将她的身子扳开,虽然看不见云若之,但他还是把脸微微别了过去。
云若之看见他眼底有一抹忧伤一闪而过,她不明白这样的神情为什么会出现在比春风还要温暖的云墨池脸上。
“三哥,”她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似乎终于从某种状态中走了出来,唇边又再漾起了温润的笑意。“我没事。若之,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云若之拨了拨放在桌上的那串荷果,“你知道晚上的家宴我可能什么都吃不下的,所以就买了荷果来和你先庆祝庆祝。”
“若之,”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家里生活,你真的一点也不快乐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透着急切。“三哥,我先前在外面听人说,备选女官的名牌已经分发到各个族长手中了。”
云墨池沉默了,他没有再追问刚才的问题,也许是想明白了什么。“若之,你先回去吧。记住不要惹父亲生气,悄悄打听清楚那个名牌还在不在他手上。”
她提了口气,又松了口气。提了口气是因为她终于证实名牌果然不在云墨池这里,这意味着他们的父亲还是决定着她未来的那个人,而松了口气则是因为她知道她的三哥依然会选择站在她这一方,虽然她从他的话中明白他并不想和云浩天正面冲突,但这还是让她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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