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沈如玉就发现了异常——在敞开的房门中,那侍立在两旁的带刀侍女一直不停的将视线挪过来,仔细的注意着她靠近的距离,明显像是在估算和等待着什么——当沈如玉快要迈入门口的时候,她们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像是在蓄势待发。
沈如玉立刻心在里暗暗警惕了起来,就在她抬脚刚刚要迈入门口的时候,突然收脚往后一跳,因为她的动作太过突然,还不小心踩到了跟在她身后,算是看押着她的一个侍卫的脚——低级的士兵大多都是男性,他们是廉价的消耗品,只有侍立在大人物身边的高级侍卫才是女性——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个年轻的侍卫,就听见身后几乎是同时传出了两声完全刹不住车的大喝,“大胆!代王殿下面前竟敢如此无礼!”
“对不起。”沈如玉低声的朝被自己踩了一脚的侍卫道了歉,对方原本神情麻木的面容很明显愣了一下。而当沈如玉转过头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侍女脸上浮现出了尴尬无措之色。原本想给沈如玉一个下马威的李媛顿时皱起了眉头,只是好在她还记得维持风度,因此忍住了语气中的气急,只板着脸呵斥道:“给我退下!”
沈如玉顿时反应了过来——这是很常见的心理战术——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然后在谈话中抢占主动,进行主导。
不说这个世界的历史,沈如玉那个世界的历史中也有很多这样的场景,不仅仅只是大喝,还有拿刀去砍的,有的人砍到眼前了眉毛还都不皱一下的,砍的人为了避免尴尬,这时候就只好装作大度的笑一笑,然后亲热的夸奖一句“勇士!”,这么揭过了。
沈如玉估计李媛虽然知道这个战术,但她大概没怎么和自己的侍女配合使用过,因此一出错,整个场景顿时都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终于她们两个人都决定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重新开始。
李媛在上面笑着说,“我居于荒凉之地,也常听说如玉娘子的美名,今日总算得意一见了。”
沈如玉就低头笑笑,“多谢四皇女殿下。”
听见这个已经颇为陌生的称呼,李媛微微一愣,“如玉娘子为何如此称呼我?”
沈如玉便说道:“因为,若我面前的还是代王殿下,我自当应当称呼您为代王,但既然您已经和朝廷对抗,便是已经自行放弃了朝廷分封的名号和赏赐的郡王地位,我却不该再称呼您为代王了。”
李媛看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道细微的神色变化,慢慢说道:“我终将成为至高无上的君王,你可以现在便称呼我为陛下。”
沈如玉笑了笑。她一身素色隐绣雪梅的交领上衫,衬得肌肤更为白皙细腻,象牙般温润的淡黄色下裙端庄齐整的以青色丝带系在腰间,衬得她腰肢纤细,身姿修长,外罩一层淡绿色的广袖纱衣,素雅清丽,其上有银丝为线,绣出缭绕云纹,加上眉眼柔美,长发乌黑柔顺,一笑之间,更显动人:“我只称呼过三位‘陛下’——先帝,君后,还有如今的君上。将来若是我活的长久,或许能有幸称呼第四位‘陛下’,但我想应该不会是现在。”
穿越女主就是这么高大上 第三十七章
都说屈从大势是人的本能,因此那些逆流之中依旧坚守自我不受影响的人才显得更为可贵。
而在起事之后的短短半个月中,李媛就再也没有听见过一句违逆她的话语,这让她卧薪尝胆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又找到了身为嫡皇女应有的尊贵和优越感,以至于被沈如玉这么当面一顶之后,气急反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在下不敢。”但沈如玉神色不变,只抬起眼睛,眼神清亮的看向了李媛,她的语气依旧平和,神色中甚至还透出了些许无辜的神色,“四皇女殿下要杀我,自然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四皇女殿下为什么要杀我?”
然后还没等李媛回答,她才又仿佛刚刚明白了过来的一般笑了起来,“因为在下反对了你?”
那语气,就像是跟旧友开了个玩笑,却被当了真一样的充满了些许无奈和好笑。
沈如玉的这种态度顿时让李媛不知道怎么对待才好了,她自己说出了真正的理由,但李媛要是就这么承认了,总觉得落了下乘,可是要是找不到其他的好理由,却也有些丢脸。
李媛想显出自己的威严,因此想要强硬一些,又怕那样显得过于敏感和小肚鸡肠,没有风度,但若是当做玩笑一笑置之,又觉得会显得太过软弱。
她造反起事,或许是预谋已久,又或许是一时冲动,但已经算是豁出了一切,她想要彻底压倒李瞾,也想要让所有人看见,她和李瞾相比,不仅不输,还一定是压倒性的优秀。
所以她的理想状态是自己王霸之气一放,便四海臣服,群雄束手,豪杰纳头便拜。
但事实上,李媛并没有那么好。
沈如玉当年就跟李瞾说过,比起李媛,李瞾当皇帝更好,她并不是为了安慰李瞾或者为了讨好他才那么说的。当初在宫中的时候,李瞾和沈如玉年纪还小,所以常常被君后带在身边,而李媛那时候已经搬出宫去了,君后也很少会召她进宫,后来又很快被贬。
沈如玉和李媛曾经同在京中,此次却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可见当初李媛在君后那里的冷遇。但沈如玉却在君后身边听过君后对她的评价,甚至见过她上奏的奏章,和她虽然没有见过,却大概的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性格,也从那些奏章里知道了她能看得多远。
李媛现在之所以会被沈如玉一句话就弄的这样进退两难,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手腕厉害的人物。
虽然父母皆是人中龙凤,尤其是君后,简直是权谋天才,但政治这种事情,还是讲究天分的,更何况君后一直警惕着她们,更不可能细心的教导她们如何御下,从某种方面来说,几位皇女都被君后故意放养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半成品,要是乖乖听话,他不介意养着她们,可要是不愿意乖乖听话,他也完全不怕她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反而是一直被君后带在身边的李瞾学得更多更好;不然李媛也不会被李瞾压在边缘之地这么多年。
此刻她一时语塞,沈如玉便接着笑着说道,“若仅仅只因为被人反对就要杀人,是为暴虐。就算成了皇帝,也不过是暴君而已。从古至今,便是最为荒淫的帝君,也不曾下令百官缄默,百姓封口。我看四皇女殿下也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这句话一出,李媛就错过了落实那句“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的狠话的最佳时机,但同时也跳出了那种进退两难的窘迫,她心下一松,却又从心底翻涌起一股不满的情绪。毕竟李媛虽然在政治权谋方面颇为不足,但又不是傻子,沈如玉这句话乍一听很顺耳,口口声声叫着她四皇女殿下,却用帝王做比,态度不可谓不好,可是仔细一琢磨,却非常狡猾——李媛回过味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讽刺道:“这么说,我要是动了你,就是暴虐之人了?”
沈如玉朝她笑了笑,却并不说话了。
李媛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沈如玉打了一棒子,却又给了一甜枣,此刻她捧着“枣子”,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
但惊讶的是,她看着沈如玉带着浅笑的神色,发现自己心底的那股不满居然很快的便消散了。
因为这样原本应该是争锋相对的对话,却因为沈如玉那种柔和的态度,让她们之间的氛围始终冷不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的,每个人其实都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或者若有若无的好感,李媛始终没有从沈如玉的身上感觉到对抗和敌意,甚至还觉得对方对她颇为理解亲近。
尤其是,比起之前那些被她打杀的官员,沈如玉身份重要,地位特殊,名气和声望都大得多,但她却显得温和得多,不像其他官员那样,为了所谓的忠勇大义,一见面就朝李媛怒目而对,破口大骂,好像她活着都让她们恶心,出现在她们眼前都让她们厌恶的恨不得去死一样——于是李媛就让她们统统去死了。
然而明明沈如玉跟他们都是一样拒不归顺的态度,却莫名的让李媛觉得——她虽然反对,却并不是冥顽不化的——她是懂得她的痛苦的。
明明她才是中宫所出的皇女!明明现在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才是真正的篡位者!这些蠢货却为了给他尽忠,对着她连死都不怕!一群白痴!混账!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她之前对于沈如玉的感受无非就是“沈家嫡女”“用处颇大”“文名很盛”“考虑招降”,现在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沈如玉虽然说是并不支持她,可她那样温和的态度却给了李媛一种“并不是很坚决”的错觉,好像只要她再努把力,就能够扭转她的心意一般。
这么一想,李媛就觉得好像能够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了。
因为沈如玉莫名的给人一种极为包容的感觉——她有一双非常温润的眼睛。
她总是沉静淡然的样子,却透过一双眼睛,温柔如水的望着你。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做了什么,那双眼睛里都仿佛带着怜惜一般,让人觉得……她能够理解我。
她能理解我,能体谅我,能明白我。
难道有人会拒绝这种尊重?难道有人能拒绝这种温柔?
而事实上,沈如玉也的确是很包容的。
在后世那种活出自我的世界呆的久了,沈如玉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有些在古代算是奇葩的存在,那些行为在她眼里甚至都不算出格。
更何况,在她所在的那个时空的古代,发展出的一套儒家体系之所以被统治者推崇,正是因为其中的纲要为所有的人们划出了准则,被视为圭臬,仿佛一张巨网,所有人的关系在上面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人能够突破,一旦有人越界,所有的人都会将这个不同的异端压迫回去。
因为华夏是在太过幅员广阔,因此统治者不得不使用这样的方法来统治人民,将他们都以同一个标准驯化成温顺的良民。
但现代社会经过从旧社会进入新社会的那一时期的动荡之后,原本的那张网在外力和内力的夹击之下轰然破碎,人们开始不再理睬所谓的“怎样怎样才是正途”,而坚信“我就是我”,从而导致的后果就是——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怎么样别人也没资格管。
所以作为一个现代人,沈如玉的强大包容力很多时候都源自于“这也算事啊”和“这跟我没关系,你开心就好”这两种心态。
不过沈如玉也的确是能够理解李媛的心情的。
按照这个年代男人算是外人,是替别人家女儿养的赔钱货的看法,在三个姐姐都逝去的前提下,李媛几乎算是皇位的唯一正统继承人了。
李瞾突然横插一脚的感觉……来,我们把皇位拟人成和李媛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再把李瞾的行为形容成——在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快要成亲时横插一脚抢走了姐夫的小三。
好了,大家有没有稍微能够理解到李媛的愤怒了?
而且按照这个年代男人三从四德的惯性,她心爱的“男人”还是被逼的。放在男尊社会,这就是妥妥的夺妻之恨啊,而对于女人来说,小三更是恨不得扒皮抽筋的存在。
所以不管李媛多么憎恨李瞾,沈如玉都并不意外。
但皇位争抢这种事情,跟男女之情虽然相似,却还是略有不同,本来就是谁抢到了谁就是正义,不管李媛多么委屈,认为自己是多么的理直气壮,多么坚信自己是要抢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她当初没有抢到皇位,皇位再可能是她的,也从来不算真正的属于她。
不管她有多少理由,造反就是去抢属于别人的,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大义情理,她其实都站不住脚,于是只好死死的抓着李瞾是男人这一点来攻击,反而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性别之防有时候似乎很重要,但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李媛顿了一会儿后,试着又劝降了一阵子,然而沈如玉看起来一切好商量,对她的态度也算得上颇为恭敬,却依然坚持恭顺的称呼她为“四皇女殿下”,在大方向上从不让步。她一时半会拿沈如玉没有办法,放她回去又不甘心,便咬了咬牙,让仆从找了个空闲的屋子,将沈如玉单独关押起来,放了两个壮妇在她门口看押着,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别人来见她。
李媛或许是为了消磨她的意志——在她多年的流放生涯中,她大概觉得没有什么比孤零一人,凄冷守居一室更可怕孤独,更让人发疯的事情了——但之前就说过了,李媛虽然有些小聪明小智慧,却并非什么英雄豪杰,甚至连枭雄都不是,她的手腕权谋作为一个造反者来说完全不合格。
曾经有一位开国皇帝说过: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但李媛把沈如玉囚禁起来后,除了限制她的出入之外,其他方面却不曾亏欠过她半分,除了不能出入自由,其他应用规格甚至都不比她在自己家里时差。
如果她是想要劝降沈如玉,沈如玉很怀疑这种做法能劝降谁,难道是想要用这样不算优越的待遇感化她?不过既然自己因为李媛的手段没有吃苦,那么沈如玉也就默不作声的继续占着便宜。
沈如玉知道李媛是现在还不能跟沈家撕破脸,又不愿意对她太好免得她傲气,但这样暴露出了她完全不敢硬来的态度也实在让沈如玉有些好笑,她被软禁在这什么都接触不到,干脆每日便写写书法,然后翻翻书,练练画,沉心静气
她虽然和王子君她们见不到面,心中却并不怎么担忧。
王子君武力方面略有不足,但孔清阳恰好武功出众。孔清阳谋略不行,但王子君正好智力优越,有她们两个一文一武双剑合璧,护下明曦和温明并不是什么问题。
沈如玉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这场命运多舛的旅途一开始就遇见了孔清阳,莫非是老天爷送给她们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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