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微笑颔首:“仙踪难觅情如梦,蓬断随风叶飘零,同心千载痴情盼,守的云开见月明。施主好走。”
依晴抬脚刚想迈步,猛地一阵眩晕袭来,她晃了两下一手摁在摊案上,老和尚微惊,忙起身扶她缓缓坐下,摊桌上的笔墨纸砚落进清眸似乎蒙了一层纱,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视线复又变得清晰,她才抬首冲老和尚浅浅一笑,示意无事。
“看施主脸色苍白,似乎身体染恙,老衲略晓医理,施主若不嫌,不如让老衲诊断一番。”
依晴抬首,望着老和尚睿意和善的眸子,心中乍起的那丝恐慌缓缓淡去,她伸出手臂搭在摊案边上:“那就有劳大师了。”
老和尚搭上腕脉仔细诊过后,略带奇意的说道:“施主脉象并无异常,却为何会突然感到眩晕呢?不知施主像此情景有多长时间了?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依晴略一沉吟道:“这种……”
“晴儿!”
第七十一章 解惑(二)
一个惊喜的嗓音打断了未竟的话语,依晴侧首,只见两个伟岸的身形快步走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惊喜的笑容,是宇文赫峻、萧逸臣。
“晴儿,我们正想去找你,没想到就在此碰上了,你在这儿做什么?”萧逸臣凤眸盈满笑意,为这不期然的偶遇欣喜莫名。
依晴站起身,盈盈笑道:“闲来无事,正与大师论佛说道。”
宇文赫峻眼神专注的看着略显苍白的清颜,剑眉微微蹙起,视线扫过老和尚,移到白布上的四个大字,顿时狂眸一睁瞪向依晴:“求医问卜?你得了什么病?上官冥焰为什么不去请御医,反让你跑到这种游方郎中这里诊治?!”
依晴一愣,旋即粲然笑开,看着他“求医问卜有两层含义,一是求医,一是问卜,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来求医,而非问卜?你希望我来求医啊?”
绽开的笑朵让苍白的容颜添了几丝生动,宇文赫峻微微松了心弦,唇角勾出抹出一丝略带宠溺的笑意:“脸色这么差,还不安生休息,真是不让人省心。”
依晴轻轻掠开与他对视的眸光,笑道:“我的脸色向来如此,你羡慕我皮肤白啊?”
“呵……”萧逸臣提唇轻笑,凤眸满是戏谑笑意,“天下鲜少有峻羡慕的事情,如今我便发现了一件,竟是羡慕女子的皮肤,嗯,这等嗜好却是怪异,不过若你想拥有也不是没办法,变成女人不就行了?哈哈……”
“呵呵……”依晴闻言开怀,笑魇如花。
宇文赫峻和萧逸臣望着她绚美的笑颜,竟都有些怔愣,印象中她的笑容总是那样轻盈,似乎从未见过她如此坦怀的笑颜,恍若昙花乍现,翩然绝美,能博她如此一笑,纵被调笑又如何?
缓过神的宇文赫峻狂眸一眯,薄唇上挑,似笑非笑的望着萧逸臣:“有你一个足够了,何需我再变成女人?”
萧逸臣闻言一怔,旋即啼笑皆非的怨道:“喂,如此玉树临风、潇洒过人的我,哪一点像女人啊?”
依晴极力忍住笑,正经言道:“嗯,逸臣一点都不像女人,只是比女人更好看而已。”
“哈哈……”宇文赫峻展颜大笑,笑的十足的张狂,而萧逸臣一脸哀怨的看着依晴,似乎在埋怨为何帮着峻欺负他。
依晴回以歉然一笑,说道:“你们说要找我,有什么事吗?”
宇文赫峻敛了笑意,抬首望了望四周,道:“我们去星月楼。”
依晴点点头,转身双手合什朝老和尚拜道:“不知大师居于何处?改日有空定然再去叨扰大师,一解前惑。”
老和尚笑道:“老衲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有缘我们自会再见,不过施主的身……”
“大师!”依晴陡然出声,清灵的眸光带着一丝异样望了老和尚一会儿,淡淡笑道:“大师方才曾说我与佛有缘,如此必然能再见到大师,届时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老和尚深睿的眸光一晃,了然般叹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依晴微微颔首,同宇文赫峻、萧逸臣举步离去。
一方雅室,几缕茶香。
依晴呡了一口香茶,望向对面眉眼含笑的两人,脑海不期然间浮现了方才老和尚的解文,继而又想起这两天与那个冷傲的人儿之间的冷战,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浮躁,她放下茶盏,暗吁一口气,静下心神。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宇文赫峻看向她道:“还记得当日大殿上,塔昆让我们视作礼物挑选的的那幅字吗?”
依晴一怔:“天心取米?”
萧逸臣轻轻的点了点头,冷笑道:“塔昆明日访行结束,便要回哈朗,今日朝上他又拿出这幅字,让我们在每个字上添上一笔,算做对哈朗国君的回复。哼!番邦小国,野心倒不小!”
宇文赫峻狂眸微眯,想起那日殿上塔昆对依晴所作所为,眸底狠鸷流转,唇角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阴邪笑丝:“哼!自不量力!终有一天,本王要亲手宰了塔昆!”
依晴水眸里映着两人愤恨不屑的表情,心思却悠悠飘至远方,看似平和的表层下正孕育着滔天海浪,天朝与哈朗的战争是迟早的事,战火一起,届时统军御敌,拼杀战场的,会是他吗?
想到烈火战场上那抹孤傲拼杀的身影,生死存亡只在一线,心,没来由的一阵阵紧窒,她从不曾经历过战争,却也明白那种在血与火的洗礼下求取生存的艰难,他,冷傲如他,所求的也许不单单只是生存啊!
宇文赫峻望着对面人儿有些飘忽的神情,脸色峻严,眸底掠过一道鸷怒,萧逸臣凤眸眯起,吁一口气叹道:“晴儿,晴儿?”
依晴猛然清醒,冲两人歉然一笑,垂下眸整理有丝纷乱的心绪。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宇文赫峻随意问道,眸底却隐着一丝精锐。
依晴避开他的眸光,轻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们刚才说的那幅字,一字添上一划作为回复,却也不难。”
萧逸臣凤眸沾上笑意,看向宇文赫峻道:“如何?我便说晴儿肯定知道。今日这一顿就由你请了。”
宇文赫峻眸光轻亮,问道:“如何回复?”
依晴道:“未、必、敢、来。”
“未必敢来?”宇文赫峻先是轻锁眉心,一丝疑惑,旋即展眉惊笑,“未必敢来!”
萧逸臣抚掌大笑:“哈!未必敢来!好一个‘未必敢来’!就这么回答塔昆!这是最好的回复!未必敢来,哈哈……晴儿啊晴儿,你真的好聪明!”
依晴看着惊喜连连的两人,心中亦有几分开怀,唇边抹出一缕淡笑:“今天这一顿由赫峻请,那我和逸臣可就不客气了。”
萧逸臣连连含笑点头,宇文赫峻爽朗一笑:“本王今日就当被两个土匪抢了,便不知你们能抢多少?”
依晴啼笑:“喂!我可是用自己的智慧换来了这顿饭,哪儿像土匪?”
萧逸臣一愣:“那我是土匪啊?”
“哈哈……”
宇文赫峻大笑出声,狂眸柔情肆意的望向同样笑容灿烂的清颜,眸底一抹深深的赞赏,流进心底,化作势在必得的痴狂。
第七十二章 夜情
夜幕阴凉,冷风萧瑟。
已经三天了,自那日他拂袖而去,到如今她已有三日不曾同他说话,或许是他避着她,亦或许是她避着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居然很少碰面,远远的看见了却都是相顾无语,直到他转身而去留下一道清傲身影,每每她想追去,却不知该解释些什么,踌躇间,已是三日。
这几日,她夜里不能安眠时漫步长廊,总能望见清正轩里一抹轻微的光亮,偶尔亦有一抹挺拔的身影落在窗上,孤寂傲立。府中的气氛异常凝重,下人的脸上总是一抹战战兢兢的神色,就连一向笑脸迎人的白虎都敛了笑意,肃凝的气息似要将她窒息,几若逃离般她今日出去散心,碰到那两个人。
几声欢笑难掩心中落寞,笑声过后反觉落寞更甚,依晴烦躁的拿起梳子狠狠的梳过柔顺长发,抬首,烛火映射下铜镜里一张清水似的容颜,眉宇间的浓浓燥意打破了淡静的气质,她颓然放下梳子,缓缓趴在妆镜前。
小灵端着夜宵轻手轻脚的走进外室,隔着珠帘望见纤弱的身影,低下头看了一眼王爷亲自吩咐做的夜宵,轻轻叹道:“晴姑娘,来吃点夜宵吧。”
依晴动也未动,静了好一会儿,低闷的声音传来:“我不饿,端下去吧。”
小灵无奈,将夜宵放在外间食桌上,踌躇了一会儿道:“晴姑娘,请恕奴婢多嘴,原本王爷是不让奴婢说的,这几个晚上的夜宵都是王爷吩咐做的,您不吃每次撤回去,王爷的脸色就很难看,奴婢看得出,王爷是真心喜欢姑娘,请姑娘就不要再和王爷怄气了。”
依晴缓缓抬首,怔然片刻叹道:“放在那儿,你先下去吧。”
小灵福身退了出去。
依晴走到食桌旁,徐徐上升的热气中有一股疑似梅香的淡淡香气传来,她拿汤匙舀了一口,那股香气盈满口腔,一股甜中带酸,酸中有甜的味道滑入心腹,竟让她眼底陡然生出一缕轻涩。
怔忡间,一阵箫声渐断渐续的传进耳中,凝神聚听,那箫音空旷寂寥,听来令人悱恻,逼人潸然,依晴猛一抬首,沿着箫声一路寻去,在九转回廊的一个拐角处驻足,只见这截通向清正轩的长廊一端,一抹孤寂的身影独坐在廊前,茜纱灯火薄凉如水,显得那抹身影更加清寂。
箫声空寂,洒脱处隐隐几缕心伤,心中一紧,依晴拾步向前,走到他身后时,箫音悠然而止。
上官冥焰并未起身,竹箫轻转落入掌心,微微侧首便见一抹白色的迤逦裙角,深眸一晃,淡淡道:“吵到你了?”
许久未听到回答,眉心微微一拧,上官冥焰缓缓起身扭头看去,纤弱的白衣身影静静的立在那儿,夜风清流掀起单薄绫衣,柔细清秀的身影落入冷暗的眸子,抹去了幽深眸底的一丝不豫。
“更深露重,怎么不知道添件衣服?你的婢女呢?”
说话间,一件暖披落在纤细的肩头,依晴伸手紧捉了一下,感觉他暖暖的体温将她包裹住,耳畔落下他带着浓浓关心的低沉嗓音,不知为何几日来的心酸落寞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甚,逼出了一滴清泪顺颊而下。
上官冥焰凝视她的眸光猛的一疼,伸手挑起她低垂着的头,清颊上一抹晶亮泪痕烫哑了出口的声音。
“为什么哭?”
这一问,反问出了更多的清泪,依晴轻轻的摇了摇头,潋滟清眸定定的望着他,傻傻说道:“不知道,它自己掉下来的。”
薄削的唇角轻微一挑,上官冥焰脉脉的注视着她,凝定幽深的眸子柔情细密,渐渐浓暗,待浓的几乎要融进这暗夜的天空时,他缓缓俯下头,沿着她的眼角、鼻翼、脸颊、唇边一路吻来,那轻柔的吻像一只展翼彩蝶,翩翩起舞,一寸一寸的,舞进了她的心扉。
最终他轻叹一声覆上她柔软的双唇,带着霸道的温柔和狂热攻陷她的整个心腑。
好一会儿依晴略带羞涩的睁开水眸,见他眸光晶亮的望着她沙哑道:“你这么爱哭,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止住你的泪。”
依晴颊上一抹绯红,垂下头小声驳道:“才没有呢,还不是被你惹哭的?”
上官冥焰静静的看了她片刻,柔柔叹道:“还是不相信我吗?”
依晴猛一抬首,想跟他说清楚,却在对上他深邃的冷眸时一愣,在他的眸底没有苛责,没有心痛,只有一抹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助,她听见他说:“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依晴倏的转过头,紧紧闭了眸好一会儿,确定了眸底不再涌上酸涩,她缓缓扬起清颜凝望着他,一字一句:“我相信你,从救起你的一刻起,直到现在,一直相信。”
那一时的迷茫只因太过在乎,扑面而来的酸然和嫉妒蒙蔽了心底最真实的声音,正如他乍一听到她的不信任,心痛的拂袖而去一样。这几日的冷战,足以让她,亦让他清醒,所以不用解释,她知道,他懂。
上官冥焰灼灼的盯着清眸看了片刻,冷眸眸底迸出一抹亮芒,薄薄的唇角慢慢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他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低头埋入她清香的皓颈,好一会儿,哝咕了一句:“真不想离开你。”
依晴微怔,扶开他问道:“什么离开?”
上官冥焰幽眸一冷,道:“塔坤明日回国,父皇命我护送他到陵南关,最快也要两日才能回来。”
依晴微微颔首,望见他冷下的脸色,道:“那又怎么了?”
上官冥焰轻柔的抚上她清嫩的容颜,眸底却一丝狠鸷:“总有一日,我要让他,为那一巴掌付出代价!”
依晴怔了一下,朱唇上扬勾出一丝轻笑,缓缓靠进他温暖刚毅的怀抱,累了。
第七十三章 病由
街景繁华如昨,熙攘人群,喧声鼎沸。
脚步匆匆的人流中没有人注意到一抹踉踉跄跄的白衣身影,清亮水眸虽目视着前方,可是那空洞的眼神丝毫没有往日的光彩,素墨清颜,一片漠然,踉跄漂浮的脚步好似失了支撑的骨架,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步出了喧闹的街道。
待她回过神,落目处竟是郊外绝谷,缓缓坐在悬边,清颜埋入双膝,满腔清泪肆无忌惮的落下,无声无息,惟有柔弱双肩颤抖不已。
方才与老和尚的对话又如影随形的盘旋而上,逼得她不得不听,不得不想。
“施主头部曾受过撞击,所以血液淤积,于颅内形成一块血块,视力模糊便源于此,若不能及时清除血块,施主的视力只会益发模糊,直至……失明。另外……”
“另外?还有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偶尔出现的昏厥亦由此产生,同模糊的视线一样,若不能消除颅内肿块,只怕昏厥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届时只怕会……”
“会随时昏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对么?”
“阿弥陀佛!”
“我还能看多久,还能活多久?”
“天无绝人之路,老衲不能医治,总有别人可以,施主莫要绝望。”
“一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