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寒下到,百官晋见!”
内侍都知张德钧一声唱和,百官纷细举第俯身,杨浩不敢怠慢,把袍襟一撩,跪倒在地,闷头等着有人喊“万岁”好跟着吼一嗓子。他现在是武官,站在武将班中,左右武将一见他突然矮了半截,都觉纳罕不已,一旁有个大胡子武官悄声说道:“嗨,我说老弟,头一回见官家吧?”“昂!”杨浩抬头,心里还有点纳闷儿:“这些人怎么不跪啊?”那大胡子恍然道:“我识呢,悲么还吓趴下了,快点起来,免得罪你个君前失仪?”啊?”杨活莫名其妙,怎么怎么见了皇帝不需要下跪的么?
照理说新赐封的官吏、上殿面试的进士、受了诰命进宫谢恩的官眷等等,都有礼仪司的官员教授他们见君的礼节,其实杨浩也是一点不懂,不过他这个官儿可是做了有一阵了,糊里糊涂的就跑来进宫面圣,根本不曾到有司去学习礼仪,有司官员也把这个官儿给漏了。
原来这大宋的官儿以前上朝见驾连座位都有的,如今虽说是站着,但是见驾长揖即可,如非必要,哪用得着全体行什么跪拜礼,那种满朝文武齐刷刷下跪的场面,是到了明朝时候朱元璋规定的,而且那时也是小朝会作揖,庄严的大朝会时下跪,再后来到了清朝,下跪就成了家常便饭,而且跪的时间短了还不行,所以官员们膝盖那块儿都加个软垫。
这时候杨浩闹出跪拜礼来,反把其他官员弄得一头雾水。杨浩想通其中关节,不禁面红耳赤,急忙爬起身来站定,许多官员见了已窃笑起来。罗公明站在文官列中,瞧见杨浩如此举动,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眸中却是闪过一抹笑意:“真是孺子可教也。”
他那里满心赞许,孰不知杨浩却是无心之举,歪打正着。
赵匡胤唬着脸端坐龙椅上正等百官揖礼,杨浩突然搞出这么一出戏码来,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的一清二楚,一见这个懵懂官儿,他的嘴角也不禁抽动了几下。只是此时隔的较远,以前印象也不深,他还没想起这个不懂规矩的官儿是谁。
杨浩爬起,随着百官重新揖礼,高声三声万岁,这才如释重负地归班站定,张德钧看看午门传抄来的官员名札上特别注明今日有还朝见驾的外地官员,这些人是要优先处理的,便上前一步,高声说道:
“新任和州防御使杨活回京面君,上前见驾,致辞谢恩。”
杨浩赶紧闪身出班,左右官员一看:“喔,敢情杨浩就是这个愣头青啊!”
杨浩面向龙座长揖一礼,高声道:“臣杨浩奉旨还京,叩谢天恩。”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该跪了,可杨浩嘴里说着口P谢天恩”却是弯腰站定,一点也没有下跪的意思。左右文武大员们见了,许多人便忍着笑扭过头去,生怕再看他一眼就会笑出声来。
赵匡胤本来听说是他,登时目露凶光,可是一见他不当跪而跪,当跪而不跪,好象根本不懂见驾的礼节,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呆了一呆,挥手止住正欲喝责的张德钧,缓声说道:“杨浩,联御驾亲征于汉,迁汉五万百姓,削汉之根基。你能不负联望,将这五万子民平安带出,联心甚慰。芦岭建州后,卿亲力亲为,妥善安置百姓,开衙置府,是有大功的。联提拔你为和州防御使兼右武大夫,卿今后当一如既往,为国效力。”
杨浩一听,顿时露出感激不尽的神情,他把腰一弯,瞅着手第大声说道:“多谢皇上,臣本布衣,躬耕于霸州,芶全性命于西北,不求闻达于朝廷。官家不以草民卑鄙,猥自枉屈,委臣以迁民重任,由是感激,遂许官家以驱驰””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匡胤眼睛越睁越大,忽想起杨浩当初的奏折上那比狗爬还难看的字来,再听他明目张胆地慕改的狗屁不通的《出师表》,满腔的怒气杀机登时化作了一声大笑,当即捧腹大笑起来,再看百官队列,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连《出师表》都敢抄,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第237章 再面君
出了正月,舂天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山润水涨,万木复苏,小草吐绿,百花绽蕾,轻风吹面不寒,只是随风而来的柳絮拂之不去,让人烦恼。朝廷这架庞大的政治机器紧锣密鼓地运转起来,开始进行讨伐南汉的准备,“愣大夫”杨浩已经渐渐淡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范围。
开封城西,禁军大营。
辕门口戒森严,士卒衣甲鲜明,目不斜视,一排排士卒站得笔直如线,仿佛铜墙铁壁一般。许多披甲戴盔的将领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宽袍大袖、头戴软脚帐头的壮年男子正自辕门中走出来。
这人四十工下,身材结实魁伟,方面大耳,肤色略黑,浓眉下一双大眼凛凛生威,顾盼自雄。不过此刻他的神色十分轻松,与亦步亦趋随在他左右的将领们有说有笑,正是大宋官家赵匡胤。
军营前停着一行车马,没有旗帜,马车工也没有什么标识,看起来就像普通豪门大户家的马车,但是马车周围侍立的便衣大汉却不是寻常大户人家能找得出来的了口这些大汉就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不是说他们的模样,而是说他们的身材,气质。
这些大汉按现代的标准来看,个个都在一米九左右,魁梧高大、气壮如山。站在车辕两侧的两个大汉,更是身高两米以工的巨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将那束腰的黑绸胸襟绷得紧紧的。
赵匡胤悠闲行来,驻足笑道,“好啦,不用送了,老党啊”“臣在!”一员黑面黑须、如同铁铸的披甲大汉立即踏前一步,双拳一抱,甲叶铿锵,真是好威风的一个将军。
赵匡胤笑道,“你的兵练的是好的,联非常满意。只是这军械是士卒的保障,却也不能马虎。方才演武,所掷油滞,十个倒有三四个是不济事的,一旦临战如何能用?这不是难做的军械,而且可以就地制造,所以才委你本部军匠去做,你可要加强对军匠的督察啊。”那老党,也就是马步军都指挥使党进,一张黑红的脸庞有些发紫,吃吃地道,“是,臣………………臣知道了。”赵匡胤看了爱将发窘的模样,又笑问道,“老党啊,如今已是舂暖花开时节,再做几日准备,就要发兵征讨南汉了,你这营中有兵多少?
可有空额?武器配备都是哪些?尚有什么短缺,心中有数么?”“呃“……,党进左顾右盼,两眼乱飞。当着官家的面,他手下的幕僚们又不敢与他耳语,把他急得满头大汗,一张黑脸都扭曲起来,好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赵匡胤身旁还有赵普、潘美,曹彬等一干文武重臣,看见素来临战骁勇,有进无退的无敌将军党进这般为难模样,都掩口偷笑,却无人工前替他解围口党进无论用兵打仗都是可圈可点,只是那都是战场工磨练出来的本领。他个大字不识,日常治军、管理粮秣军械的事却不在行,问他这些事可不难为死了他?众文武都等着看他这莽夫的笑话,唯有骁雄军副指挥使呼延赞与党进私交最好,一见这位上司仿佛便秘一般,呼延赞都替他憋屈的慌。窥个空档儿,呼延赞赶紧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党进晃荡着一对牛眼珠子正四下寻找救星,一见呼延赞的动作忽地想了起来,急忙往腰带里一摸,神出截木板,这木板学名年梃子,可以用来记下一些要紧事,作用与朝臣使用的第板相似,都是个备忘录。
赵匡胤行伍出身,不愿整日待在禁中,时不时的就四下寻访一番,军营是他最爱去的地方。禁军各厢的将领许多都不识几个字,为防官家问起,都把一些紧要数据记在梃工以备万一。党进瞧着有理便也跟了一回风,问题是旁的将领识的字少,他却是一个字也不认得,就是让幕僚帮闲们给他记下了数字,他也只能是看着梃子干瞪眼。
赵匡胤含笑道,“怎样,快快说来。”竟进咬牙切齿地瞪着那梃板,好象瞪着杀父仇人一般,仔细看了半晌,还是一个字也不认得,只好把心一横,将那梃板往赵匡胤跟前一递,粗声大气地道,“臣的兵数、配备都写在这里,官家但请看,俺不认得这鬼画符儿。”赵匡胤本就是有心戏弄他,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旁赵普,曹彬等人尽皆大笑,党进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赵匡胤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道,“你这厮也晓得害臊么,呵呵,哈哈哈,楼不难为你了,去吧去吧,这些事你可以交与幕僚打理,但是行军调度、陷阵冲锋,你可不得跟联打马虎眼。”赵匡胤笑容满面地说完,摆摆手转身登车,党进躬身大声道,“臣党进恭送官家。”赵匡胤车驾启动,其余官吏也各自工轿、乘马,车队刚刚走出几丈远,竟进便直起腰来,在旁边一个慕僚屁股工狠狠踢了一脚,气愤地骂道,“养着你们也不见什么用处,见俺为难,怎也不提醒一句?”党进平素待人随和,手下并不怕他,他不骂还好,这一骂起来,身边众将,慕僚,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党进气极,一张脸已成了茄子色儿。党进的嗓门大,赵匡胤坐在车中也听得清楚,不由摇头一笑,说道,“这个奋货,直朴的可爱。”说到这里,赵匡胤双眉一锁,忽地想起杨浩来,手指在车中矮几工轻轻叩弹着,他抬头问道,“那个杨浩,如今在做什么?”随行而来的内侍副都知顾若离连忙答道,“官家,杨浩自见驾之后每日待在馆驿安份的很,出了正月之后他便张罗着在曲院街买了内桩不小的宅子,又托付牙婆聘买歌伎舞女、婢子家仆,为了这些事一直在忙,这两天才则刚清闲了些,昨日去游了大相国寺。”“唔…………”赵匡胤不置可否地轻应了一声。顾若离瞧瞧他脸色,又细声细气儿地道,“官家,奴婢曾受官家差遣,去过芦岭州。奴婢以为,芦岭州官吏之所以忠于杨浩,对他言听计从,是因为他们尽皆是杨浩委任,这些人自以理主前程尽皆依赖千扬浩。官家厚待他们,让他们晓得讹采外天下?
主,他们自当心向朝廷。
再者,杨浩离其位,迁其地,久而久之,影响自弱。芦州建州时强藩环伺,杂胡侵掠,第一要务乃是建立军队、扩充军备,再加上芦州百业待兴,哪一处不要银子,他却花了大笔银钱把州府衙门建得富丽堂皇,虽说杨浩在西北交结折藩,又以胡制胡,打击横山诸羌小部落,却可看出此人有智而少识,好大而喜功。他本出身寒微,不识富贵。如今留在开封繁庶之地,声色大马,富贵荣华,纵曾有过野心,也要渐渐消磨了。”“嗯!”赵匡胤还是不置可否,往座位工一靠,微微闭起眼来,顾若离一见,便立即闭口不言。
那内日金黎殿上扬浩不伦不类的一番致辞,偏偏还说的铿锵有力,无比认真,惹得文武百官忍俊不禁,赵匡胤也是克制不住,本来一肚子的火气都笑没了。
不过虽说这段小插曲让他对杨浩的认识有所改观,听政之后还是留下了他,把他唤到文德殿去,将芦州知府的奏表丢给他看。杨浩看到一半脸色就已大变,既没有矢口否认与自己有关系,也没有百般推诿责任,当即便叩头谢罪。
自他被自己特意留下并带到文德殿时起,赵匡胤就已经在冷眼观,察他了。令他留下时,他的喜不自胜,单独面对自己时的忐忑不安,把壶表速与他时的困惑不解,再到阅至一半时的脸色大变,完全是一十事先毫不知情者应有的表情变化。
他没有为自己辩白,倒是符合他一向的性格,当初他的奏表上把功劳尽皆推与罗克敌,赫龙城,刘海波等人,连与他不合的程德玄都捎工了笔,正是重义之人。如果此时他心中有鬼,便不可能有此反应。
想到这里,联想到自家曾受的冤枉,赵匡胤不免有些动摇。他好言宽慰一番,直说自己对他信任有加,相信不是他策划小此事,让他安心住在东京,置地造屋,买婢雇仆,歌儿舞女好生过活,便把他打发了出去,话中之意,虽未因此事迁怒于他,却是要让他从此长居开封,做个有禄无权的闲逸散官了。
赵匡胤曲意安慰,亦有他的目的,如非必要,他是不会擅动杀心的。坐天下,大不易,如今征战四方,几年间已灭了荆湖、后蜀,侵占了北汉大片领土,这些地方不是用兵打下来,把大宋的旗帜往城头工内插,它就理所当然地成为家国领土了,要征服民心,要贯彻统治,要王化其民,这些就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而且更非一时一日之功。如今马工要对南汉用兵,西北地区实在不宜再生事端,将杨浩羁魔于京师,一定程度工就能稳住芦州。
至于杨浩倒底有无野心,他也没有就此撇开不管。杨浩走后,他便召来,武德司,的一位,干当官“亲自嘱咐一番,命他遣派几名“亲事牟,严密侦司杨浩的一切动静。
第二日一早,杨浩的一名亲随悄然离开东京往西北而去,武德司的几个,亲事率,立即暗中相随,待那信使行至白沙镇时,一个,亲事卒,在他酒中下了迷药,趁机窃了他的书信抄录下来,又将书信原样村好放回他的怀中,这才回转东京。
当这黎抄的信摆在赵匡胤案头时,柳浩的信使还没进入西北地境呢。杨浩的信还是那副狗爬一般的字儿,措辞也是中文不白。两封信,分别是写给芦州团练副使柯镇恶与一个唐姓女子的。
给柯团练的信中,杨浩讲了自己进京大受官家优待,风光无限,并说从此将长留京师,以后或许还会受官家重用,嘱他们能不循正途自民而官,实是难得的机遇,今后一定要自爱自省,安心做事。不日官家就会遣派新的团练使去掌兵,叫他们好生配合,遵从工官,切勿贪权好利各怀机心,以免误人误己云云。
写给唐姓女子的信则话风一转,讲自己见驾面君所受的惊吓,骂芦州群吏那一班混蛋目光短浅气坐井观天,使了那么粗鄙的计策排挤程德玄,险些害人害己,牢骚满纸,还夹杂着一些发泄般的乡言俚语,随后又爱意绵绵,大讲情话,还写了几首从唐诗里抄来的并不应景的情诗,看得赵匡胤好笑不已。信尾又讲如今虽居于京城,地位未定,家宅未安,心中惶恐云云,商议待安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