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不知谁拍了一下我的头。我抬眼看了看,果然是余淮,他前额上粘着湿哒哒的头发,估计是去厕所吐了一轮了。
“你还行吧?”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点点头,至少我敢肯定我现在意识很清醒。
β突然一拍桌子,“我们都好好学习,然后大学也考一个城市,这样我们就还能在一起,不然没了你们老娘我上学还有什么意思。”
先是揽着简单的肩膀,后来也拉住了我的手。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重重的点点头。多美好的设想啊,谁忍心去揭穿它。
我凝了凝神,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涌出来的眼泪。余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了凳子坐到我的旁边,我侧过脸,“余淮,你会去北京的对吧。”
他点头。
“那我也去。”
他原本虚晃的眼神一下子聚焦了,愣了一秒,然后冲我大大的裂开了嘴。
即使重来一次,你的话我也全都相信。
后来,简单又把我拉过去,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就是絮叨一些关于韩叙的事,长而琐碎,我只记住了一句。
“耿耿,我估计我只能做到这了。”
我不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记住的是我听到的时候心抽痛的感觉。
接着她晕晕乎乎的哼唧了几声,不知为了哪句话又流了些眼泪,最后她跟我说完之后,又跑去跟β唱歌了。
只剩我一个人坐在原地,周围的声音像蒙了一层布,听起来雾蒙蒙的不真切。
我今晚喝的也不少了。
美好的愿望在现实面前也成了谎言。
我看着醉倒一片的他们,突然有些恍惚。
一团和气的场面中,我好像已经嗅到了离别的气息。先是β,再是韩叙,徐延亮,余淮,最后是简单。我们被生活完完全全的打散,被扔在了不同的环境,然后各自生活。
我们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但事实证明,我们在一起会活得更好。
我突然看到所有人都悲伤的看着我,看来我真的喝多了。
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出去的,有一度我是断片儿了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斑马线的一头吹着风,身边只剩下余淮。
我叹了口气。
余淮冲我笑了笑,“你酒醒了?”
我摇头,“要是酒醒了,那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余淮困惑的看着我,他当然不懂。
绿色的小人开始在指示牌上奔走了,余淮拽着我胳膊的同时,被我一把抓住。
他再次困惑的回过头。
“余淮,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就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你还会记得我吗?记得你有这么一个同桌吗?”
他笑了,指了指还在奔走的小绿人。
“回答我,好不好。”
我有些祈求的看着他,他停下来,转过身。
“会的。”他拍了拍我的头,“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
“人不是打娘胎出来就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让我们脱胎换骨,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人需要永远坚强,永远站在最高峰,我崇拜无所不能的你,但不代表接受不了你偶尔接地气的磕绊一下。”
“我希望你相信我,而不是去相信宿命。”
“所以,你别走好吗?”
我凌凌乱乱的说了一些话,配上满身的酒气,会被顺理成章的理解为酒后的胡言乱语。
但余淮好像没有,他很认真的正过身子面对我。
“嗯,我不走。”
我猛然抬头,对上了他似水的目光。
你就是我的夏天,让我无理由的喜欢,又没原则的相信。
人生总有冬天,但是夏天一定会来的,不是吗?
☆、贝霖
喝醉酒的结果就是,我的周六周日算是给浪费了,周日晚上拨通了余淮的电话,远程联线才终于完成了所有作业。
本想着分科的事忙完后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不是我too young too simple,而是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振华的尿性。
振华绝不会给学生好日子过。
周一早上,课还没上,成堆的卷子就发下来了。
“完成了选科的任务后,同学们就算正式进入高三了……”
我的头重重的磕在了窗台上。
老师和老妈的时间总是和我们的计算方式不一样。
白花花的卷子伴着小喇叭里年级主任让人心烦的大嗓门,我苦逼的理科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在余淮这么一棵大树下,我还是收获了很多人嫉妒的眼神,因为近水楼台,也因为我占用了余淮所有的课余时间。
虽然还不算正式分科,但张平和张峰明显比以前更开足马力了,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上过高中,为什么黑板上那些字母公式,在我看来仍然像天书一样。
但也就是这几天,余淮对我特别好,一遍一遍的给我讲解,我都快被自己逼疯了,他也没有拍桌子骂我蠢。
是我太久没被这样对待过还是他想补偿我。
是因为我选了理科补偿我,还是为了自己未来的不告而别补偿我?
我的胡思乱想搅和着余淮叽里呱啦的讲题声,脑子里像是开锅的麻辣烫一样嘟嘟冒泡。
我的头突然被猛的一敲。
“我看懂了,只需要考虑最上面两个木块之间的摩擦力。”
“摩擦力个鬼哦。”
“凌翔茜!”
“凌翔茜你个头!”
“哦,小辛。”
下一秒我几乎从床上跳下来了。
“我靠,我回来了!”
“可不是吗?”
小辛摊了摊手。
“那余淮怎么办?他正给我讲题呢,我就飞了?”
她撇了撇嘴,“想太多了,说吧,下一个去哪?”
我还没缓过来,脑子里的麻辣烫开得正欢呢。
“磨叽死了,我给你随便扔一个吧。”
“哎嗨!”
哪里容得了我反抗,下一秒就又回到熟悉的座位上。
服务态度真是越来越差了。
“嗨。”
已经驾轻就熟的我歪过脑袋冲余淮挥了挥手。
“又见面了。”
余淮放下笔干笑了一声当做回应,接着扔下我自己走出了教室。
我吐了吐舌头没再计较。
这是什么时候?
我伸着脖子扫了一遍教室。
贝霖!
我居然看到了小贱人贝霖!
β还在,简单也还在,我转着眼珠,轻轻点了点头。
“一大早上的就发神经啊。”
余淮用湿漉漉的手推了一下我的头,我猛的一激灵。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凉。”
余淮无话可说,飞了我一记冷眼,比他手上的水凉多了。
“余淮,”我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你觉得韩叙这个人怎么样?”
他已经扑进了他的物理题里,头都没抬,“挺好的。”
“那贝霖呢?”
“挺好的。”
我扁着嘴转过身来,不是我说,余淮,进了社会你就是死得最快的那种。
我撑着头,转向贝霖的方向看着。
她就是这么静静的坐在那,不和别人说话,也很少走动,就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到有些容易被忽略的人,最终成为横在简单和韩叙之间的钉子,也许这个钉子并不是她,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罪魁祸首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别看了,再看你也不能把人家的成绩看过来。”
“成绩好了不起啊!”我朝贝霖的方向瞪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了看余淮。
“但是你了不起。”
余淮依然低着头在演草纸上沙沙的画着,嘴角却不受控制的往上扬。
笑出来吧,可别憋坏了。
为了搞清事态发展的进度,我找了一个大课间,把β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
“耿耿,你要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啊!”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被她这么一说居然不自觉的鬼鬼祟祟起来。
“喂,贝霖没干啥吧?”
β的脸扭作一团,“贝霖?我没注意,你管人家干啥?”
我又凑近β的耳朵,“你有没有觉得贝霖对韩叙有意思?”
“没觉得。”面无表情的说完之后,推开我就要走。
“β!”
“我的小祖宗,她这人就是半个哑巴,能掀起什么风浪。”β按住我的肩膀,“你要是担心简单,就把余淮分给她一会儿,给她讲点题,我都怕她哪次上楼一脚踩空,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我想起来了,高二整整一年,简单几乎都是这么个状态。
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知道是真没发生什么,还是被β有意无意的给过滤掉了。
一上午,我都恶狠狠的往贝霖那个方向看,余淮说我当时特别像看到猎物的老虎。
“啧,我要是老虎早上去把她撕了。”
余淮摇摇头,“只可惜是个纸老虎。”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恶狠狠的盯着我的猎物。
谁说北方的夏季就好过,在没有空调的落后时代,教室里充盈着不流通的热浪,还有搅和在一起已经微微发酵的汗味儿。
到处都是黏腻腻的,包括余淮。
他的胳膊下压着一打演草纸,湿哒哒的皮肤已经让纸上出现了一片片不平的褶皱。但他也没有去管,任凭这些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我知道,最后一次物理竞赛应该快到了。
所以,我情愿厚着脸皮去请教朱瑶,也不忍心打扰他一下。
另一个我不忍打扰的就是简单了,从我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现在应该是高二的下半学期了,正是简单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这段日子,她像是长在了凳子上一样,把头深深埋在辅导书垒的城墙里,有时候上个厕所都要我和β轮番提醒。
过了两天,β终于忍不住来最后一排找我,刚要开口,看了眼余淮,又默默的把我拉了出去。
“怎么了?”
β的眉头拧成一团。
“你说韩叙和贝霖是不是真的有事儿?”
“我问你的时候你咋不说。”
“我不是不确定吗?”β咂吧一下嘴,“我就看韩叙最近不对劲儿,而且贝霖那女的就愿意跟韩叙说话,你说除了简单,咱们班谁没事愿意去搭理那块木头。”
我笑了,“那你现在确定了?”
“也不是,我昨天体育课看到他俩避开人群,钻小树林儿去了。”
β一脸嫌弃,不知道还以为她撞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呢。
“人家俩人说不定找一僻静的地方偷偷交流学习经验了,你不知道,成绩好的人怪习惯多着呢。”
β撇了撇嘴,“说你幼稚你还不信,这年头就是这样看起来不吭声,乖的要死的好学生,最能做一些让你惊掉下巴的事。”
说我幼稚,我不想说我穿越来的前几天你还在视频里说你服我呢!
看着β越来越复杂的表情,我觉得是时候买袋水泥堵上她的脑洞了。
☆、贝霖,我去你奶奶个腿儿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他们这俩木头,根本不存在干柴烈火的可能性,你胡思乱想也适可而止哈。”
“很不巧,我们伟大的老祖先早就发明了钻木取火。”
好吧,我认输,β强词夺理的时候口才出奇的好。
“所以,你是想告诉她,撕开韩叙虚伪的面具,把他们这对狗男女的丑事公之于众?”
β猛的推了我一把。
“耿耿,没想到你是心思如此歹毒的女人,我只是想提醒简单一下罢了。”
我干笑了一声,“β,你会不会母爱太泛滥了些,简单宝宝总会长大的,而且,谁年轻时候没喜欢过两个混蛋啊!”
β点点头,然后突然抬起头看着我,一丝狡黠的笑慢慢爬上脸来。
“那余淮也是混蛋喽?”
我顿了一下,笑开了。
“是挺混蛋的。”
β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嘴半张着没说出话。
有什么好惊讶的,当时你打着越洋电话,就余淮是混蛋这个论点论证了半个多小时。论据之精准,道理之深刻,一下子就把我……
差点说服了。
“我们要做的是把简单从那种半睡不醒的状态中拯救出来,至于从韩叙那个坑里跳出来,就靠她自己了。”
“那贝霖呢?”
贝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定……咬死她。”
结果当天下午她就犯我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她一边对着简单笑脸迎人,背后又跟韩叙不清不楚的,这种两面三刀的女人最让人讨厌了。
但我没去咬她,因为狗咬人,狂犬病,人咬狗,一嘴毛。
我确实犯不着。
我只是在天台跟她来了一场很文雅的较量。
“贝霖,下节课自习,有时间聊聊吗?”
颇为官方的开场白,以前的耿耿大概不会这么说话吧。
“我们好像也没说过几句话吧?有什么好聊的。”
冷漠的看了我几眼后,转头就要走。
“你从简单那里套到这么多韩叙的消息,难道不需要付出点代价吗?”
贝霖冷哼了一声。
那种来自17岁小孩儿的蔑视让我很不舒服,我使劲把眼瞪回去,但我忘了贝霖根本不吃这一套。
“我要付什么代价,你以为这是做买卖啊?是她一直拿这点跟我套近乎,关我什么事。”
靠,我怎么这么受不了她这个样儿呢。
“你就不怕哪天事情败露,你落得两边不是人?”
贝霖看我的眼神突然有些疑惑。
“韩叙没说过她喜欢简单,我也没说过我喜欢韩叙,怎么就会两边不是人?”她拽了拽校服褂子,“不过你这种神奇的逻辑我倒挺感兴趣的,走吧,反正陪你聊一节课也耽误不了我什么事。”
你对我的逻辑感兴趣,我还对你的三观感兴趣呢!你知道你这种人在我们那个时代叫什么吗?
绿茶婊!
一路走上天台,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太奇怪了,以前的贝霖虽然讨厌,但也不至于这么急于把丑陋的一面撕开给别人看,为什么……
“说吧,你想说什么?”
我赶紧抛开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高度戒备。
“简单和你不一样,你那套小把戏就适可而止吧。”
虽说我是希望简单认清现实,改邪归正,不过我还是想让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