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点一点,摸到他的手,紧紧的握住。
“涅生,我在这儿,在这儿呢!没事了,没事了。”依晴抑着声音里的轻颤柔柔的唤着,却无论如何也抑不住清眸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滴落。原来他心里的伤口这么深呵……
半年了,她与涅生隐居在这里,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所见之人皆是一些质朴的猎户乡民,他们不知道涅生的身世来历,亦不曾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的绿眸,所以她欣慰的看着涅生一点一点收起最初的残戾狠辣,一点点慢慢的疗养着心里的伤口。
可是,就在她以为他已渐渐淡忘了过去的不堪之时,是谁?是谁又重新挖开了他心底尚未痊愈的伤口,再一次将他推向痛苦的深渊?
涅生,是她帮他取的名字,盼着他不仅仅只是生命的涅盘,更希望他得到心灵的重生,而血魅,一个应该已被人遗忘的名字,今日他进京,究竟碰到了什么人,又遇到了什么事,让这个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个世外桃源,他们还能住多久呵?
“晴儿,晴儿,我不是……别走……”随着又一声的梦呓,原本紧握着涅生的玉手被他反掌狠狠捉住,不肯再放开。
依晴看不到床上人的表情,却能从那紧攥着她的手颤抖的大掌感觉到他的痛苦与无助,心底的紧涩酸然一阵盖过一阵,强忍着眸底的酸楚,她用另一只手覆住他颤抖的大掌,轻轻的对他说着话。
“涅生,我不走,我在这儿呢,就在这儿陪着你,就像你陪着我一样,好不好?”
“涅生,你还记得吗?你有一双世间最美丽、最独一无二的眼睛,碧如宝石,绿若莹玉。你知道吗?若干年后,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眸不知道会吸引多少女孩子倾慕的眼光呢!”
“涅生,半年前我救你之时,挟恩逼你带我离开,逼你许诺直到我同意方得自由,你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同意放你自由吗?到你放下的时候,真正放下的时候,我便放你离开。”
“涅生,等你醒了,我们再去找一个世外桃源好不好?就去南方吧,那里鸟语花香,四季如春,会很美很美。”
“涅生……”
轻柔的嗓音绵绵不觉的冲击着床上昏迷中的人儿,执着的要冲破梦中的魔魇,慢慢抚平受伤的心灵,涅生在那一声声的低诉中缓缓展开了紧蹙的剑眉,渐渐安稳的睡去,峻颜恬适一如初生的婴孩。
依晴柔柔的说了一宿,待到黎明渐近时,终于体力不支的瘫倒在床边,昏沉的意识撕扯着要身体休息,她慢慢的睡去,却在梦中绷着那样一根弦,提醒着自己只要一会儿,只能休息一会儿。
淡淡的晨光洒满四周,依晴醒来时已是清晨,但睁开水眸,却是一片漆黑,她动了动手,感觉到涅生握的不是那么紧了,于是轻轻的抽出微疼的右手,摸索着抚上仍在安睡的容颜,心中缓缓松下许多,起身想走去桌旁,却是脚下一酸,重重的趴在涅生身上,她的腿麻了。
依晴心中微急,忙挣扎着要撑起身,肩头却落下一双温热的大掌,心中一喜,她扬起明澈的水眸:“涅生!你醒了!”
昏迷了一夜的涅生轻轻的扶起依晴,自己缓缓坐起身,剑眉微蹙,绿眸轻眯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涅生,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依晴双手摸索着寻找涅生,左手臂上的清袖不经意间下滑了几分,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而腕间那层层包裹的纱布上点点血红亦显露无疑。
绿眸一利,涅生猛的捉过她的左手,向来杀人从不颤抖的手轻轻的颤着:“你?!”
“涅生?”感觉到他周身冷怒的气息,依晴不解的唤了一声。
“该死的你!谁让你又伤害自己?!你为什么又伤害自己?!该死!你知不知道,我宁愿被毒死,也不要你的血来救我!你!”一声冷吼冲口而出,涅生赤红着双眸恶狠狠的盯着那张淡然的清水容颜。
他想起来了,宇文锦儿掀开了他的斗笠,一声声“绿眼妖魔”泄露了他的行踪,他从京城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血魂楼的人,他不能让那些人知道他和晴儿的所在,于是他杀光了那几人,自己亦无可避免的中了暗毒。
眼前层层纱布上的点点红艳告诉着他她又用她的血救了他,可是,该死的!天知道他宁愿死了,也不要她为了他再伤害自己!
半年前她为了救他,割腕施血差点血尽而亡,那苍白的容颜,毫无生气的身躯像一把锐利的锋刀插进自己的心脏,一向冷酷的他竟然觉得好痛,好痛,他不要她再这样,绝对不许!
依晴轻轻扬起唇角,明眸流盼一抹慧黠的笑意:“涅生,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你若出了事,谁来照顾我呀?我出点血,换你照顾我一辈子,我赚大了呢!”
涅生一怔,知她是为了宽他的心才如此说,但……一辈子呵!望着面前清雅淡笑的芙蓉面,所有的诘责都堵在了胸口吐不出,绿眸滑过一声无奈的叹息,眸底却真切的流动着一丝温柔的宠溺:“好坏总有你说的。但,以后绝不能再这么做!”
依晴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好。”
涅生望着浅笑清丽的容颜,冰冷的峻颜缓缓浮上一层轻柔的神色,绿眸深处不加掩饰的浓浓爱意,他心疼的看着她略显苍白的憔悴脸颊和眼角边轻微的黑痕:“昨晚你一夜没睡?”
他虽然昏迷,意识却还有些清醒,整整一个晚上都有一个轻柔的嗓音低低的说着什么,他知道,是她的声音。
依晴微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向来睡得不多。”
绿眸一黯,瞳心深处滑过一丝沉痛,他知道,她几乎夜夜无眠,害怕梦中出现那个人的身影,更怕……更怕睡去了便再也醒不过来,涅生心一扯,拒绝去想那种可能,他起身下床,随后将依晴抱起放在床上。
“涅生!你还没痊愈呢……你做什么?我不累啊!”依晴意识到涅生的举动,急忙想起身。
“别动!”涅生伸手止住依晴,拉过薄衾覆在她的身上,“我解了毒便没事了,而你却需要休息。”
“我不用……”
“睡吧,我守着你,过一会儿便叫醒你,好不好?”
涅生语气里难得的祈求意味让依晴微微一怔,心中轻轻一叹,旋即松了心神,不再坚持,或许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她便睡了过去,只是那纤细的清眉始终若有若无的蹙着,不得放松。
涅生静静的望着睡去的清颜,荧绿的眸子一抹浓浓的心疼,却在眸底压抑着一丝狠戾的光芒,他起身站到青竹窗前,透过支支细竹望着窗外渐渐向艳阳移去的阴云,若有所思。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章 遇难(一)
绿荫遮蔽,清风送爽,古朴竹寮,淡静似水,偶尔能听得蝉声点点,若有若无的吟唱在似火的骄阳下,一切风轻云淡。
篱笆院内古树之下,一名黑衣劲装男子正持斧劈开一堆木柴。夏日炎炎,纵使有浓浓树荫遮挡,一般人如此费力的活动仍会汗流浃背、热不堪言,而那人额上竟丝毫不见汗滴,只觉轻轻的手起斧落,圆滚滚的木桩便瞬间裂为两半。
所有的木柴几乎被劈尽时,一声声急唤自背后渐渐传来,他停住手,回首只见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穿过院门,冲他奔来。
“涅生大哥!涅生大哥!”
大魁气喘吁吁的跑到涅生跟前,憨厚的脸上汗珠直往下滴,看得出他是如何着急的一路奔来,顾不上抹一把额上大汗,他着急嚷道:“涅生大哥,不好了,不好了,村……”
未竟的话倏然断住,大魁望着面前陡然峻戾的容颜,心头猛的一震,那双幽冥似的绿眸狠狠地盯着他,浑身苛戾的肃杀气息让他瞬间噤了口,他艰难的动了动喉咙,有些恐惧的望着面前之人。
涅生大哥和……和今天来村子里的那些人,好像,都,都好……好可怕……
涅生心知吓到了大魁,慢慢缓下峻颜,淡淡道:“晴儿在屋里小睡,有话慢慢说。”
大魁脸色稍稍赧红,他憨憨的搔了搔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焦急看向涅生:“今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在到处打听你,那些人带着刀剑,都好凶,二虎家的旺财只冲他们叫了几声,一个人就拿刀把旺财砍成了两截,还打伤了二虎。”
大魁气愤的说着,涅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手中板斧不自觉的握紧,抬首望向远处绵延山峦,绿眸底处缓缓掠过一道嗜血的幽光。
终于,还是让他们找到了!
从那日宇文锦儿揭了他的面纱,露出这双太过招摇的眼睛,他便知道留下了隐患,血魂楼的人迟早会找到他,只是不曾想他们的动作竟如此快!大魁每日去镇上打听情况,直到昨日镇上还不曾有何异常,不想他们今日竟到了村里!
因不想晴儿担心,他还不曾跟她提过离开这个地方,而如今……
“他们有多少人?”涅生收回视线,淡声问向大魁。
大魁想了想,道:“有五个人,其中一个像领头的,他的眼睛很可怕,就像,就像狼的眼睛一样。”
残狼?!涅生眸底倏的滑过一道戾芒,该死!残狼当时因刺杀晴儿,遭到暗宫、平泽王府、峻王府甚至祁云山庄几重势力的追杀,无奈接受血魂楼的庇护,终生效力血魂楼,永世不得自由。
他认识晴儿,更恨晴儿,不仅因为晴儿是他杀手生涯中惟一的败笔,更因为晴儿,他受制于血魂楼,与每一个血魂楼里的人一样,稍有反抗、每有差池便要忍受虫蛊噬心的痛苦,至死方休。
他绝不能让他知道晴儿的存在!更不能让他见到晴儿!
“你可曾听到他们说些什么,是否有提到晴儿?”
大魁摇摇头:“他们只是打听一个绿眼睛的人,不曾提到过晴姑娘。涅生大哥,要不你先离开躲一躲吧?那些人看起来不善啊,晴姑娘就交由我照顾,你尽管放心。”
憨厚朴实的大魁是真的想帮忙,可是他却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委玄机,涅生看了大魁一眼,未言一语,只是偏首望向半敞的细竹窗棂,冰戾的绿眸缓缓滑过一抹复杂的柔软,待转过头,绿色瞳仁映出从连接篱笆院的蜿蜒小路另一端缓缓移来的一群黑色身影,绿眸利芒爆射,语出森然。
“躲不了,亦来不及了。”
憨直的大魁还不曾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抹黑色的影子倏的飘过,待他醒过神来,面前空无一人,却从细竹窗子处传来一声惊呼。
“晴儿!”
“晴儿,你在做什么?”
涅生一进竹屋,便见本该睡着的人儿正摸索着收拾东西,简易拼凑的青竹长案上一个敞开的小包裹里,已经放上了几本书,依晴听得他问,并未回答,只一手拿着一只小巧的盒子,一手摸索着走到几案前,将小盒子放在书本旁边,收拾毕,系上包裹。
“晴儿,你……”涅生微眯绿眸,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依晴拎起包裹,扬起清颜望向涅生方向,淡淡一笑:“涅生,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其实,在大魁叫嚷着进了院子那一刻,她便已醒来,她从不曾真正的熟睡过,每日午后在涅生的强迫下小小的睡上一觉,却是极浅的,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让她清醒。
那一声声“不好了”早已传入耳中,虽然之后的话她不曾听到,却亦明白,该来的来了。涅生不曾提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却能猜到几分,涅生的心,她懂,既然他不提,那便由她说。
涅生一怔,旋即恍然,绿眸眸底滑过一抹浓烈的疼惜,聪明的晴儿呵!他怎会以为他不说,她便不晓呢?她是晴儿,那样聪慧敏感的晴儿呵!
“来不及了,晴儿。”涅生脸色一片凝重,语音却异常温柔。
“涅生大哥,他们来了!我看到那些人往这里来了!怎么办?涅生大哥,你快走吧,去躲一躲,到山里躲一躲。”大魁慌乱的跑进屋。
依晴一诧,心头掠过浅浅的慌乱不安:“涅生?”
“没事,晴儿,相信我。”
涅生轻轻的安慰了依晴两句,看了一眼焦急的大魁,说了一句“跟我来”,便向前一步拦腰轻松的横抱起依晴,穿过竹屋的后门,大踏步向厨房走去,待到厨间,他将依晴置于安全的地方,双掌聚集内力推开仍盛有半缸水的大水缸,露出地面上一个约两人大小的洞口。
这个地窖是他当时建造这里时故意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正好用来藏身,距离洞口十几公分处有一截直达洞底的木梯,涅生抽出木梯,扶依晴走到洞口,揽过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护着她轻飘飘的直线落入窖底,随后,大魁重新搭上那截木梯,亦下得窖底。
地窖内有些湿闷,除了自洞口处射下的一抹光亮,其余皆是昏暗一片,藉由练武之人特有的精锐眸光和敏练感觉,涅生找到地窖内的一条木凳,安顿依晴坐下后,他蹲下身轻柔的抚过她的面容。
“晴儿,你在这儿等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我一会儿便下来接你。”
依晴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她明白自己是他最大的负担,她不能让他分心呵!
因着黑暗,他才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那恋恋不舍的眸光,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再深深的看了那张似水清颜一眼,涅生缓缓起身,走到大魁面前,道:“大魁,你在这儿陪着晴儿,我去去便回。”
大魁重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晴姑娘。”
“涅生,”依晴缓缓站起身,望向两人说话的方向,一声叮咛,“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冷薄的唇角微微向上一挑,似乎滑过一丝笑意,涅生抬首望了望头顶的洞口,提气猛的飞出地窖,不过片刻,一排竹板被覆在了洞口,原自洞口射下的那束亮光瞬间变成一道一道的浅光,投射而下。
地窖内清冷异常。
第五章 遇难(二)
杀气,漫天彻地的杀气笼罩在这一方小院上空,寒彻入骨,骇气惊心。
血魅负手傲立,冷冷的望着身前一字排开,个个手持兵器的五名黑衣劲装男子,荧绿的眸子对上其中一双似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