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冥焰亦掠袍一跪:“求父皇派兵。”
兵部尚书见势也跪倒在地:“求皇上派兵。”
“哼!”宇帝冷哼一声,渐渐冷下心神,深眸精利,对跪了一地的人道:“峻儿传旨御林军找人!李兵、秦刚看护不力,削去官职;宫女玲珑侍主不周,杖责二十,将三人逐出宫门!锦绣宫其余奴才各杖责二十,以儆效尤!今晚之事谁敢传出去半分,朕定不轻饶!”
宇文赫峻暗松半口气,领命下去传旨御林军。殿外侍卫进来拖走跪地的李兵、秦刚和早已瘫痪的玲珑,退出勤政殿。
宇帝缓缓转身慢慢坐回长桌后,素来威严的面孔此时看起来竟苍老了许多。
上官冥焰眼底掠过一丝关切:“皇弟已带兵寻找锦儿,相信不久便能找回,父皇请放宽心。”
宇帝摆摆手,语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萧逸臣传来奏章,南诏与哈朗结亲了。”
上官冥焰冷眸一晃,剑眉似蜻蜓点水般一蹙即平,漠然不语。
宇帝又道:“冯竞也传来奏章,说哈朗又往边境增兵十万,驻扎在岭南关外,似乎随时准备开战。”
兵部尚书赵遣向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如今看来我天朝与哈朗这一仗是不可避免了。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先下手为强,微臣愚见,敢请平泽王爷领兵驻扎岭南关,一旦哈朗有任何挑衅行为,即刻开战,如此亦不算是我天朝挑起战火。”
宇帝深眸往上官冥焰身上一掠,道:“你如何认为?”
上官冥焰冷眸深了深,垂首淡道:“儿臣,愿领兵赶往岭南关。”
宇帝龙眉淡挑,精眸深不见底:“好。传令下去,大军整顿,三日后出征。”
第三十五章 春色
弯月一勾,灯花渐瘦,当上官冥焰自皇宫归来时,平泽王府各正途中的宫灯已熄灭,只有几处走廊转角处隐隐还有微弱的灯光,遣退跟随的侍从,他缓步往寝室走去。
风微冷,驻足中庭,负手望向深远的夜空,地上淡淡的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四周暗无声息。
棱角分明的面容在此时格外淡漠,月光淡淡落在他冷邃的眼底,激起一丝似乎锋锐的清冷,望月遥思,这样清寒的月色,这样熟悉的孤寂,似乎常在西北关外的夜晚见到。
勤政殿上一番不算试探的试探,如同这清隽的月色,悄然深长。
他嘴角勾起冷冷自嘲,五官的线条更添肃冷,然而不经意的偏首,透窗映来一束朦胧的烛光出其不意覆上了他的脸庞,将那份漠然轻轻遮掩,使得他的目光倏地柔和不少。
敛了心神,他迈步进入寝室,见萦绕于心的那抹纤细身影只着了白色中衣立足桌前,闭目侧首,清颜宁和,正笔随心动全神贯注的写着什么。
上官冥焰悄无声息的走向前,落目是她不算整齐的字,甚至有几个字上下部分叠在了一起,几点浓墨染透了卷纸,薄唇轻扬,他伸手左手悄悄的挽上她的纤腰。
依晴一怔,旋即松下身子,柔唇轻挑抹出一丝柔笑,任由他另一只手将她执笔的手握住,续写那阙未完的诗词,淡淡的墨香中,每一笔每一划都散发着浓浓的情意。
词末,大掌握着小手顿笔收尾,放下笔,他却在背后拥住她,下巴靠在她的香颈间,温热的气息痒痒的拂上晶莹敏感的耳垂。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小心着凉。”
依晴痒不过,唇边挑出一朵羞涩的笑花,微微侧首放松的向后一靠,柔柔的嗔道:“谁让王爷成亲只数日便夜不归宿了?”
“呵……”低沉的笑声萦绕在微红的耳畔,似情人间咬耳的低语含着某种暧昧不清的情愫,“那王妃应该检讨自己魅力不够,怎么倒怪起本王来了?”
依晴闻言“刷”的一下红透了脸颊,转身推了推他:“不理你了!”
上官冥焰含笑望着娇羞不已的依晴,低声道:“真的不理我了?”
依晴抿起唇垂下头,不语,似乎真的打算不再开口理会他。
“唉!”上官冥焰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冷眸里却满是戏谑的笑意,“本想将今日进宫之事说与王妃听听,谁料佳人不屑一顾,罢了罢了,本王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依晴咬了咬唇,心中却好奇的不得了,忍了几下,终抵不过关怀他的心,赌气似的问道:“那你说,皇上今日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上官冥焰薄唇优美而舒展的扬起,嗔怪的语气明明含着不甘心,却藏不住那一抹关怀,望向她的眸光抑制不住的柔和,似乎能溺出水来,长臂一伸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紧紧拥她在怀,埋首在她清香的皓颈,无声胜却有声。
没有预料中的谑笑,依晴怔了一下,伸手环上他的背,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嗯。”上官冥焰含糊的应了一声,不知是问还是答。
依晴烟眉拢上淡淡的轻愁:“是不是今日皇上提了出征之事?”
上官冥焰沉默片刻,轻轻的扶开她,看着她眉眼间那一抹染上淡淡忧伤的慧黠,如以往一般爱怜的伸出手指抚平她不知不觉蹙起的颦眉。
“大军整顿,三日后出发。”
“三日?!”依晴怔了片刻,喃喃自语,“这么快?”
上官冥焰默然,幽暗无波的眼底一片深冷,隐隐含着一抹锋锐的慑人之气,夏日夜晚的温度因那股冷厉的气息悄悄消了几分。
不知是察觉冷了,还是想到了沙场浴血的森然,依晴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再抬首,眉间染上一丝惶然:“什么时候回来?”
深眸敛去锋锐,上官冥焰眸心柔软的望着依晴,低声道:“九月菊香,我一定回来陪你去看那满园金黄。”
声音一顿,手指眷恋的抚上那双清透的眼眸,上官冥焰忍不住轻轻印下一吻道:“希望到那时,能够在这双眼睛里,看到我的影子。”
依晴心口一酸,扑进他的怀抱,紧紧抱住他,语出一丝轻哑:“会的,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一定要让自己复明,一定要让自己复明!
若不是这双眼睛,或许她便可以随他一起远赴西疆,金戈铁马也好,甲衣战戟也好,她都不在乎,只要陪着他,始终陪着他呀……
上官冥焰似是察觉到她的心意,大手抚上她散在肩上的秀发,眸光柔软:“此去征战,沙场凶险,西疆又是苦寒之地,你身子薄弱,你便想去,我也不让。”
依晴嗅着他清暖的气息,喃喃道:“我想始终陪着你。”
上官冥焰深眸更加柔和:“不急在这一时。等这一仗打完了,我们便离开京城,闲云野鹤,放舟五湖,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再也不分开。”
依晴心头一滞,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紧紧的抱住他,藉由他的温暖压抑住心底的汹涌。
那样一笑两忘身世的潇洒,那样不羡鸳鸯不羡仙的自由,是的,她喜欢。但是她更清晰的知道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眸紧紧的盯在他们背后,容不得他们有一丝离开的念头。
不是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够得到,至少,现在他们要不起。
“不要想那么多,届时父皇那边我自会想办法。你只要答应我,在我离开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知何时,她的脸被他捧在掌心,耳边落下他意味深长的话语。
依晴拉下他的手,唇角弯起淡淡弧度道:“不用担心我。皇上他爱你如亲子,自然不会伤害我,充其量不过会派些侍卫监视我而已,再说,”她一顿,后话未讲耳根却先泛了红,“能让你堂堂‘冥王’倾心的我,哪有那么简单?”
“呵……”
削薄的唇不由自主的扬起,一声低笑淡淡溢出,冲走了室内低迷的氛围,上官冥焰轻轻的捏了捏依晴的鼻翼,宠溺道:“不知羞。”
戏笑间,一颗冷傲惶恐的心渐渐落下,依她的灵慧,依四卫的衷心,他相信她。
望着她红霞深染,不堪娇羞的清颜,清冷的眸底微微一亮,似是灼灼火焰自幽深处燃起,上官冥焰臂弯一紧,俯身便吻住她柔软的红唇。
几乎是狂热的,寻找着彼此柔软的缠绵,呼吸温热纠缠在一起,深深的探入心腑,上官冥焰猛的抱起她大步迈进罗帐深处。
雪帛素锦,三千青丝凝散枕畔,如玉雪肤在他灼热的眸光下轻轻颤抖,他惊艳,薄唇轻柔的吻上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
“焰。”她娇喘着唤了一声。
“嗯?”他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未动。
“为了我,保重自己。”檀口轻启,颤抖着吐露出她的牵挂。
顿了一下,他猛的覆上她醉人的红唇,用满腔热情去回应她的关心,天地轻转,水乳茭融。
情到深处,心神无尽伸展探入彼此最隐秘的领域,眷恋纠缠合而为一,身体乃至灵魂,在最深最浓的爱恋中燃烧,浴火销魂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永远不能分开。
软帐轻烟,春色旖旎。
第三十六章 出征
内廷校场内一阵冷肃,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潮遮蔽了当空艳阳,甲胄鲜明,兵戈锋锐,二十万铁血男儿铮铮林立,在威严肃穆的校场上空凝聚着不属于这夏日的寒意。
点兵的高台上,明黄华盖,宝扇羽幡,云龙黄衫猎猎在风中,深眸无波俯看校场内肃整的军容。右边一人,玄胄英挺,身姿傲然,凌冽的冷眸深不见底,亦静静的看着多少年来与他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
双手接过统辖千军的帅印,背负的不是人人称羡的荣誉,以生命为代价,他担下的是沉重的责任,是数十万人的性命。
帅印高擎,一声“万岁”自数千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端得是震天动地,九城失色。
寒剑浴血,沙场见分晓,有几人想到,此去,是生,是死?
西征军出城必经的大道,早已被京中出动的数千京畿卫清理开阔,神武门前那抹峻拔的身影,凌洌沉敛,傲立马上,睥睨天下,风神绝世。
其后浩瀚军阵,但见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围观百姓被这军威所震,一时皆尽肃穆。
大军一路军容肃整的行出京门,挺立马上的那抹身影,在踏出京门的一瞬间,冷眸深处掠过一丝刻骨的留恋,却不曾回首,决然前行。
微风送爽,阵阵荷香,依晴静静的站在荷亭的护栏边,青丝并白衣迎风轻摆,脸色沉静,明眸无波。
三日来不眠不休布置妥当,到今日终于尘埃落定,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出了京城了吧?
伺候在一旁的小灵悄悄觑了觑主子的脸色,忍不住道:“王妃,您已经站了半个多时辰了,去歇歇吧。”
依晴未动,似是喃喃自语般问道:“小灵,你说焰这时候走到哪儿了?”
还未等小灵回答,依晴便轻轻一笑:“瞧我问的傻话,你也没去送行,怎会知道他走到哪儿了?”
小灵想了想道:“方才我看到青龙公子和朱雀姑娘回来了,想必王爷已经过了郊外的‘别军亭’。”
别军亭,位于京城西郊三十里外,领军将领的亲属家眷可以在此等候以叙别离,此次四卫奉命不得随军出征,只能在别军亭送别上官冥焰。
依晴猛的转过身,声音一丝轻喜:“他们回来了?”
小灵垂首回了个“是”,再抬头,远远看见一名小厮匆匆的往这边赶来。
待到依晴身旁,他恭首道:“王妃,项总管命小的来告诉王妃,找到玲珑姑娘了,项总管把她安排在东厢,已派人请了大夫。”
依晴一怔:“为什么要请大夫?玲珑她……”
声音一顿,依晴脑中不期然想起上官冥焰曾说的皇上对玲珑的处罚,心头一惊,急道:“她怎么样了?”
那小厮道:“小的只知道那姑娘身体十分虚弱,大夫已经在诊治了。”
依晴听那小厮说完,抬脚便走,小灵忙向前搀住她,两人一起赶往东厢,刚到门口,正好遇到刚送走大夫的项总管。
依晴忧心问道:“项叔,玲珑怎么样?大夫怎么说的?她的伤很重吗?”
项总管道:“女儿家身子本就弱,挨了板子,又没有得到及时医治,伤口有些溃烂,所幸还不算晚,大夫开了药,丫鬟刚刚帮她敷上,静养数日,便没事了,不过会痛上几天。”
依晴微微颔首,暗暗松下一口气,却在此时听见房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脚下一滞,她轻轻的推门进去,站到床边轻唤了一声:“玲珑?”
玲珑偏首,泪眼朦胧中看见一抹清淡的白衣身影,顾不上擦去满脸泪痕,忙挣扎着起身叩首:“玲珑……给王妃请安。”
依晴心头微恼,摸索着要她趴好:“还行什么礼?!大夫不是说不让动吗?快趴好。你觉得怎么样?大夫说怎么都会疼上几日,你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玲珑却不顾疼痛坚持着起身,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请王妃一定要受玲珑这一拜,谢王妃救命之恩。”
依晴暗叹了一口气,待玲珑行完礼,良久才柔柔的说道:“玲珑,我知道你的委屈。锦儿年纪尚小,为人行事还都是小孩子心性,很多事考虑不周,她不过想过些自由的生活,却不料竟连累了你们,我代她向你道歉,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玲珑闻言泪雨纷纷而下:“有王妃这番话,玲珑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怨什么。”
依晴淡唇微抿:“你安心在这儿养伤,等伤好了,若你愿意,就留在王府里跟我做个伴。”
玲珑忙又挣扎着叩首,泪水如珠伴着声音滚落:“玲珑愿意,玲珑……愿意一辈子……服侍王妃。”
依晴心头微酸,却轻轻一笑:“傻丫头,哭什么?再难的事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王妃……”
玲珑哭倒在依晴怀里,自杖责之后被抛至宫外三日来无人问津的心酸与恐惧,身为奴才即使委屈满腹却只能吞下肚的不甘和屈辱,悉数淹没在哭声里。
依晴安抚好玲珑,自东厢出来,一路淡眉轻拧,脸色幽幽。
那个胆大妄为的公主,在留书出走之前,可曾想过会因为这件事而受牵连的人?
李兵、秦刚被削去官职,可以被焰征用,一起奔赴沙场,玲珑受杖责被逐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