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命保护她?依晴心中一寒,状似疑惑的问道:“哦?父皇什么时候下的令?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回道:“回王妃,自平泽王爷领兵出征那天起,皇上便命卑职等暗中守卫王府,因王妃双目不便,皇上不想让王妃过多的担心,便不曾正式下旨,卑职等亦不敢惊动王妃。”
依晴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玉掌紧攥,努力维护着表面的平静,说什么保护,不过是一个监视她的借口!那这些天来发生的种种,那个心深似海的皇帝定然了若指掌,而今日发生的事……
不敢深想的依晴惊的微微向后退了退,一旁的青龙察觉有异,忙伸手扶在她背后,撑住她略略不稳的身子,犀利眼眸倏的掠过一道精锐的光芒。
第四十六章 复明
尘埃落定时夜已过半,依晴抱膝靠在床榻上却久久静不下来,直到天微微明,她才终于迷迷糊糊的松散了意识,重重心事掩在心底浅浅的睡去,再醒来已是翌日清早,晨光淡淡的洒在四周,房间里明亮而温馨。
一只手抚上眼睛,睫毛微湿,似是泪痕,依晴拥被坐起身,记不起短暂的梦境,脑中残留的是昨夜发生的种种。
王府里的丫鬟仆役早已收拾妥当,小灵透过珠帘见依晴坐起身,便端着水盆轻轻的走了进来。
“王妃,您醒了?奴婢这就来帮您更衣。”
依晴偏首看见搭在一侧的淡青色流云裳,掀开身上的薄丝锦衾,踩上绣鞋,走到那件衣服面前,拿起它边伸手套上边说道:“我自己来吧。”
小灵闻言一回头,脸色顿惊,手一松,“哐当”一声,水盆脱手翻落在地上,盆中清水全洒在她的腿上脚上,湿透了半截衣裙和整双绣鞋。
“哎呀!”依晴见状忙快步走到小灵跟前,拉起她的胳膊急道,“小灵,你没事吧?呀!衣服都湿透了,快去再换一身来。”
小灵却顾不得主仆礼仪,一把捉住依晴的手,俏脸上又惊又喜:“王妃!您……您看见了?!您可以看到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吗?您真的看得到吗?”
依晴一愣,怔怔的看着小灵惊喜的俏颜,又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水颜上渐渐浮起一抹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王妃——”
依晴猛的握住小灵的胳膊,惊喜的叫道:“小灵!我真的看见了!!我看见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小灵!我真的看见了!我可以看见了!”
小灵望着一向恬静的容颜上此刻掩饰不住的喜悦,眼眶倏的一红,她伸手胡乱的擦了擦眼,语出哽咽:“是啊!王妃,您看见了!您复明了!”话音刚落,抑制不住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依晴一怔,怜惜的望着小灵泪中含笑的俏丽脸庞,伸手轻轻的抹掉她颊上的泪水,柔柔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复明了,你不高兴吗?”
小灵边急忙摇头边哭着道:“奴婢高兴!奴婢太高兴了……呜呜……奴婢不知道怎么就是想哭……呜呜……”
依晴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柔柔的漾在心头,她故意逗弄小灵:“这么俏的脸,哭花了可真难看,小心找不到婆家呀!”
小灵俏脸一红,擦干脸上的泪水,嗔道:“王妃就知道欺负人。”
声音一顿,猛的想起什么,又急道:“奴婢赶快去告诉项总管、青龙公子、白虎公子、玄武公子,还有小少爷,他们知道了肯定非常高兴!”
小丫头一兴奋,忘了所有的礼数,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跑了出去,依晴望着一路嚷嚷出去的小身影,失笑的摇了摇头,轻轻踏出房门,静静的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
昨夜药婆一死,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复明的希望,亦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一觉醒来,她竟然复明了!
除了一刹那的狂喜之后,她静下心神,竟不觉得多么欢喜了,是喜到极致反察觉不到喜悦了?还是因为已经想到过最坏的结果,便能坦然接受任何的变故?她不知道,只知道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一切来的如此突然。
依晴敛眸,望着明媚阳光下的平泽王府,那一草一木都如此清晰的落在她的眸里,心中竟猛的涌上一股恐惧,她好怕这是一场梦,一碰即碎。
“王妃!”“王妃!”“王妃!”
几道急迫的声音传来,依晴抬眼看去,项总管、轩儿、青龙、白虎、玲珑,甚至连摔伤了腿的白虎都一拐一拐的赶来了。
依晴轻轻一笑,清澈的眸光自左到右划过每一张期待又兴奋的面容:“青龙、项叔、白虎、玄武、玲珑、轩儿——”
依晴口气一停,蹲下身抚上轩儿方才跑得急涨红的小脸,轻轻道,“轩儿长大了,长高了,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上官轩黑眸晶晶亮的望着依晴,小脸羞涩中藏不住的骄傲,唤了一声:“娘。”
刚说完,小灵领着成太医也急急的赶到依晴面前,道:“王妃,奴婢把成太医也请来了,请他再好好帮您看看。”
依晴感激的冲小灵一笑,走回房请成太医再确诊一番。
成太医一脸沉稳的帮依晴把完脉,再撑开眼皮仔细检查了眼睛,又略有所思的摸了摸脑后,收手后才发现众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
他微微一笑,语出欢快:“脉象平和,眼睛无任何异常,脑后肿块也已消失无踪,摸不到半点痕迹了,如此看来,王妃已经痊愈了,恭喜王妃。”
众人闻言个个面露惊喜,依晴却略带担忧的问道:“那以后还会不会再复发?”
成太医道:“王妃眼睛并无丝毫问题,失明是由颅内血块造成的,如今血块消融,自然也就无碍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复发。”
至此依晴才真正的如释重负,望着天空里悠然的浮云,清丽的脸上掠上一层烟云般的细愁,隐隐一抹淡淡的喜悦。
“焰,我可以看见了,我的眼睛里又能出现你的身影了。”她答应他的,做到了……
轻轻一句,竟觉满腔酸楚,多么希望此刻他就在身边,能看得见听得见。心念一起,便犹如开了闸的湖水,猛烈袭来,再也抑制不住。
“这太好了!王爷若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青龙一脸喜气。
依晴深吸一口气,沉下心神,回过头望着青龙,明眸里浮起一丝戏谑:“是啊,如此你们也庆幸终于卸下负担了,是么?”
青龙一怔,忙急着辩解:“王妃,属下从未这么想啊!”
依晴见青龙峻酷的脸因激动泛起一阵潮红,失笑道:“还当真啊?我开玩笑的。其实我清楚,虽然你们心里很想随焰一起奔赴沙场,却也是心甘情愿留下来保护我,以免除焰的后顾之忧。”
“如今我复明了,顾虑也就没了,我们便一起去西北,了了你们的心愿。”亦成全她的思念。
青龙一愣,还未来的及说什么,一旁的白虎倏的一下蹦到依晴跟前,星眸晶亮,隐隐一丝细微的期待。
“王妃,您的意思是……”
话一出口,方才那股强烈的心念瞬间化作一道坚定的主意,依晴明眸微睁,浅浅的带着不敢让人逼视的潋滟清芒,周身明锐的淡定惑人心扉。
“我马上进宫求御旨,你们先收拾妥当,等我一回来,我们便即刻出发。”
青龙、白虎、玄武面面相视一眼,同时抱拳,异口同声响亮的答道:“是!”
第四十七章 寻药
这一日,上官冥焰正和冯竞及麾下大将商讨军事,参军郭衍不及帐外回禀便匆匆进来,张口急唤:“王爷,不好了!谢将军中了埋伏被哈朗军队困在东峡谷了!”
“什么?!”冯竞一惊,“怎么回事?!”
郭衍道:“谢将军方才巡营的时候发现几个可疑的士兵一直在附近转悠,末将还没来得及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他便带上一小队人马追了出去。末将怕他出事,就吩咐人在后面跟着,刚才士兵回来报说,谢将军一直紧追到东峡谷,中了敌人的埋伏。”
“这个二楞子!平常嘱咐他多少次了,还是这么鲁莽!”冯竞咬牙切齿,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谢猛,人如其名,脾气暴躁,勇猛善战,行军打仗是一员难得的骁将,但却是有勇无谋,行事冲动,虽然平日里在上官冥焰和冯竞的训斥下,改了不少,却仍是不善思虑。
如今冲动行事,中了敌人的埋伏,怎能让人不气恼!
“冯将军,无论如何,先救人要紧啊!再不出兵搭救,末将怕谢将军他们会全军覆没啊!”郭衍在一旁急道。
冯竞一震,转身看向始终冰洌的峻颜:“王爷,末将马上带人赶去东峡谷!”
上官冥焰表情漠然,一双深眸冷冷的看着桌上的军事地图,久久未说话,就在冯竞急不可耐,又要开口催促之时,他冷冷道:“传令下去,军中任何将士不得轻举妄动,违令不遵者,军法处置!”
“王爷……”冯竞一急,又要开口。
上官冥焰冷眸一抬,清冽的眸光掠笔直的掠向他,冯竞顿时噤口,忐忑的垂下头,咬牙道:“末将遵命。”
冯竞抬头看了冷酷的面容一眼,一跺脚,下去传令了。
上官冥焰绕过军桌,走到郭衍身旁,淡淡留下一句话,便大步走出军帐。
“去找朱雀,让她带人到东峡谷来。”
郭衍一怔,等回过神来,猛然转身,追出帐外,见那抹挺峻的身影跨上马背,闪电一般冲了出去,他一顿之后立刻转身去找朱雀了。
峻面冷冽,上官冥焰驭马快速飞驰,胯下汗血宝马急如流星,不多会便近到东斜谷,闻听一阵厮杀声,冷眸微眯,看见被困在数千哈朗士兵中血染战袍、拼命厮杀的谢猛。
冷眸一爆,上官冥焰足踏马背凌空飞入阵中,离情剑寒,势如惊电,起落间幻起层层光影,如横空出世,碎裂金石,乱军之中似有急雨寒光纵横飞泻,密实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谢猛只觉身前压力一松,砍倒一敌后转身看见上官冥焰,心中蓦的一松:“王爷!”
上官冥焰反手一挥,一道夺目的冷光之下,身前的哈朗士兵喉间溅血,颓然倒地,趁此时,剑如流星,斜掠偏锋,一篷血雨飞落,再斩一敌,他错身挡在谢猛前面。
东峡谷顶,一身墨黑劲衣的血无极望着上官冥焰挡者披靡的身影,见他一招一式华光肆意,阴鸷的眸子里慢慢弥漫起浓浓的煞气,他头也不回的紧紧盯着场中的人,手朝旁边一伸。
“拿弓箭来。”
利箭搭上银弓,血无极慢慢挑出一抹邪笑,箭头对准谷中挺峻的身影:“上官冥焰,本座就让你到地狱里做个真正的冥王!”手一松,灌入真气的锐箭飞啸而出。
朱雀率暗宫精锐骑马奔来,远远的见那支利箭破空直奔上官冥焰的胸口,狠狠的一踢马背想加速赶到他身前,她却悲哀的发现,来不及了。
“宫主!”
凄厉的一声让上官冥焰猛一转身,迅如闪电的箭矢顿时没入后背,鲜血飞溅满身。
“王爷!”谢猛惊叫着扶住踉跄前扑的上官冥焰。
与此同时,朱雀并暗宫精卫杀入,见主子受伤,暗宫属下恨急,怒急,下手快、准、狠的解决掉一个个哈朗士兵。
就在哈朗士兵吓得将要溃散之时,箭雨漫天袭来,不分敌友的射向谷中众人,哈朗士兵中箭者无数,惨叫连连。
而暗宫精卫仗剑护住周身,退守到上官冥焰身旁,上官冥焰借空抬眸往谷顶看了一眼,冷眸微深,记下了血无极那张俊美阴邪的脸。
待众人成功退出东峡谷赶回营帐时,上官冥焰已陷入昏迷。
冯竞闻讯匆匆赶来,便看见谢猛浑身是血的跪在主帅营帐前,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谢猛抬头,满脸沉痛:“将军,我……”话哽在喉口,再也说不下去。
“平日里嘱咐你多少次,多思少言,三思而行!你都做了什么?!自己去送死也就罢了,你还害死了那么多兄弟!还害得王爷身受重伤!”
谢猛性子莽撞,一根筋,本就愧疚难安,如今听冯竞怒斥,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便红着眼眶“碰碰”磕头,哽咽道:“末将知罪!末将愿以死谢罪!”
说完,猛地抽出剑便想刺入腹部,冯竞一把打落他的剑,气急败坏的恨道:“你死有什么用?!你死了就能挽回兄弟们的命?!你死了王爷就会醒来?!”
“现在王爷身受重伤,哈朗军随时都会来袭,你要还是条汉子,就给我领兵去死死的守住关口!你还怕王爷醒过来不会处罚你吗?!你……”
冯竞气得说不下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走进营帐,见暗宫精卫个个脸色凝重的站作一排,而朱雀则满脸焦急的来回踱步,巨大的屏风将重伤的人和军医隔在里间,隐约只有身影移动。
“王爷怎么样了?”冯竞上前便问。
朱雀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军医郑须仁自内帐走了出来,二人一见,急忙向前异口同声的问道:“郑老,王爷(宫主)怎么样?”
郑须仁脸色略有些凝重,道:“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力道?那箭矢从后背没入,只差一点便要穿透身体了!”
朱雀一骇,脸色顿时青作一片。郑老是随军多年的老军医,医术高超,战场上伤患无数,伤势轻重也各不相同,却每每都能在郑老的手下起死回生,如今连他都这么说了,那……
“这还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那箭上有毒!刚才箭头拔出来时我研究过了,这毒可解,但是我们随军的药材里少了川草乌和罂子粟,这两味是解王爷身上的毒必须的药材。
“我已经用药暂时抑制了毒性蔓延,但撑不了多少时间,必须尽快到鄂城的药铺去寻这种药材。”
冯竞讶道:“可是川草乌和罂子粟都是毒药啊!”
郑须仁道:“是毒,却也是药。健康之人食之,会痛苦不已,但中毒之人食之,却能以毒攻毒,只要用量合适,并无碍。”
朱雀急道:“郑老,你告诉我药量多少,我马上进城去买!”
郑须仁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桌旁,执笔快速写下药名和用量,递给朱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