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齐琪的语气明显有些急促,她确实很想听他亲口说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余淮不是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心意,她算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打马虎眼了。
“是。”
算不上铿锵有力,但听得出语气的坚定。只这一个字就足够让她泪流满面了。
“齐——”
齐琪赶忙摆了摆手,她不想听他说任何安慰的话,今天来之前她就想好了,成王败寇,只要得答案她就自动退出,她虽然爱的卑微,但不至于在别人的爱情里当跳梁小丑。
她从旁边抽出纸巾在脸上胡乱蹭了一通。
“她叫耿耿是吗?”
余淮点点头,然后又很诧异。
她怎么知道的。
“有次你喝醉了,我听到你叫她的名字。”齐琪说到这还是有些神伤,“可以,可以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会起标题
余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胳膊叠在桌子上,开始娓娓道来。
经久不提的往事,说出来会不会大家都释怀一些。
这段记忆在余淮的脑海中异常清晰,像是每天都要翻开看一眼,所以不存在什么“往事积了厚厚的灰”之类的情况。
并没有想象中苦涩,余淮说起的时候眉眼中带着笑意,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期间余淮调整了几次姿势,而齐琪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个表情听到最后。
“其实她是一个特别冒失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算是不撞不相识,在分班的红榜前。”
……
“她本来脑子就不够用,还老是多管闲事儿,胡思乱想,结果考试的时候只能靠扔橡皮来决定命运。”
……
“她没有运动细胞,但特别有激情,一次排球比赛鼻子被打的呼呼流血,我差点没把我那哥们儿打残。”
……
“她比我有魄力,最后关头还是把分科表改成理科。”
……
“我当时竞赛失利,她一直想方设法让我走出来,我还特孙子的怼了她几句。”
……
“我们一起种了一棵树,就在晚秋高地。我去看过,那傻丫头还在上面刻了‘耿耿余淮’,真不怕把树弄死了。”
……
余淮渐渐不像是在讲故事,而是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神情也跟着情节自由转换。当故事讲到结尾,当回忆停留在高考前的那晚,余淮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青春从那一刻就结束了。
往后的日子,浑浑噩噩的,他都忘了是怎么过来的。
余淮低头吸了两口奶茶,想冲淡内心的苦涩。但这样的蠢事估计耿耿都干不出来吧。
齐琪也仿佛走进了他俩的故事,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出现在那段回忆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插不进去了。
那三年的陪伴,流水账一样的日子,所有的情愫都藏在了同桌的身份下,他们自己可能都不曾发觉,两人就像“耿耿于怀”一样,早就凝结在了一起。
“那后来呢?”
余淮从回忆中猛然抬头,看到齐琪竟感觉有些恍惚,愣了几秒才又恢复正常。
“没什么了,后来就是我人间蒸发了将近三年,没有联系了。”
齐琪刚好吸到了一粒椰果,卡在吸管里动弹不得。
她没有抬头去看余淮的表情,因为单是听到这句话她就已经不忍心了。
此时她的心抽痛的比听到他那晚的醉话时还要厉害,甜到发腻的奶茶顺着喉咙下去也开始变得苦涩。她没有遇到过那时的余淮,那个明亮,耀眼,自信到有些臭屁的余淮,那样的他只在她面前出现过两次,照片里一次,刚刚讲故事的时候一次。
命运居然可以把一个人改变成这样。
那一刻,很多话在喉咙里滚啊滚的,就是说不出来。
原本朝夕相伴,以为可以共度一生的人,突然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这种感觉她不敢去想,也不忍去体会。
他这些年一直在失去,而她,至少还收获了人生新的信仰。
他放弃了清华,放弃了北京,放弃了最难割舍的人,看似简单的挥一挥衣袖,这背后的辛酸,煎熬,犹豫,自责,旁观者究竟又能懂几分呢?
谁说放弃就容易,谁说放弃不需要勇气。
“那,”齐琪咽了两下口水,这才让被糖分堆积的嗓子不至于干涩的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联系?”
余淮嘴角抽动了两下,似笑非笑。
“我也不知道。”
因为不敢面对,害怕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因为母亲的病,不想耽误她,拖她下水?
因为想一直在她心中保持无所不能的完美形象?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反正这样的我也配不上她了,她越来越好了,而我却没有以前好了。”
余淮说着,有些无奈的低下头,指甲在凸起的桌子边沿上刮的吱吱作响。
也许别人不明白,但齐琪懂他现在的感受。
一个人呆在里面出不去,还关上门把其他人拒之门外,所以外面的人无论是一句鼓励的“加油”,还是一句讥讽的“窝囊废”,他都照单全收。他只管把自己围起来,包起来,藏起来,越严实越好。
旁观者缩小了苦难,而当局者却放大了悲哀。两者之间天差地别的观点和立场,让他们始终不能相互理解。
无论怎样,她不愿看到他被命运打倒的样子,这算什么,贝多芬还能扼住命运的咽喉,他怎么不可以。
“余淮,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我觉得现在的你很好,勇敢,坚毅,有家庭责任感,如果我是耿耿,我会很开心看到你因为挫折而激发出以前没有激发出的潜能。”
余淮抬了抬头。
“但你一直在从自己出发,自我鉴定,替别人做判断。害怕会拖累她,会让她失望,会配不上她。你觉得这是为她好,其实呢?你从来没问过她,在这件事上,她从没有过发言权。这样又公平吗?”
这些话确实在余淮心上猛击了一下。
她说的没错,他从来都是自以为是的决定着他们之间的一切,以前是为了第一时间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后来又开始一厢情愿的替她考虑。
他以前最讨厌母亲这一点,但现如今呢?他还不是重蹈覆辙。
“我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狗,它一叫唤我就觉得它饿了,给它塞东西吃。我把自己不舍得吃的火腿肠,不舍得喝的奶都给它了,可最后它却病的在地上直抽抽。我当时很不理解,后来我才知道,它不是饿了,我给它的那些东西它也负荷不了。我好像说的有些多了,有时我们想对别人好,但却因为方式不对而适得其反,你以为她需要或者不需要,其实可能并不是。就像耿耿,你自作主张的切断了和她之间的所有联系,对她就一定好吗?她知道所有的内情后,又会怎么想?”
余淮真的没有想过这些,而齐琪的这些话像是渐渐拨开挡在他眼前的迷雾,也解开了一些他一直在脑子里纠缠不清的结。
“我是女生,可能更能理解耿耿的心情。我想她和我一样,也崇拜你,把你当成指路明灯,就这么无端端的,自己的方向就不见了,怎么可能不慌。就是那种感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无论是因为什么,我会想知道一个原因。”
余淮眼神不再闪烁,表情也有所松动。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找她,至少说清楚你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年,你都经历了什么,给她一个知情权,选择权,不要在双方心里都梗着,无论结果怎样,至少给彼此一个交代。”
“余淮,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拿不起来。”
拿不起来。
他确实是这样,以前是放不下,学会了放下又拿不起。不是他成熟的太慢,而是命运催得太紧。
这一场谈话,从阳光最强的时候,到现在连太阳都找不到在哪了。
“谢谢你啊,跟我说这么多,走,我请你吃饭。”
“其实我现在都后悔了,不过饭还是必须要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释怀了,反正两个人都笑了。
回到宿舍,齐琪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她说的话。后悔吗?其实有点儿,毕竟是把余淮推的更远了。但她更希望余淮可以真正的幸福。
想到这她不由的笑了,真是够玛丽苏的。
而另外一边的余淮,心里可就没这么平静了。
一连几天,他都是什么也做不下去。无论是上课,吃饭还是打游戏,他的脑子里都是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还是那两个小人,都在他脑子里打了三年了。
不过这次局势有所不同,一直平分秋色,僵持不下的它们,这次好像也渐渐有了分出胜负的趋势。
他把这些年的事又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几夜的辗转难眠后,终于理出了一点思路。
来不及多想,第二天,他跑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后天去北京的火车票。
☆、追回
两天后,余淮终于踏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
和以前几次不同,这次的心情复杂到他自己都理不清。
似乎在疾驰的火车上,他这些年的所有的想象和期许都得到了满足。窗外的景色飞快的向身后移动,就像是电影里的特效镜头,那一瞬间竟让他有了时光倒转的感受。
时光倒转是不可能的了,他现在要做的是追回,追回过去的美好。
只是没想到,此时的北京正下着大雨,即使他拼命的跑快,到了地铁上的时候,他还是像一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长颈鹿。
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旁边的人,倒也没有什么恶意的目光,只是大家纷纷和他保持了一些距离。因祸得福,在北京拥挤的地铁上,他居然有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空间。
一路兜兜转转,到耿耿学校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余淮站在楼下,拨通了从周周那里要到的宿舍电话。得到的回应是,耿耿跟朋友出门了,还没回来。
余淮没有细问,而是在楼下找了个能避雨的地方静静的等着。
他一开始只是站在一侧,后来腿发酸了就找了个长凳坐下,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他开始不停的按亮手机看时间,脸上出现焦急的神情。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开始左顾右盼。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等待一个人的感觉是这么难熬。
可是,一直等到宿舍的灯都灭了,耿耿也没有出现。最后宿管阿姨出来锁门的时候看到余淮,冲他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看你们一个个的,还真够执着的。”
看来阿姨是把他当成守在楼下告白的男生了。
渐渐的,余淮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不知是累了还是风吹雨淋的有些着凉,现在的他感觉头有些发昏,他坐下来撑着头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他抬起头,眯着眼朝远处看。昏暗的灯光,细密的雨点,他有些分辨不清那些人的模样。
“耿耿,你慢点。李洋,你扶好她。”
一个熟悉的名字重重的砸在了余淮的心上,他猛地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那些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雨,被风裹挟着,胡乱的打在余淮的脸上,身上,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这些带来的刺痛感远不及眼前的这个画面。
“李洋,你也不管好你媳妇儿,就让她这么喝啊。”
“别胡扯,挺晚的了,小萱,你帮忙把她送回宿舍。”
耿耿像是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些人的谈话中,一直在那手舞足蹈,嘿嘿嘿的傻笑。
“不用,我没喝多,谢谢你,李洋。”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嗝,缓了缓抬起头大声喊,“那些没良心的蠢蛋,都见鬼去吧。”
然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喊什么喊!熄灯了知不知道,明天每人5000字检讨,不然我就把全都你们报上去!”
小萱赶紧拉走想跟宿管吵架的耿耿,消失在了宿舍楼门口。
过了半分钟左右,宿舍楼下又只剩余淮一个人了,就像几分钟前一样。
那些没良心的蠢蛋,是说自己的吗?
余淮苦笑了一下,现如今这样的帽子扣在头上,他都会觉得是在自作多情。
所谓时间停留,追回过去,只是错觉,就像时光倒转一样,静下来想想就会觉得荒谬。谁会一直停在原地等你,凭什么。
宿管阿姨探出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叹了口气,接着关上窗户休息去了。
见惯不怪,她也没时间去了解这一个两个的特例。
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他大概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来的,只是他把这一切想的太简单了,三年了,所有的一切才不是他准备好了就可以朝他想象中发展的,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在她的问题上,他总是考虑不了这么多。
她还是耿耿,他还是余淮,可再也不是耿耿余淮了。
他又一个人坐在她宿舍楼下,一直到天要蒙蒙亮才离开。
喧闹了一夜的狂风暴雨终于结束了,渐渐出现了雨过天晴的景象。看,世界从不会照顾任何一个人的心情。
雨后12月的北京冷的吓人,余淮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快没知觉了,一路踉踉跄跄的回到地铁上,再也不是刚来时湿漉漉的样子,但却比来的时候还要狼狈不堪。
电话毫无征兆的响了,余淮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林杨。
“哥们儿,你行啊,来北京一趟都没告诉我。”
“来的急,反正现在也要走了。”
低沉的语气让电话那头愣了一会儿,余淮紧抿着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么久不见,来找我打个篮球吧。”
这时候地铁刚好到站,门一打开,涌进了一大波人,余淮抬头看了看到站提醒,然后缓缓开口。
“好。”
清华余淮已经来过很多次了,算是熟门熟路。一路径直来到篮球场,林杨已经抱着篮球恭候多时了。
余淮把包往篮球架下一扔,走过去就要从林杨手里抢过篮球,被他灵活的躲开。
“不是吧,哥们儿,见面连招呼都省了,直接来硬的啊。”
“少废话。”
说完一个转身,从林杨身后一把抽出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