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承认,他一开始之所以会关注她,是因为她的神情有时很像七年前的松本纯子。可是渐渐地,他才发现他们并不一样,她有她的特别之处…她不是纯子,纯子…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对不住,是我的错…”想必是她知道了严明焕就是他之后情绪又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才会再度与这具躯体产生排异反应。
过了良久,岳凝歌才缓缓睁开眼睛。她望见守在一旁的宋宇,有些受宠若惊的不安。再往地上一看——资料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全乱了。
“哎呀,糟了!全乱了…”她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对不起了宋宇学长,我现在把他们整出来……给我点时间。”
毕竟是一上午的工作成果,这一下全都毁了…
宋宇看着她苍白而写满愧疚的脸,不禁有些心疼。
“好了,你休息吧,我自己来。”他道。
“还是我来吧,好不容易能帮你做件事居然还没办好,我…”
宋宇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把岳凝歌拎了起来,按在床上,不容置疑道:“你好好歇着,我没发话就不准起来,知道吗?”
“嗯,好…好吧…”宋宇一下子离她如此之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又多少根…她的一颗心快跳出喉咙眼儿了。不过他好像对自己有些担忧,岳凝歌心中又腾起了一丝不可名状的靥足。
“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大喜大悲。”宋宇一边捡拾资料,一边淡淡嘱咐道。
“嗯…”然而岳凝歌正在思索另一个问题——她方才模模糊糊听到了“纯子”,纯子是谁?
“你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没有啊,早晨喝了点清粥,上午吃了两块绿豆饼,没吃别的。”
“绿豆饼?”宋宇燃起了疑窦。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下一章“暴走体人物小传”大家想看谁的?
☆、归省岳家(上)
史哲那一日发现了自己“喜当爹”,便迅速进入了角色。
先是掷下重金买了许多补品给刘氏,刘氏见了,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刘氏果真是有孕了,妊辰反应越来越强烈,常常什么都吃不下还光是干呕。
虽不是自己真正的老婆孩子,可是史哲看见刘氏这样,也免不得心里着急。然而中医在晚明的效力全然跟想象得不同,郎中只开了几副药调节,压根起不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抑制作用。
史哲是真急了——刘氏这个样子呕下去,真的不会把肺吐出来么?
情急之下,他拿出一张纸条,写下了两串数字。到了物资补给站,去见云芳华。
云芳华看见史哲,巴不得抬起屁股就走。可这回史哲倒赔上笑脸,主动说:“上回都是宋宇逼得,云老板,你就别跟我这嘴上没毛的年轻人计较啦……”
云芳华笑得很牵强:“史同学,你…”
史哲拍了拍他,递上一根烟:“兄弟有难,还得劳你帮帮忙。”
“什,什么忙?”
“喏,这个拿着。”史哲将写有数字的纸条拿在手上扬了扬,“这是我存零花钱的卡,浙江银行的,卡号在上面,密码在下面。不多,八万块钱。可现在拿在我手上也是浪费,不如交给云老哥你,也算物资的合理利用,是不是?”
云芳华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又不知道史哲这个小冤家到底像做什么。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
史哲正色道:“我需要点儿东西。一些治妊辰反应的药,再来点蛋白质粉。对了…护手霜和护手精油也买一些。那八万块绰绰有余,至于剩下的…您笑纳吧。”
史哲看到刘氏的一双手因常年在灶台前忙活而干燥皴裂,心中过意不去,便想着买些东西来给她。不过就算是把他要的东西都买起了,顶破天花个三四万罢了。
“你,你…你搞出什么事情来了?”云芳华大惊失色地指着他,“别太出格,不然处分你没商量!”
史哲一摆手,道:“跟我没关系,我是在帮别人……”
“你确定…这事情不会暴露给警察?”云芳华谨慎地眯起了眼睛。
“是我的人,我确定她不是警察。”史哲道。
“唉…好吧…”云芳华知道,有些人是你拒绝不了的。
办好了这些事情,史哲还有别的筹划。
虽然这安公子安韫卿早就跟家里闹翻了,不知多久都未曾回去过。但出了这般大事,不论怎么说还是应当跟他父母知会一声的。
唉…毕竟这孩子是人家安家的,没有父亲已经够可怜了,若是再没有爷爷奶奶的关切……这可不成——史哲心中默默想。
走到了安家的大门口,史哲提起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往进走。
安家的家仆们见了他,纷纷迎上来唤他“少爷”。
史哲从他们惊讶的眼神中更加确定,安公子还真是不常回到这个家…
“老爷呢?”他两眼一抓瞎,只能问身边的管家。
“西边书房正见客呢…”管家道。
史哲好容易看见了安怀远的书房,就碰到了两扇门被禁闭着。
望着整齐古朴的明式北方院落,他一个七尺男儿竟也有些想家。然而这里是安家,并不是他的家。
“五殿下,此行去南直隶可有何收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来。
史哲现在门口,默不作声地侧耳聆听着。
“倒是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有人说,岳友直早些年没少承东林书院一众儒士的教诲,还跟顾宪成和顾允成两位先生有所交会。纵使身在南京为官也不止一次前去东林书院参加讲学。直到天启三年,风向变了,便没再亲近东林一派。”接话的男声显然稚嫩些。
五殿下…
史哲心中一凛——未来的崇祯?
他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敢相信。安怀远只是一届商人,如何能得见这般大人物?况且还事关岳凝歌的“父亲”岳友直…他们究竟在密谋着什么?
他知兹事体大,便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只管听着。
“少爷,既然来了,如何不进去?”
史哲一转身,才发现猪队友管家在他身后。他委实是整个人都想要暴走了…
果真,里头立刻静了下来。
“阿西吧…”史哲捶打着脑袋。
门被一个巨大的力道从里面打开。
“竖子,你还知道回来?”一脸正气的安怀远从书房里走出来。儒商是不假,但只怕他的气场是儒大于商。
还别说,这两声训斥让史哲想到了自己远在2085年的浙江的亲爸。
“去宗祠里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安怀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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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的第三日,归省。
由于不敢让下人们随便进入她和宋宇的房间,岳凝歌此次的梳妆打扮没有求助于心蕊,而是选择自己动手。
宋宇身穿着象牙白色的里衣,正给脸上拍着爽肤水。岳凝歌则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描眉画眼中。
她突然觉得,他们二人真的好像新婚燕尔的夫妇。
“学长…有镜子么?”岳凝歌不大会用古代的化妆品,这还是头一遭自己上手。
宋宇看到她那张被自己画成了猴屁股的脸,不禁愕然:“你画得也太浓了吧…”
“有吗?”她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双颊,“有没有镜子?我自己看看…”
可惜了,像宋宇这样大写的、不带一点儿弯的直男卧室里是不常备着这玩意儿的。他摇摇头道:“没有。你自己看不见的话还是我来帮你吧。”
说罢,他从柜子的小储物盒里拿出两片压边化妆棉,凑到岳凝歌面前,伸手帮她擦拭脸上又浓又厚的“腮红”。
岳凝歌简直怀疑自己的脸之所以那么红不是因为胭脂涂得浓,而是因为血气上涌。
他认真时候的模样总是最吸引人的。
岳凝歌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学长,你怎么会有这个…”
“什么?”
“化妆棉…”
“不是我用的,是我前几天去物资补给站时候顺手帮你买的。还有些小姑娘平常用的东西,都在柜子里的储物盒里,你没看见吗?”
“我大意了,没看见…不过还是谢谢学长了。咝…”
宋宇见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的动作一停,问道:“是不是我太使劲蹭疼你了?”
“还好……”
宋宇又取出了一瓶保湿乳液,挤了两滴在化妆棉上,动作越发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胭脂——很好,色泽已经比“猴屁股”淡雅许多了。
“我这儿没有小姑娘用的卸妆水,不过乳液可以紧急卸妆,这两天你先将就一下,等我下回去补给站找云经理时帮你买专门卸妆的东西。”
岳凝歌感到沾了乳液的化妆棉在自己脸上透露出一股舒适的凉意。
宋宇一口一个“你们小姑娘”,顿时让岳凝歌产生了一种今年自己只有十五岁的错觉。
可惜人无完人,她那精英主义直男癌的大师兄宋宇除了外甥女何皎皎之外就不怎么跟雌性打交道,故而想对一个女生好,也多半是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尽管他自己也才二十七岁。
“这下就正常多了,你换衣服吧。”
“嗯,谢谢学长。”岳凝歌差点就要将“纯子是谁”四个字问出了口,可话到嘴边还是选择没有说——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
归省是件重要的事。宋宇已同岳凝歌交代过了,要她跟着他,见机行事。
坐在摇摇晃晃驶向岳府的马车上,岳凝歌望着宋宇那闭目养神的侧颜,一时出了神。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话就说。”
岳凝歌大异——他的双眼明明是闭上的,怎么…?
“没什么…只是…”岳凝歌看了看自己胸口日渐暗淡的红石,“宋宇学长,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我借用的岳二小姐的这具身体,是不是已经不太行了?”
宋宇旋即睁开了双眼:“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不会出事的。放心吧。”
他的话不多,却好似值千金,帮她稳住了一颗惶恐不安的心。
“那…学长,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件事,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个“急刹车”打断了。两人身体齐齐向前倾去,不知前面的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君:史小哲同学,你的“零花钱”是不是也太多了?八万块钱都是“小钱”啊?
史哲(白眼):你生活在几几年?
作者君:2016啊…
史哲:那我呢?
作者君:2085啊…
史小哲:那就对了啊,咱俩差了一个多世纪,你不知道有个词叫“通货膨胀”么?货币是一直在贬值的,八万在我们这个年代不算什么好么…
作者君:讲真的,你念什么历史系啊?滚去报考商学院吧…
☆、归省岳家(下)
马车哐当一声停止了,宋宇抬了抬手,让岳凝歌先在车里等候,自己探身出去查看。
一个嗓子尖细、个头不高的中年干瘦男子带着几名随从小厮立于他们的马车前。
宋宇注意到了一点——他们的身上配有兵刃。
“谁敢这般大胆,在闹市横冲直撞?”
宋宇提了提曳撒,踩着车夫铺好的矮胡凳走下了车。
“怎么回事?我们的车撞上人家啦?”他问自家的车夫道。
“这,这,这不是小的…”
“住口!”宋宇打断了他的辩解,“错了就是错了,还不快给人家赔不是?”
以小个儿男子为首的一众寻衅者们目睹他这般反应,一半觉得眼前这人态度好得出奇,反倒令人有捉摸不透的心慌;可另一半又觉得志得意满,颇为受用。
宋宇认得这人。他可不比岳凝歌何皎皎和史哲那三个学渣的粗线条,在来之前,几乎所有可能被遇到的人的资料都已被他熟读牢记了。
这男子乃是东厂的小啰啰,名唤吴佳佺。腿脚不太利索,可长了一双富贵眼,便是那乱世的墙头草一根,专找大树好乘凉。
吴佳佺既是东厂的小太监,头上最大的主子便是那风头正盛的“九千岁”魏忠贤了。只可惜他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那位魏老祖宗几回,但凡是能被他使唤一回就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了。因而吴佳佺不认得严明焕,不知道自己正在为难一个同自己主子私交甚笃的大人物。
宋宇当然要退让,他现在越是退,吴佳佺在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就越为难。
“既然你们诚心认错,我们也不好追究什么。”吴佳佺高傲的眉毛挑得快要跟发际线平行了,“不过…”
要讹上一把?那他可是找错人了。
“噢,省得省得…”宋宇笑着点了点头,“规矩咱们是知道的,不过我此行只是陪夫人省亲,身上没带多少钱物。不如这样,你拿着这个去北镇抚司找,该要多少要多少,他们不会少给你的。”
说罢,他掏出了自己的符信。符信上明晃晃印着七个大字——“北镇抚司严明焕”。
见了这道符信,吴佳佺愣在了原地,浑似见到了什么食人的魑魅魍魉。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周遭的小跟班儿们见状,不明所以,但也只得随着主子跪了下来。
“严大人,严镇抚!”他变换着称谓,“小的一叶障目不识泰山,太岁爷头上动土啦!”
他自然听过“严明焕”的大名,只是未见其人。却不曾料想第一回见面便把人家得罪了个透。
“这是在做什么?”宋宇上前去虚扶了一把,“你尽可放心,咱们都是本分人,定不会因为吃着口皇粮就肆意欺人。你且拿去,我不食言。”
岳凝歌坐在车里,虽没见到外头具体的情境,可听到从不屑于说软话的宋宇这般平和态度,便知那与他作对之人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这句话应该怎么说来着?不想拿到撕逼界桂冠的大师兄不是好的历史学者。
吴佳佺自打见到了“北镇抚司严明焕”着几个字之后,态度就发生了一个大转弯,像是亲眼见到了东厂的“魏老祖宗”似的,赔着一万个小心。
他讪讪笑道:“方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奴婢自是知道严镇抚的为人,绝无半点造次之心。严镇抚和我们老祖宗本就是同气连枝的深厚交情,奴婢就算有一万条命也不敢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