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气么?
那么他就在这里守着,看她能够坚持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如同泥塑一般纹丝不动,不到两分钟,水面忽然划开一道裂痕,夏侯忻猛地仰头掀起面巾,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细碎的水珠随着长发扬起,在空中旋了一个弧度洒向四面八方。
本来她是想将面巾取下来的,可是看见萧以夜还在那儿,顿时吓得身心俱颤,吸饱了气之后赶紧又潜了下去。
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萧以夜明确了她的方位,见她欲再次游到水里,果断朝她的位置跳下去。
又是一声落水声,夏侯忻没想到萧以夜居然会跳下来,赶紧扑腾着想要游开,却被人拽住了右脚。
身后之人稍一使力,她整个人便往后退去。
不要吧,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简直就是一种被死神拉住了的感觉啊。
将她拉倒自己的身前,萧以夜才发觉她竟然没有武功,可是他仍然不敢松懈,伸手就要摘下她的面巾。
夏侯忻一惊,胡乱挥舞着拳头,虽然对他没有任何攻击作用,却足以阻止他的手靠近自己。
萧以夜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跟她打醉拳,一把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按着她的腰将她揽向自己。
就在她贴过来的一瞬间,他手下一顿。
没有武功却能躲过二十一暗卫夜入王府,并且知道他在玄王府内的房间,只能说明她是府中之人。胜仙园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进来的,除了打扫胜仙园的丫鬟府丁,也就只有在王府中身份较为高贵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可她却对胜仙园的路径一清二楚 。
而且,还是个女人。
这些条件,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人——她。
凤目微挑,他的眸光忽然冷了下来,清凉的湖水因他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而泛起丝丝寒意。
手指一挑,她的面巾便落了下去。
几丝银光透过水面洒在她的脸上,原本苍白的小脸因为缺氧而染上淡淡的粉红,一双桃花眼蕴含着朦胧水汽,微弱的开合之间散发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气息,小小的樱唇抿紧,带着不正常的苍白之色。她的发绳在挣扎的时候滑落,一头乌丝在脑后飘荡,随着她的挣扎在水中慵懒的晃动。一身衣衫与湖底的黑色融为一体,在湖水中飘逸鼓起。
果然,是她。
哼,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半夜三更跑去丞相的房间偷东西。萧以夜目光越来越冷,任由她竭力挣扎,他只是揽着她一动不动。
夏侯忻快要窒息而死了,奈何双手被他握住,只有用头撞他的胸膛,没想到他的胸膛不是一般的硬,即使是有水的阻力,她仍然疼得七晕八素。
直到她吞了几口水就快昏死的时候,他终于拎着她飞上岸。
两道人影自水中飞出,一时间水花四溅,湖面涟漪层层。
萧以夜一把将她扔在地上,等她咳了几口水出来,才冷冷质问:“半夜三更,去本相的房间,意欲何为?”
夏侯忻顺了顺气息,抬头怒瞪他,只见他全身都湿淋淋的,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晶莹的水珠挂在浓密的睫毛上,随着睫毛的上下扇动而摇摇欲坠。他的背后就是星星点点,这样的他,有着嫦娥一般的冷艳,却又平生几分……
没错,是妖媚。
夏侯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看到他的一张冰块脸,忍不住愤愤道:“我去你房间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向你汇报原因?”
若是他当她是蛮不讲理也好,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告诉他实情的,在谁的面前丢脸都可以,唯独这两个人不行——夏侯倾,萧以夜。
萧以夜凝眉俯视她许久,忽然想起方才她往树洞里扔了什么东西,冷笑一声,未多加言语,拂袖转身而去。
夏侯忻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哀嚎,她跟萧以夜上辈子有仇对不对?一穿越过来就听说夏侯忻是因他而死,第一次见面她从树上掉下来他却置之不理,第二次见面他还故意让她在水里差点窒息,看来他们俩的孽缘还真不是一般的深,以后看见他还是躲着点好。
不过幸运的是,总算是打劫到了一本有用的作业。
转身走向那棵被她塞进了作业的大树,她很不幸的看见萧以夜正从那棵树下离开。
难道……不会……该不是……
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儿,夏侯忻三步并做两步奔上去伸手在树洞里面掏啊掏,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忽然她想泪奔,今天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辛苦了半夜都白费了。
最关键的是,想必萧以夜已经知道她半夜跑进他房间的目的了吧?
丢脸啊,夏侯忻忽然有种把自己塞进树洞里的冲动。
……
作业的唯一希望只有夏侯倾了,虽然不情愿,但是,明天过了就要报名,作业总是要完成的。
第二天
垂着头迈进书房,淡淡的兰香袭来,夏侯忻微微抬眼,视线与那抹橙色的影子微微错开,心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
“三哥……” 你一定不要生我的气。
夏侯倾微微抬眼,瞥见她攥在手里的作业,淡淡笑了笑。
夏侯忻深吸一口气,闭眼大声道:“三哥明天就要报名了可是我的寒假作业还没有做完所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她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可是忽然又有另一种东西溢满心里,那或是期待或是害怕。
闻言,夏侯倾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朝她扬了扬手:“过来。”
夏侯忻一愣:“啊?”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身子往前稍稍倾了倾,望着她缓缓道:“不过来,我如何为你讲题?”
她已经懵了,他不用先“教导”她几句吗?甚至连一丝不高兴的眼神都没有,还是用那种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望着她,说不尽的温柔。
“三哥……你……不生气?”
夏侯倾再次扬了扬唇角:“五妹希望我生气?”
“不不不。”夏侯忻赶紧摆了摆手,望着夏侯倾,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夏侯倾往宽大的座椅左边挪了挪,夏侯忻红着脸坐在了座椅右边。由于早期营养不良,她的身子本来就小小的,这个座椅又十分宽大,两个人刚好坐下。
他身上的香味渐渐清晰起来,她顿时感觉自己的左半身都僵硬了,一时坐如针毡。
夏侯倾翻开她的作业,看见还有一大半干干净净,笑着轻轻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支毛笔,让她先试着把会做的写好。
夏侯忻连忙点头,抓着笔开始看题,可是鼻尖全是他的清香,脑子里乱作一团,写了半天只完成了一道题。
夏侯倾看了一眼她写的内容,先为她点评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讲解那些她没写的题。
这样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当夏侯忻终于能够心无旁骛的做题时,夏侯倾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中的书卷早已成了摆设。
她没有做完作业,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第一时间会去找无歌帮忙,然后,在他以为她会来向他求助的时候,她却把目标指向了萧以夜。
她竟然……宁愿去找萧以夜都不找自己。
今天之前,他还是不解的,却在见到她埋着头走进来,眼睛乱瞟不敢看向他的那一刻,恍然大悟。
她只是……不想让他……
失望。
他心中一动,唇角翘起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弧度。
金色光辉透过窗户洒向书桌前紧挨着的两人, ,男子柔和的目光与女子不知何时微微泛红的脸蛋成为夕阳下最美的景致。
☆、第18章 请旨出使
近日,宫里有消息称我朝使者将于三日后与北华使者一道回访北华。两国战后相互回访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夏侯忻却闻之色变。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夏侯忻便请夏侯倾带她进宫面圣,站在华丽宏伟的荣华殿前,她心中颇是感慨。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虽然机会不大,但是,如果成功了,如果……
进了荣华殿,夏侯忻埋着头对夏侯朝三叩九拜,一个多月不见,他好像又老了好多,就连胡子也染上了花白色。
抬了抬眼,夏侯朝看着夏侯忻,凝眉叹了口气:“那日你要求住进玄王府,朕还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你不愿再回来。”
不愿再回来……他说的……没错啊,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不得不回来,回到这个关了她十六年,让她望而生畏的地方。
敛去眸中色彩,夏侯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垂着头尽量毕恭毕敬道:“父皇,儿臣听闻,北华宫中国宝有三,若是父皇赞同,儿臣愿意随使者前去北华智取泠簪,献给父皇。”
北华国宝——金矿图,传言记载着北华境内一处天下最大的金矿位置和路线,得此宝者,定是富比列国。可是北华国君将此物藏得极好,旁人要么有贼心没贼胆,要么前去盗图结果就是死路一条;天元珠,不仅外表晶莹美观,而且集天地之灵气,内含斗转星移追溯时空之灵法。可惜一个月前被一贼人盗走,至今下落未明;最后一个,叫做泠簪,传言是北华国君心爱女子的饰物,令人惊奇的是,据她的了解,夏侯朝对这个东西非常感兴趣,许多年来想方设法欲夺取,却一直未能如愿。
夏侯忻在赌,赌夏侯朝对这个东西的珍视,或者说,对这个东西主人的珍视,也许,也许她可以借此摆脱她身上最大的束缚。至于次要的,便是可以到北华见一见那发明了魔方数独的北华国师,说不定他和她一样是穿越而来的。
原本,她以为夏侯朝会深思熟虑一番便答应她,最差也不过是严词拒绝,却不想此话一出,夏侯朝几乎是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涨红着脸朝夏侯忻怒喝:“住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没有人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只是一味地念着“皇上息怒”。夏侯倾和夏侯忻同时望向夏侯朝,身为九五至尊,现在却因为她的一句话如此失态,这实在是,让他们始料未及。
看来,这件事是没有希望了。
但是,真的要就此放弃吗?就因为皇帝生气反对,就要放弃一个月以来好不容易降临的机会吗?
机会只有一次,放走了可就没有了。父皇生气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杀了她?父皇不同意又如何,若是事事都要得到他的同意,她就会成为他手下的木偶,真正和自由诀别。
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夏侯忻深深吸了一口气,大脑随着迈出步子的那一刻变得一片混沌。
一步……两步……三步……
她在众人差异和焦虑的目光中,走到夏侯朝面前,埋着头,扑通一声跪下了。
“儿臣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她弯下腰,重重的磕在地上,长发拢住纤瘦的后背,几缕发丝滑下,轻轻拂在冰冷的地面上。
盯着跪在地上如此柔弱的她,夏侯朝怒目圆瞪半天缓不上气,好久才咬牙切齿愤愤喝道:“你……要朕放你去北华?不可能!你一辈子只能留在朕的身边!”
一辈子……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夏侯忻猛然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好像穿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那双凤目里面除了愤怒还有好多她看不懂的光彩。
她如此哀求,换来的却是一个不可能,若是一味卑微的求下去,她相信,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了,反正北华,她必须去。
沉默须臾,她猛地站起身,极力掩饰身体的微微颤抖,用自己所能表现出的最镇定的眼神迎上他刀锋般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凭什么要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整个世界,静了,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好久,才传来下人们的抽气声,接着便有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每道目光所代表的感情各不相同,却都在告诉着她同一句话——你不要命了!
是,她不要命了,她要用命,来赌一生的自由。也许别人会觉得她很傻,但是他们不明白,对于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制度下长大的人,对这种王者霸道的禁锢是多么的厌恶与恐惧,她渴望自由,可是,她却是一个公主,而且……还与一个视自己命如草芥的人指腹为婚。难道她真的要卑微的长大,然后嫁给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不,她不会,她要与他们抗争,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然那句话还在夏侯朝耳边回响——
我凭什么要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
我凭什么要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
我凭什么要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
……
十七年前,她用那双噙满泪水的桃花眼悲愤的瞪着他,曾经的秋水清瞳在那一刻却燃烧着灼人的烈焰,成为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刹那凄美。
如今,她的女儿长大了,却用同样的目光,对他说着同一句话。
夏侯朝望着夏侯忻,眼睛里面不再有气愤,满满的全是迷茫,甚至,渐渐蒙上一抹浓浓的痛惜之色。
仰天深吸一口气,夏侯朝闭着眼,脸面向房梁,哑声问:“你真的……就那么想要离开我吗?”
这句话,他用的不是朕,而是我。
好像,在询问另外一个人。
夏侯忻紧抿唇角,也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了离开你,你是我的父亲,我当然会回来。”
沉默良久,夏侯朝睁眼埋头看着眼前的她,她却从他的眼波中望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两人沉默对视着,许久,夏侯朝无力的倒在椅子上,闭眼慢慢揉着额角:“罢了。朕……也许真的不应该束缚你……”
后面还有两个字说的极轻,没有人听清楚了,只看见夏侯朝的脸色却来越黯然,甚至慢慢开始出神,好像想起了什么很久很久以前某一段令他心痛的往事。
夏侯忻也松了一口气,当所有压力都消失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软了。见她踉跄了几步,夏侯倾上前将她扶住,她惊魂未定,也没来得及看一眼夏侯倾,颤抖着说:“儿臣谢父皇恩准。”
语毕,夏侯倾便扶着她离开了。
遣走了所有的下人,夏侯朝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香囊,时隔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