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破将手中装糕点的纸袋掂了两掂,面上颇有得色:
“路上碰见受辱的女孩子,便像方才一样对那些个野蛮男子略施小惩,再取走他们的钱袋作为行侠仗义的犒赏罢了。你也不必担心为人所觉,我动手前都已仔细设过结界,那些人也就是十天半月起不来身,引不起多少风波。”
“即便如此,仍是太过张扬。我族向来避世而居,别为了你的怪癖引火上身。”
归邪连发作的气力都被他消磨尽了,只是板着脸冷淡告诫。
“什么怪癖?无论人妖,疼惜这粉团玉琢的小女娃儿本是世间常理。”寂破纤眉立起,振振有词,“况且我等纵不祸世也一样被人斥为妖邪,倒不如多行些歪门邪道叫他们满意。”
“……劫人钱财的妖物,倒是很接地气。”
“抢钱怎么了?钱财在人界就是万物之源,还有什么比抢钱更罪大恶极的邪道?她也曾在梦里说过,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妖鬼神魔,而是买买买。”
“原来如此。难怪婵幽大人说你是随她学坏了。”
“难得出来一趟,这钱怎么花我都已盘算好了:赢幽爱俏,我便多给她带些水粉衣衫回去,她气性长,再宅个两百年也不会穿腻味。冥风年纪小,人界这些个零碎玩物他定然喜欢,以后少主出生了说不准还能用上。奚仲击残那两人太枯燥,只对书卷古籍感兴趣,倒也挺好打发……至于这枣糕么,梦貘一族无论男女老少都爱吃甜的,正好你来了,咱们便多扛上两袋回幻暝界……”
“…………团。”
“什么?”
寂破耳尖一动,敏锐捕捉到了归邪险些淹没于他长篇大论中的细微尾音。
“归邪,你方才说什么?”
“…………”
归邪几不可察地放小了步幅,让自己稍稍落在寂破身后半步左右,完美避开了他眼角扫来的余光。
“我是说,若要我助你运送人界食粮的话…………除了枣糕,须得再买上青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突入主线了夙沧有自己的背景故事,如果完全依附于玄霄也没意思。不爱看原创剧情的……我也不建议跳过哈哈哈哈
【【科普时间】】
这里给不清楚仙四原作的小天使们讲解一下,“梦貘”是居住在妖界“幻瞑界”的食梦妖,琼华派为了收集飞升所需的灵力,让玄霄夙玉修炼双剑网缚妖界,换句话讲就是抢妖界灵力当燃料,所以两边昏天黑地打很惨,夙玉和云天青为了阻止大战携剑私逃下山。双剑分离导致玄霄走火入魔十九年生不如死,青玉也受寒气侵体相继早逝。
19年后青玉之子云天河上山帮助玄霄破冰【仙四本篇故事】,然而(从天才少年变成了失意中年男人的…)玄霄半生蹉跎心魔深种,早不是当初少年。最终玄霄逆天而行被打落东海囚禁,云天青为了向他道歉而长留鬼界不肯投胎,算是真正的“碧落黄泉,两不相见”。——当然这个文不会这么写啦。
PS:幻暝界的六护将是归邪、奚仲、寂破、冥风、击残、赢幽,原作大战后就只剩归邪和奚仲了,然后归邪还来了发荆轲刺玄霄英勇壮烈……我认为这是对颜值的极大浪费!(拍桌)
寂破是原创的重要剧情人物,妖界不正经兼主线剧透担当,因为长期偷窥某人的梦境耳濡目染,发言也很有爆点。真的只是个变态,不要萌他。
☆、这个师妹,我曾见过的
据说人白日里胡思乱想得多了,入夜便容易做梦。
不管这据说有没有科学依据,近来夙琴——没错,不是夙沧是夙琴——夜里一合上眼,稀奇古怪的梦境的确多了不少。
起先只是如隔着水波看湖底的月光、隔着圣光看澡堂里的姑娘,偶尔才能窥见些摇曳不定又引得人心痒难抓的模糊影像。而随着时日推移,梦中的画面便从生放送逐渐转成高清BD,把队里不解风情的圣骑和暗牧都踢了个干净。
于是她得以目睹许多东西,有时候是明山秀水间坐了个鼓琴的仙人……那大约与她白日经历的现实没什么干系。
有时是赫赫琼华一夜间楼台坍毁暴雪封关,就连广场中央屹立的九天玄女像也倾倒于地,雍容脸孔上似带冷笑。
有时又是炽艳如火的凤凰花荫下流连一双蓝白侧影,转眼化作幽暗冰窟里如豆青灯照着地下两具棺柩,墙上一首七绝。
夙琴面对这些梦境时总挥不开某种鲜明的熟悉感,好像许久之前便见过了、还见了不止一回似的。而她越是努力回想,便越是无法确定:自己真是“下了个盗版游戏”才穿越的吗?自己穿越之前,真的只是在下游戏吗?
(……话说回来,我真是穿越来的吗?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样下去不行,夙琴想。她修仙本是抱着瞎猫撞死耗子的心态来碰碰运气,也不知这琼华染了什么邪,没见着半个神仙不说,倒是要把人逼出神经病来。她暗自拿定了决心,若是一个月内症状不见好转,无论如何都要拖上沧沧退圈保平安。
所幸这夜复一夜的折磨中也有微茫的慰藉。那是夙琴全然陌生、内容上也与她没半点相干的,仅属于梦中人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她做了个每夜更新的系列连载长梦。
故事中有个神情漠然的道士,自刘海以下清一色的白,一对眼珠却极黑,像是用树枝在雪地里戳出的两个深窟窿。面目轮廓看不大清楚,仿佛是白纸上潦草画出来的,橡皮一擦就能抹去。但夙琴觉得这副打扮的男人大抵会很英俊,因为他们多半已将无趣写在脸上,若是再没了英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吸引异性芳心的资本,有违雄性生物的繁殖本能。
夙琴头一回在梦中看见这或许很英俊的道士,正值他提了剑往深山老林中去,脸上两个黑窟窿里有冷冰冰的杀气流窜不停,看架势像是要除妖。
接着……接着路边有棵树上就昏天黑地泼了一箩筐枣子下来,恰好把倚在树下小憩的道士盖个满头。
“?!!”
若只是苹果砸牛顿那样的天灾倒也罢了,问题这道士倚着的是棵梧桐树,以当时的科学水平还长不出枣来。
“什么人?无端戏弄,意欲何为!”
男子毫无新意的开场白,换来梢头女声独具一格的回应。
“嗳哟伐好意思啊,手打滑了。小弟也不要这样凶嘛,我是看你靠在树上快要饿死,好心请你吃两个自家的甜枣——你不爱吃就算了,吼人家做什么?”
“…………”
那男子语结,只得干瞪着两眼气冲冲地向头顶寻人,其间还有些缀在他发髻上的红枣扑簌簌直往下掉,看着诡异又滑稽。
“呀,小弟一对招子好凶,像要吃人呢。”
树上那女子轻佻带笑,紧接着唰地自枝头垂了一把长发下来,一张倒吊的脸几乎贴近男子眼前:
“如何,我瞧瞧……长得倒还周正,这样的瘦和白,女人家都要羡慕。只是稍欠血气,是该多吃些枣儿补补。”
说着便伸出一根春葱样的纤指,笑嘻嘻地按上他眉间皱纹抚了一抚。
“你……?!”
那道士的反应仍是没什么新意,跟被蜈蚣钻了耳眼似的避让不及,急忙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男女有别,姑娘自重。”
女子收回手去,以指尖抵着下唇嗤笑道:“我自然晓得男女有别,若是没别,也不必分两个字写了。但你这副见了洪水猛兽的样子是做什么?难道你不是女人生的?”
“我————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姑娘若只为无理取闹,恕我不能奉陪。”
“这荒山野地有什么要事?啊,我晓得了,你也是听信了外头人的流言,以为这山里有害人的妖怪罢。”
女子以膝弯攀着枝桠向后一仰,整个人便仿佛没有重量似的,蝙蝠一般轻飘飘倒挂下来。她面上的笑容也是飘忽不定的,像是讽刺,又像带着悲天悯人的天真。
“他们乱讲,没有的事。这里除了我同我村头那些个父老乡亲,再没有别人了。”
“……什么?”
这句话成功挽住了道士的脚步,教他愕然回转身来。良久,他方才紧锁着眉关开口吐出一句:
“你身上没有妖气。姑娘是住这山里的人?”
“是。”
女子轻快地将头一偏,俏脸上巧笑倩兮,吐字间机锋暗藏。
“既然没有妖气,那我当然就是人了。”
…………
夙琴这长梦连载奇慢,好比卡文拖更的写手,至今也只更新到白衣道士心气稍平,与树上那撒枣子的疯女人互通了姓名,要随她去村中查看。
她还记得那道士名叫“顾长别”,今年二十又一,很适合做言情文主角的年纪。他打八岁时入门修行,成绩优秀品德端方,将来可能要承接师尊衣钵,当然还是个处男——这不能怪他不懂得保护隐私,都要归结为女人套话技巧太高明。
而女人名叫“以后告诉你”,年纪是“你猜”,然后没了。
——夙琴只觉一股敬意从胸中油然而生,她衷心希望这就是自己的前世。
梦里那女人的面目始终是模糊不清的,夙琴想有机会总要走近了好好看她一次。但她最终都是喃喃念着些自己也不解其意的胡话从弟子房中醒来,抬起眼皮只见窗外天光乍亮,夙沧一张曲奇饼似的小圆脸已经幽幽探出了窗沿:
“琴~姐~起~床~啦~”
夙琴也就干笑着答应,勉强撑起身子步履虚浮地走出门去,迎面被云天青明晃晃的一声“师姐早”糊了一脸,登时如同浇了金坷垃一样精神抖擞,很快便将梦中人事抛至脑后去了。
唯有今日,这司空见惯的清晨景象有了些微不同。
“琴姐!琴姐快起床!!琴姐!我有人介绍你认识!起床起床天塌啦地陷啦小花狗儿不见啦!!”
“起了起了别叫魂了……嗳哟我去!”
夙琴刚支起身子就给吓得一翻白眼跌回了枕头上,“要死了,你不会走门啊?惹玄霄生气给丢进来了?!”
只见夙沧平日曲奇饼般贴在窗外的小脸哗地摊成了张葱油大饼,几乎贴上夙琴鼻尖,竟是一头捅穿窗户纸将整个脑袋都塞了进来。
“我这不是着急嘛。琴姐你快起来,我又有姐姐、不是,我们又有新师妹啦!”
“……师妹?”
夙琴莫名觉得心头一沉,但又琢磨不透这违和感从何而来,便任由夙沧拉扯着自己三步一蹦踏上了剑舞坪中央的绿地。玄霄与云天青都已经收拾妥当立在场中,面前正对着个与他们一般着简素白裳的陌生女子——不过这“陌生”也只是于夙琴而言,夙沧早已冲那女子热络地挥起了手:
“玉姐姐!!我把琴姐叫来啦!”
“……玉……?”
这回夙琴腔子里那些个心脏脾肺再也坐不住了,你推我挤,一窝蜂地全沉到了肚脐眼附近,几乎拖得她站立不稳。
那女子并未觉出夙琴神情有异,低垂着眉目向她娉娉袅袅施了个礼:
“夙琴师姐。”
“啊……你?呃,那个,我……”
“琴姐,你愣着做什么?喔~我明白了,定是玉姐姐生得太美,你也同我一样看傻眼了。”
夙沧心下虽有疑惑,但很快便帮她安了个自圆其说的解释,又像个媒婆般满脸堆笑去挽夙玉的胳膊。
“琴姐,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霁玉姑娘,我前日与静静师兄和玄霄师弟一同下山时结识的,我还跟她拜了把子来着。不过玉姐姐如今入了掌门师伯门下,是不是该叫‘夙玉师妹’了?明明是姐姐却要唤她师妹,也真别扭得慌。玉姐姐,这是琴姐,我和小青天方才都同你说过啦。”
“师姐这样称呼,真是要折杀我了。”夙玉唇角衔着抹清浅笑意,眼波疏淡,如流云飘转,“既是同门,便不必再拘泥山下身份,叫我夙玉无妨。玄霄师兄、天青师兄,今后也要麻烦你们了。”
玄霄视线正凝注在夙沧身上,一句“成何体统”已经溜到嘴边,听见夙玉出声相唤才生硬地转过了话头:“哪里,分内之事。”
当日只道是萍水相逢,孰料今日竟还有缘同门相称。玄霄冷眼看着,心中隐约对这过于蹊跷的“偶然”存了些芥蒂;夙沧却毫不多虑,欢喜得直如猴儿一般抓耳挠腮,怎么也收不住话匣子,摇晃着夙玉两手叽叽呱呱说个不休:
“玉姐姐,你再同我们仔细讲讲你上山时的情形吧。听师妹说,是掌门师伯亲自上门寻你的?那不就跟玄霄师弟一样了?这可罕见了,师弟他厉害得很,玉姐姐将来肯定也大有可为呢。”
“夙沧师姐,你慢些问。这样我答不过来……”
“哎呀叫什么师姐,我不就是沧沧嘛?玉姐姐不过入门比我晚些,人可比我像样得多了。”
“——成何体统!”
玄霄总算寻着机会将这句话气势磅礴地甩到夙沧脸上,顿觉咳出了口陈年老痰一般通体舒畅。然而夙沧早就养成了抗体,打个喷嚏便将左耳朵听进的话从右鼻孔喷了出来:
“玉姐姐,掌门师伯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你天赋过人、能担重任、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反正肯定不是后两句。”
夙琴在她身后小声嘀咕道。
夙玉上山的机缘说来简单,就在约略半个月前,琼华派掌门太清真人亲身造访了她独居的小屋。
夙玉父母早亡,只一个健朗的老祖母同她相依为命,后来祖母也驾了鹤,她便成了天地间孤伶伶又水灵灵的一枝花儿,任谁都可以伸手采撷一般,方才引来了王麻子那样不识好歹的马蜂。而这老祖母青春时也读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事,是个心有七窍的,又从不避讳什么,打夙玉小时便将人情冷暖生老病死都同她说了个透彻。夙玉本比常人早慧,自此更觉得世间百态只如大梦一场,若要负了本心,倒不如早早归去。
“是呀,当时要不是玄霄师弟替你扮新娘子,你真就一索子吊死了。”
想起夙玉这比自己还厉害几分的刚烈脾气,夙沧不禁心有戚戚焉,只怕她日后再遇上什么变故,头脑一热又去选了玉石俱焚的法子。
“师姐,前事少提罢。玄霄师兄瞪你呢。”
夙玉也觉得这桩往事颇为有趣,但碍于当日精神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