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之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去,发现殷月罗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瘦瘦的中年贵妇,她并不知道那就是江王的亲生母亲——楚姬,而她今日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服奚琮瑕取消奚清嶺和云若之的婚事。
云若之本来想先把眼前的事圆过去,但她一瞥眼看见鸾菀嫣也在殷月罗的身边,就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会被她立刻揭穿一样不安。
“白少卿不是应该在澄州营练兵么?是专程回来找云淑娥叙旧的?”不等云若之说什么,鸾菀嫣已经先发制人了,“皇后娘娘,白少卿和云淑娥可是旧识呢。”
“哦?”伴着殷月罗这一声饶有意味的话,楚姬已经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此刻在楚姬看来,云若之已经是越发让自己看不顺眼了。
“诶,你们怎么不等我?”奚清嶺忽地从一旁跳了出来,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假山后面的。
他依然不在意众人的讶异模样,只是走到云若之面前皱着眉责备她道,“你啊,我不是让你等我把蛐蛐儿找到了再一起玩么?你怎么就和他先玩起来了?”他说完,又旋过身对殷月罗行了礼,“孙臣见过皇后娘娘个。母妃,你怎么站在那边?不过来跟孩儿和云姬一起玩儿吗?”
“江王,你叫她什么?”楚姬有些恼恨。
他故作懵懂,“不是母妃您说皇爷爷把她许给孩儿了么?难道不是叫云姬?”
“江王,”殷月罗笑道,“本宫听你的母妃说你并不愿意娶她啊,怎么现在又好像和她相处的很好?”
“回皇后娘娘,”他自然知道不能陷他的母亲于欺君陷阱之中,“孙臣本来是不愿意娶她的,后来是听说她很好,皇爷爷将她赞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所以就进宫来仔细看了看,看久了觉得她也不丑,而且她还愿意帮孙臣抓蛐蛐儿来着,这样甚好。”
哼。殷月罗笑得轻视,果真是稚子心性,阴晴不定的心思。云若之,也不知你这次出嫁是祸是福啊。
经过了这么一场,楚姬纵使想要再拜托这场婚约就几乎不可能了。其实奚琮瑕本来之前就已经找苏绾月为奚清嶺占卜过,因为国师占卜的对象除了皇室中人便不能再有其他,所以奚琮瑕也不便请她直接对云若之的命格占卜,就绕了一圈,问她奚清嶺命中可有克星制约,得到的回复是江王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出现,奚琮瑕就松了口气,对外间的传闻再也不理了。
加上本身一直反对的奚清嶺现在竟然也公然对云若之表现了好感,奚琮瑕就更加不会再拆散这一桩“美满良缘”了。
于是,五日后,青龙云氏嫡脉之女云若之就要嫁到江王府了。
奚冰尘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阻止她出嫁,也没有机会挽回她了。所以在奚清嶺和云若之成婚的那个晚上,那个绽放着欢腾和喜悦的晚上,他和鸾慕英一起去了酒楼喝酒,生平第一次,奚冰尘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他一杯一杯喝着,直到意识都开始混沌,直到鸾慕英说族中有事要先行离开,直到鸾菀嫣说自己是为了找哥哥而“巧合”地和他相遇。
云若之坐在新房里,身边的侍女们忙忙碌碌,而她除了觉得身上的喜服厚重地让她喘不过气,就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好像这是一场和她无关的喜事。
“王妃。”一个侍女递过来了一本小书册,面上一片空白,没有书名。
这是什么?她愣了愣,难道是她们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很无聊,所以拿本书给她看?倒也真是贴心。这么想着,云若之接过来书毫无迟疑地就翻开了。
啊。
她羞得立刻又合了上去。
见鬼了,怎么是些春宫图?脸颊的热度立刻蹭蹭蹭地往上窜去。
“娘娘,”那侍女忍着笑说,“请细细看完此书,然后,和殿下共寻鱼水之道。”
什么?云若之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要我看完,然后再要我去和他讲这些……这些事么?
“王爷他……”云若之咬了咬牙,“不是成过婚么?”
“当初燕妃娘娘也是这么做的,”那侍女怕她又再问下去,末了补充道,“这是楚姬娘娘的意思。王爷他心性单纯,这些事,还是要娘娘们多费心的。”
开什么玩笑?我本来以为嫁给心性幼稚的王爷自己可以省省心,没想到新婚之夜就要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怎么说我也是名门之女,怎么能说出那些不知羞的话?
她越想越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凉,忍不住就猛摇了摇头。
她的新婚之夜,竟然是如此荒唐可笑么?
而此刻在另一边,喝醉的奚冰尘,已将鸾菀嫣错认成了她。
云出东隅 第二卷 世惘然 第八章 江王之妃
“吱呀”,新房的门被随侍从外面推开了,新郎官江王奚清嶺从门外走了进来。
云若之看着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奚清嶺进门之后,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众人,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侍女们伺候着他们喝交杯酒,当云若之看到奚清嶺就在自己面前坐下来的时候,她紧张地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服。
喜烛的光是红色的,映在奚清嶺的脸上,却透出一抹清峻的味道。
繁复的新房仪式走完了,侍女们一个个退了出去。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了云若之和奚清嶺两个人,她用眼梢瞅了一眼铺在床上的那张白绸,心慌地咽了口唾沫。
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先动一下,而那本春宫图册就放在枕边,云若之随手可以触到的位置,这让她窘迫不堪。
“诶,”他忽然说,“让开,本王累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奚清嶺已经一个打滚翻身倒在了床上,“喂,还不给本王把靴子脱了?”
云若之看了看这个孩子气的夫君,照做了。
然而他好像还没满意,径自躺下后又瞥了她一眼,“睡觉的时候离我远点,别把本王挤到了。”言罢,他又喃喃嘟囔道,“皇爷爷也真是的,给我娶个那么胖的王妃做什么。”
云若之有些气结地看着他自说自话,奚清嶺发完牢骚后就转过身背对着她睡了,房间里又再度安静了下来,静的几乎可以听见蜡烛嘶嘶燃烧的声音。
现在该做什么?她看着那个自顾自躺在床上的男人,松了口气之后又陷入了新的尴尬,现在这样的气氛,如果她自己脱掉衣服睡在那张床上的另一半位置上,就算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硬送上门的轻浮女子——即便,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最后,她犹犹豫豫地走回到床边,倚着边儿坐了下来。
一个硬邦邦地东西。啊,对了,那本书。
想到里面那些羞于启齿的内容,云若之就像是看到避之不及的物事一样,将它扯起来扔到了一边。
坐着坐着,她就睡着了,也不知夜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等到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云若之才发现自己正好好地盖着被【文】子躺在床上。她一个【人】激灵,忽地想到【书】了什么,立刻侧过【屋】头看去——奚清嶺不在旁边。
怎么回事?是在做梦么?她又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的喜服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交杯酒和燃尽的喜烛也还在那里,如此,这就不是梦了。可是,她明明是坐在那里的啊,还有奚清嶺,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侍女的声音:
“云姬娘娘。”
云姬?对了,是在叫我。她不禁有些愣神,我现在,是云姬了啊。
“什么事?”
“该去花厅给楚姬娘娘请安了。”这是所有夫家都有的规矩,不过身份越尊贵的家族便越让人忐忑。
云若之急急起来在侍女的服侍下换好衣服,也梳好了发髻,直到出门前一刻她才忽地想到了奚清嶺。“梳儿,江王殿下呢?”
“这……”那被唤作梳儿的侍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若之越发觉得奇怪,心中也莫名地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而这预感在她来到花厅,见到了楚姬和燕妃之后,便豁然明朗了。
“孩儿给母妃请安。”云若之总觉得这称呼让自己有些别扭,一开始还差点说成“小女见过楚姬娘娘”,幸好出口的一瞬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嫁进了江王府,才不至于一开口就被人指责。
哪知楚姬没有给她好脸色,劈头就质问道,“你昨夜是怎么伺候江王的?连为人妻的基本都不懂么?”
“孩儿知错。”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心想大概是楚姬已经知道昨夜自己并没有照她的意思和奚清嶺行周公之礼,所以才一大早就发了怒。
“知错倒是容易,就怕不懂得如何改,”楚姬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江王府怎么说也是皇亲府邸,江王也是陛下嫡嫡亲的长孙,过去他是你的主位,如今他是你的丈夫,你要牢牢记在心。哼,新婚之夜,丈夫居然跑去了别的女人的房间,传出去你就觉得面上光彩吗?”
原来江王他,是去了别的房间?奇怪了,脚长在他自己的身上,难道我还能拉住他不要去?我总不能每个晚上睁着眼睛守着他吧。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燕妃,而对方却露出了尴尬歉意的神色。
正说着话,奚清嶺从外面回来了。云若之后来才知道,原来奚清嶺每天清晨都有去近郊山上走走的习惯,但除了求安,他从不要任何人陪同,包括燕妃。
如此明显的爱好和习惯,自然也曾经引起过他的叔父们的注意,他们也都派人去查探过,但得到的答案是,奚清嶺除了坐在山上的凉亭里逗鸟,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按照规矩,江王要和自己的正妃入宫觐见国君和国后。
“殿下,”坐在马车上,云若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昨夜是何时离开的,臣妾怎么一点都未觉察到?”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在你鼾声如雷的时候。”
什么?这个人在胡说什么,她几时会打鼾了?
“那,臣妾本来是坐在床边的,”她忍了忍沸腾的情绪,继续问道,“为何后来……”
“你为何那么多‘为何’?”奚清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待会去了皇爷爷面前,你可别那么多话,很烦人的。”
“可是——臣妾不能不问殿下啊,”云若之决定用适合奚清嶺的方式还以颜色,“方才给母妃请安的时候她问了臣妾这个问题,很不满意臣妾没能在新婚之夜留住殿下,臣妾倒是没什么,反正被厌烦惯了。可是,要是母妃转而责怪燕妃怎么办?岂不是连累无辜人受罪了?”
哼,你那么喜欢燕妃,这回总该觉得心中担忧了吧?
谁知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道,“我回去跟母妃说,你在向我告她的状。”言罢他还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没办法,我可不会为了你和母妃吵架的。”
云若之愣住了。这真的是她所知道的奚清嶺吗?是她已经不了解稚子的单纯,还是他的心性其实很复杂?
总之,她无言以对了。
从宫门下车一直到入宫门走上甬道,奚清嶺都好像是在和一个无关的人一起行走,他们不像尚王对白落樱那样宠爱留恋,也不像奚冰尘对鸾姬那样温柔关怀,他们甚至不是并排走在一起。
在御花园见到奚琮瑕的时候,云若之也见到了即将要离开王城的白傲翎。
“白卿,朕已经看了你自荐的折子,原本你的武艺出众,确实是将领的好人选。可是,你本来是禁卫少卿,只需负责宫中安全,又何必非要自请去那西北战场呢?”
西北战场?云若之听得心中一凛,难道他要去参加西北牧尤氏残部动乱的战事?刹那间,眼前就好像闪过了一幕幕血腥的画面,遍野的荒凉。
“回陛下,臣为帝国报效之心已在奏折中详述,家父也很支持臣的决定,请陛下恩准臣去西北前线随萧上将征战。”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坚定不移,心中并无犹豫。
有白傲翎这样的人去做萧飒雪的左膀右臂,奚琮瑕是很高兴的,先前一说,不过是为了走走过场,好让他父亲不至于埋怨皇室的安排。既然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见,那奚琮瑕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白傲翎刚刚离开,奚清嶺也就马上嚷嚷着要走,说是要和云若之去看街市上的斗蛐蛐儿大赛,得到奚琮瑕的准许后,随即也就拉着她走了。
可是刚刚走到水廊附近,白傲翎就松开了手,并让她在这里等着自己,说完便匆匆跑了。云若之左等右等不见他来,刚要去寻,却见到白傲翎跑着过来了。
“若……”他顿了顿,改了口,“云姬娘娘,江王殿下让臣来护送娘娘回府。”
“江王?”她不禁觉得奇怪,“可是他分明让我在这里等着他的。”
“殿下说他要一个人去,不想有人跟着。”其实奚清嶺的原话是不想让云若之跟着,但白傲翎却无法转述出口。
云若之“哦”了一声,心里已经大抵清楚自己又被奚清嶺耍弄了,但一想到自己也曾经戏耍过他,相较起来,觉得这也不过是孩子气的游戏,也就好像不那么生气了。
“你真的,要去西北了么?”走着走着,她找到了要和他说的话。
他应着,点了点头。
“可是那里,很艰苦的。”
“是啊,可是身为武将,有的步子总是要迈出去的。”他轻松地笑了笑,“也不过是常事罢了。”
他大概,是因为自己才要离开的吧?云若之踌躇着,然后对他说道,“一切小心。”
他又笑了,心满意足的用力点了点头。
若之,我必须强大,才能保护你。等着我,好吗?
对她微笑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在说着这句话。
云出东隅 第二卷 世惘然 第九章 莫道从前
回到江王府,云若之意外地得知了尚王妃白落樱沉疴日重的消息。
自从孩子死掉之后,白落樱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还会迷迷糊糊地找自己的孩子,拉住身边的人说自己刚刚产下了世子,非要让他们抱给自己看看。
奚归涯因为她的事,最近也从政务中抽出了不少的精力来照顾她,但白落樱只要一见到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
人人都说白落樱是受的打击太大,所以精神恍惚连自己的丈夫也不认得了。
想到白落樱和云墨池的渊源,想到她曾经对自己好过,云若之决定以江王妃的身份去看望她,这一点,也得到了楚姬的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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