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二当家,公人来啦!
二当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来了多少人?”“就一个,还带着一个小丫头。”二当家捏了捏叠成三个的下巴,沉吟道,“嗯这么说应该是寻花问柳的,不是冲咱们来的?”下山虎急道,“二当家,点算本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一见了这情形也得冲着咱们来了,咱们可是有正当事情做的,民不与官斗,先散了吧,得着机会再来,要不然会给老大惹来大麻烦的。”二当家想了想,心有不甘地道,“好,咱们撤。”他刚要招呼自己的兄常闪人,杨浩已冲到了如雪坊”门前,大喝一声道,“南衙院使在此,哪个大胆,在此聚众闹事?”南衙左右军逃院和司录司,号称南衙三院,如果说普通的衙差相当于片警,户警,那这三院就相当于特警刑警,百姓们最是惧怕。火情院新设,是南衙新增的第四院,但普通百姓还不知其名,所以杨浩狐假虎威,只称自己是南衙院使,却不说到底是哪一院。
一听是南衙院法,果然把那些人震住了,正在咆哮厮打的双方就像中了定身法儿,齐齐地愣在那里。
扬浩见许多人头破血流,手里还举着砖石木棒,便摆出官威,冷冷一笑,沉声喝道,“光天化石之下,你们这些泼皮无赖聚众斗殴,想去府西司狱吃牢饭吗?是谁带的头,说!”当即就有几个被打得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大汉和穆羽一齐站了出来,往对面地上一指,异口同声地道,“是他!”鼻青脸肿的二当家鼓着两只牛一般的大眼睛,运了半天气,才大叫一声,“直娘贼,你们还要冤枉俺?”杨浩猛地一转身,戟指喝道,“大胆,本官面前还敢喧…喧喧”……”扬浩如遭雷殛,身子猛地一颤,两只眼睛越瞪越大,手臂遥指那脑袋肿得跟猪头似的胖子,身子哆嗦的厉害,一时竟语不成声。
那胖子无端端被两拨人痛殴一顿,最后又被他们指为带头闹事者,气得脑袋发晕,可要让他与官斗,尤其是南衙的一位院使大人,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正自跳将出来想要申辩的时候,杨浩向他大喝一声,他定睛一看眼前这人,登时也是大吃一惊。
两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到三步远的地方,两个人突然齐齐的怪叫一声,
“阿呆!”“臊猪儿!”你还活着?”
“你还没死?”两个人猛扑过去,紧紧拥抱在一起。那几个被码头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泼皮一看傻了眼,南衙院使跟汴河码头的二当家认了亲,再待下去哪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见势不妙,趁着两人正抱头痛哭的当口儿,他们立即带着自己的人悄悄溜去,花了钱雇他们来出气的赵吉祥见势,不妙,连忙也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灰溜溜地去了。
那些码头上的汉子看得莫名奇妙,纷纷丢了家伙什儿在那里交头接耳,就在这时,一个清帕包头,系绯色生绢裙,腰杆儿扎得细细的,微敞衣襟,胸口露出一线桃红抹胸的俐落女子,提一条哨棒,领着十几条大汉,风风火火地扑了来。
这女子健步如飞,扬声大叫,“臊猪儿,你这混沌鸟人被哪个狐狸精灌了一肚子迷魂汤,使了老娘家里的汉子来为她争风吃醋!咦,怎么是个男的?”
第252章 兄弟重逢
小袖姑娘奇道:“臊猪儿,这人是哪个?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像甚么样子。”
“这是俺兄弟,俺终于找到他了。”臊猪儿拿袖子擦擦眼泪,自豪地说道。
小袖倒是听说过他还有个失散了的兄弟,一听之下那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她在码头上听人说师哥臊猪儿被人打了,而且是在杀猪巷被人打了,登时火冒三丈。杀猪巷妓馆极多,这个师哥刚刚跑船回来,去那儿做什么?
自家码头上的汉子跑船回来常常迫不及待地去那个地方,回来后就一脸可憎的笑容,偶尔她还听见他们说什么“泄火儿”,天长日久,也就知道这些臭男人去做什么了,师哥也去那里,还被人打了,莫非是为了哪个娼妓与人争风?
这一来小袖姑娘登时大怒,整个汴河码头上的汉子现在没有不知道她张怀袖喜欢臊猪儿的,这个有眼无珠的劣货,放着她花不溜丢的张大姑娘在眼前,却看都不看一眼,偏要花钱去孝敬那些下三滥的女人!
她当即喝止了那些摩拳擦掌准备赶来支援的工人们,自己带着十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赶来兴师问罪。如今听说不是为了女人打架,小袖一肚子火登时消去,转嗔为喜道:“我爹烫了酒,正等你回去吃饭,这位公子即是你的兄弟,那便一起请了去吧。”
杨浩正有一肚子话要与臊猪儿说。有些却是不便让人知道的,便向这位飒俐爽朗的大姑娘施礼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与猪儿就在这如雪坊中置酒叙谈一番便是,改日在下再登门拜见姑娘与令尊。”
这时有人凑上去对小袖姑娘悄悄说了杨浩的身份,小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想不到臊猪儿竟有这样一位有出息的兄弟,便改颜笑道:“使得,使得,那我们这就回去了,改日摆酒,再请你来。”
她挥挥手中的哨棍,向那些工人们大喝道:“还看什么,都滚回码头干活去!”
臊猪儿欢欢喜喜,紧紧揽住杨浩的手正要走进“如雪坊”,小袖姑娘又回头叫了一声:“臊猪儿!”
臊猪儿回头问道:“唤俺作甚?”
小袖俏脸一板,眯起眼睛看看天上太阳,说道:“与你家兄弟吃罢了酒,记得早早回家来,要是让我晓的你在这种地方扮夜游神,哼哼!”
她把手中哨棒往地上重重一顿,向臊猪儿一瞪,便领着一群大汉昂然走去。
杨浩笑道:“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已娶了婆娘?”
臊猪儿脸上一热,摇摇头道:“那疯丫头比个男子还要骁猛,哪是俺的浑家。”他顿了一顿,神色一黯道:“经过兰儿一事,什么样的女子俺都不再放在心上了,女人,女人,嘿嘿!”
“兰儿……兰儿……”杨浩也是满腹感慨,揽住他的肩头往院子里走,说道:“对了,猪儿,丁承业陷害你我,你连夜逃走,怎么竟来了这里,我三番五次打听你的下落。却一直没有你的一点消息。”
兄弟两个一头说,一头进了“如雪坊”,见混战已然平息,柳朵儿一颗心才放回肚里,一听这人是杨浩的好兄弟,连忙叫人置办酒席,僻了一间雅致的静室,让他兄弟二人把酒言谈。
原来,当日丁承业追杀臊猪儿。臊猪儿被丁承业一脚踢得气血上脑。神志都糊涂了,跑出村子后不辨东西南北,一直冲进了河里去,他落水后被水一冲,神志倒是清醒了过来。可是身子却已瘫软无力,再也无力挣扎了,呛了几口水后整个人就晕厥过去,随着那河水飘向远方。
直到第二日上午,吃他才被经过此地的粮船所救。那船足足有几十艘。正往汴梁而去,船主叫张兴龙。原本也是江湖上一个大豪,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待到成家立业这才洗手。渐渐闯出了自己的一份家业。
臊猪儿中的是拳脚伤,张船主本就是习武之人,对这种伤势十分了解。他对症下药,煎了几服药,又为他调治了药酒,着人好生照顾,待到了汴梁城,臊猪儿这条命竟然被捡了回来。
一矣养好了伤,臊猪儿立即向恩人叩头道别,说明自己在霸州的恩恩怨怨,要赶回霸州去帮自家兄弟。张兴龙原本是水寇出身,最重江湖义气,听明白经过之后,对臊猪儿大加赞赏,觉得自己没有救错人,好男人就当义气深重,所以也未阻止。赠了他盘缠,便让他还乡。
待臊猪儿紧赶慢赶回到霸州丁家庄,悄悄一打听,真如晴天一声霹雳。待他如同亲生老娘的杨氏死了。罗冬儿也死了,亲如手足的兄弟杨浩杀了董李氏和柳十一,身负两条人命逃之夭夭下落不明,整个丁家庄已是物是人非。
臊猪儿怒得血贯瞳仁,当晚便悄悄潜进丁府去,想要寻丁承业拼命。可是雁九、丁承业二人似也知道自己坏事做绝,而丁浩又下落不明。恐他回来寻仇,所以府中不但设了庄丁往来巡逻,还养了十几条恶犬看家护院,臊猪儿刚一番进院墙就被人发现了,亏他见机得早,这才摆脱追兵逃了出来。
臊猪儿逃出村子,冲动的劲头儿一过,反复思量一番,渐渐冷静下。
他自知就算丁承业肯与他单打独斗,他也不是人家对手,阿呆如今下落不明,这血海深仇全都担在他的肩上,他是绝不可以轻易送了性命的。于是把牙一咬,又赶回了汴梁。
他知道张船头儿一身武艺,而且势力极大,这次回来,他想拜张兴龙为师,跟他学功夫,同时在他手下做事,多多结交江湖上的好汉,等到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回霸州寻仇。反正丁家大院儿就矗在那里,是绝不会走掉的。
张兴龙确是一个草莽中的豪杰。开封城有四渠,开封漕运全都倚仗这四渠,这条渠分别是汴河、蔡河、金水、广济。其中金水河主要作用是供给广济河的水源,兼及运输京西木材入都城,并无正式漕运之利。其他三渠则为东京经济命脉所系,三渠之中以汴河最为重要。
汴河就是隋朝时开掘的通济渠,全国最富庶的东南六路(淮南路,江南东,西路,荆湖南,北路,两浙路)的漕运的货,均由该渠运往京师,所谓“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开封城内数十万驻军、数十百万户居民,仰给主要就在此一渠。
开封死渠各有水运,并渐渐形成四支相对独立的势力,四股水远势力的头目并称为开封四蛟,张兴龙就是开封四蛟之首,汴河的交通命脉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虽未开帮立派。但是管理船夫纤夫、码头工人。其方法与后世的漕帮盐帮差不多。实际上就是掌握着汴河上下数万豪杰的汴河帮帮主。
张兴龙对臊猪儿的印象很好,他最重这样懂义气的汉子,便慨然收了他做徒弟。臊猪儿一面随张兴龙习武,一面为他做事,经过霸主丁家庄一事,如今的臊猪儿性情改变了许多,敢打敢拼,敢作敢为,船主交待下来的事情做得认认真真,再加上他是船主的徒弟,很快就被委以许多重任。
张兴龙的女儿张怀袖,如今是他的小师妹,两人朝夕相处,姑娘渐渐对他有了好感。
张兴龙只此一女,向来宠爱。见爱女属意于这个憨厚忠义的徒儿,又知这徒儿孓然一身,无父无母。便对他起了招赘为婿的心思,这一来更是放权给他,着意培养,自己渐渐退居幕后。在张兴龙的有意扶持培植之下,臊猪儿跃升极快,如今俨然就是汴河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当家了。
臊猪儿枪棒拳脚功夫渐有所成,也交下了许多好兄弟,方才陪在他旁边的那个下山虎就是其中之一。他正打算今冬闲下来时,邀几个交情极好的兄弟悄悄返回霸州,再去寻那丁承业的晦气,不想却在这里碰到了杨浩。
杨浩也向他说起自己被丁承业捉住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杀了柳十一、董李氏一对奸夫淫丨妇,逃到广源,军前入伍,奉命迁民,落脚芦洲,其境遇之奇较之臊猪儿尤有过之。
听说杨浩如今已做了朝廷的大官。臊猪儿又惊又喜。可是不管他们现在是朝中官员也好,汴河码头的二当家也好,在彼此眼中,他们只是兄弟,他们诉说的只有离别之情。在乎的只是兄弟情义,思念的只有杨氏和冬儿,至于丁承业、雁九、兰儿、陆湘舞那些人,此刻再不曾占据他们心中一点位置。
两个人把酒说话;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说起杨氏、冬儿时就哭,说起董李氏、雁九等人之死时便笑,时而高声痛骂,时而低叹唏嘘。
静静守在门外的姆依可从未想到男人之间的感情也可以这样丰富多彩。那个粗犷胖大的臊猪儿,还有整日一副闲适无谓的笑容,似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老爷,原来他们心中竟有这么多酸甜苦辣。
静静地听着,她似乎也能感受到这两个汉子笑声里的辛酸,悄悄地。她别过脸去,轻轻拭去了颊上的泪。另一侧,穆羽诧异地看她一眼。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他歪着头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月正当空,一艘大船在汴河上随着涌动的浪头轻轻地起伏着,船头负手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脚下不丁不八,站得稳稳的。月光映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与他粗犷的外表绝对不相衬,甚至同他的年纪也绝不相衬。那是冷静、睿智的目光。
如果杨浩看到此时的人,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个人居然是崔大郎。
在崔大朗的身后不远,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同样负手看着磷磷的河水。由于船莲蓬儿的阴影正落在他的身上,叫人无法看清他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大公子,在那个杨浩身上浪费功夫,值的么?”
崔大郎头也不回,沉思有顷。淡淡一笑:“唐三儿怎么说?”
那中年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唐家不听劝告,已决议从西北撤出来,往中原发展了,他如今已经得到南衙的鼎力支持,自然是信心满满。”
“哼,若不是已经得到了南衙的支持,他也不会孤注一掷,这么快就从西北抽身了。”
崔大郎顿了顿,又道:“本来,我与他已有商量,他派人先行进京打点铺路,唐家基业在三年之内缓缓撤出西北,这样我就有充裕的时间去弥补唐家抽身之后造成的这片势力的空白,可惜。。。。。。他找到的那个马前卒莫名其妙的地死在了霸州,家产也被人重新收了回去,唐三儿始料不及。如今只能亲自出马,连累我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身后的中年人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公子肯定还有下言,只听崔大郎道:“任卿书和马宗强传讯给我,多次提到了这个杨浩。呵呵,搅得唐三只能提前出马的,也是这个杨浩。我仔细研究过有关他的资料,这个人。。。。。。也许值得我扶持一把。”
“他?”中年人轻笑一声道:“大公子,就算他本来是一头猛虎,现在也被拔去了爪牙了,如今他在京城虽不敢说是举步维艰,却也是处处小心,只图自保,此人还能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