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琴笑,将手边方才拾掇好的药草拢一拢推向她面前:
“早已备好。现成丸药都用在其他人……妖身上了,这些药材珍贵,将就可使。”
“劳你费心。又要救人,又要救妖,我也真是闲的可以。”
夙沧揉了揉眉心喃喃自嘲,随手抓过那把价值连城的草药揣在怀中,一面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接了一句:
“对了你有没有泻药,也要最好用的,能让人恨不得手动切腹,晚上把铺盖都搬去茅房门口那种。”
“有……是有,沧隅所为何用?”
“给我,”夙沧摊开手,“我很生气,我要去给夙瑶和玄霄下毒。”
作者有话要说:
玄霄:关我屁事?
夙沧:我迁怒啊。
云天河:十九年后我再上琼华,万万没有想到飞升秘台已经改建到厕所门口……【滚!!
最近在搞新坑设定思路调不过来这边就卡了……(有脸讲)百合大法好!要相信静静师兄吉人天相!夙瑶吃了这记暴击也会有反省吧,大概……
新坑暂定仙五前背景长琴男主的后传(我好像说过不嫖老板来着没错我打脸了),琴爹没遇到芳芳的平行世界。等仙五电视剧开播跟风开(要点脸啊),如果开播太晚的话可能写个搞笑坑过渡一下,比如之前脑洞的古剑群穿基三,或者仙四穿古龙什么的,一切看心情(
☆、又恐君身不胜寒
半月之后。
昆仑、妖界一战,虽是以一种极特别的方式戛然告终,历时并不甚久,但双方殊死相搏,短兵相接之下,伤损依然在所难免。以琼华泱泱大派、百年基业,本是何等显赫风光,终究也需要时间去消化他们自造的苦果。
其中最沉重的一枚,就是太清真人的死。
这亲手主导了飞升大梦的老人,到头却未能看见美梦终点,只能在无尽憾恨之中郁郁长辞。
最后那刻他有一瞬的神智清明,挣扎着要将玄霄、夙玉唤来榻前,只可惜因着双剑缘故,这两人各自遭际凄凉,早已是他今生不能复见。唯有夙瑶还尽心随侍在旁,牢牢握住他枯瘦双手,颤声问师尊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心愿?老夫……琼华……”
太清喃喃重复几遍,忽然浑身一震,浑浊双眼中闪过两道刀锋般的锐芒,又有两个比刀锋更锐利的字,如罡风,如毒箭,从他打颤的齿缝之间狠狠迸射出来:
“升——仙——……”
正是这两个字,带出了他喉头最后一捧热血,也耗尽了他最后一口气息。
琼华派第二十四代掌门太清真人,一生劳碌,潜心修道数十载,一袭白袍上浸染过不知多少妖兽的血腥。他仿佛早已忘记了,妖也是会流泪,而他自己也是会流血的。
妖的眼泪是不是与人一样清白干净?
人的血难道就比妖更加温热鲜红?
这其中道理,他只能待来生再去参悟。
他咽了气。
“师父……师父!!师父————!!!”
人死如灯灭,生前再多光华耀眼,到头不过一片黑茫茫的空。唯有夙瑶悲恸的呼声还在夜风之中回荡,成为他最终,也是唯一的挽歌。
……
太清身亡之后,琼华派群……姑且说是龙无首,人心惶惶,一时间乱象频生。而在太清诸弟子中,玄震与妖将一搏,身负濒死重伤;夙玉被妖女掳去,下落不明;玄霄失却望舒之后渐遭阳炎侵体,心魔难抑,一日较一日凶煞成狂,长老们不得不先将他囚于禁地,苦寻救治之方。
如此一来,门派中堪当大任之人,便只剩下了夙瑶。
所以夙瑶顺理成章地接过大任。冠如朝阳炫目,带似冷月流华,一朝加身,便是单属于一派掌门、无人再可轻视的尊荣无上。
对早已认命的夙瑶而言,这又何尝不像是美梦一场?
可即便是这样的美梦,也再不能慰藉此后无数个漫漫长夜,披霜戴月,独对孤灯,在玄靖病榻之前黯然失神的那道身影。
——玄靖毕竟人微力弱,伤重至此便已无解,虽然以灵药吊住一命,却是再也不曾醒来。
夙瑶终究得到她渴望的,失去她以为可有可无的。这个结局虽不完美,但两相抵过,得大于失,也算得上无可厚非。
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满足,一点都不快乐?
夙瑶怅然自问,无言以答,便只有凝视着玄靖憔悴的面容凄声苦笑:
“师兄,你这是何苦……”
“我心在天外,此生与你无缘,你难道还不曾看的通透?仙途坎坷,夙瑶早有意料,纵死不悔。你又何必执迷,为我……白白断送一生……”
寒夜寂寂,她语声听来是说不尽的惨淡苍凉,似羌笛胡笳一般能将人肝肠摧断,哪里又有半点新任掌门的意气风发。
“生死有命,掌门又何必自苦?”
房门吱呀一响,却是白发长须、容颜和蔼的青阳长老缓步而入。
他温声道:“近日门中诸事繁忙,你临危受命,夙夜忧劳,怎么还不去好生歇着。”
“……”
夙瑶身姿不动,抬头时容颜也如冷月,有霜雪重重从眉梢一直结到眼底,完美掩去了其中悲戚。
“我自有分寸,长老不必挂心。倒是禁地那人——”
随后她开口,声线凛凛一转,其中再无萧瑟伤情,一字一句都如千年的玄冰般寒凉坚定,恍然又是一个太清。
“——玄霄阳炎入心,狂乱失智,祸及同门。依长老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这……”
青阳捋须沉吟,有心为玄霄说几句好话,但思及他目下情状,一时竟是无从开口。
夙瑶便在这时冷冷出声:“青阳长老最是照拂后辈,心存不忍,夙瑶岂会不知。但长老也须明白,当断则断,小不忍则乱大谋!”
青阳轻咳两声,垂目斟酌着道:“掌门,我知你与玄霄有些龃龉……”
夙瑶拧眉:“怎么,长老莫非以为我会假公济私、挟怨报复不成?”
——那还真是猜对了。
玄霄心高气傲,对夙瑶是一以贯之的瞧不上眼,每逢照面总恨不得拿鼻孔看她。如今他落得这样结局,若说夙瑶心中全是惋惜、毫无快意,那未免有些虚伪矫情。
但归根结底,此事并非起于夙瑶私怨,玄霄走火入魔是真,更曾错手伤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轻言放过。青阳身居长老,对此中关节再清楚不过,是以越发的犹豫难决。
若要将玄霄放出禁地,他现下性情大变,一旦入邪为祸,难免贻害无穷。
若要依门规严惩玄霄,他不过替琼华做了凶剑祭品,又是何其无辜!
“罢了,罢了,当真造化弄人……既已回天乏术,我也无话可说……”
——两相权衡,逡巡再三,最终仍只能给出一个答案。
一言底定他人半生,青阳心知“玄霄”二字自此便成枷锁,从今往后他再得不了片刻良心安宁,而要日夜受愧疚责难,至死方休。
“就由我与宗炼、重光助掌门一臂之力,将玄霄……冰封于禁地之中。”
“好。”
夙瑶闻声颔首,半月来头一次轻抿薄唇,挑起一点连她自己也未觉察的冷笑。
“长老果真深明大义。”
……
“————夙瑶,你疯了?!你敢如此对我!!”
“我看你才疯了。”
玄霄的反应并不令夙瑶意外,如今他受阳炎反噬,神智昏沉,简单来说就是大脑过度充血导致整个人长期处于卧槽状态,讲起话来自然也是特别的卧槽。
夙瑶有时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还没有从“我女朋友和我师妹和我兄弟和我娃一块儿私奔不diao我了”的打击之中缓过气来。
只要看到玄霄这种缓不过气的样子,她就觉得自己心口那股郁气都平顺了几分。
彼之毒|药,我之蜜糖,古人诚不欺我!
“夙瑶,你气息虚浮,可是连日来操劳过甚?”
共同施工之际青阳回首,他才真正是为后生子弟操碎了心,每一条皱纹里都爬着忧心挂虑。
“无妨。”夙瑶脸白如纸,但仍强撑着抬手抹去了额角薄汗,“凝神,不可松懈!!”
毕竟是要上演大冻活人的戏码,玄霄体内阳炎炽烈,激荡难平,合他们四人之力方能勉强以寒冰压制,容不得一丝一毫差池。
幸好一切进展顺遂,不过片刻之间,他们面前已矗立起一座上接穹顶的巍峨冰柱,披发长衫的青年被封冻其间,连指尖也不能再动弹半分,五官都凝固于最后一个震惊愤慨的表情。
…………有点爽。
夙瑶用力清了清嗓子压下这点快意,回身向三位长老嘱托:“玄霄的灵光藻玉就由我保管,从此任何人不得擅入禁地。此事不宜声张,还请长老……”
三人又何须她再叮咛,当下允诺不再涉足禁地,寻回望舒之前,只当此事已烂在肚中。而玄霄眼睁睁看着夙瑶在自己面前大议生杀,虽是满脸血气都已凝结,眼中仍然不可自制地长燃怒火,星星点点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愤恨之色。
“夙瑶,你竟敢——”
“我身为掌门,心系大局,有何不敢?”
夙瑶此刻心气却已今非昔比,冲他撇下声冷笑便傲然转身,“师弟,你莫恨错了人。若非你对那妖女手下容情,放任她强夺望舒,你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记清楚,是她害你,不是我害你!”
“——住口!!”
阳炎霎时暴涨,似狂风海啸般穿透冰层汹涌而来,一瞬间竟将站立最近的夙瑶撞了个趔趄。
再看冰中那人神情,脸上虽是一根肌肉都不曾改变位置,但目中光华灼灼,清明如洗,赫然已与先前混沌大不相同。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指摘她之功过。”
他一字字道,灵体传音,字字发自神魂,锋利冷锐如同刀戟相磨。
“你且记清楚——无论夙沧做什么,怎样做,我知她决不害我。”
“所以无论下场如何,我也决不恨她。”
自知曾经气盛失言,无形中伤她至深。
往事不可偿还,他便只有从此立誓,不恨,不怪,不疑,一生仅容这一次错误。
卷云台上惊骇懵逼是真,但懵逼之后,夙沧依然是夙沧,是令他啼笑皆非内心崩溃却绝不容别人说一声不好的夙沧。
“你……”
夙瑶愕然失声,不敢相信他竟还保有一点澄明,保得一线玄炎也吞不去的纯然牵挂。
他终究以他的方式回应了夙沧心意,然而唯有这点“回应”,是夙瑶今生今世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
“好……你们很好。”她后退,脚步踉跄,像是要从自己心魔中逃离,“三位长老,我们走。务必全力追拿妖物!!”
……
“听说你要拿我喔,拿一个我看呗?别客气!”
——踏出禁地石门那一刻,夙瑶简直怀疑自己疯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夙沧疯了。
不仅是夙沧,还有云天青、夙琴,以及一位她不曾谋面的俊雅青年。他们竟然就这样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踏入了琼华剑林,神态闲适从容得仿佛在逛自家后院。
“夙瑶师姐。”
夙沧当先冲她抱拳一礼,眉眼如花满是粲然笑意,“半月未见,别来无……看师姐脸色发青,想来不是无恙。师姐辟谷已久,难得尝一次腹痛滋味,可曾觉得怀念?”
“你——?!”
夙瑶的确是辟谷多年,平日只进些清水与增补丹药,所以前日就任掌门时突然腹痛难耐险致虚脱这件事……她是宁死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夙琴挨过琼华当胸一刀,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夙沧妖力恢复人身,脾气更是刻薄,早已在夙沧身后“噗”地笑出声来:
“沧沧你别的没学着,这下毒之后的口气,倒是越来越像男神了。”
所谓“男神”本人——长琴却是温文尔雅没半点刻毒相,缓步上前,向对面剑拔弩张的四人拱手笑道:
“诸位不必警戒。我等今日前来,并非寻衅,实是要与琼华派商谈一桩大事。此事若成,于双方都有益无损,诸位不妨一听。”
夙沧微笑接话:“这自然是有关升仙之事。”
“荒谬!!”夙瑶怒道,“若非你们从中阻挠,琼华升仙大计,又怎会功亏一篑,徒劳而返?!”
“夙瑶师姐,话不可这样讲呀。”云天青轻飘飘地插话,“琼华派自己修仙,却要拿妖的性命来做代价,委实教人看不过去。我们也不是成心与你作对,若有其他法子飞升,顺便捎上我一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派胡言!”
夙瑶将剑一抖便欲上前,却被自她左右闪出的青阳与宗炼齐齐拦下。宗炼抢上一步,目光闪动间透着急切:
“天青,莫非你们……得知了其他飞升途径?”
云天青连忙摇手:“不是‘我们’,我哪有这么大本事?都是夙沧师姐。这半月你们忙着满世界抓人,她也在满世界找人,就是想找出不用侵犯妖界也能汲取灵力的法子。”
他口说与己无关,神色间还是颇为得意,顿了顿又道:“如今她找到了,头一个就想来琼华派讲和,毕竟这法子困难得很,有你们配合也得耗上个一年半载的。早些着手,玄霄师兄便能少受煎熬。”
夙瑶还未答话,青阳慈和的面孔上已现动容:“你——你是为了玄霄?可你为何……”
这一句自然是向夙沧发问,而她闻言肃然,竟连那招牌式的笑容都彻底收起,信手一拢白发,冷目流转如冰泉飞泻,一字一句都落得无比庄严:
“为何?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难道青阳长老以为,我们妖兽只懂发|情和交|配,就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么?”
——虽然内容是庄严个屁。
“喜欢……上……这跟发|情交|配还不是一回事……师姐一本正经说什么呢……”
云天青紧随其后,若有所思地慢慢重复道。
“哎呀天青你说什么呢!好污我不要听!”夙琴掩着耳朵。
“闭嘴让我装完逼。”
夙沧不理会这两人实为虐狗的打岔,也不去看脸上青红交加的夙瑶,只凝目于青阳向他款款一拜:“望舒剑落于我手,琼华左右也是飞升无门,何妨共谋一试。长老若有意一叙,眼下不如先让我过去,玄霄总该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这件事情,你说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