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阵绝望,心中还要拼命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可是就算这样不断自我催眠着,她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谁来将这个王八蛋拉开啊!她为奴为婢以身相许都有得商量啊嗷嗷嗷!
暗室的大门轰然洞开!
乔赫被门板落地的巨大声响惊得一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人狠狠地摔出去,咚地一声砸在两丈开外的石墙上。
玉沉烟呆怔地望着来人,看他弹指间将乔赫收拾了,给自己解了穴,小心地扶起她,轻声问道:“还好么?”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像是突然回了魂,一把搂住来人,哑着嗓子喊:“师父!”
郁舒寒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听她颠来倒去地念叨着同样几句话:“吓死我了呜哇哇……呜呜呜……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待她哭得够了,郁舒寒的衣衫也湿皱得不能看了。玉沉烟泪眼朦胧中瞅见他那被自己弄得惨不忍睹的衣衫,自觉不好意思,哽咽着用手抻了抻,无奈效果甚微,玉沉烟想着衣服是自己弄皱的,这里又没有烫斗,总不好叫师父穿着这样皱巴巴的衣服出去……
于是她很有耐心不停地抻啊抻……
郁舒寒无奈地推开她的手,递给她一块帕子,道:“擦擦脸罢。”玉沉烟讷讷地接了,背过身去默默擦着,郁舒寒趁此使了个仙诀,衣服立时恢复了清爽。等玉沉烟再回过身来看时——哪里还有半点水迹?
这么一打岔她也知道自己是一时迷糊了,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可巧这时乔赫醒了,玉沉烟听到他的呻吟声,顿时一僵,郁舒寒敏锐地感觉到了,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他被我摔断了尾椎骨,没有三五个月是无法复原的,你可以放心。”目光落在女孩歪斜不整的领口上,眉头一皱,深觉自己方才出手轻了,但不好再过去摔一次,只得沉着脸替她将衣领整妥了,口中道,“或者你可以去打他一顿出气,我不反对。”
玉沉烟望着他,心中掂量着他这话有几分诚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似乎很乐意看到自己狠揍乔赫一顿?
但是她刚刚痛哭了一场,现在累得只想倒头大睡,实在没力气追究乔恶人,因此她很大度地一挥手:“算了,反正师父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了。”说完偷眼一觑某人的神色——
他果然希望自己海扁乔赫一顿!
为什么呢?
玉沉烟有些迷惑。不过她很快将这个不解抛在脑后,一门心思要回去睡觉。
两人走出暗房,玉沉烟从郁舒寒口中知道了这个暗室并不是惩戒院的惩戒房,估计是乔赫私底下设的刑讯室。
惩戒院有自己的一套审讯程序,但绝不是像乔赫那样的做法。事实上,对于玉沉烟这样事关重大的违禁弟子,应该由碧忽三长老和碧忽掌门合议决定如何惩处,绝对不允许个人私下处理。而合议的地方,在冥杳殿
郁舒寒方才在通碣室为玖洛疗伤时,突然感到体内的灵气迅速流失,立刻明白一定是玉沉烟出事了,可是正在行功的紧要关头,一时脱不开身,待行功完毕,又因为先去了冥杳殿找人而耽误时间,这才来得晚了。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了——虽然乔赫吩咐当时在场的人不要说出去,可是这种关系着几条人命的大事,不是他简单说说就能堵住众人之口的,郁舒寒稍稍一施压力,几个年轻的弟子就把什么都说了。
一路上,郁舒寒都在寻思着解决问题的办法,然而,一直到救出玉沉烟,他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
擅闯空云塔犹有话说,可是破坏封印,放出混元瘴气,就不是轻易能了结的了——恐怕她会被判以极刑。
要不然,先让这丫头出去避一避风头,等他摆平了这件事再回来吧……
郁舒寒叹了叹,胸中充满无力感,刚刚才解决了“聚灵”的问题,一转眼她又惹下这等滔天大祸,她就不能消停几天么?真是半点都不让他省心……
看着犹在半眯着眼打瞌睡的女孩,郁舒寒觉得有些头疼:“别睡了,快回你房间收拾一下东西,然后离开碧忽,,没有收到我的手书,不许回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玉沉烟被他的话惊得睡意全飞:“为什么?!”
郁舒寒眉心微蹙,他看着玉沉烟:“你忘了么?你刚刚破坏了空云塔的封印,很快天界的人就会下来捉你上天庭受审。”
男人的眸子因为提到“天庭”二字而变得晦暗不明,他顿了顿,然后声音继续:“审判的结果,很可能是将你处以极刑。”
逃
处以极刑?
玉沉烟一呆,然后瞪大了眼睛:“怎么会?——那个封印又不是我弄坏的!他们凭什么这么做!根本不是我的错!”
郁舒寒瞅了她一眼:“是么?瘴气封印的松动,真的和你无关吗?”
玉沉烟的嘴微微动了动,然而最后还是一声不吭。
她没有办法对自己说封印的事情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空云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震动的。
就在她向光柱劈出那一剑后。
郁舒寒望着玉沉烟默然的脸,淡淡道:“不论如何,现在不止一个人看到,空云塔突然发生震动,跟着你从塔中出来了;你要空云塔震,空云塔震了,紧接着原本应该是被禁锢着的混元瘴气从塔底涌了出来。整个过程中,你是最可疑的人。很快全仙界都会知道,是你弄坏了的封印。这种时候,不论你如何辩解,都只是徒劳罢了。”
郁舒寒一番话,听得玉沉烟心凉了半截。她舔了舔发干的唇,闷闷问道:“……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就是逃跑?”
“不,你还可以选择留下来。”郁舒寒扬眉,“留下来,等天界的人来将你送到司法星君那里去。如果你运气不错,或许在你被送到诛仙台之前,我可以找到瘴气封印被毁坏的真正原因,然后我会去告诉天庭那些人,他们抓错人了。”
郁舒寒笑得很真诚:“然后呢,你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从天庭出来了。如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玉沉烟眯眯眼,想象自己在天庭监狱里吞着发馊的窝窝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某一天盼来了圣旨,圣旨曰:斩立决!
于是蓬头垢面的她立刻被带到了诛仙台,连断头饭都吃不到一口,因为别个被斩首的神仙都是不吃东西的,然后——寒光一闪!喀!她人头落地,鲜血流了一地。又因为修行还未散去,她一时半会还死不得,于是穷极无聊的她撑着剧痛的脖子,沾着自己的血开始在地上写“惨”字……写啊写,在写到第六个半的时候,她眼前一黑,啊,终于挂了!
玉沉烟被自己的想象惊悚到了。
嗷嗷嗷!她才不要这样!
“不!”她非常坚决地对郁舒寒说,“我想清楚了,我要下山去,先躲起来再说。”
“是么?你决定了?”
玉沉烟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是的,我决定了!我要下山去!”
郁舒寒摸摸她的头,赞道:“不错,孺子可教。”
说干就干,玉沉烟拿出若耶剑:“我现在就飞回去收拾东西!”
郁舒寒微一颔首:“去吧。”
玉沉烟急匆匆地跳上若耶剑,掐了手诀就要御剑飞行。
“且慢。”郁舒寒突然道。
玉沉烟停下动作,疑惑地望着他。
郁舒寒眼色变幻不定,他走到玉沉烟的面前,望着少女秀气的脸,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有那么一刻,郁舒寒很想伸手,轻轻抚摸她犹带稚气的脸,告诉她将来不论遇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要让自己快乐的、好好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接她回来。
然而直到最后,他的手仍是拢在袖中,只是软语嘱咐女孩:“若是在人间待得太辛苦,不妨到鬼界去,至少那里有九婴可以照拂你。”
玉沉烟怔了怔,看着郁舒寒通彻的眼,她终于明白,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九婴是鬼界之人。
那么,他没有一开始就拆穿九婴的身份的理由,是因为她吗?因为她喜欢和九婴待在一起,而且九婴也没有要害她的意思,所以他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好让她能够继续和九婴相处。
现在因为自己将要孤身在外漂泊,他怕自己会受欺负,所以才让她去找九婴,是这样吗?
玉沉烟觉得心里有些欢喜,声音也不由得欢快起来:“知道了。什么时候封印的事情淡了,师父你告诉我一声,我立刻就从鬼界回来。”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定要记得哦!还要确定是通知到我本人,不然没准儿就错过了。”
郁舒寒望着她认真的表情,微微一笑,对她点点头。
玉沉烟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开始念御剑诀。
若耶剑腾空而起。
男人白色的身影渐渐淡出她的视野,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虽然做了跑路的决定,可是依着玉沉烟的性子,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带就离开碧忽。她收拾了近一个时辰,将所有她搬得动的东西全都打包带走了,连枕头下那本看了很多次的春宫图都没落下。
北风吹过,空荡荡的沉烟居一片荒芜……
这么一磨蹭,当背着硕大包裹的玉沉烟终于走出悬圃的结界,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玉沉烟原以为郁舒寒会来送自己一程的,至少也会将她送到碧忽山界外。但是那时郁舒寒正忙着找出修复瘴气封印的办法,还要筹划玉沉烟逃走的消息传开后,他如何才能瞒天过海的替她截住仙界众人的追杀。
所以,郁舒寒并没有来送她。
很多年以后,当碧忽上仙回想起今日他的决定,仍然感到深深的懊悔。
那时候,他正在耿介殿中批示堆积如山的文书。
自从玖洛伤重,他就暂代了碧忽掌门的位置,开始审阅那些在他看来极为无趣的请示书。
郁舒寒记得很清楚,那时据玉沉烟离开悬圃,尚不到一个时辰。
他刚刚提起沾满朱砂的紫毫,正准备下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郁舒寒皱了皱眉。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郁舒寒跟前。
是一个很普通的碧忽弟子。他朝郁舒寒匆匆行了个礼,道:“郁师尊,弟子几人方才在碧忽山界外看见正欲逃往鬼界的玉沉烟,弟子们已将她捉来了,请郁师尊发落。”
男人握着朱笔的手一滞,他抬头问道:“有人受伤么?”
弟子心想郁师尊这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呢,顿觉感动,大声道:“没有!玉沉烟没有任何反抗,几乎可以说是束手就擒。弟子们都安然无事。”
郁舒寒低下头去,朱笔在折子上划下红色的笔迹。须臾,他望向尚在等待指令的门人,淡然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谁让你们捉她的?”
还沉浸在抓到叛徒的兴奋中的碧忽弟子闻言一愣,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耿介殿的殿门远远的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是我叫他们抓她的。”
郁舒寒脸色微微一变。
这声音他绝不陌生,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和他有着上百年的交情。
这个正大步走进耿介殿的年轻男子,正是在与烈姬一战中,差点就要一命呜呼的碧忽掌门玖洛!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应该待在通碣室修养才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若是平常人,当时就魂归离恨天了,玖洛能撑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这奇迹的产生,要多归功于通碣室那张千年玄玉床和郁舒寒日复一日输送的真气。
看着神情莫测的玖洛,郁舒寒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将手中的紫毫放回笔架上,神情淡然地回望自己这位昏迷了数日的掌门师兄。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玖洛先别开了视线,对站在一旁的弟子道:“你出去罢。”
那个弟子垂着手离开。
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师兄弟两人,相对沉默。
良久,玖洛终于开口:“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玉沉烟之所以要去鬼界,是出于你的授意?”
郁舒寒眉梢一挑,没反驳。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告诉我,空云塔的封印和玉沉烟无关,你叫她去鬼界,只是为了让她替你办件事。而她办什么事,我当然也是不必知道的了。”玖洛有些恼怒地道。
郁舒寒没出声。
他们做了三百年的师兄弟,对彼此的性格都了解到十分,有时候只要一个目光,就能知道对方心中转的是什么主意。
所以郁舒寒对玖洛猜到自己的想法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玖洛怎么会突然出关,并且一出关就准确地预料到玉沉烟将要离开碧忽,甚至连她人所在的位置都一清二楚,还派了门人将她捉回来。
郁舒寒沉思不语的表情落在玖洛眼里,玖洛顿时更加恼火:“不必想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一个时辰前我刚刚突破了瓶颈,达到了“还虚”之境,所以现在才有力气站在这里,‘欣赏’你做的‘好事’!”
虽然玖洛的重点不在表达自己在修仙上的突破,而是想说郁舒寒处事不当,不过那句“达到了造化之境”却是出他之口,入郁舒寒之耳。郁舒寒自然清楚,修仙一道,越是到后头越是难有寸进,就连他自己,也是停滞在“还虚”后期很久了,因此他笑着对玖洛道了句:“恭喜。”
玖洛却被他这声“恭喜”气到险些内伤,他极度怀疑郁舒寒是故意的,故意忽略他的不满,顾左右而言他。
“舒寒!你不要岔开话题!”他眼睛一瞪,“你我都知道,进入‘还虚’的人,可以勘察过去未来,我是刚刚修到的,可是你呢?你早在一百年前就修到了‘还虚’,你能看见未来,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郁舒寒闻言淡淡一笑。
玖洛不知道,一百年前的郁舒寒,所达到的境界,其实是比“还虚”更高一阶的“臻化”。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蝶沁那件事,或许他现在已经踏入了“归墟”,亦未可知,更不会因为散功救人,导致修为倒退至“还虚”。
但这些前程往事,他自然不会对玖洛说。
他只是表情很无辜地问玖洛:“我做了什么,让师兄你气得脸都青了?”
“你你你……”玖洛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