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言语沉重。
“父亲训养死士,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异己,而是监视皇宫,监视皇上,监视有朝一日与他为敌的所有人,”步步算计,父亲应该早就想取得代之,玉清心中沉痛,原来,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不仅仅是高演想要,还有父亲,“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逐溪担忧的看了一眼玉清,退出门外。
玉清一想到高演,痛苦如乌云般袭来,压在心中。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的野心,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会与他为敌,所以才将自己拒之门外。
为什么会是父亲,如硬物堵在胸口,玉清只觉无法呼吸。虽恨父亲薄待娘亲,抛弃自己,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爹爹,血浓于水。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她是该将自己一分为二,还是立在一旁,袖手旁观,她该怎么办?怎么办?不由泪水纷落。缓步走到高演的书房,推开房门。宽敞的书房里,静谧无声,四周似乎还飘散着高演的气息。
玉清坐在书桌前,看到一张宣纸上写着“一匡天下不以兵车”。笔墨下的字,遒劲张狂,力透纸背,一如他坚定的意念。
父亲和高演早已势在必行。就像追逐太阳的猛兽,看到远处升起的一丝丝曙光,即便刀山火海横在眼前,也要拼命一搏。一朝踏上此路,便无回头之时,尽头处,是错、是对、是怨、是恨,流逝的不过是百年之身,但绝无悔字。
玉清起身立在窗前,茫然的看着窗外的枯木枝桠。冬日的夕阳,温暖里夹着寒凉,披着貂裘的她,微微颤抖。
一双大手覆盖住她瘦小的肩膀,声音柔软怜惜,驱散着冬日的寒意,“怎么了?”
玉清转身,触到高演温柔带笑的目光,心中所有的冰凌化成潺潺春水,展颜一笑,“没什么,陪我走走可好?”
高演牵着玉清的手,走过萃锦园,穿过回廊,来到清园水榭和那片小树林,绕过池塘,几乎走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用过晚膳后,玉清立在暖阁里,一瞬不瞬的看着高演。高演见玉清没有回连枝苑的意思,也不多问,宠溺的对她一笑,握起她的手,绕着王府又走了一遍,走出清园时,高演向左,“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玉清抿唇一笑,反其道而行,“去帮你看看账册,快年底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高演不再说话,唇角的微笑犹在,双目中有一丝深思。
从高演的书房到寝居有一段距离,晚上怕冷,高演晚上让人将所有的账册搬到自己的房间里清点。两人来到高演的寝居,围着暖炉清理账册,除了有些有疑惑的地方,偶尔说一两句,便再无闲话。
将近子时,账册才清理完毕。
玉清起身,伸伸胳膊,将清理好的账册归到一旁,转眸望向高演,浅浅一笑。炉中的火光,在她莹白玉清的脸庞,洒下一片丹霞轻纱,美的无处可藏。
玉清焕彩夺目的面容,如星辰,渐渐的收在高演眸底深处,只留下夜色长空,漆黑如墨。高演伸手取下架上的貂裘披在玉清的身上,系好丝带,动作轻柔如淡月,“我送你回去。”
披着貂裘的玉清,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处。
高演看着泥塑一般的玉清,道,“怎么了?”
玉清伸手握住高演的手,将双手放入他的大掌中,指尖磨搓着他的掌心和手背,那种绵绵的柔软触及到她的心尖,低语娇柔,“我,我想留下。”说完,玉清将头深深的埋到自己的脖颈里。
暖炉里毕剥一声,火苗窜出,映红着玉清本就红透的脸,光彩娇媚。
高演骇然的看着玉清,她低不可闻的细语震荡在他的心间。早就看出她今天异于平常,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方才之语。高演心中钝痛,她需要多大的勇气?!
高演反手握住她的素手,指尖划过她的掌心,“我送你回去。”
玉清怔怔抬眸,秋水双瞳满是惊讶,渐渐幽怨的看着高演,“我愿意吃药,你也要赶我走么?”
高演微阖双目,任由痛苦涌上眼底,我愿意吃药——这五个字如锥一般刺痛他的心。缓缓睁开时,眼底已清明万里。
玉清难以置信的看着高演平静如水的表情,破碎的伤痕划过她的眼底。高演无风无浪的眼神,一如那日,他看依依的眼神。玉清痛彻心扉,不由得凄苦一笑,“是了,我与她们有何区别,都是王府里的女人而已……”
“玉清。”高演轻唤,一切并非如她所想,却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玉清颤颤摇头,强忍着奔流而出的泪水。原以为,只要说留下,表明立场,他就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没想到结果都是一样,“我只是妾室所生,怎么能配上你,更何况我还是我爹的一个眼线。”
“是我太傻,傻到以为你心里有我。我错了,你堂堂常山王怎会喜欢一个出生低贱的女子。”玉清强忍的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如注而下。
高演伸手搂住玉清,痛心不已,“玉清,不是这样……”一时间,痛楚抵在胸口,竟无法言语,伸手欲要拭去玉清的泪水。
玉清奋力挣脱高演的怀抱,泪眼婆娑,心酸的笑道,“那是怎样?”
见高演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满是怜惜。可是看在玉清的眼里,却是讽刺的同情。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双手利索的擦干眼泪,转身移步,行至门口时,幽幽的说道,“妾身恭祝王爷心想事成,手握江山时,但求王爷能留我父亲性命。”话音未落,玉清逃似得离开高演的房间。
高演呆滞的望着门口,原来,玉清都知道。
☆、六王妃车内遭君戏 常山王城外拜母妃(上)
朦朦胧胧中,玉清觉得身子晃晃荡荡,床榻之上怎么会有颠簸之感。蓦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在马车里。侧目望去,高演正一脸春风的看着她,而她正躺在高演的臂弯里,身上还有盖着织锦毛毯。
一想到是从床上到了马车上,玉清猛地掀起软毯看着自己的衣服。这才想起,昨晚回到房间时,只是和衣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怕是近五更天时,才朦胧入睡。
高演好整以暇的看着玉清整理衣服,微笑的看着玉清,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玉清将身体挪到一旁,叠好毯子,神情泰然自若,无悲无哀,也不问高演带他去哪里?
马车颠簸,荡起玉清鬓角长发。高演伸手欲要理清她的长发,在触到她耳边时,却未想玉清本能的向后一缩。
她在防备他,在拒绝他么?她的心怎能收的这么快,高演的眼底滑过一丝浅笑,他不信。
“王爷这是要带妾身去哪儿?”玉清忍不住,冷冷开口。
“带你出来走走,”高演唇角挂着微笑,伸手握住玉清的手,玉清奋力挣脱,却被高演牢牢抓住。
“王爷还是将妾身送回去,妾身不喜欢出门。”玉清冷傲的说道。这是道歉么?她不需要,既然拒绝她,就不要再来招惹她。
“不觉得外面的空气很好么?”高演依旧带着微笑,不理会玉清的讽刺。
“不觉得,王爷若是喜欢带姬妾出门,王府内院有的是,”玉清的语气愈来愈冷,“王爷最好弄清楚,王爷与妾身之间除了一纸婚书,并无任何关系。连枝苑中若是容不下妾身,王爷大可休书一封,从此你做你的风流王爷,我做我的相府千金,大家互不相干,各安天命。”
玉清只觉手腕上疼痛,抬眸望向高演,见高演双目下是阔远寒夜笼着万道冰川,透着无尽的寒意和幽冷,不由的向后退缩。
“这种无情无义的话,你竟能脱口而出。”高演苦涩一笑。
“谁无情无义?是你,不是我”玉清怒道,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无情无义之人。一想到昨晚,他断然拒绝,心里的悲伤就蔓延开来。
看到玉清卷缩的身体,高演心中歉然,伸手一带,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昨晚是我不对,是我的错,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不想听,你也不需要解释,” 玉清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让各自平静,如不能休她,她也愿意将连枝苑画地为牢,囚禁她清闲一生,“高演,不要再招惹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招惹你,该去招惹谁?”闻她所言,高演敛眉一笑。
“高演,”玉清急道,在高演的怀里挣脱着,“我不是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在王府里,你招惹她们去,别来烦我。”
“你在吃醋?”高演促狭的笑道,手臂箍的更紧,想不到玉清的脾气倒是不小,力气也很惊人,“她们是王府里的女人,但并不是我高演的女人。”
“我是吃醋,”玉清垂下头,放弃挣扎,心中有难言的酸楚,脸上却平静如水,“这一点,我从未否认,但求你不要利用这一点来戏弄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放过我好不好,或者休了我。”
“不好,”高演不容商量,果断拒绝,片刻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是皇上赐婚,没有皇上的圣旨,我无法休你。”
玉清心中霍地寒凉,原来他早想休掉自己,只差皇上的一道圣旨,“放心,我会去求皇上,求他下旨准你休妃。”
“你打算怎么求?”高演笑看玉清,揶揄道,“我帮你想想,你肯定先去求太子高殷。高殷也乐得为你做这件事,毕竟他喜欢你,说不定求下圣旨后,你就能成为他的侧妃。以后他若登基,虽不能让你入住中宫,也必定封你为贵妃。其实以高殷对你的情意,成为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稀罕!”玉清喃喃自语,不屑的望向高演,“我只想求下圣旨后,你娶你的娇妻,我嫁我的良人,从此互不……”
玉清话未说完,下巴已被捏起。高演冷峻的双眸中带着愠怒,“你想嫁谁?”
“与你何干?”玉清愤怒的推开高演,“我就不信,我没人要!”
高演再次将玉清箍入怀中,凑到玉清脸前愤怒的说道,“我倒要看看,谁敢要你?”
玉清不明白高演是抽的哪门子的疯,明明是他要休掉她,还不准她改嫁,看到她孤独终老,他才满意么?她偏不!“我现在的武功算是学有小成,加入悬剑堂应该没有问题,以后就跟随霍大哥仗剑江湖,做一对……”
“你休想!”一提到霍仲庭,高演就怒火中烧。俯身压住玉清的双唇,舌尖攻城略地般划过她的皓齿,强取豪夺。转眸处,见她脸色发涨,却强忍着不吭声,不得不离开她的唇,心中疼惜,“你还好么?”
玉清一连串的咳嗽,好不容易喘口气,恼怒道,“快死了,看不到么?”
“谁让你气我!”高演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鬓发,柔声道。
“放开我。”玉清怒道。
“你确定?”高演嘴角勾出笑意。
“放开我。”玉清又是一声。
高演双臂一松,玉清一屁股坐下。马车里虽铺有锦毯,但车子颠簸,玉清感到疼痛传来,“高演,你混蛋。”
高演故作无奈,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不放手,你生气,我放手,你还是生气,你想要我怎样你才不生气?”
“高演,是你到底要我怎样?”玉清明白高演的话外之音,激怒的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休了我,我谁也不嫁,孤独终老,你满意了?”
“不行。”高演唇角带笑的望着玉清,双臂再次将玉清箍在怀里。
“又是不行!”玉清快疯了,抓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我怎样?”
看着玉清的样子,知道再逗下去,玉清真的会疯。高演伸手拂过玉清的脸颊,笑若熏风中,带着踏破千山万水的朝阳,满目柔情的凝视玉清。
一触及到高演温情的目光,玉清心中顿时柔软,方才的恼怒霎时飘到车外。
“听听我的意见可好?”高演柔声道。
在高演温煦的目光中,玉清似被渐渐融化,不由人的点点头。
看着玉清乖巧的模样,高演笑意甚浓,将玉清抱到膝盖上,手臂紧紧环绕,温柔道,“你那儿也不去,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柔情蜜意,莫不如此。玉清再次乖乖点头,高演甚是满意,“你不是眼线,也不是相府千金,更不是御赐的常山王妃,在我的眼里,你只是我高演的妻子,明白么?”
玉清动容的凝望他。当初的身份和目的,之前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留给过去,忘记之前的种种负担,此刻起,她只是高演的妻子。
玉清柔软的唇边渗出笑意,目光中渐渐焕出神采,倾城的脸庞散出摄人心魂的美。看的高演有些痴,忍不住俯身,轻轻吻她的唇。
“玉清,我不想你左右为难,我宁可你恨我,多我恨一分,你就会少为难自己一分。”高演的声音带着沙哑,怜惜的看着玉清。
玉清心中感激,这就是他的解释,他拒绝她的原因。他处处为她着想,她还怨他无情无义,说出恩断义绝的话,甚觉歉疚,双眸上升起薄雾。
高演亲吻她的眼睛,吻去她即将流出的泪水,随即一笑道,“感激我也不用哭,放在心里就好。”
高演看着玉清,心中温暖,玉清早已选择与他一起。若是那天他登上皇位,就算她不开口,他也会留下宋钦一命;若是宋钦登上帝位,他相信这丫头会与他一起共赴黄泉。
“又开始不正经。”玉清噗哧一笑,娇媚尽显,瞬间掠去了高演的心神。
高演缓缓俯身,一手抚在玉清的后背,支撑着玉清的身体,深深的吻下去。
玉清轻轻的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上温湿,晨光美好,痴迷中忘记了自己。
高演感应到玉清笨拙的回应着自己,柔软身体的躺在自己的怀里,深处的期望猛地袭来。
唇下玉清的声音渐渐急促,深处的期望愈加强烈。手掌游走在玉清的后背,滑过她的腰际,来到她的胸前。晨光透过帘幕悠悠洒来,柔美靖好,却抵不过除去她肩头罗裳后的澹雅春光,肤如凝脂,洁白玉清,如微风轻拂春柳嫩芽,带着清香的气息缠绕在他的双眸之中,缱绻流入心田。不由人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一派春光缓缓而下,探到她春光后那一处山峰柔软……
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