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多?给我拿鞭子进来!”元邈眼睛一瞪。
“不多不多,谢王爷恩典。”就这还得谢恩,人权啊!天心在心底悲鸣着。
总算那个霸王爷放人了,飘雪寒梅扶天心起来,可她们自己也跪了两个时辰了,双腿早已麻木,站立不稳,天心又转过来扶她们,主仆几人相互搀扶着缓缓向外走,天心还嘟哝着:“你们到底跪了多久?回去让柳儿烧点开水,都敷一敷,要把淤青散开才行。”
元邈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自己本是面冷心热的人,不然也不会收留这么多遗孤在府里,在军中也是坚持与士兵同甘共苦,所以他对天心多了一份认同感,竟不想让她就这么消失在眼前:“王妃请留步,其他人退下。”一瞬间大厅里只留下她和天心两人。
飞鹰飞燕退出大厅并未走远,他们是元邈的贴身近卫,任何情况都要保持在元邈一唤就到的距离。此刻飞鹰靠在院中大树下若有所思,飞燕在屋里憋坏了,这会儿在飞鹰身边绕来绕去,不停地叽叽喳喳:哥,没想到咱们王妃这么美!怎么王爷会不喜欢呢?哥,你说王妃胆子怎么这么大?敢跟王爷那么说话。我都不敢呢!哥,咱们王爷是不是还惦记着思思姐?可思思姐都死了这么久了,咱王爷可真是个情种,我以后也要嫁这样的男人。哥,你不是见过王妃一次吗?你怎么没告诉我王妃原来是个大美人啊,我看比思思姐美多了,幸亏上次没死成,不然太可惜了。哥……
早已习惯了妹妹的呱噪,飞鹰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上次?是见过一次。她盛装来求见王爷,满脸脂粉、满头珠翠,哪里看得清到底长什么样子?说实话,他一直怀疑今日之王妃是否是那日之王妃,总觉得气质相差太多!但王爷那么精明的人总不会连自己的王妃也搞错,说起来自从前任王妃宋思思去世后,王爷何曾对女人上心过,平日可有可无从不过问的人,今天却为她的暂时出走而大发雷霆说明了什么?难道……
元邈走下座位,细看天心,惊奇的发现每次见她都不一样,上次她在荷叶上舞蹈已经令他惊艳,今日再见她又有新的风韵。他伸手比比她的个子:“你长高了?”
天心忐忑的被他看了半天,结果他冒出来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来,天心笑了:“王爷,天心今年十六,当然会长高了,也多亏王府伙食不错,如果一直在相府吃剩饭菜,估计就不会长了,还得多谢王爷啦。”她还假意福了福,很显然没有诚意,那副调皮的样子使元邈想到飞燕,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子应有的表情。元邈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她都有变化,原来她这大半年飞速成长,个子长高,身材渐丰满,肤色变丰润,眉眼也长开,竟比皇后、她的姐姐韦天瑶还美几分。韦天瑶固然美艳,但骨子里的傲慢和永远藐视他人的眼神令人不愿接近,而韦天心的美是温和的,即使她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也不会让人讨厌,反而会吸引别人远远地探究欣赏。元邈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在“欣赏”他不愿承认的王妃了,赶紧管理了一下表情,故意恶狠狠地说:“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不能踏出大门一步。”
可惜天心并不像外表那么年轻,她能看懂元邈隐藏在凶狠背后的东西,微微偏过头观察元邈的表情,试探的问:“你在担心我?”
“切,还不快回去反省。”元邈绝不承认。
天心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元邈一眼,嘴角绽开笑颜,用元邈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了一句:“嘴硬。”
从元邈这边看过去,天心的身子被门外的月光笼罩着,整个人无比纯净清灵,而嘴角那一抹似嗔非嗔的笑让元邈再次失了神。
☆﹑太傅来访
第二天一早,元邈刚吃完早饭,就有人送上拜帖:当朝太傅林峰来访。元邈一愣,按理说林峰是不会到他府上来的,林峰是皇上的亲信,他和北定王走得太近会
引发朝中很多联想,因此表面上他们一直保持着淡漠的同僚关系,为何今天?难道皇帝有什么要紧事?正琢磨着,林峰一派风流倜傥的迈进来:
“王爷,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宾主客套一番落座,元邈屏退他人问道:“你突然到访,有什么急事吗?”一点客气也没有了,看起来他们根本就是故交好友,说话毫无顾忌。
“你放心,我今日拜访,绝不会引人怀疑,我特地一大早过来,只怕再过些时候你会忙不过来。”林峰调笑道。
“你这是何意?”元邈完全一头雾水。
“你装什么糊涂?王妃昨晚在东菱湖展现的惊世之才已然传遍京城,往后达官贵人、风流名士必当趋之若鹜,只怕过了今日正午你这王府大门就要被踏破了!”
“惊世之才?林兄,你闲的无事特意跑来消遣我不成?”
“你真的不知?”林峰见元邈一脸茫然不像是装出来的,便把昨晚的事复述了一遍:“你可太不厚道了,如此佳人如此才情,你金屋藏娇好生隐秘,世人到昨晚才知原来北定王妃才称得上是当世才女,与她相比,我这帝师真是汗颜呐!”
元邈沉吟不语,没想到天心昨晚造成了巨大轰动,更没想到她除了字好,居然填的一手好词,他的妻子到底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奇?
“王爷,我今日其实是特来拜访王妃娘娘的,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林峰收起戏觑,严肃的说道。
元邈心里明白,一旦知道他北定王娶的妃子并不只是个绣花枕头,各方势力都将重新评估这次联姻所带来的影响,就连他自己都还不确定作为韦玉纶的女儿韦天心会给北定王府带来什么?毕竟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韦天心的目的,真的如她所说只想偏安一隅,安度余生吗?不过此刻,他不能拒绝林峰代表皇上来做试探。
唤过秦风问:“王妃现在何处?”
“王妃娘娘正在湖心亭烹茶。”
林峰抢着说:“哦?既如此不如我们前去叨扰一杯茶喝,王爷可有雅兴?”
两人向王府内庭走去,王府内有个人工开凿的湖,引入护城河水,湖上风景优美。九曲廊桥延伸至湖心有座湖心亭,天心正在亭中煮茶,柳儿立于身后照顾炉火。天心今天依然一身淡妆,表情平静怡然,动作舒缓,煮水、暖杯、取茶、洗茶,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玩耍,一点没有觉察元邈两人的靠近,而那两人一步步行来,欣赏着湖光中的这幅美景,竟也不约而同的选择静观没有打扰她,直到她一壶茶沏好,方才出声。
“王妃好雅兴,林峰不请自来,向王妃讨一杯茶喝,请王妃莫要见怪。”林峰先拱手道。
天心起身向元邈行了一礼,并投去询问的眼光,元邈介绍道:“此乃当朝太傅林峰大人,我大元朝第一才子。”
“原来是临泉居士,先生高才,天心佩服不已。”天心读过林峰的诗集,对这位当世奇才颇为欣赏,人家可是真才实学,不像她是掠他人之美。
听天心直接说出自己的雅号,林峰大为得意,嘴上还谦虚道:“王爷莫要取笑我,这第一才子之名从昨晚起要易主了。”
宾主坐定,天心为两人斟茶:“今早无意发现箱笼中的这套茶具,可惜没有好茶叶,这是我自制的竹叶茶,王爷和太傅恐怕喝不惯。”
竹叶也可入茶?两人细看杯中,细致的竹叶漂浮水面,青翠可人,茶色略带青绿,闻之清香淡雅,品上一口,唇齿余香缭绕,回味无穷,不禁赞道:“好茶!”
“竹叶茶味道清淡,很多人喝不惯,但竹叶有清热解毒之功效,夏秋两季常饮颇有益处。”天心边喝茶边解释。
“我朝并无用竹叶入茶之风俗,王妃娘娘何以知道很多人喝不惯?”林峰问道。
天心猛然警醒,这林峰恐怕不是单纯前来讨杯茶喝,不能大意露出什么马脚,轻笑道:“此茶是我自制,从未给他人喝过,想来如此粗制滥造之物定然不合大众口味。太傅此来,想来不止为喝茶吧?”
林峰见她转换话题,也不深究:“昨晚王妃一首水调歌头惊才绝艳,一夜传遍京师。未能亲睹王妃风采,林某甚为遗憾,反复吟唱王妃大作,竟夜不成寐,冒昧登门,只为向王妃讨教诗词。”
“林大人谬赞,昨晚月色撩人,天心只是偶有所得,怎比得上临泉居士佳作迭出,不愧当世高才。”天心不卑不亢的应对着。
“却不知王妃师从何人?想必是相国大人聘得高人自幼精心教导之功。”韦家的几个兄妹世人兼知,老大不学无术、老二行伍出身,大女儿虽贵为皇后,但也只能算得上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唯有这不为人知的小女儿是韦家一张神秘的牌。林峰不信这是凭空冒出来的,韦玉纶定有图谋。
天心磕了一口茶,面带忧伤的答道:“自幼家中倒是请过几位先生,但天心并不获准与兄姐们一同受教,只是躲在窗外偷听过一些。不过没有先生督导,天心倒是多了很多闲散时光,家中藏书几乎读遍,也能拼凑些词曲出来,就怕贻笑大方,轻易不敢示人。”我就是自学成才,怎么?不服啊?有本事你去查呀!天心暗暗得意。
这番说辞林峰也找不出什么漏洞:“这么说来,王妃真乃神人也。舍妹林墨一向自视甚高,昨夜归家却对王妃极为推崇,反复吟诵王妃的词。家父听得其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佳句,竟触动心事,在先母灵前痛哭不已。”说到这里,林峰也伤感起来:“娘娘词曲中的情怀竟能直入心扉,令人共鸣,林峰自愧不如,略备薄礼以表敬意,请娘娘笑纳。”从袖中取出一条副展开,正是昨晚天心吟诵的苏轼的千古佳作:水调歌头。
天心不禁由衷赞叹一句:“好一笔书法!”她也算是内行,林峰是当世奇才,其书法自成一家,他的字是被当做珍品争相收藏的,天心自然看得出其中奥妙
旁边元邈看天心一脸沉醉,暗暗不爽,打岔道:“林兄,你的字一字千金,连我都求之不得,今日倒大方起来。”
林峰笑道:“谁不知北定王文武双全,你何时把我的字放在眼里,现在倒来怪我小气!”
“王爷和太傅大人交的是心,自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天心轻飘飘状似无意的一句话,令元邈和林峰心中一紧,天心的敏锐让他们诧异。
三人又说了些诗词歌赋,直到秦风前来通报:“御史大人夫妇送来拜帖,要拜访王爷和王妃,还有南安王府的请帖,南安王太妃寿辰,请王爷王妃过府,还有……”
“够了”元邈不耐烦的打断他,林峰在一旁偷笑:我没说错吧!元邈下令:“以后这些拜访邀约不必回报,一律回绝,就说王妃感染风寒,不便见客。”
天心撇撇嘴,心想:我倒是不想和这些人有所牵扯,但你也太霸道了吧?都不用问问我的意见吗?
元邈看着她的表情:“怎么?不乐意?”
“怎么会呢?但凭王爷做主。”天心嘴上谦恭,可表情却是一付不加掩饰的不以为然,元邈也不理她。林峰看着他二人的互动,心想:有意思!
林峰告辞,元邈起身相送,两人走到无人处,停下了脚步。
林峰先开口:“王爷,您的这位王妃如不是天纵英才,就一定是韦相暗中精心培养的棋子,你可要小心了!”
“我已命人仔细查过,她的身世没有可疑,但自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她似乎脱胎换骨,或许真的是险死还生,已看破世事,她曾说过不想卷入任何纷争,只求安度余生。”元邈回忆着天心的种种言行。
“王爷不可大意。虽然王妃的才情我也不胜钦佩,但如若影响到皇上的大业,还请王爷当断则断。”
元邈感受到林峰话中的杀机,心中顿感不快,这是从未有过的。自从先皇驾崩前林峰陪同当时的太子元罡夜访北定王府,元邈就和他们结为同盟,他本来就无意皇位,经过那一夜的长谈,他决定助元罡登上皇位,夺回皇权,对林峰这位帝师一向颇为敬重,引为知己。但今天林峰话里的意思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请林兄放心,也请皇上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林峰敏锐的觉察到元邈的不快:“莫非你真的动心了?也难怪,如此佳人,谁能不动心呢?”
“林兄,此话何意?你觉得我元邈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林峰看看元邈,欲言又止:“罢了,我还要向皇上复命,告辞。”
元邈没有继续送出去,目光闪烁,深不见底。
上书房里,皇帝元罡听完林峰的汇报不置一词,他缓缓走到窗前长叹一声:“六哥——”身后林峰凝视着他,满眼怜惜。
☆﹑突击检查
次日,元邈在书房听飞鹰回报:“中秋夜王妃在青云舫的情形就是这样,现在全京城都传开了,歌坊连夜把娘娘的词谱了曲广为传唱,听说宫廷乐师也接了旨意要排出歌舞在太后寿辰之日献艺。达官贵人都已见过娘娘为荣,对娘娘的传言也越来越荒谬,还有说娘娘是天女下凡,来帮王爷成就不世伟业的,加之您回绝了所有拜访和宴请,外面也是流言四起,颇多猜测。”
“哼,惹出这许多事端,罚她抄书,真是罚轻了。”元邈将手中书册重重的拍在案上。
“不如我们还回军营,眼不见心不烦。”
“不行,不在府里盯着还不知给本王惹出什么麻烦。”元邈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王府:“本王现在就去检查。罚她抄书,她昨日居然悠然自得的烹茶品茗?到底有没有把本王的惩罚放在眼里?”
走进水云居,元邈再次为眼前所见弄得无语,院中两颗大树之间不知用什么结成的吊床,一人横卧,丝帕覆面。元邈悄然上前,轻轻揭开那人面上的帕子,可不就是他的王妃韦天心嘛!
元邈突然发现现在的天心很不喜欢装扮,每次见她都是淡妆素裹,但每每一点点缀又恰到好处,别有风味。这会儿的她更是连发髻都没有梳,只用一根丝带拢住发丝放于胸前,而她两手挽着自己的发辫睡得正是香甜,秋日暖阳透过树荫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元邈不觉轻笑:他的王妃真是会享受啊!
许是被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