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清嶺看了她一眼,笑道,“母妃,孩儿要和云姬出去一趟,早膳就不用了。”
不等楚姬问清楚他们去哪儿,奚清嶺便拉着云若之跑了出去。
元妃压抑着怒气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云若之在这个蠢钝王爷心中的地位,看来,她倒是有一手。
云若之本来以为奚清嶺说要带自己出去只是随口敷衍楚姬的,没想到他竟说真的要带她去个地方。可是他又一脸神秘地什么也不告诉她,直到他们坐着马车去了渡头,上了一叶小舟,去到那片她熟悉的水域时,云若之才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殿下,”她说,“前面,是白云渡了……”
“我知道,”奚清嶺转过头,对她温温一笑,“我就是带你来这儿的。”
为什么?云若之还未来得及问,那座熟悉的别院已经跃入了眼帘。
越来越近。
“来。”奚清嶺向她伸出了手。
云若之抬头看了看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犹豫着将手递给了他。
下船之后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了那扇门的面前,云若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殿下,我们还是走吧。这里不能进去了,虽然殿下是王爷,可这里到底是四神族的私邸,我父亲既然将它封锁了,我们就要尊重的。”
可他却没有挪动步子,反而拉住了她的手,“进去再说。”
啊?云若之还未反应过来,奚清嶺已经一把将门推开了。
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带着那股熟悉的,湿漉漉的甜味。
一切如故。
梅树飞花,湖亭小筑,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倏地,她的泪潸然而落。
“这里以后你都可以经常回来,”奚清嶺说,“就算要离府出走,也要来自己想来的地方。”
她转过脸看着他,泪眸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奚清嶺伸手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这里我已经从你父亲的手中买下来了。以后你再也不要偷偷摸摸地站在外面张望,也不要一生气就到处乱走,就回到这里吧,我也会比较放心。”
“可是……”她的泪却落得更厉害,“我不知道三哥他愿不愿意见到我。”
奚清嶺柔道,“你是他用生命换回这世上的,他怎么会舍得不见你呢?你好好活着,才能好好想着他,才能让他安心。”
云若之抬头看着漫天的飞花,“若是流年能够倒退该有多好……”
“云姬,”看着她的泪水,奚清嶺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什么?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你的身边有没有谁,答应我,都要好好地活着。”
只有你好好活着,我才会安心。
这一日,云若之刚刚来到宫中探望梦妃,便又听说发生了一起宫女怪病事件。
听到梦妃说起,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不知为什么,本来只是时有发生的怪事,最近也已经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有两个宫女还失去了踪影。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梦妃却忽然胎动了。
这是阴霾连连的皇宫之中一件大喜事,在这样的时候它几乎具有云开日出的力量,因此就连奚琮瑕也居然亲自来了殿外等候消息。
云若之看到随后款款而来的殷月罗,她身上冷冽的气息似乎又重了,作为后宫之首,她刻意这么快就收拾心情跟上奚琮瑕的步子本来是没什么奇怪,可是云若之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再一看她,这才恍然发觉,殷月罗的样子虽然依然有些憔悴,可是却好像更加年轻美艳了。
伴着一声啼哭,宫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匆匆出了殿门报喜——梦妃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奚琮瑕高兴不已,当场便给小皇子赐名净渊。当他抱着小皇子的时候,云若之从殷月罗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那一刻,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样的预感竟在十日后成了真。
——殷月罗向奚琮瑕进言,将净渊皇子带到了自己宫中抚养。
梦妃紫鸢因此大受打击,她虽然极力请求奚琮瑕说自己想要亲自抚养净渊皇子,但奚琮瑕却只是说皇后刚刚经受丧子之痛,反正梦妃正在调理期也不适宜太过操劳,不如就让给皇后帮忙照顾,也好让她有个寄托。
云若之在得知这件事时已是三日后,她立刻入宫来探望梦妃。可是这一次来到紫鸢的寝宫,里面的气息便分明与前几次都不一样了。
听说是江王妃来了,紫鸢从昏睡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若之,你来了?”她一笑,和过去一样良善美好。
云若之见到她的神色还算正常,这才放了心,“娘娘还好吧?”
梦妃笑道,“我很好。对了,若之,你还没见过净渊皇子吧?”
他在皇后那里,哪是那么容易能瞧见的。云若之这么想着,便淡淡一笑,“还未曾得空去见过。”
“没关系,”梦妃笑道,“我这就叫人把他抱进来给你看看。”
现在?云若之一怔,难道皇后会那么好说话么?
她正纳闷着,梦妃已经唤了宫人进来,说是让他们去把小皇子抱过来。
“听见了么?你们怎么一动不动呢?”梦妃看着那两个面面相觑的宫女,不禁愠怒。
云若之见到眼前的情景,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娘娘,”她安抚住梦妃,“你身子还弱,不要动怒,我去斥责他们好了。”说罢,她起身走到了那两个宫人面前,问道,“小皇子在哪里?”
“回江王妃,”其中一个宫女面露难色,“小皇子还在乾玉宫呢。”
云若之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望着这边的梦妃,“那梦妃娘娘为何要你们去抱皇子过来?”
宫人的难色更重。“回王妃,其实……娘娘从昨日开始情绪就有些不大对劲了,昨日也曾说过要让奴婢们去将小皇子抱过来,后来自己又记起皇子是在皇后娘娘那里,便又摆摆手所罢了,一会儿又自己坐在床上垂泪,就是这样时睡时醒的。”
什么?云若之紧紧皱起了眉,没想到,紫鸢的状况竟然已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
她正在忧心,忽听身后又响起了紫鸢的声音,这一次,游弱了许多。
“罢了。”她说,“若之,我都糊涂了,忘记了小皇子在皇后娘娘那里。”
“娘娘,”云若之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你没事吧?”
梦妃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想要睡一会儿。”
云若之看了看她,隐约觉得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本来是不大放心,可是见她的态度又很是平静,因此也就没有多心,帮她盖好了被子之后便离开了。
然而令云若之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是她和梦妃的最后一次见面。
次日,从宫中传出消息:梦妃自缢身亡了。
云若之匆匆赶到庆安宫的时候,那里已是一片愁云惨雾,服侍梦妃的宫人们正跪在那里啜泣,而梦妃的遗体正躺在床上,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脖子上还有一条淤红色的勒痕。
直到这一刻,云若之依然不愿意相信那个昨日还在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紫鸢就这样去了。可是,当她的手触到她的身子,那透骨的凉意,让她倏地一惊,缩回了手。
原来,这就是死亡。
“江王妃,”一个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是娘娘留给王妃的信。”
信?她有些木然地转过头,从宫人的手中将那封还镌着紫鸢字迹的信接了过来。
云出东隅 第二卷 世惘然 第三十二章 故人归来
若之:
我走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很不争气,还丢下了静渊一个人在世上。可是你知道么?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在这里,每一天我都只能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只有当我想到静渊皇子,那一丝丝的温暖才足以支撑我活下去。但是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能和我的孩子安安稳稳地生活,你一定也清楚,他是不能回到我身边的。若之,愿来世,还能与你相识。紫鸢绝笔。
寥寥的几句,便是紫鸢最后留给自己的话。云若之含着泪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个孩子对紫鸢的意义竟是如此的重大。
她看了看宫殿四周,越发地想不清楚了。这座皇宫,到底给紫鸢带来了什么?给她云若之又带来了什么?
有些浑浑噩噩地回到江王府,云若之的脑海中有些空白。
“云姬你回来了?”奚清嶺旋身立刻从一直缠着自己的元妃身边快步走开了。
云若之抬起头,攥了攥手中的那封信。
“殿下。”她说得有些疲累。
奚清嶺看见她脸色不大好,心里也清楚是梦妃的事让她受了打击,刚想要对她说什么,元妃已经匆匆追了过来。
“殿下,”元妃娇嗔道,“您就让王妃休息一会儿吧,臣妾这还有些新奇玩意儿要给殿下看看呢。”
云若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奚清嶺抽开了自己的手,“你怎么那么烦?本王和云姬要说说话,你自己一个人去玩吧。”
“殿下——”
元妃娇滴滴的声音终于让云若之没了耐性,此刻她见到这个女子便会想起鸾菀嫣,也就会想起皇后,更会想起她们对自己和紫鸢做的一切!
“元妃,你没听见王爷说的话么?”云若之睨向她,淡淡说道,“你先回房吧。”
未曾想这个女人却只是略显不悦地微挑了一下眉梢,然后便不再看她地说道,“王妃看上去可是有些不适呢,要多多休息才是,不如就让臣妾陪王爷去别处走走吧。”
说着,她竟然好像有强拉奚清嶺离开的意思。
奚清嶺刚要挣开她的手,忽然感觉到另一只臂上传来一股坚定的力量,他侧过脸,看到了眸中隐含着怒火的云若之。
“你没听懂我的话么?我让你先回自己的房里去。”云若之说,“江王府不是寻常小宅,你最好牢记自己的身份,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给我走!”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奚清嶺望着云若之,不禁入了神。
元妃的贴身侍女也跑上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似乎也是在劝建她不要和江王妃起正面冲突。于是她咬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松开了手。
“云姬娘娘何必动怒呢?”元妃扯着唇角笑了笑,“臣妾不过是想要为娘娘分忧而已。”
云若之冷哼一声,转过了头,“用不着你。”言罢,她便拉起奚清嶺朝流元斋走去。
重重的一声叹息。
奚清嶺只是看着云若之坐在那里的背影,就知道她一定很难受。
“云姬,死者已矣,梦妃她也不希望你为她太过消沉的。”
云若之回过身,将手中的那封信放在了桌上。
“殿下,梦妃她……是被逼死的。”
奚清嶺一怔,将信拿了起来。看罢,也不禁皱着眉叹了口气,这宫中令人无助的事实在太多,又有几人能够看破。
“为什么!”她忽然拍案而起,满心的悲恸都化作了愤怒,“为什么那座皇宫要让我失去一个又一个在乎的人?为什么那些害人的却还活的那么好?难道什么天理循环都是假的么!”
奚清嶺见她情绪很是激动,又担心王府中隔墙有耳会给她招来祸事,于是一步跨到她面前抱住了她。
“云姬,你冷静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却好像有一种直透入人心的力量。
许久的压抑,许久的强颜欢笑,在此刻,都变作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奚清嶺甚至能感觉到她身子的颤抖。
“砰。”一声脆响,本来在桌上放的好好的一个茶盏忽地应声碎裂成两半,茶水浸湿了桌布不奇怪,但奇怪的是,竟然还洒到了地上,就好像是喷溅而出的。
怎么会这样?云若之也愣了愣。
奚清嶺走过去,拿起碎瓷片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那些水渍。
“这东西也太不经事了,”他转过头对她笑了笑,“你没被它吓到吧?”
云若之摇了摇头,这时的她尚且还存在于自己满心的恨意与悲痛中,根本没有空暇去深思这件怪事。但奚清嶺却已在心中泛起了疑惑。
青龙氏以水为灵,难道,云姬她真的是得了云墨池的灵息?若果真如此,那么她现在还懵然不知,而且也不懂得如何运用这股灵力,因此才会在情绪激动时使得灵力乱窜。
想到这儿,他又为她担忧起来。照她现在的状态,也不知会做出什么,若是在皇爷爷面前滥用了灵力可如何是好,而且她的妖身图腾一事也还没有弄清楚,假如让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和云氏只怕都要万劫不复了。
那个梅花图腾,奚清嶺不是没想过去查探原由,但他又想到即便查清,对于云若之和自己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除了给她增加带来危险的可能外,也只能是个负担。何况,他并不在意他的王妃是个妖骨之人。
梦妃丧礼结束后的第三天,云若之本来打算道宫中的学华阁藏书楼去找一些典籍,但当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这趟来的不妥,于是吩咐轿夫调了头。
心中正在想着要如何去查那件事才能不引人注目的时候,目光已不经意地落在了帘外的风景上。
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从旁边经过。
犹如一道电光闪过——那是?
她连忙让轿夫停了轿。
“白少卿。”她脱口唤道。
那马上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刻勒住了马。
“江王妃……”白傲翎愣了愣,翻身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他好像黑了一些,但看上去却更英气了,脸的轮廓也硬朗了许多,依然英俊挺拔。
云若之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许久未见了,原来你已经回了王城。”
“昨日才回宫述职,”他说,“陛下让臣今日入宫受封就职。”
“哦?”她闻言,也为他感到高兴,“原来是要高升了,我还未恭喜你呢。”
白傲翎淡淡笑了笑,“多谢王妃。”言罢,他又犹豫着说道,“梦妃的事,臣也听说了。还请王妃节哀。”
想起逝去的人,云若之觉得心又被紧了紧,可是顿了顿,她很快想到了什么,“对了,白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白傲翎一愣,对于她那么快就能需要自己,他感到突然又高兴。
“王妃言重了,不知有什么事需要臣做的?”
云若之笑道,“其实只是一件小事,我想请你帮我去藏书楼找几本关于解说巫门之术的典籍。我过去在学华阁做侍书女官的时候曾经见到过。”
白傲翎看着她,流露出一抹担忧,“那些书都是在详述巫门之术的害处,恕臣多言,王妃还是少接触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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