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始终不变的,是他眸底的温柔。
不,求求你,再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云若之在心里呐喊了这么一声,狠下心转过头斩断了自己流连在他脸上的目光。
他当她是在气他离开那日没有给她送行的机会,于是恍然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东西递到她眼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云若之垂眼看到在那掌中躺着的,正是当日他出征前自己送给他的平安符。
青莲色的雪绸绣面,乌黑的安字,还有残留在上面的他的体温……昏黄的光影下,似真似幻。
深吸了一口气,她下定决心般地握住他的手,转身迎上了他的目光。
“臣妾恭喜王爷凯旋而归。”
第十二章 君卿不知
阔别了将近九年智慧化,江王奚清嶺再次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以无比傲然华丽的姿态,回来了。
千躲万躲,他最终还是无可避免的回来了。奚清嶺并没有因为这次战事的胜利太过高兴,在他看来,眼下他面临的选择才更为重要——退出,还是一争高下?
多年的谎言已经戳破,他再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那么容易,至少眼下没有机会可循。但若是一争高下……
他有些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饶了一圈,面对的仍然是当年同样的问题。
退朝之后,他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只是和已经复朝的奚冰尘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便径直转身回了江王府。
一回去,才发现今天府里好像有些热闹。
“这是在做什么?”他看见院子里摆了几张矮几,又见下人们正在添置美酒和食物,似乎是要招待什么客人。
“回殿下,”总管事陈翁回道,“是王妃打算遴选出几位乐师在下月楚姬娘娘生辰时为她解解闷。”
是么?奚清嶺闻言淡淡一笑,抬眼又看过去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云若之走了出来。
“母妃这些时日精神不大好,我也正想着要不要带她出去走走解解闷,又怕她身子受不住颠簸,倒是让你费心了。”他走到她面前,笑意已经深到了眸底。
云若之也笑着摇摇头,却没有说太多。因为给喜好乐曲的楚姬解闷不过是她这么做的附带目的,而最主要的,是为了他。
“殿下如果不忙的话,不如一起来看看。这些人都是城中出名的乐坊推荐过来的,”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据说才貌都很出众。”
“也好,倒让我先饱了耳福。”他没有注意到什么,反而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先在主位落了座。
很快那些待选的乐师便被引着来到了他们面前,云若之只是一眼望去,心中已经暗暗赞叹,那一个个的果真是好容貌,好风致。又不动神色地偷偷看了一眼奚清嶺,虽然那些人比起他还是差了许多,可也算是美男子了。然而,当云若之见奚清嶺眼中也流露出了赞赏的神情,她却忽然又觉得心头涩涩的。
“殿下,觉得这个怎么样?”这是一个弹奏古琴的男子,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外罩了一层薄薄的纱,看上去很有些清雅的风格。
“嗯,”奚清嶺目光平视着前方演奏的人,唇角轻轻一扬,“不错。”
不错啊……云若之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转头吩咐陈翁记下来。
“那这个呢?”
“恩。”
“这个?”
“一般。”
“这个?”
“……”
几番对答之后,奚清嶺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云若之只是一直在问他的意思,而她自己却从来没有表示过觉得好不好,连一点点意见都不给,这其中隐隐透着古怪。
他从悠扬的音律中抽出神,转过脸看向她。
那张清冽的侧脸上满是严肃,她的目光渐渐地盯在那些演奏者的身上,好像在打量着什么,仿佛要把他们看穿。
“殿下,这个呢……”她蓦地转过头,毫无预兆地就对上了奚清嶺的目光,于是整个人一滞,连尾音也未完全落下去就顿住了。
奚清嶺看着她躲闪的眼神,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敛了起来。
“停下。”他冷声说道。
正在吹奏排箫的男子一怔,不明白怎么一轮到自己气氛就忽然变得冰冷起来,他看了看云若之,又看了看奚清嶺,只觉得一个很不自在,一个,则冰冷的吓人。
“殿下……”云若之正要开口说什么,奚清嶺却忽然站了起来。
“都撤了。”扔下这三个字,他便头也不回地举步朝后院走去。
离开的人满脸冰冷的怒气,留下的人惶然不知所措。云若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于是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王爷!”好不容易才追上脚步丝毫未缓的奚清嶺,云若之喘着气看了一眼求安,后者立刻很识相地退到了足够安全的距离等候。
“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奚清嶺的表情,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奚清嶺不说话,也没有看她,阳光下他的脸庞越发清冷。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许久,他终于冷冷开了口。
云若之微微一怔,有些尴尬地咬着嘴唇,“我……想让你高兴……”
奚清嶺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心上冲,“你倒是可以若无其事地替我安排这些事,真是本王的好王妃啊!怎么,看我重回朝堂你就那么高兴?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巴结我?”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而这委屈也渐渐变成了怒火,又酸又怒的情绪压的她的心难受不已,却只能怒视着奚清嶺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她委屈倔强的模样映入奚清嶺的眼底,他心里也是不大好受,但那股火仍然在胸中盘旋不去。
“本王不是短袖,用不着旁人做这些多余的事!”不再去看她的脸,奚清嶺丢下这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秋日里的阳光洒在身上,少了写暖意,多了写清冷。不时扬起的微寒轻风一下一下扑在面上,好像在敲打着混乱的思绪。
她……没有听错吧?
云若之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他说,他不是断袖?他不喜欢男人?不喜欢男人……她忽然一个激灵,然后得出了一个最终结论——
他是喜欢女人的!
原本还觉得委屈痛苦的云若之忖着忖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原来他不喜欢,不喜欢啊……”连日来的阴霾也顷刻间一扫而空,她甚至根本没有去想既然奚清嶺是喜欢女人的,那为什么他以前要对自己说谎,甚至还骗了燕妃整整三年?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开心,非常,非常的开心。
因为此时当她再度回忆起楚姬说的话时,心中便有了一份虽有些意外,却又洋溢着别样喜悦的心情。
头脑发热的瞬间,她已经毫无意识地再次提步追了过去。
然后一路奔跑到了掩翠阁,刚要进门去给奚清嶺赔罪的时候,求安的声音忽然从半掩着门的书斋里传了出来。
“其实王妃也是好意。”
听起来这是个替自己求情的。云若之停住脚步,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也正好先看看奚清嶺的态度。
可是里面半晌也没有响起奚清嶺回答的声音,过来一会儿,又是求安开了口。
“殿下,您还是第一次对王妃发这样大的脾气。想必娘娘此刻心里也很不好受。”
又是片刻的静默。
“这样也好。”奚清嶺的声音很淡,听上去情绪已经平复,甚至,平复的有些过头。“借这个机会和她疏离些吧。过去的江王可以与她一再亲近,但如今,不可以。”
“可是,殿下不是对娘娘……”
“什么都没有。”奚清嶺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求安的话,“我对她,什么都没有。”
空气忽然间凝冻的像要结成冰。云若之唇角的笑意在一点点褪去,身上有些发冷,就好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冷到了四肢,冷到了血液,冷到了心里。
她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了掩翠阁,没有转身,没有停留。但其实只要她稍微再等一会儿,她就能听到里面又传出奚清嶺的声音——
“我的爱,只会给她带来负担。”
第十三章 醉卧海棠
一座挂上了新匾额的府门前,伫立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他抬头用目光轻轻扫过那匾额的三哥金漆大字——都尉府,唇角扬起了一缕幽深的笑意。
“看来都尉大人的精神不错。”
奚漠风忽地顿住手上动作,将正在舞动的长剑攻势收了回来,然后才转过头看向来人,神情极淡地福了个礼,“见过国师。”
星夜仍是那不以为意的笑颜,轻轻抬手屏退了左右,对奚漠风说道,“伤没什么了吧?”
“只是皮外伤,不打紧。”奚漠风看了看那个以一副悠闲姿态落座的人,暗忖片刻又说道,“不过奚归涯的伤,没有一个月的休养是别想动武的。”言语间是冷漠和不屑。
星夜闻言又是一笑,点点头道,“我也知道这次要你保留实力是有些委屈你了,不过做人还是不该太在意眼前的得失,要把目光放远点,你若不遂了他们的愿去和奚归涯正面交战,负了些皮肉伤回来,又怎么能得到今日的回报?”
奚漠风冷冷扯了扯唇角,“这都要感谢国师大人的提点。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当场就宰了他。”
“以你如今的能力,我毫不怀疑,”星夜展开手中描绘的折扇,笑道,“不过你杀不杀他对这场战事本事的胜负没有太大意义,而且你只需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即可,苦肉计往往比意义不大的胜利更管用。”
奚漠风这次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么国师大人的忠诚是属于谁的?过去我以为是属于陛下,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他若是真的忠诚于风元涅,便不会在这次的战事中置身事外,任由出云国一步步占领上风,更不会示意自己在交战时不尽全力,虽然说他以文官的身份不理战事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但奚漠风却已经很清楚这个人,他的能力绝不会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具有局限性,他是故意的。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次战事结束之后唯一的有罪之人便是主帅霍鸣远,如今已被下狱,而这个人,却偏偏是星夜有意无意私下推举给风元涅的。
“我么,”他眉梢微扬,笑意深到了看不见尽头的眸底,“和你一样,只忠于自己。”
一连半月,云若之和奚清嶺谁也没有主动去找谁,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相当突然而且蹊跷的冷战,谁也不明白原本好好地在遴选乐师的江王夫妇两怎么突然就翻了脸,有人私下里猜测说江王如今恢复了本心,也许口味变了不再对江王妃感兴趣也说不定。更有甚者,还有隐约更为难听的传言。
半月后的这天清晨,楚姬亲自来了流元斋。
“今夜宫中有夜宴,你知道吧?”
云若之点点头,神情没有太多的波动。
“我身体不适就不去了,此次入宫和往常都不同,你是明白的。”楚姬的声音很轻柔,言语间也听不出任何对云若之和奚清嶺闹脾气的责怪,反而让麻姑给了她一件新做好的衣裳让她穿着去赴宴,上好的料子。
楚姬不会不知道她和奚清嶺的事,连下人都在嚼舌根的事情,她会不知道么?但她却一直没有提半个字,直到今天来嘱咐自己赴宴的事,云若之才或多或少地看出了她的态度,想来,她并不希望他们冷战的状态在外面表现的太过明显。
可他们是冷战么?云若之在心里苦笑,这不过是,到了保持距离的时候而已。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的酒宴其实是奚琮瑕随意找了个由头来犒劳那些在霰星国的战事中立下功劳的将士的,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江王奚清嶺。
今夜坐在他身旁的,不是江王妃。
虽然奚清嶺说是因为云若之身体不适,但那些有心人却明白,这是间接印证了江王夫妇感情破裂的传闻。
这仍是一场热闹的宴会,没了谁都一样,因为旁人总会找到让自己高兴或者必须高兴的理由。
“你们是怎么回事?”离开的时候,奚冰尘把他叫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想要问问那些听在耳中的传闻的真假。
“没什么。”奚清嶺淡淡回道。
“没什么那些人会四处乱转?”奚冰尘的语调很平静,他站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何况我们是天家子孙。”不兴波澜地扔下这句话,奚清嶺旋身而去。
奚冰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微微一缩,神色越发冷淡。
“王爷!”听说奚清嶺回了王府的梳儿匆匆跑来了掩翠阁,她想既然江王没有去元妃的住处,那就证明他心里依然是挂念着王妃的,于是仅凭着如此简单的思维,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来告诉奚清嶺,云若之醉酒的消息。
然而奚清嶺在听说云若之在流元斋喝的酒醉不醒后,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淡淡说道,“好生照料着。”便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夜继续深了下去,知道夜幕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掩翠阁里仍有一豆烛火在跳动。
奚清嶺合上了一直停留在同一页的书册,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流元斋里的灯已经熄了,站在门外听不见任何的动静,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推开了门。
月光霎时便泻在了地板上。
重新点亮了一盏灯,奚清嶺回过身便一眼看见了桌上的酒壶。回想起临行前他对她说要和元妃一起入宫的时候,她愣怔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然后用极其平静得得体的神情回望向他,点了点头。
奚清嶺忽然就觉得心头有些酸痛。
此时的云若之,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着,气息轻柔却带着浓浓的酒气。奚清嶺从桌前走过的时候闻到了那股幽娆的香气,这种酒香是一种名叫醉海棠的酒所特有的,但这种酒……却是取用天然的雨水酿造而成。
他明明嘱咐过她不要过多饮用这种酒。
“我说的话你都抛在脑后了是不是?”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绯红的脸庞轻声说道,“怎么这样不爱惜身体?”
她依然闭着双目沉沉睡着。
“你睡着了倒好,有些话我看着你的眼睛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奚清嶺浅浅笑着,伸手轻抚她的额角,说道,“若之,能遇到你,我已知足。”
锦被下的她的身子一动忽然有了反应,奚清嶺连忙收回了手,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云若之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而要醒过来,而是她的身体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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