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更是震惊不已,自入宫多年,从未见皇上如此伺候皇后的,即便□□皇帝对最敬爱的明敬皇后,也不曾如此;济南王在位时,对皇后也很好,执笔画眉,不过也是在闺房之中。
玉清倒是一脸坦然,并未觉的不妥,言语低柔,“高演,谢谢你。”
“我将潜邸梨园里的两颗梨树移植过来,喜欢么?”拉起玉清的手走向殿内。
玉清深深一笑,扑入高演怀中。
高演附在耳边,“去换衣服,中午去凝香楼用膳。”
“为何去凝香楼?”玉清抬眸而望,这才刚刚登基。
“待在宫里两个月多了,都快闷死了,”高演笑道,“你不是喜欢听聚福楼的袁老儿说书么,我将人请了过来,今儿,咱们边用膳,边听书,可好?”
玉清知道高演是怕她闷,才会如此,心中感动不已,面上却是嘻嘻一笑,随即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真让人感动。”
看着玉清故作感动的模样,高演忍不住大笑,宠溺的刮了一下玉清的鼻子。
高演登基后,大革前弊,轻徭薄赋,勤恤人隐,并下诏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观察风俗。
令诸郡国老人各授版职,赐黄帽鸠杖。又诏謇正之士并听进见陈事;军人战亡死王事者,以时申闻,当加荣赠;督将、朝士名望素高,位历通显,□□以来未蒙追赠者,亦皆录奏;又以廷尉、中丞,执法所在,绳违按罪,不得舞文弄法;其官奴婢年六十已上免为庶人。
并诏以故太师、太宰、太尉等十二人配飨□□庙庭,一时民心所向。
礼贤下士,从谏如流,常与大臣秉烛夜谈,论田市赋税、职官吏治。政治清明,一派风光霁月。
唯有粮价腾升一事,让高演苦恼不已。自□□皇帝以来,粮价一直攀升,现今贡粮不足,又逢西岭常有叛事,粮草不济。
玉清将茶盏放到一旁,缓步走到高演面前,见高演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舆图,“还没有应对之策么?”
高演轩眉紧蹙,手指点着舆图,“可在此处围河屯田,这样,既可解决当地粮荒,也可解决贡粮不足。只是,如何转运却是难事,若是水运,粮草又难以运至西岭。”
玉清瞄向舆图,指着一处城池,“若是在此处设立粮仓,你觉得如何?”
高演眉头一松,双眸骤亮,抚掌大悦,“有道理,如此一来,便于贡粮转运京城,解决了贡粮不足;若再遇西岭叛乱,粮草也能跟上,又解决了军中粮草之急,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一直在想如何水运粮草,”高演叹道,从背后环住玉清的纤腰,“还是玉儿聪明,我有点后悔了,让你待在后宫,实在太屈才了,你要是男儿身,我一定拜你为相。”
高演深沉能断,善谋权术,对于水利却不甚了解,不过聪敏有识度,一点就明。玉清浅浅一笑,端上茶盏,“用些茶,消消火。”
“你知道了?”高演抿唇而笑,“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不是我消息灵通,当庭杖毙犯人,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玉清依着高演坐下。
“杨愔的党羽,”高演嘴角微扬,淡淡的轻蔑,“说泉城上空时常紫气绕云。”
紫光绕云?不是想说有帝王之气么!原来是为废帝而来,玉清望向高演,低语微紧,“杨愔已死,一些跳梁小丑,也成不了气候,你何必如此恼怒。”
高演对玉清一笑,目光温和,唇边微动,“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我既已准他迁居泉城,自不会再要他的性命。”
玉清感激的望向高演,深深一笑。
“我只是觉得可惜。”高演轻叹。
闻言,玉清微微诧异,“可惜什么?可惜杨愔?”
“不错,杨愔是个人才,”高演赞赏的看了一眼玉清,“杨愔早年投靠太祖皇帝,颇受太祖皇帝赏识,少有清誉,风表鉴裁,为朝野称颂,就是文宣帝对他也是十分看重。文宣帝残暴,杀人上瘾,杨愔就想了一个供御囚的法子,让死囚充当侍卫,只要文宣帝想杀人,就将死囚塞上去,若是死囚三个月没死,便可免罪回家,为了求生,死囚都愿一试。这个法子倒也两全其美。”
“杨愔的这一法子倒是救下不少臣工,也难怪至今还有不少人愿意为他卖命。”玉清感叹,片刻道,“现如今,朝堂之上贤人不少,你又何必为杨愔可惜呢?”
“有哪个君王会嫌贤臣少的,”高演惋惜,“自古变法都以皇权做后盾,杨愔没看清形势,高估了高殷……我本不想杀他,只是他至死不愿为我所用……”
不为所用,不若杀之。玉清淡淡一笑,信手翻过奏章,目光随之一紧,充掖庭,广继嗣……
高演注意到玉清的变化,看向御案上的奏章,随手扔过奏章,“别去管他们。”
玉清阵阵酸楚,他的回护能回护到何时?若一直没有孩子该怎么办,“高演,不如准臣工所奏……”
“玉儿,你该相信我,”高演握住玉清的手,岔开话题,“逐溪和迎蓝都准备好了么?”
逐溪和迎蓝没下个月便要出阁,玉清想想道,“我打算以大哥名义收逐溪为义妹,这样一来,免得是非之人在背后议论,逐溪也不会被世人看轻。至于迎蓝,我就收为义妹,如何?”
高演笑道,“一个是皇后的妹妹,一个是国舅的妹妹,皇后的嫂子,以后谁还敢看轻。”
“那是自然,”玉清嘻嘻一笑,“成亲那日,我想让她们从潜邸出门,可好?”
“好,”高演笑着赞同,“从潜邸出门,身份自然尊贵。”
玉清感激的对高演一笑,“我本想将梅汐许配给冷冽,好几次探冷冽的口风,冷冽都避而不答,看来冷冽是不愿意的……不如你颁下圣旨,不信冷冽不从。”
高演摇头叹笑,“都走了,你身边还有谁?”
“想想也是,都走了,身边倒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了,等再过两年,再将梅汐嫁出去。”
高演凝眸看向玉清,“你是聪明,可有些事却是后知后觉。”
玉清不明所以的看向高演,高演只是淡淡一笑。
☆、倾芳苑惩处陆令萱 长乐宫玉清拒高演
逐溪和迎蓝大婚后,宫里似乎冷清了许多,没有迎蓝在身边唧唧歪歪,玉清很不习惯,常常待在落雪轩中消磨时间。
“皇上真是有心,宫中的落雪轩与安济河边的落雪轩一模一样。”梅汐道。
想到高演对她的宠溺,玉清唇边不由人的勾出笑意,“是啊,就是梨树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娘娘,听闻倾芳苑中的美人蕉开的正好,要不要去瞧瞧?”梅汐道。
玉清来到倾芳苑,方到苑中,便能闻到暗香浮动。信手摘下一株,正要去嗅,却听到远处的娇声燕语,转眸望去,百花丛中,翠衣红裳,彩袖披帛起舞,一片姹紫嫣红。
玉清心中一凛,看着这些女子的衣着妆饰,显然不是宫女,心中已然明了,那些大臣还是将人送进了宫,只是……只是高演竟同意了,一颗心似乎被利刃剜去一块。
“娘娘,美人蕉不过如此,不如去御花园瞧瞧。”梅汐侧身挡住玉清的视线,她并不知道她们在这里,颇为后悔。
“你都知道,是不是?”玉清淡淡的道。
“前几日才进的宫,”梅汐歉然,“皇上不让告诉娘娘,怕娘娘难受。皇上还说,若是娘娘知道了,请娘娘务必相信皇上。”
“相信?” 相信他能改风流本性?玉清双目微阖,仰起头,竭力忍住方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睁目看向这些二八年华的女子,均是倾城之貌,一声冷笑,“我是该相信他。”
众人见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天仙般的人物,目光中均是惊羡之色,女子淡妆简衣,更添出尘韵味,见之忘俗。
一女子走向前来,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这位姐姐可是新来的?”见玉清不答,只道与她们同样的身份,“可见过皇上?”
梅汐方要出言呵斥,却被玉清扬手止住。
“见过。”玉清淡道。
女子微惊的看着玉清,目中毫不掩饰的诧异和羡慕,“听闻皇上英俊非凡,可是真的?”
“不错,”玉清拂拂衣袖,“当今皇上,隽逸丰神,高洁出尘。”
“当真?!”众人围了上来。
“都说皇上独宠皇后,看来此言不实,”女子看向玉清,“至少姐姐已见过皇上。”
“独宠皇后?”另一女子走了过来,绛紫衣裳,一支玉簪斜插云鬓,傲然独立。手中的花瓣被其一片片的扯下,淡道,“依我看,是皇后悍妒,骄横跋扈,才致后宫冷清,皇上至今没有子嗣。想独占皇上,独霸帝宠,她也不想想,皇上是她一个人的么?”
梅汐见娘娘脸如寒冰,出言喝道,“闭嘴,皇后娘娘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众人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真假,但见女子一脸寒意,气势迫人,纷纷跪地行礼,屏住呼吸,一时噤若寒蝉。
玉清扫向众人,到底是大家闺秀,即便此刻,都能临危不乱,不失分寸,不过,她倒要看看她们到底能忍多久。
玉清目光掠向紫衣女子,女子双目低垂,不见神色,唯有嘴角微微抽动,没有畏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陆令萱。”陆令萱回道。
玉清见陆令萱目光淡淡,双手相扣成拳,看来还有些不甘,“梅汐,吩咐下去,本宫不喜欢美人蕉,全铲了。”
轻声细语,听的众人一颤。陆令萱蓦地抬头,正对上玉清一双凛冽的凤眸,瞬的低下头去。
“这双手青葱玉清,不好好使用,倒是可惜了,”玉清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俯身牵起她的手,目光如锥的望去,陆令萱身子越伏越低,“本宫听闻长生菊秋季栽植,来年早春便能开花,现如今美人蕉铲了,倒是空出一快地来,就请你为本宫植上长生菊,如何?”
陆令萱惊愕抬头,“皇后娘娘,奴婢进宫不是……”
“不是什么?”玉清不等她将话说完,冷冷问道。
陆令萱触及皇后的目光,方要说的话生生逼了回去。
“你是想告诉本宫,你进宫可是伺候皇上,封嫔为妃的,是不是?”玉清声音清冷。
陆令萱低头,现今连皇上一面还未见过,就要去做花匠,她实在不甘,“皇后娘娘,奴婢的父亲官居三品,娘娘这般做,是不是该先问问皇上的意思?”
“你父亲不惧龙颜,谏言得失,是位贤臣,只可惜教女无方,如此,本宫只好勉力代劳,”陆令萱一说,玉清已知道其父亲是谁,拂袖起身,“罚去浣衣局,好好思过。”
陆令萱身子一瘫,直直的盯着皇后。
玉清目光扫向众人,冷言,“悍妒?本宫若不坐实,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虚名。”
身处后位,却没有子嗣,以后如何立足中宫。兰姨曾说借腹生子,可是她不屑为之,她相信高演对她自是不同。可是,这万年江山,如何传承?
净月细水,摇曳着深宫墙壁,一地的清冷。
玉清褪去外袍衣裳,放下罗绡帐幔。
“娘娘不等皇上了么?”梅汐不解的看向皇后。
玉清侧身向内,指腹滑过鸳鸯锦被,双眸之上涌起轻烟,“皇上若是来了,就说本宫已经安寝,请皇上移驾别院吧。”
梅汐吃惊的看着娘娘的背影,心中不忍,轻唤,“娘娘——。”
“你也下去吧,”玉清挥手让她退下,“熄了烛火,太亮了,本宫睡不着。”
梅汐依言,灭了轻纱宫灯,退出房间。
听到房门关上,玉清一颗心沉沉落入谷底,似再也提不上来,泪水滑落,泅湿了玉枕一片。
永漏频传,更声连连。
屋外,脚步沉沉,熟悉的声音清雅响起,“皇后已经睡了?”
梅汐道,“回禀皇上,娘娘说,请皇上……请皇上移驾别院。”
良久之后,声音再次响起,“你先退下吧。”
玉清听到踏在心上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宫门关上,沉重的声音震的玉清的心碎了一地。来不及穿上丝履,跑出殿外。
走了,他真的走了。空荡的宫院,静寂无声。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会出现别人,可是自踏进宫门的那日起,不是就该知道了么?
今晚,她将他拒之门外。偌大的朱红宫门,像一道铜墙铁壁,将他拦在了宫门之外,是不是从今日起,她与高演就此阻隔在宫门两边?
玉清跑向前去,奋力的想打开宫门,似乎打开的宫门,就能看到他一身白衣,就能唤回他的脚步,可是宫门如千斤坠地,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宫门丝毫未动。
伸手拂过宫门,是彻骨的冰凉。
空旷的宫院里,死寂沉沉,身子无力下滑,瘫坐在地,紧紧的蜷缩,泪水滚滚而落,口中喃喃念着,“高演……高演……”
一声轻叹,带着怜惜,从远处传来。
玉清蓦地抬眸望去,细水月光下,一身雪衣丝袍的男子从栏杆上缓缓站起,轻笼衣袖走到玉清身边,“拒我于门外,自个儿却在这里哭,你这是何苦?”
“我……”玉清一时无语,扑入高演的怀里。
“你就是不信我!”高演伸手握住她的雪足,冰凉入骨,薄怒道,“又赤足。”
玉清就着高演的长袍,擦去泪水,抿唇一笑,站起身子,双足踩在他的双足上,“这样不就行了。”
高演怒气尽去,环着玉清的腰肢,温存一笑,“不哭了?”
玉清摇摇头,双臂搂着高演的颈项,“高演,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你因我负了天下,你……”若无子嗣,御座之上,谁来承继大统,如此势必引起朝廷动荡,民心不稳。
高演俯身,双唇封住了玉清的唇,带着玉清一步一步的走回了房内。
罗绡帐幔里,玉清蜷在高演的怀里,头埋在高演的胸口,“高演,我若真的无子,该如何?”
“若是无子,也是我高演罪孽深重,该有此报,”高演淡道,伸手拂过玉清的长发,“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玉清微微抬眸,见高演目下一片幽冷,豁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傅氏怀有他的孩子,被他亲手杀死。
玉清心疼的伸手搂住他的腰,“可是,江山不可后继无人?”
“谁说后继无人?不是有