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吕洞宾那种修至地行仙境界的高手,在战场上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当日陈抟若非借助山谷的扩音和回声效果,用高声频的长啸刺激马匹,单凭武力,他也休想挡得住一个千人队的契丹武士。
练有素的士兵作战动作整齐划一,除非你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像这样十几把大枪同时刺向你周身要害,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过来,一个人苦练二十年的武艺在只练过两年合击之术的大头兵面前就是个碴儿,个人武艺在两军阵前作用有限就源于此了,
公孙庆看清对方也是禁军服装,不禁又惊又怒,跳起身喝道:“你们要作反不成,本钦差奉召出京,宣抚西北,尔等是哪位将军的部下,竟敢如此无礼?”
被他一提醒,王宝财也醒起了自己的身份,腰杆儿微微一挺,方,声说道:“我们是殿前司的,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便装中年人被士兵们护拥着又走了回来,冷笑道:“我们是侍卫司的,殿前司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出手杀人么?”
王宝财喝道:“本官殿前司日本直将虞候王宝财,你们挟刺上官,该当何罪”
“啪!”
那中年人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脾气比他还大,声音就像打雷:“本官是侍卫司步军都虞候余谦,你刺杀上官,该当何罪?”
王宝财一听。刚挺起的胸脯儿又塌了下去,人比人、气死人,虽说两个人都是虞候,可这官儿差着可有十万八千里。都候有都虞候、虞候、将虞候、院虞候等详细的分类,地位天差地远,眼前这位步军都虞候就相当于陆军少将,副军级干部,而他呢,只是个少尉连长。
“这个。 纯属误会,末将奉命护送杨太尉赴芦州,途中遇刺,刺客也姓于,所以一听大自报名姓。误以为”
“啪!”
他另一边脸也挨了个大嘴巴:“误以为?放你娘的罗圈拐子屁!”
余谦火冒三丈地道:“老子方才退得若是慢一些,现在已被你一刀斩成四块了,你他娘的到时候冲着哪一块说误以为?”
公孙庆一见忙换了副笑脸上前打圆场:“哎呀呀,误会,纯属误会,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位将军请勿着恼,卑职们重任在身,不敢大意呀,有些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余将军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好生晦气,你遇到个姓余的刺客,见了姓余的就都要杀了么?嗯?”
他神色一动,赶紧问道:“刺客?那 杨太尉可曾受伤?”
公孙庆苦笑道:“杨太尉 好象脚上受了点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
余将军诧异地道:“既遇刺客,怎么脚上受伤?”
公孙庆摸着鼻子,吱吱唔唔地道:“这个, 脱靴 跑得仓促脚心石头格得,”
“嗯只”
余将军听得云山雾罩,满脸狐疑地看向公孙庆,公孙庆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杨浩已得了消息,蹦啊蹦啊地从房间里蹦了出来,一个金鸡独立站在廊下,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将军,本官就是杨浩,可是步军司罗兄要见我么?”
余将军一听连忙上前叉手称喏:“末将见过太尉,正是我家步帅要见太尉大人。”※
村外一片青纱帐,月色如
罗克敌的人就驻扎在村子北头儿,赵匡胤猝然驾崩后,新皇帝下了严令,所有军队驻扎原地听候消息,不得擅动一兵一卒,违者以谋反论处,立斩,以致正在军营中巡视的罗克敌也动弹不得,只得原地驻扎,每日从朝廷邸报和枢密院往来的公文了解朝中发生的事情。
直到新帝正式登基,禁令解除,罗克敌这才匆匆赶回汴梁。他随身带了百余名亲兵随从,行经造化村时天色已晚,便在这里驻扎下来,却仍按行伍中规矩散布有游哨巡戈,杨浩一行人刚到就被他们发现了,得知是杨浩到来,罗克敌才命部将去迎。
两个人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前边一道缓坡,杨浩慢慢走上去,笑道:“罗兄有什么机密话儿要和我说,还得避开手下?”
罗克敌脚步越来越慢,沉沉说道:“那日得太尉大人书信一封,罗某一直随身携带。须臾不离,方才得知太尉大人已然到了造化村,末将便取出书信,已然看过了
杨沼微微一惊,缓缓转过身来,罗克敌凝视着他,眼中一片深深的痛苦挣扎,低声问道:“太尉大人不是计划辞官致仕之后,悄然潜出汴粱么?何以风风光光,以朝廷使相、封疆大吏的身份前往芦州?。
“这个”
罗克敌的手轻轻探向腰间长剑,森然道:“先帝 是怎么死,的?”
杨浩一呆,脱口道:“罗兄不会以为 ,先帝驾崩,与杨某有关吧?。
罗克敌缓缓地道:“本来,我也绝对不会想到你的身上,可是获悉你的另一个,身份之后,我却不能不做此想。先帝春秋鼎盛,极康健的身子,怎会突然暴病而卒?如果先帝是为人所杀,那么 还有人比你更加可疑么?。
杨浩苦笑不已,赵匡胤最忌惮臣下背叛,这从他宁可舍弃极大的好处。也不与契丹的乱臣贼子庆王合作上看出他的坚决态度,自己已在汴粱做了这么久的官,一旦回到芦州,以党项七氏共主的身份重新出现,赵匡胤很难容忍的。
从罗克敌的角度看,自己确实有相当充份的理由谋杀赵匡胤,不过他一个人既办不成这件事,办成了此事也不可能从中得到什么公开的好处,越匡胤遇刺,他则得到高升,如果确是凶手之一,那么今上和他必然也是同谋,罗克敌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聪明一点的话,他应该装糊涂,可是他却直接向自己提了出来,此人 ,和他那滑头老爹大不相同,还真的是一副忠肝义胆。
罗克敌见他不语,手指一按剑簧,呛地一声宝剑便出鞘半尺,罗克敌徐徐拔剑,沉痛地道:“我与太尉,自承帝命,从汉国而度荒漠、过子午谷、离别于逐浪”同生共死,有过命的交情。此番能从契丹安然返回,重归故土,罗某更承太尉之情。可是,私谊是私谊,弑君之臣,人人得而诛之,杨太尉,罗某得罪了
“且慢,杨某还有一言这片刻间,杨浩便有了决定,伸手就向腰间探去,罗克敌却道他要拔剑反抗,立即沉喝一声,挺剑刺来。
杨浩措手不及,闪身疾退,这时旁边一声清叱,从青纱帐中陡地闪出一个人影,奇快无比地迎向罗克敌,“铿。地一声,二人交击一剑,火花四溅,那人已飞身跳落,护在了杨浩身前。
罗克敌一见这人,不禁惊呼道:“玉落
眼前这人一身青衣,亭亭玉立,正是丁大小姐。
杨浩也是大吃一惊:“玉落,你怎么来了?”
罗克敌又惊又怒,喝道:“玉落,你可知道你二哥他 ”
丁玉落打断他的话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要二哥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就要帮他,我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大英雄,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只想守护自己的家,天下大义,与我何干?。
“你 。罗克敌为之一窒,气恼之下闪身又要扑向杨浩,丁玉落却已挺剑迎上,幽幽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避着你,冷落你了?”
罗克敌怒道:“你要依附叛逆么?”
丁玉落斩钉截铁地道:“我只认得他是我的二哥!”
“好!好”。
罗克敌气极,沉声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既然如此,罗某男儿丈夫,岂惜儿女私情?得罪了”。说罢挺剑冲了上去。
丁玉落不甘示弱,举剑相迎,二人又战在了一起。杨浩凝神观察了片刻,发现罗克敌虽然恨极,对玉落却仍留着三分情意,看来他是想击倒玉落,再来取自己性命,丁玉落剑法虽逊色于他,在他有心相让之下却暂时打了个平手,没有性命之虞,杨浩这才放下心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慢悠悠地走过去,趁着两人错身而过,挺剑再战的当口,飞身迎上,攸地站到了两人中间,手中举起一样东西,喝道:“不要打了,罗兄,你看这是什么?。
罗克敌见杨浩手中四四方方一件东西,并不像是武器,不由奇道:“这是什么?。
杨浩一卓字道:“免死金牌
民间所称的“免死金牌。”在古代确有这种东西,官方正式的名称叫“金书铁券。”或者叫“丹书铁券。”比如前朝后周世祖的儿子,就得到了赵匡胤所赐的“丹书铁券”非有谋反大罪,不得杀戳。
罗克敌一惊,失声道:“他赐了你丹书铁券?。
随即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你们果然是沉潢一气了。罗某是先帝所封的官儿,今日为先帝除奸,恕不接受今上的诏命,你这丹书铁券,
“蠢材!你见过这样的丹书铁券么?何不 打开看看?”
罗克敌颓然坐在土坡上,望着轻伏如浪的青纱帐久久不语。
杨浩向玉落打了个。手势,一瘸一拐地向他走去。
罗克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别装了成么?”
杨浩哈哈一笑,挨着他坐下,亲亲热热地便去揽他肩头:“不好意思。装习惯了,不装的话有点不自在。”
罗克敌没好气地挣开来,冷冷地问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奉密诏辅佐魏王,还是回芦州做你的草头王?”
杨浩也望向月色下起伙如浪的青纱帐,悠悠说道:“罗兄,凭心而论,我做七氏共主,是在入朝之前。西北之地,名义上说是大宋的江山,实际上就是杂胡聚居的藩镇,朝廷左右得了么?麟州杨家,府州折家,夏州李家,再加上回讫和吐蕃,他们才是西北真正的主人。如果我到了那个。地方,能够占有一席之地,对大宋来说难道会更糟?”
罗克敌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回西北了?娘娘的血诏怎么办?娘娘以国事相托,你便就此袖手不理了?”
杨浩轻轻吁了口气,叹道:“罗兄,忠义 固然是好的,可是凭白送死于事无补的忠义,却是蠢的。”
罗克敌反诘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魏王挥师返京,难道不可一战?”
杨浩截口道:“娘娘和公主、二殿下处于深宫之中,想的难免简单,罗兄却不该犯这个错误,你应该很清楚,这还是魏王头一回领兵,那些骁将之所以对他俯首听命,是因为他代表着皇帝。可是如今朝中已经换了新皇帝,魏王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武将肯不肯跟着他反。
罗兄,你现在刚刚做了半个月的步军都指挥使,在军中尚未树立足够的威望,培植对你一意追随的部将,你现在若下一道军令,士兵们决不敢不从,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为什么?因为你有无上的权威,可以任意处置他们。但是这权威来自朝廷,如果现在的你要指挥所部向汴粱城发起进攻,试问有几个人还肯听你的命令?”
“我
“罗兄,求仁得仁,换个心安理得,就算是尽到了责任?那不是自欺欺人么,如果魏王能起兵,我可号召芦州军民响应,正好明正言顺地立军,可是如果魏王调动不了三军,你要我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带剑面君,刺杀今上,换个满门抄斩?何况,你既不可能把剑带进宫去,以今上的武功,你也未必杀得了他。”
罗克敌仰天长叹道:“罢了,罗某在京中等候魏王消息便是,若是魏王起兵便罢,若是不然,罗克敌便辞官不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一个平民百姓,也不在今上麾下为臣。”
杨浩叹道:“你又错了,这样的死脑筋,我忽然觉得 我的妹妹喜欢了你,应该是一个。错误。”
丁玉落本来正专注地听着他们说话,一听杨浩说起自己,不由脸上一热,连忙扭过头去,耳朵却仍仔细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罗克敌硬梆梆地道:“我怎么死脑筋了?顺天应命,做今上的忠臣,才是聪明人么?”
杨浩问道:“罗兄,你被契丹人掳作奴隶时,可以做契丹的大将军。现在做今上的大将军,又有什么不可以?”
罗克敌冷冷地道:“那不同,当初顺水推舟,做了契丹人的官儿,只是为了争取更多逃回中原的机会,你道罗某甘为敌国犬马?”
杨浩微微一笑:“如今又有何不可?”
罗克敌忽地若有所悟,迟疑道:“你是说 ”
杨浩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魏王若不知情也罢了,一旦知道真相,你想他岂肯善罢甘休?如果三军不能为其所用,为报大仇,魏王就只能暂且隐忍以待时机,罗兄不肯以身事贼,就此求去,来日魏王若想对付这弑兄篡位的贰臣时,还有何人可用?”
罗克敌目光一闪,杨浩微笑着道:“你不觉得 你在朝中官做得越大,手中掌握的兵马越多,对魏王的助益就越大么?如此一来,虽受一时之辱。方才对得起官家一番栽培,罗兄以为然否?”
罗克敌低头思忖良久,翟然道:“杨兄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明白了。”
杨浩微笑道:“你我曾同生共死、并肩作战,来日如能一同除此国贼,岂非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好!”罗克敌双眉一扬,沉声道:“我回汴梁伺机而动,希望你能记得你我今日所言。”
“那是自然,你我本有交情,路上相逢,相见叙谈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罗兄既存了这份心思,还须处处谨慎,与我交往不可过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杨某也尽快赶回客栈。
”
罗克敌想到就做,绝不拖泥带水,向他抱一抱拳,说道:“杨兄说的是,罗某这就回去了。”
他一挺腰杆儿站起身来,大踏步地下了土坡,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又停住了脚步,回首望向丁玉落,期期地问道:“玉落,你 你怪我向你动剑么?”
玉落道:“我是女人,家人最重。你是男人,君父在并,我不怪你要做个光明磊落的大英雄,你也莫要轻我是个只重家人、不重大义的小女子。”
罗克敌释然一笑:“那是自然,你 要随令兄往芦州去么?”
丁玉落回头瞟了杨浩一眼,轻声道:“是,我要回芦州,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罗克敌沉默片刻,鼓足勇,二刀直入地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